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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借洋錢贖身初定議 買物事賭嘴早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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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趙家娒提了琵琶及水煙筒袋前行,翠鳳隨著,下樓登轎,徑至后馬路錢公館門前停下。望見客堂里燈燭輝煌,又聽得高聲豁拳,翠鳳只道是酒局。及進去看時,席上只有楊柳堂、呂傑臣、陶雲甫暨主人錢子剛四位,方知為碰和的便夜飯。
吳雪香接嘴道:「耐也有來浪,讓我看阿好。」張蕙貞道:「我一對是一點勿好個,難再要去買一對。」說著,也拔下一隻,授與吳雪香。雪香問:「幾塊洋錢?」張蕙貞笑道:「耐一對末,我要買十對哚。」吳雪香道:「四塊洋錢,生來無撥啥好物事買哉。耐再要買,情願價錢大點。價錢大仔物事總好哉唍。」張蕙貞笑著,隨向王蓮生手裡取那蓮蓬和吳雪香更正。
錢太太又叫住道:「要勿喊哉,先生聽見個哉。」趙家娒沒法,仍出前半間陪錢太太對坐閑話。
第二十二回終。
呂傑臣再要回言,被錢子剛拉至客堂歸席。楊柳堂道:「倪輸仔拳,酒也無人代,耐主人家倒尋開心去哉。」陶雲甫道:「故歇讓耐去開心晚歇碰和末抵樁多輸點。」錢子剛並不置辨,只問拳酒如何。四人復哄飲一回,始用晚飯。飯後,同至書房點燭碰和。錢子剛因吸煙過癮,倩黃翠鳳代碰。
楊柳堂一見黃翠鳳,嚷道:「來得正好,請耐吃兩杯酒。」
當時臨到羅子富擺庄,「五魁」、「對手」之聲隆隆然如春霆震耳,才把吳雪香蓮蓬議論剪斷不提。
黃翠鳳拔下一隻授與張蕙貞,蕙貞道:「綠頭倒無啥。」不料王蓮生以下即系主人葛仲英坐位,背後吳雪香聽得張蕙貞贊好,便伸過頭來一看,問黃翠鳳:「幾花洋錢買個?」翠鳳說是「八塊」。吳雪香忙向自己頭上拔下一隻,將來比試。張蕙貞見是全綠的,乃道:「也無啥。」吳雪香艴然道:「也無喲我一對四十塊洋錢哚呀,阿是也無啥!」黃翠鳳聽說,從吳雪香手裡接來估量一回,問道:「阿是耐自家買個嗄?」吳雪香道:「買是客人去買得來個,來里城隍廟茶會浪。俚哚才說勿貴,珠寶店裡陸里肯嗄!」張蕙貞道:「倪是倒也看匆出。拿俚一對來比仔末,好像好點。」吳雪香道:「翡翠個物事難講究哚,少做好一點就難得看見哉。我一對蓮蓬,隨便啥物事總比匆過俚。四read.99csw.com十塊洋錢,是實概模樣呀。」
雪香道:「好個,我搭耐一淘去。』攜了仲英的手便走。踅至簾前,仲英立定不行,雪香儘力要拉出門外去。小妹姐在後拍手大笑道:「撥巡捕來拉得去仔末好哉!」客堂裡外場不解何事,也來查問。小妹姐乃做好做歹勸進房裡,仍替仲英寬去馬褂。雪香撅著嘴,坐在一傍,嘿然不語。仲英只是訕笑。小妹姐亦呵呵笑道:「兩個小干仵並仔一堆末,成日個哭哭笑笑,也匆曉得為啥,阿要笑話!」仲英道:「對勿住,倒難為耐老太太討氣。」小妹姐道:「劃一,我真箇氣煞來里。」說罷自去。
