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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二十六節 逆流急

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二十六節 逆流急

一條溪流貫穿的山坳,兩邊的山坡上全是竹林,如同一片綠色的海洋。山坡的小道上,三四個壯碩的漢子肩扛著剛砍倒的青竹往下面走。溪流邊一塊圓滾的巨石上坐著個幾個姑娘婆姨。正悠閑自得地抓著一捆捆蔑條在修寬窄剔毛刺。柔軟光滑的蔑條閃爍著油亮的光澤,就如同巨石下「嘩啦啦」流過的溪水一般。一條引水槽架,全是用粗竹劈開為槽,用細竹交叉為架,從水澗那裡蜿蜒著開始,一直延伸到竹林深處去了。
雖然魯承宗心裏想,把那些黃綾偈語之類的事情說給篾匠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但為了表示自己對他的信任,還是把篾匠拉到一邊,手指在旁邊引水槽里蘸了蘸,就著身邊的青石面寫下「火靈繼虛海際假真武真雁翎」這幾個字,並且小聲給篾匠解釋起來。
「不要告訴我你們辦事的目的,我幫你不圖什麼,就為你當我是朋友,而且你也不是壞人。」這句話雖然語氣還是很平淡,卻讓魯承宗心裏著實感動。
「哦,要我幫什麼忙?」話很直接,也讓旁邊九九藏書的些人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能與別人才對上一句話后就知道找自己是要幫忙的,這樣的人不會木拙。
「是這樣件事情,我們……」魯承宗話沒說完,篾匠便制止了他。
看著篾匠這副神情,魯承宗慢慢放緩了話語直至停住。
「啊,這麼多人,來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可是要委屈自己嘛。」話語裡帶著濃重的怪異鄉音,但還能聽懂。語氣中透著十分的淡漠。
「可你們這事怎麼會辦到這裏來的,我們這兒真沒什麼值當的東西。」這句話讓對周圍景色感嘆不已的人們都覺得言不由衷。
「不是,是有事要辦才來的。」魯承宗似乎已經習慣了祝篾匠的淡漠,也沒有與他多寒暄客套。
但魯承宗同時又發現祝節高的談吐很是老道,很有些老江湖的味道,而且,這人定力很好,不驚不咋,很難從他神情上琢磨出心裏想什麼。
那是掌教天師的紅眼八哥,送完信后便跟著他們一起走。只是它走的是天路,又是自己尋食,整個路程只露了三四次面,每次在水油爆掌九_九_藏_書心裏喝完酒就又飛得不見了。
「海際井在繼虛河下游,離火靈橋有十幾里的山路,在個小坡腰上,是個天然水潭。潭口雖然只有水缸大小,卻沒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少深。有傳說這是海眼之一,是大海汲取天地之水,使得海不枯竭的途徑,從這裏可以直達到海底龍宮。這井遠遠就能看到,卻很難靠到近前,因為這坡子在山洪泄道的正中,坡子下部已經被山洪沖成個倒角樽(上面寬大,下部細小),上去的人必須會懸空雙臂攀的技巧。不過我們這山裡的人就算會這技巧也不過去,說是被這井口的陰寒氣一衝,不是生病就是倒霉運。據說還有人當場就被沖落魂魄,掉入井中的。」
別時不辭,來時不揖,說高池如眼淚流。
周天師、余小刺他們把那些不知內情的人都打發了,然後都圍攏到篾匠這裏。
但在與祝節高交往幾次后,魯承宗發現祝節高完全就是個不見世面的木訥手藝人。他的竹器手藝是祖傳的,祖上卻沒傳下一絲和魯家有關係的信息和線索,所以對魯https://read.99csw.com承宗許多試探的話他聽了就像遇到天外人一樣茫然。而且據他自己說,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山裡頭,三十多歲了就出過兩次山。這點魯承宗也看得出,他對於外邊的人情世故是懵懂的。
等魯承宗不說話了,祝篾匠開口說了:「這裡是不是有兩個字寫錯了?還是記的人聽錯了,和實名兒差點。」
在村口的場子上,魯承宗他們見到了祝節高。雖說是村口,站這裏卻看不到一點山村的外貌,整個村落都被竹林密密地掩蓋著。要不是有人帶著,怎麼都不知道這裏面還有個住著不少人的山村。
竹高莫知虛與實,自有我意說黃綾。
祝篾匠正在教幾個小小子編竹玩意,見到魯承宗這些人,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見到遠來朋友的欣喜。不知道是這人太木拙了,還是另有什麼心機。
一隻紅眼八哥從場子上飛過,停在引水的竹槽上喝水。有不專心編竹器的孩子發現了它,召喚其他孩子一窩蜂圍追過去。八哥一抖翅膀又飛到了余小刺銅船的船頭上。
「兄弟,你九-九-藏-書們幾個去向那些大妹子討些水喝。」「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果樹,摘點野果來嘗嘗,要麼挖點竹筍晚上炒著下飯。」「……」
切切慧心,輕輕雁翎,那辨得許多天機。
「好地方啊,住這裏,俗人都能染上點仙氣。」這句話可能是水油爆這一路說的最正經的句話。
但從那以後,魯承宗去福建經過千翎山區,都會去看看這位朋友。其他要有人去福建經過那裡,魯承宗也總是讓帶些東西物品給他,因為山裡的生活比起外面來要艱難許多。
(踏莎行)
這句話讓所有知道這十二個字意思的人瞪圓了眼睛,怎麼?這其中還有其他意思?
八哥把孩子們都引走了,留下篾匠和魯承宗正好可以不必避諱地聊幾句。
不過魯承宗與他深交卻是另有一番道理。那是因為他從祝節高編製好的眾多竹器中看出魯家特有的工法。像做竹傢具時,祝節高的特別之處是在承重主料邊加暗銷,既防止使用時間長了以後連接部位脫落,又不影響美觀。這點和魯家六工「架梁」中柱樑之間加暗榫的方法是一個道理。還有read.99csw.com編好的器物外加編凸出樣式圖案,他使用的引枝錯插手法和魯家「余方獨刻」的木工雕刻技法非常相似;最重要還有一點,他編出的大六格眼提籃,竹片篾條的排列格局與魯家獨有的「斜插竹籬格」是完全一樣的規律。由此,魯承宗認定這個祝節高是哪處護寶祖輩的後人,就算不是,也肯定有些關係。
篾匠明顯沒有認真聽魯承宗的解釋,只是自己打量那些字,並且嘴裏念念叨叨地。
這一趟往那地界去,第一站他們就直奔祝節高居住的小山村。
夜長不知天明事,一谷青蒿絕人現。
其實人都有兩面性,像祝節高這樣的一個人,要麼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淳樸之極,要麼就是連江湖走老了的魯承宗都騙過,城府之深無法揣度。
「火靈橋的火靈兩個字倒是對的,那地方全是楓樹,山上又是紅石,水下長滿紅蒿和紫藻,看起來就像全被燃著了似的,所以把這橋叫火靈橋。繼虛河,火靈橋下便是繼虛河,這河常年流淌不枯,卻又尋不到水源,流的是無源之水,所以起這麼個名字。其實估計是與山中暗河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