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殺我？」

「有人護住她？是什麼人？」

桑谷雋道：「你說。」

桑谷雋終於請來了天蠶，護住了他最脆弱的回憶。沒有什麼比天蠶絲鋪蓋整個天地更加美麗的了——那是一種純潔的白色，即使是在這夢幻的世界里，它依然具有令人感到安祥的守護力。

「你怎麼了？」

雒靈從天蠶繭的裂縫中伸出了她的手，彷彿要觸及桑谷雋的眉心：「其實只要我殺了你，不破一定會恨我的，到時候我只怕就會被捲入各種各樣的痛苦與不幸中不能自拔，那時候我的心境一定會有前所未有的豐富經歷……」然而她的眼神終於還是慢慢地平靜下來：「不過，我還是放棄了……我不想那樣。二十年來，我心如止水地走來，何必為了某種所謂的理念去破壞自己的人生？更何況，那種理念也許根本就是錯的。桑谷雋，我不想強渡弱水了，我只想幫完不破這一次，就回家去好好撫養我的孩子。」她忽然想起了江離的話：「在亳都的宮殿里，逗逗鳥，插插花……」

「約定……比你丈夫更加重要的約定嗎？」

川穹突破了迷幻，進入是非之界。然而就在這時，他發現主導是非之界運轉的兩股力量混亂起來。

雒靈卻沒有說是什麼，只是道：「告訴他，無論如何不要落淚，我將留給江離一行……」

雒靈道：「如果我能救燕其羽，你也不肯答應么？」

雒靈的聲音似乎越來越虛弱：「剛才和你斗心力，我已經消耗得很厲害，出去后支read.99csw.com持不了多久的。我想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雒靈道：「她……她引導不破兵解了我的身體。現在她的元神已經回到她的身體了……我……我變成無主孤魂了。」

「原來……你那次來亳都，不是要來找不破，而是要來找我……」

桑谷雋道：「是什麼？」

雒靈道：「原來……原來她是可以這樣的……」

雒靈道：「不破應該還不清楚狀況，出去之後，不要對他說知真相。」

雒靈迷惘的眼光收束起來，望著桑谷雋道：「你知道嗎？不止是燕其羽被她的孩子救了，我也是。當我的心開始亂，當我對不破的情感開始變成某種偏執的時候，那個小東西出現了。煉心會讓我的心靈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但這種修鍊本身到了某種時候又會變成一種枷鎖。那小東西出現之後，我才能以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情來審視自己的過去，就像跳出了這片天地后再審視這片天地，一回頭，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一個天地，而僅僅是一口破井而已……」

「是啊……至少是曾經……」雒靈的眼裡閃動著某種渴望，「可是怨恨這種東西，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如果你在乎一件事、一個人，你怎能自覺地去拋棄它？如果你的愛念不夠深，那你拋棄了它也不會產生那種偏執啊。在我的生命里，尚未出現讓我怨恨的人和事，這是我的幸福……」

桑谷雋道：「沒法補救了么？」

桑谷雋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九*九*藏*書」

「可是你……」

桑谷雋道：「你說什麼？」

「那是我和師姐的一個約定……」

雒靈道：「我怕？」

桑谷雋道：「那不破呢？」

「別過來！」雒靈伏在地上顫抖著：「師姐……你好狠！」

「不！不是！」雒靈道：「是江離！」

桑谷雋道：「什麼這樣？」

桑谷雋心中一驚，道：「你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渴望有仇恨不成？」

「怕什麼？」

「是啊，桑谷雋，你對仇恨的執著，其實也可能只是這樣一個東西……」

「解除你對她的威脅……就是這樣子。」

天蠶繭內的雒靈，變得平凡起來：「少女時代的夢想，不破其實已經給我了：被壞人捉住，被情人拯救，再跟著粗魯的他遊歷四方——那是多麼的刺|激又多麼的幸福！當少女時代的夢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又成為了一個母親……」

桑谷雋全身一震，勉強道：「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雒靈顫聲道：「我雖然已經練成了魂游物外，可支持不了多久的。」

「你和妹喜到底立下了什麼約定？」

雒靈道：「我不知道……桑谷雋，你快出去吧，現在她還沒完全奪回她的身體，但也快了，我怕她恢復過來之後會對你的真身不利。」

「我……好吧。」

「很想擁有，是不是？」雒靈道：「確實如此。強大的執念，也是一種力量。不過，對於執念的追求，也是另一種偏執，叫做『貪』。一輩子鑽研心靈奧秘的人，總是希望自己能有機https://read.99csw.com會經歷各種各樣心境，快樂，痛苦，憤怒，仇恨，都是。」