按:黃翠鳳因要出局,慌忙吃畢夜飯,即喊小阿寶舀面水來,對鏡捕面。羅子富問:「叫到后馬路啥場花?」翠鳳道:「原是錢公館哉喤。俚哚是牌局,一去仔末就要我代碰和。我要無撥啥轉局,一徑碰下去勿許走。有辰光兩三點鐘坐來浪,厭氣得來。」子富道:「厭氣末就謝謝要勿去哉。」翠鳳道:「叫局阿好勿去?倪無娒要說個。」子富道:「耐無娒阿敢來說耐?」翠鳳道:「無娒末啥勿敢說,我一徑勿曾做差啥事體,生來無娒勿說啥;倘然推扳仔一點點,倪個無娒肯罷哉!」說時,趙家娒取出出局衣裳。翠鳳一面穿換,一面叮囑子富道:「耐坐來浪,我去一歇歇就轉來個。」又叮囑金鳳「要勿走開」;又令小阿寶喊珠鳳也來陪坐。
黃翠鳳生恐代酒,假作隨喜,避人左廂書房。只見書房中央几案縱橫,籌牌錯雜,四枝膻燭,卻已吹滅,惟靠窗煙榻上煙燈甚明,隨意坐在下手。隨後錢子剛也到書房裡,向上手躺著吸煙。翠鳳乃問道:「倪無娒阿曾向耐借洋錢?」子剛道:「借末勿曾借,前日夜頭我搭俚講講閑話,俚說故歇開消末大,洋錢無撥下來,匆過去,好像要搭我借。後來一泡仔講別樣事體,俚也就勿曾說起。」翠鳳道:「倪無娒個心思重得野哚,耐倒要當心點。前轉耐去鑲仔一對釧臂,俚搭我說:『錢老爺一徑無撥生意,倒勿曉得陸里來個多花洋錢?』我說:『客人個洋錢末,耐管俚陸里來個嗄!』俚說:『倪無撥洋錢用,勿曉得洋錢才到仔陸里去哉。』我是氣昏仔了,勿去說九_九_藏_書俚哉。耐想該號閑話俚是啥意思?」子剛道:「耐教我當心點,阿是當心俚借洋錢?」翠鳳道:「俚要向耐借洋錢末,耐定歸要勿借撥俚。隨便啥物事,耐也要勿去搭我買。耐故歇就說是買撥我,隔兩日終是俚哚個物事。俚哚一點點勿見好,倒好像耐洋錢多煞來浪,害俚哚眼熱煞。耐勿買倒無啥。」子剛道:「俚倒一徑搭耐蠻要好,故歇俚轉差仔啥個念頭,勿相信耐哉,阿對?」
原來這一席除羅子富、王蓮生以外,都是錢莊朋友。只為葛仲英同吳雪香恩愛纏綿,意不在酒,大家爭要湊趣,不肯放量,勉強把羅子富的庄打完,就草草終席而散。
耐曉得今朝要付裁縫帳,為啥撥姘頭借得去?』撥我反仔一泡,俚倒嚇得勿響哉。」子剛道:「價末今朝阿曾撥點俚?」
錢子剛丟下煙槍起坐,笑道:「耐來里嚇人!」呂傑臣道:「我是來里捉姦!耐哚兩家頭阿要面孔?就是要偷局末,也好等倪客人散仔,舒舒齊齊去上末哉唍,啥一歇歇也等勿得嗄!」
黃翠鳳微笑不言,將蓮蓬授還吳雪香。張蕙貞也將蓮蓬授還黃翠鳳。葛仲英正在打庄,約略聽得吳雪香說話,不甚清楚;及三拳豁畢,即回頭問吳雪香:「啥物事要四十塊洋錢?」吳雪香遂將蓮蓬授與葛仲英,仲英道:「耐上仔當哉,陸里有四十塊洋錢嗄!買起來不過十塊光景。」吳雪香道:「耐末曉得啥嗄!自家勿識貨,再要批搨,十塊光景耐去買哉喤!」羅子富道:「拿得來我來看。」擘手接過蓮蓬來。黃翠鳳道:「耐也是匆識貨個末,看啥嗄?」羅子富大笑道:「我真箇也匆識貨。」遂又將蓮蓬傳與王蓮生。蓮生向張蕙貞道:「比仔耐頭浪一對好多花哉。」張蕙貞道:「故是自然。我一對阿好比嗄!」
