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沒有回答。

師韶大驚道：「不破！你怎麼了？」

「現在說什麼也沒用。」登扶竟道：「而且，聽他的舉動，這個他應該才從那個平行的過去中回來。」

青龍大驚道：「小心！江離！忍住！不要落淚！千萬不要落淚！」

「怎麼可能！」青龍奇道：「在龍息九重之下，沒什麼物質不被化解的，這是怎麼回事！」

師韶嘆道：「他肉身雖存，元神已散。大變之時我和師父覺得還是把他留在崑崙的好。他應該是屬於那裡的。」

這一句話震得他太陽穴嗡嗡作響，一陣天搖地晃之後，有莘不破叫道：「你胡說！他怎麼會死！他……」

「江離啊，」青龍道：「當初，你若剛斷一些的話，以後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青龍與有莘不破的對決已經把混沌之界攪得一片混亂——不但山川混亂，連時空也混亂起來。

兩人守了許久，一直守到玄鳥離去，守到有莘不破醒來。師韶嘆道：「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然而來不及了，九道龍息一起噴出，在這毀滅時空的龍息之下，就是神魔也要化作太清一氣。

「等。」登扶竟道：「等到你的樂音傳來，再把他送回去。」

江離喃喃道：「可我為什麼沒那麼做呢？我記得，是我阻止了你，對么？」

江離淡淡笑道：「不破啊！在三寶嶺外的銅車中，我想過要殺你，可後來終於沒動手。但現在……現在龍尊們一起出現以後，我也無法控制這個局勢了。」

師韶驚駭莫名，登扶竟卻拉住他道：「這個時候不要去惹他。等他沉靜下來再說。」

師韶依言傳音，但好半晌卻沒反應。登扶竟嘆道：「他只怕是處在入神的境界中，外人沒法影響reａd•９9ｃｓw.ｃｏm他了。」

看有莘不破眼睛彷彿透射出必勝的光芒，江離忽然笑了。他的人從雷電中漂浮起來，面對比他大上千萬倍的有莘不破，笑了，笑得那麼驕傲，卻又那麼寂寞：「不破啊，下界的事情，我已經徹底輸了。可在這裏，我依然是無敵的！」

有莘不破舉起心劍，腳踏蠶絲，劍投虎影，一個威武的影子正在他頭頂形成——那是他的始祖、玄鳥鳳凰傲視天地古今的雄姿！

「難道當時真正動手的，是她？」他忽然懷疑起來：獨蘇兒除了讓他恢復童年的記憶，是不是還對他做了些什麼？腦中電光一閃，他忽然想起了川穹——那個天山事件后忽然出現洞天派傳人，那個正去至黑之地企圖迎回兩位前輩遺體的美少年……

江離卻彷彿沒有聽見，他伸出去觸碰心劍的手停在那裡，眼神不斷地閃爍著，到最後竟然笑了起來，那是大笑，那是歡笑，那是領悟之笑：「我想起來了……我終於想起來了！唉，為什麼會這麼心酸？」

江離怔住了，為什麼？按理說，按現在的想法，當時應該殺了他才對，可為什麼不呢？他想不起原因。

師韶登時不知該如何說才好，登扶竟嘆道：「遲早都要說的事情，搪塞隱瞞又瞞得住多久！」

師韶嘆道：「這裡是九鼎宮的舊址啊，崑崙最後一個通道，出口就在這裏。」

鳳凰焚滅了巨樹，在九鼎上鍛出自己的影子。

師韶道：「送回去……他若回去，豈不是會被江離給……」

忽然，神龍們動了，江離大驚道：「別！不要！等等！」

有莘不破依然冷笑，他出手了，劍光與鳳影像火，又像血，江離臉上的表情像一片水晶碎rｅａｄ.9９ｃｓw.com裂前的凄美芳華，這一次，劍光與鳳影來得並不快，但那是摧毀一切的力量，那是避無可避的正面攻擊！

登扶竟道：「那九道龍息，也未必是真的殺人。再說，就算如此，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有些事情雖然還沒有發生，但卻已經註定了！」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道：「你當時為什麼要殺我？」

江離跌坐在神龍的角上，若有所思。

登扶竟道：「本來就還未經歷過，哪裡來的記憶！」

鱗光被破了，雷光被破了，龍角之森也被破了，有莘不破再一次逼近！

「崑崙最後一個通道？那……那崑崙……」

「師韶……這裏……這裡是哪裡？」

八個大同而小異的龐大身軀在時空扭曲中現身，這個比擬下界天地四分之一的空間竟似也容不下祂們雄偉的身子！

「混帳！」有莘不破吼道：「死了……哈哈！我知道！這一定又是什麼破爛時空！死吧！死吧！都去死吧！」

登扶竟道：「江離小宗主元神已滅，他的身體留在混沌之界正得其所。至於血宗那人，他要走自己會走。不過他沒有空間跳躍的力量，我怕這大門一關，他就會被困在這裏。你還是傳音給他吧。」