雒靈在空中飄著，天蠶絲圍繞著她上下紛飛，就像雨絲那麼密集，又像雨絲那麼溫柔。

雒靈道：「我本不該用這個和你做交易的，但除了這樣，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雒靈道：「我師姐的力量對付不了不破的。或遲或早，不破一定會突破師姐迷陣的。其實，我怕的反而是她太過執著，明知攔不住還要硬撐，到時只怕反而會被不破……」說到這裏，雒靈忽然頓住了，眼神流露出恐懼。

然而，就在天蠶繭合攏的那一霎，雒靈看到了桑谷雋要保護的東西。

「傷心么？那是沒法治療的痛苦啊。就算是我，也……」雒靈沒有說不能，也沒有說能，然而那聲嘆息卻是那麼渺茫。

「那倒不一定……」雒靈道：「其實，我只是想將你對我師姐的仇恨抹去……」

雒靈的眼神卻罕見的執著：「答應我！」

雒靈終於被天蠶絲困住了——始祖神獸的心靈不是人類所能左右的，雒靈縱然能攪亂桑谷雋的心魂，卻無法擾亂天蠶的意志。

「媽……媽媽……」

桑谷雋一陣恍惚，似乎忘記了一些東西，然而他也不打算再想起它。

桑谷雋顫抖得更加厲害了！是活著的愛人重要？還是逝去者的仇恨重要？

桑谷雋大驚道：「你說什麼！那怎麼辦？」

雒靈道：「桑谷雋，再幫我帶一件東西給不破，讓他交給江離！」

「可是……可是……」

雒靈道：「我們快reaｄ•９9csｗ.com些出去，必須趕在她想到這一點之前！」然而還來不及行動，她忽然倒了下去。她那「妹喜」的外表脫落，恢復了自己的形態。

雒靈淡淡一笑，道：「好了，我們走吧。和師姐的約定，我已經完成了……我們一起去混沌之界，去找江離。」

「只要你答應我，我就能去幫不破，只要不破平安回到下界，以他的性情，一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燕其羽死去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衣被天下，護我山河！」

天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雒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出了天蠶繭，伸手一探，從桑谷雋的眉心裏取出一團光芒：「看！你以為比天還大的東西，其實也只是這麼一點東西而已……」

桑谷雋呆了一呆，隨即怒吼道：「那不可能！」

「媽……媽媽……」

桑谷雋道：「你看見了什麼？你孩子嗎？」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似乎很想……」

桑谷雋心中一顫，道：「那怎麼可以！」

雒靈回過神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兒子。那小不點應該還不會說話，可她卻彷彿聽見他在叫喚自己。

雒靈道：「仇恨是比愛更加深刻的靈魂印記，在我們靈魂的深處，它甚至比愛欲更加誘人。它讓我們願意貢獻自己的心靈、命運與幸福。它能左右著我們的抉擇，讓我們在一種痛苦的快|感中不斷地迷失，又在一次次的迷失中加深一種註定要孤獨的執著……」雒靈的眼睛里竟然放射出某種光華：「那種程度的執著，在我們心宗這裡是一https://read.99csw.com種極為可怕的力量。可惜我不曾仇恨過，否則單單是這一種執著，就足以讓我發動無是非了。」

「你……你真的願意救她？」

「破井……」

「就是她的孩子啊！」雒靈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時候比大人們更有力量呢。」

燕其羽難道真的沒救了么？桑谷雋的顫抖越來越劇烈，終於忍不住嘶吼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應該知道，在這個時候對付我，等於是在拖不破的後腿！」

桑谷雋道：「你怎麼了？」

雒靈彷彿又聽見了孩子的呼喚……她的眼神迷離起來，然而瞬間忽然又大放光華：「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桑谷雋顫聲道：「你真有辦法救她？」

「我會帶走你的仇恨！無論如何，這是我對師姐的承諾，我不會像她那樣的。」說到這裏，雒靈苦笑兩聲，道：「桑谷雋，真對不起了，幫助燕其羽的承諾，我只怕已經沒法兌現了……」

「本來，過了這麼久，她的魂魄早就灰飛煙滅了……」雒靈道：「可是，似乎有人護住了她，要不然，她的身體早就僵死了。所以，在那個人離開她之前，應該還有辦法的。」

桑谷雋全身一顫，天蠶繭那一絲破綻再也沒能合上。

「不！只要完成了這個約定，我就能名正言順地去幫不破了。江離身處混沌，背靠九鼎，凝聚著太一宗歷代宗師的力量，不破就這麼上去一定不行的。我想得到心宗歷代祖師的支持，只能這麼做了。」

話未說完，微笑的音容已經消失，然而那笑容中卻掛著一行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