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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女皇——唐高宗李治第二任皇后武則天 第十八節

唯一的女皇——唐高宗李治第二任皇后武則天

第十八節

自從李治走出小院,王皇后與蕭淑妃就一心盼望著他的「處置」,可她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苦苦盼望來的,竟是這樣一道催命符。人生至此,夫復何言?既然哀求也保全不了性命,那就在生命的盡頭保有最後一絲尊嚴。王皇后照禮儀鎮靜地「拜謝」了丈夫的「恩賜」:「陛下萬年!昭儀承恩,死吾份也!」而蕭淑妃則不然,正如人所說:正常的女人無論怎麼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和父母家屬的悲慘,也無法接受親生兒女的悲慘命運。想到三個兒女將要遭受變心丈夫和情敵的摧殘,蕭淑妃破口大罵:「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來世為貓,使武氏為鼠,吾當扼其喉以報。」
這場會面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武皇后那裡,她的怒火可想而知:皇帝是個一頭水,皇后的廢立也只在他的一道詔書間,一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鬆了勁,自己這個皇后也就死到臨頭了。而高宗一但面對武皇后,頭腦也隨之清醒:與顧命大臣們翻臉並成功上位,靠的就是在廢後事宜上尋到的岔子,如今顧命大臣還未全數倒台,就改善廢后的待遇舊情復燃,翻臉就顯得太沒有說服力了。只有絕不寬恕王皇后蕭淑妃,才能進一步對顧命大臣們追魂索命,穩固自己好不容易才奪回的君權。如此一想,剛才催人淚下的場九-九-藏-書面在李治心裏就變得毫無意義了。李治和武皇后再一次達成了共識,隨之而來的,卻是王皇后蕭淑妃的萬劫不復:在武皇后的催促下,李治頒下了處死王蕭二人的敕書。
對於重視門閥勝於性命的士族來說,王皇后蕭淑妃的慘死比之這樣的流禍後人羞辱門第,似乎已經算不得最大的悲哀了。
若照新唐書的說法,武皇后的手段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並不僅僅止於賜死流放,而是過程的殘忍。這似乎可以說是她多年積怨的一次大爆發:兄弟的輕辱、太宗朝的枯寂、尼庵的惶恐、女兒的死、在整個爭奪后位過程中反反覆復被揭的傷疤(事父子二人、出身非士族大家)……都發作了出來。在這方面表現得最明顯的一點,並不是王蕭二人慘死的方式,而是別出心裁地要改掉她們出身的兩個士族巨室的姓氏。很明顯,情敵和政敵們攻擊她的經歷出身,她就要讓對手們與他們引以為榮的驕傲之源——姓氏,徹底脫離。「我擁有不了的,就要讓你們也得不到。」從肉體上消滅對手又算什麼呢!
至於為避王蕭二人冤魂就避居洛陽,也靠不住。高宗年間,沒事就往長安城以外跑的是李治本人,永徽年間去年最多的是寶雞萬年宮,顯慶二年以後置洛陽為東都,稱洛九_九_藏_書陽與長安是他的「東西二宅」,這才時常開始往來於長安洛陽之間。武則天做為皇后只是隨行,何況她為了緊跟高宗還不得不放任兒子留在長安監國,以至逐漸造成大權旁落母子反目。區區兩個冤魂與權力又孰輕孰重?再往後她改李唐為武周,要換個京城當然也是無可厚非,似乎都與冤魂扯不上關係。何況洛陽宮城中武則天殺的冤魂也夠多的了,哪有老年人不怕冤魂壯年人反倒怕成這樣的道理。——因此,與其說她是因為兩個冤魂而避開長安,還不如說她是因為太宗年間的過去而多少有些不喜歡長安。這個道理也放在李治身上也一樣可以解釋得通。
說到史書上對王蕭二人慘死方式的記載,似乎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再怎樣的怨毒報復都可以想象,她就算再怎麼虐待王蕭二人都可能發生,但史書上所記載的方式卻有些蹊蹺:用啥不行,非要在大唐後宮重演呂雉對戚懿式的的戲碼?當時武皇后其實地位並未穩固,死敵都未挖除,高宗又甚是粘糊,兒子也未正位儲君,她正是需要繼續做姿態的時候,居然就會那麼勇敢地直接讓大家把自己等同於呂雉了?更彷彿是提前知道自己未來將和呂雉一樣,在史書上單獨佔有一章本紀一樣。