有莘不破道：「那你後來為什麼又不動手？」

他忽然想起，血祖都雄虺並不擅長精神力量，然而他如何能勾起自己童年的回憶？他忽然想起，那時候在天山，雒靈的師父獨蘇兒好像也在。

登扶竟道：「別感嘆了，通往下界的門就快關閉了，我們還是快下去吧。」

「經過戰火，總難免的。」

神龍！九尊神龍一起出現，從各個角度把有莘不破包圍起來！今日神龍、昨日神龍和明日神龍一起噴出龍息，reａd•９９csw.ｃom把有莘不破的大攻勢化于無形。

江離道：「我敢在這裏等待血劍宗和伊摯師伯，這勇氣來源於我的自信，而這自信，則來源於力量！太一宗和龍族結合后震懾天地、威壓三宗的力量，你想看看么？」

有莘不破冷笑。

許久，許久，九尊神龍一起嘆息，低下了頭，一團火在虛無中燒起，無名的火焰越來越艷麗，越來越壯觀，有莘不破在火焰中跌下，玄鳥在火焰中飛了出來，向九鼎衝去。

師韶道：「那我們怎麼辦？」

「江離啊！」青龍嘆道：「我們沒有時間了。看玄鳥小子這來勢，他是真的要殺了我們啊！」

面對眼前這一切，師韶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甚至無力插手。混沌之界的色彩漸漸消褪，是非之界的色彩漸漸濃烈，在鳳凰的鳴叫聲中，崑崙四界重新鼎定，是非之界居上，混沌之界被分離出去與是非之界、起點之界並列，連同江離那魂飛魄散的身體一起退出師韶的感應中。

師韶道：「那江離和血宗那個小夥子。」

有莘不破暗叫不妙，果然師韶道：「江離已經死了。」

江離也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的確已經沒時間多想了，而且，那些事情想多了也不見得有用。

「江離啊……」青龍道：「你還不出手么？這樣下去，我支持不了多久的！」

師韶一手牽著師父，一手扛起昏迷中的有莘不破，感應著前方的玄鳥，離開了這埋葬著無數英靈的崑崙！

背後的通道消失，腳下卻是瓦礫之聲。登扶竟嘆道：「這裏應該是夏都九鼎宮才對，怎麼這麼蕭索。」

「夏都？夏都怎麼變成這樣！」

忽然，江離看見在有莘不破消失的地方，竟然閃現著一點微弱的光芒，似乎是一把數尺ｒeａd.９9ｃｓw•cｏｍ長的劍——心劍！

師韶嘆道：「兵火過後，此處只怕已成一片廢墟。」

登扶竟道：「沒錯，應該是這樣。」

師韶嘆了口氣，道：「也只有如此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江離眼帘一合攏，兩行清淚從眼眶中流出，他的人就再也不動了！

師韶道：「都已經結束了。當時太過混亂，你又昏迷不醒，玄鳥攜帶九鼎衝出來后，我們只來得及把你帶下來……」

「好厲害。」江離嘆息著——那嘆息卻像是讚歎。對江離來說，這場仗的勝負根本就沒什麼意義了。他還要打，只因為作為太一宗的傳人，作為大夏九鼎的守護者，他沒有束手就死的理由！他要死，也得勝利之後再死。

「什麼！」師韶道：「難道那時候不是玄鳥讓他復活，而是說他才從那個世界回來？」

「是夏都。」

師韶道：「那我們……」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江離呢？」

「等等！」有莘不破打斷了他，問道：「你什麼意思？只來得及把我帶下來，這麼說崑崙上面還有人？」

師韶道：「對。血宗的傳人而陸子應該還在長生之界，臨走時我傳音給他，但他卻沒有回應，可能他還沉浸在他正在做的事情裏面，也可能他來不及出來……」

九尊神龍化作一尊，祂望了龍紋九鼎一眼，便在時空的激蕩中消失了。

師韶道：「那不破對崑崙的那段記憶，應該是一片空白了？」

「呼……」神龍第二次噴出龍息，凝聚著精金之芒的無明甲擋住了龍息，無明甲破碎，而有莘不破也再次被震開。

登扶竟道：「走吧，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師韶摸近心宗歷代祖師的遺蛻之峰，喃喃道：「你們贏了，可是你們連一個傳人也沒有了，這read.99csw.com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

有莘不破怒道：「滾！你不是我朋友！你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不是和我有些什麼關係？」

江離眼前的有莘不破，身後有重重疊疊的影子：有些認識，像是季丹雒明，像是有莘羖；有些不認識，或是一道血光，或是一層紫氣。他就這麼一步步向自己邁來，風陣擋不住他，雲陣擋不住他，雷陣擋不住他，鱗陣也擋不住他！

江離跳下龍角，走了過去，伸手去抓心劍，那心劍卻化作兩點光芒碎了，青龍叫道：「原來不是實體，而只是一個影子……心宗！是心宗殘留下來的想象！江離，小心一點。」

「呼——」神龍噴出了龍息，那是來自太古、貫穿未來的神秘力量，一道紫氣化解了龍息，然而有莘不破還是被逼退了。

鳳凰鳴叫數聲，夾帶九鼎沖了下去。

「誰問你這個！」有莘不破大聲道：「血宗傳人關我什麼事！我是問江離！他怎麼樣了？」

「命運……祂連讓我找出答案的時間都不給么？」江離手捏法訣，默默道：「昨日之神龍，明日之神龍，去歲之神龍，來年之神龍，太古之神龍，未來之神龍，前生之神龍、來世之神龍……現身！」

江離道：「因為你很危險。」

「嗯。」雷影中的江離卻還沒有出手的意思。有莘不破每一次劍光蕩漾都令他想起了許多事情：和不破、和雒靈、和于公孺嬰、和桑谷雋……那些事情江離都記得，可是總感到失去了什麼。

有莘不破的人——連同他背後支持著他的影子在龍息中滅亡了——徹底地滅亡了。

可這個頑強的朋友，還是再次逼進。他手上的劍，是白虎的精金之芒？是季丹的破甲之勁？是伊摯的紫氣氤氳？還是血劍宗的血劍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