錢子剛執杯在手,告訴黃翠鳳道:「倪四家頭來里捉贏家,我一連輸十拳哚,吃仔八杯,剩兩杯勿曾吃。耐阿吃得落,替我代一杯,阿好?」翠鳳聽說,接來呷干,授還杯子,又說:「再有一杯去拿得來。」子剛道:「就剩一杯哉,讓趙家娒代仔罷。」趙家娒向桌上取一杯來,也吃了。陶雲甫慫恿楊柳堂道:「耐末也算得是諂頭哉!一樣一杯酒,錢老爺教俚代,耐看俚吃得阿要快。」黃翠九_九_藏_書鳳乃道:「耐是會說得來,吃杯酒也要說多花閑話哚!一樣是朋友,耐幫仔楊老爺來說倪,賽過來里說錢老爺。讓耐去說末哉,勿關倪事。」呂傑臣道:「故歇我輸哉,耐也替我代一杯,讓俚說勿出啥。」翠鳳道:「呂老爺,勿然是代末哉,故歇撥俚說仔了,定歸勿代。」楊柳堂催呂傑臣:「快點吃,吃好仔倪要碰和哉。」黃翠鳳問:「阿曾碰歇?」錢子剛說:「四圈庄碰滿哉,再有四圈。」呂傑臣吃完拳酒,因指陶雲甫:「挨著耐捉贏家哉。」陶雲甫遂與楊柳堂豁起拳來。
正在忙亂之際,忽然一個小大姐推進大門,跑至房裡,趕著小妹姐叫一聲「無娒」,便將袖子掩口要哭。小妹姐認得是外甥女,名叫阿巧,住在衛霞仙家的,急問他道:「耐故歇跑得來做啥?」那阿巧要說,卻一時說不出口。
趙家娒急至後半間,仰首揚聲叫「大先生」,樓上不見答應;又連叫兩聲,說:「要轉局去呀。」仍是寂然毫無聲息。
我說:『我末啥場花有洋錢嗄?出局衣裳,生來要耐做個唍。
羅子富座后緊靠妝台,趙家娒擠不進去。適羅子富與王蓮生並坐。王蓮生叫的局乃是張蕙貞,見了黃翠鳳,即挪過自己坐的凳子,招呼道:「翠鳳阿哥,該搭來喤。」又招呼趙家娒,覺得著實殷勤,異常親密。黃翠鳳見張蕙貞金珠首飾奕奕有光,知道是新辦的,因攜著手看了看,道:「故歇名字戒指也老樣式哉。」張蕙貞見黃翠鳳頭上插著一對翡翠雙蓮蓬,也要索觀。
趙家娒發怒,將指頭照珠鳳太陽里戳了一下,又下樓至小房間問黃二姐。黃二姐告訴道:「羅老爺末撥朋友請到吳雪香搭吃酒去哉。耐去措大先生說,早點轉來去轉局。」趙家娒道:「價末等羅老爺票頭來仔,我帶得去罷。故歇俚也匆肯轉來唍。」黃二姐應承了。等夠多時,才接到羅子富局票,果然是叫到東合興里吳雪香家的。
趙家娒手執票頭,重往後馬路錢公館來。一進門口,見左廂書房裡黑魆魆地並無燈光,知道碰和已畢,客人已散,即轉身進右廂內室,見了錢子剛的正妻,免不得叫聲「太太」。那錢太太倒眉花眼笑說道:「阿是按先生轉去?先生來哚樓浪,耐就該搭等一歇末哉。」趙家娒只得坐下read.99csw.com,卻慢慢說出要去轉局。錢太太道:「先生有轉局末,早點去罷,晚仔勿局個。耐到樓梯下頭去喊一聲喤。」
仲英道:「我今朝夜頭去買,阿好?」雪香道:「好個,耐去喤。」仲英真箇取馬褂來著,恰遇小妹姐進房,慌道:「二少爺做啥?」正是攔阻,雪香丟個眼色,不使上前。仲英套上扳指,掛上表袋,手執摺扇,笑向雪香道:「我去哉。」雪香一把拉住,問:「耐到陸里去?」仲英道:「耐教我買物事去唍?」
即取一雞缸杯送到翠鳳嘴邊。翠鳳側首讓過,道:「我勿來吃。」柳堂還要糾纏。翠鳳不理,徑去靠壁高椅坐下。錢子剛忙起身向柳堂道:「耐去豁拳,我來吃。」便接了那杯酒。柳堂歸座與呂傑臣豁拳。
吳雪香等客人散盡了,重複和葛仲英不依,道:「我來里說閑話末,耐該應也幫我說句把,故末算得耐要好;耐倒來扳我個差頭,阿要詫異!我說一對蓮蓬要四十塊洋錢哚,真箇四十塊洋錢,勿是我騙耐唍。耐勿相信,去問小妹姐好哉。耐一歇極得來,常恐倪要耐拿出四十塊洋錢來,連忙說十塊。就是十塊末,阿是耐搭我去買得來嗄?耐就搭我買仔一隻洋銅釧臂連一隻表,也說是三十幾塊哚;說到我自家個物事末就匆稀奇哉。耐心裏只道仔我是蹩腳倌人,陸里買得起四十塊洋錢蓮蓬,只好拿洋銅鐘臂來當仔金釧臂帶帶個哉,阿是?」一頓夾七夾八的胡話,倒說得仲英好笑起來,道:「故末阿有啥要緊嗄?