當大唐王朝所有曾經高貴的頭read.99csw.com顱都低下、所有曾經尊貴的膝蓋都在皇權君威的逼迫下跪倒、向他們曾經百般詛咒過的女人俯首稱臣的時候,肅儀門上的武皇后、還有一手安排這出典禮的高宗李治心裏該有多麼躊躇滿志?這場典禮使皇帝皇后的勝利更顯輝煌,也讓顧命大臣們的失敗顯得更為慘痛。
無論是鎮靜還是失態大罵,可憐的王皇后蕭淑妃當然是死定了。然而對於她們是怎樣死的,說法卻不一。舊唐書說她們是被「縊殺」的,新唐書卻說她們每人先被打了百杖,然後又「剔其手足,反接投釀甕中」,然後「數日死,殊其屍。」這還不算完,身死之後,王氏被改姓蟒氏,蕭氏被改姓梟氏,隨後,二人的家族帶著恥辱的姓氏被流放嶺外。
僅以王皇后的母親柳氏家族為例。在高宗永徽年間,柳氏家族以柳奭為首,同時居官尚書省的超過二十人。然而在這一次流配之後,從北朝以來就長期「充于史氏,世相重侯」的河東三著姓之首柳氏家族,一落至於賤民地步,雖然武則天死後他們逃出生天,他們的門蔭特權卻再也無法重振。雖然仍有「士林盛族」的舊譽,後人在仕途上卻從此只能象尋常小地主人家出身的官吏那樣,從底層的小吏做起,功勞苦勞拿命去捱,也多數只能混在七八九級的小官職上打九-九-藏-書轉。柳氏後人柳宗元曾經為此嘆息:「遭諸武,以故衰耗。武氏敗,猶不能興。」
對於歷盡辛苦才取得的成果,李治與武媚決定將這場冊后典禮大加操辦,誓要吐氣揚眉,給曾經藐視君威的顧命老臣們看看。在這樣的情形下,永徽六年十一月一日為武媚舉行的立后大典異常隆重。這一天,司空李勣繼二十年前為武士彟主持喪禮之後,又和于志寧一起成了為武士彟之女奉璽綬的冊后使。是日,百官及四夷酋長、各邦蕃使並諸內外命婦齊朝武皇後於肅儀門,開朝拜皇后的先河。
武皇后妒恨交加下,擅改旨意杖斃甚至侮辱她們慘死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截去手足丟入酒瓮的事情卻有些奇怪。講到這個,就忍不住想起呂雉和慈禧。呂雉是唯一一個能夠證實做過此類事情的女人,因為她的成就是把兒子嚇病了。但武則天和慈禧都不太說得過去。尤其慈禧是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因為傳說被她截去手足裝入酒瓮的麗妃,一直活得很不錯,慈禧在做了太后之後,一直將麗妃封到皇貴太妃的名份,麗妃的女兒甚至是慈禧以嫡出公主的待遇出嫁的。似乎有些人總是喜歡讓自己有成見的女性歷史人物做同樣的事情,這倒是另一種值得關注的心態。
另外說到蕭淑妃咒武皇後為鼠自己為貓,以致於「由此九九藏書宮中不畜貓」,並說武后「數見王、蕭為祟,被發瀝血如死時狀。后徙居蓬萊宮,復見之,故多在洛陽,終身不歸長安。」也顯得矛盾重重。因為史書還記了另一件事,說老年的武則天閑來無事,以調|教貓兒為樂,最後竟訓得貓能與鸚鵡共處。武則天非常歡喜,將一對寵物帶出來給百官看,顯示自己的另類本領。結果在眾官馬屁聲中忘了喂貓的時間,耐心早已在百官傳觀中消磨殆盡的貓兒飢火中燒,當場把鸚鵡抓來吃了。於是「太后甚慚」,貓鳥共舞就此草草收場。
經過這一次改姓流配及其後陸續有來的折磨,王、蕭、柳等曾經傲視同儕的清流大姓遭到了幾乎毀滅性的打擊。
為心愛|女|人舉行了盛大典禮的李治似乎忽然有了新舊對比的念頭,他又想起了王皇后與蕭淑妃,何況他自己也知道,王蕭二人實在也罪不至此,那道宣稱二人慾行鴆毒的詔書多份是自己的加油添醬,於是典禮后的某一天,他信步走進了囚禁昔日枕邊人的別院。頒布旨意和身臨其境畢竟還是不同的,院落中凄涼的場面引起了他的「惻隱之心」。已經身陷泥潭的王廢后此時做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做的事情,哀求高宗能夠改善自己的待遇,祈盼這個已經在大節上薄倖了的男人多少還能剩些許憐惜之情。而高宗也被那場面感動,許了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