一會兒,聽得黃翠鳳腳聲下樓,趙家娒忙取琵琶及水煙筒袋上前相迎。翠鳳盛氣嗔道:「啥要緊嗄,嚶喤嚶喤勿清爽!」
耐說是十塊末,耐去照式照樣買得來,我再要買一副頭面喤。
錢太太含笑分解道:「俚末也算勿差,為仔票頭來仔歇哉,常恐忒晚仔勿局,喊耐早點去。」翠鳳不好多言,和錢太太立談兩句,道謝辭行。錢太太直送至客堂前,看著翠鳳上轎方回。
珠鳳道:「勿曉得口宛。」
翠鳳道:「一點勿差。故歇是俚有心要難為我。前月底,有個客人動身,付下來一百洋錢局帳。俚有仔洋錢,十塊廿塊,才撥來姘頭借得去。今朝要付裁縫帳,無撥哉,倒向我要洋錢。
翠鳳道:「我為仔第一轉,綳綳俚場面,就羅個搭借仔十https://read•99csw.com塊洋錢撥俚。依仔俚心裏,倒勿是要借羅個洋錢,要我來請耐向耐借,再要多借點,故末稱心哉。」子剛道:「實概說,俚勿曾藉著我個洋錢,陸里會稱心嗄?倘然俚向我借,我倒也匆好回頭俚。」翠鳳道:「耐勿借也無啥唍,啥該應要借拔俚?耐說『我一徑無撥生意了,洋錢也無撥哉』,阿是說得蠻體面?到仔節浪,通共叫幾個局,該應付幾花洋錢,局帳清爽仔,俚阿好說耐啥邱話?」子剛道:「故是俚要恨煞哉。我說,俚不過要借洋錢,就少微借點撥俚,也有限煞個。再噥兩節,等耐贖仔身末,好哉唍。」翠鳳道:「我匆要。耐同俚阿有啥講究,定歸要借撥俚,阿是真箇洋錢忒多仔了?就算耐洋錢多,等我贖仔身借撥我末哉唍。」子剛道:「故歇耐阿想贖身?」翠鳳連忙搖手,叫他莫說;再回頭向外窺覷,卻正見一個人影影綽綽站在碧紗屏風前,急問:「啥人嗄?」那人見喚,拍手大笑而出。原來是呂傑臣。
仲英聽得外場關門聲響,隨取下表袋看時,已至一點多鍾,說道:「天勿早哉,倪困罷。」雪香問:「阿要吃稀飯?」仲英說:「要勿吃。」雪香即喊小妹姐來收拾。小妹姐舀水傾盆,鋪床疊被。
翠鳳碰過兩圈,贏了許多,愈黨高興,乃喊趙家娒來附耳叮囑些說話。趙家娒領會,獨自踅回家中,徑上樓尋羅子富。
趙家娒跟在轎后,徑往東合興里吳雪香家,攙了翠鳳到檯面上,只見客人、倌人、娘姨、大姐早擠得密層層沒些空隙。
黃翠鳳咕嚕道:「狗嘴裡阿會生出象牙來!」
仲英踅至雪香面前,低聲笑道:「耐阿聽見,撥俚哚當笑話。一點無撥啥事體,瞎噪仔一泡,故末算啥喤?」雪香不禁「嗤」的笑道:「耐阿要再搭我強了?」仲英道:「好哉,耐便宜個哉。」雪香方歡好如初。
洋錢我自家出末哉,耐去搭我買!」仲英笑道:「要勿說哉,我去買末哉。」雪香道:「耐是來里搭漿唍,我明朝就要個喤。」
就是四十塊末也匆關我事。」雪香道:「價末耐說啥十塊嗄?
不料子富竟不在房,只有黃珠鳳垂頭伏桌打瞌銑。趙家娒拎起珠鳳耳朵,問:「羅老爺呢?」珠鳳醒而茫然,對答不出;連問幾遍,方說道:「羅老爺去哉呀。」趙家娒問:「陸里去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