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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墜落 第6節

第一章 墜落

第6節

他剛才說自己濫用警方的權威,企圖命令科學家為自己解開謎團的職責也並非完全是一派胡言。她在聽說過湯川學的傳聞之後,也確實曾想當然地以為過來找他商量,他一定不會無動於衷。
「可我聽說您以前不是經常協助警方辦案的嗎?」
「這世上不存在沒有價值的實驗。」湯川當場應道。
「因為兇手無法預料其他人會在案發後多長時間衝進這間屋裡來。假如人來得比他預想的要早,就會發現有一支蠟燭點著。」
「能否是故意造成自殺的假象呢?」
「跟你是不是女人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和警方的搜查行為扯上任何關係了。」湯川的語調又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平和。
「有。」
「總而言之,我要辜負你的期望了。很抱歉,教學的人也是有權選擇對象的。」
「有好幾點根據。」
「沒有。」
「都一樣。總而言之,我可沒工夫替你去思考這種問題。抱歉,麻煩請回吧。」湯川把介紹信推還給了薰。
「估計並非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湯川轉身面對陽台,站著沒動。佇立了片刻之後,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身旁的吸塵器上。
薰使勁咬緊了牙關。很遺憾,正如這物理學者所說。在選定這份工作之初,她應該是早已做好心理準備應對所有一切不利的條件。
「那只是看起來如此而已,你們是沒察覺到那些痕迹,疏漏了。現在必須重新審視這間屋裡的所有物品,找出能使殺人手法成立的要素來。」
他的臉上突然開始浮現笑容。他一邊笑,一邊不停地點頭。
「您是來嘲諷我的嗎?」
「可是……」
「是鍋啊。當時掉在哪兒?」
「在看蠟燭。」
「我雖然對搜查沒什麼興趣,但對實驗還是感興趣的。而且,我也希望親眼看看你這位外行學者到底是怎麼做的。這個地方是草剃告訴我的。」
「謝謝您,多有打攪了。」薰向著湯川的背影低頭行了一禮。
「我想知道它點完之後會是什麼樣。」
「是嗎,鍋和鍋蓋啊……」
沒聽見湯川接話,薰扭頭一看,只見湯川正一邊喝著馬克杯里的咖啡,一邊眺望著窗外。
「您不會是認read.99csw.com為我是女人,所以才覺得反正是理解不了那些理科難題吧?」薰瞪著這位的物理學家說道。
「那是以前,可現在不同了。」
「那就麻煩你全都說說吧,儘可能簡短一些。」
「兇手曾經毆打過被害人的頭部,但目前尚不清楚這一擊是否已經導致被害人死亡,還是只有導致昏厥的程度。可不管怎麼說,我都認為兇手並沒有把人從陽台上推下去的必要。如果已死,就可以不管了;而如果只是昏厥,那隻要勒死她就行了。儘管死者的體重很輕,可要把一個女人給弄到陽台上去,也不是件輕鬆的事,而且還有可能被人看到。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這事都是毫無益處。」
湯川皺起眉頭,摸起了下巴:「話說回來,這屋子收拾得真夠整潔的啊。地板上幾乎什麼東西都沒放。」
「為什麼呀?」
「應該是的。」
薰攏了攏劉海,雙手順勢撓了撓頭髮。
「此話怎講?」
薰再次環視了一下屋內,但她既沒有發現遙控操縱的機器,也沒有發現疑似定時器的東西。
「但我卻總覺得墜樓一事本身就很蹊蹺。」
「的確,現場並沒有留下蠟燭的痕迹,所以就必須假設蠟燭當時已經點完了。但是話說回來,你又何必找一根這麼長的蠟燭來做的實驗呢?等它點完估計還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啊。」
湯川點點頭,用指尖扶了扶眼鏡:「原來如此。聽你所說,此人確實有些可疑,然而他手中卻有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對吧?既然他是在樓下看到的墜樓一幕,那就無從追究了。」
「老師……您怎麼會在這兒?」
「既然您對一切心知肚明,那您為何不事先告訴我呢,告訴我這實驗做了也是白做?」
聽到湯川這麼一說,薰才發現確實如此。雖然有些懊惱,但她一言不發地吹熄了蠟燭,把它折到一厘米左右長,重新點著了。
薰氣乎乎地走回廚房,兩眼盯著依舊還在燃燒的蠟燭。
「你說白做了?我剛才不過只是指出了問題所在,並沒有說過毫無意義。我不是跟你說過,這世上不存在沒有價值的實驗嗎。」湯川再次坐回沙發,蹺起了二郎腿,九九藏書「先動手試一試——這種姿態才是最為關鍵的。在理科學生當中,也是光知道在腦子裡搗騰理論而不證諸實際行動的傢伙占多數,這種學生是不會有多少成就。就算在怎麼簡單明了的情況,也需要驗證,只有在實際現象當中才能產生新發現。雖然我找草剃打聽來了地址,還到了這裏,但如果你並沒有來做實驗的話,恐怕我轉身就回去了。這樣,恐怕我也就永遠不會出面協助了。」
「保險起見,我多問一句,事實是否是當時屍體上就拴有塑料繩呢?」湯川問道。
「草剃前輩和股長都是這樣認為的,但既然如此,就應該把兇器給處理掉才對。草剃前輩說兇手當時可能是驚慌失措,但實際上兇手冷靜得很,還知道要擦除指紋。」
「對不起。我們真的很需要您的協助……」
「這個嘛……目前還是個問題。不過也不能排除繩子只是纏在屍體上,在屍體墜落的同時鬆開來,飄到什麼地方去了的可能性。」
一進屋,薰便立刻開始著手準備做實驗。其實她原本打算拿個東西來代替屍體從陽台吊下去的,可實際上她並不能當真把什麼東西從七樓拋下去。無奈之下,她只得把塑料繩的一頭拴到了陽台的欄杆上。
她一邊看鍾一邊等待。蠟燭慢慢地燒短了。
「你要非這樣認為的話,也無所謂。」
在火焰即將與繩子合到一起時,繩子發出吱吱的響聲,燃燒了起來。連接陽台和廚房的繩子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地板上。
最後她只得把繩子拉到廚房,拴到了水龍頭上,之後又在旁邊放上蠟燭,點著了,火焰的位置就在緊繃的繩子上方大約五厘米處。
「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和你沒關係。」
「這麼說,在被蠟燭燒斷之後,繩子又消失到哪裡去了呢?」
「哪裡。抱歉,幫不上你的忙。」
「老師,我說……」
「精彩!看來你的實驗成功了啊。」
「沒這回事。」
「還用我說嗎?」湯川微微一笑,「鍋,你去買一口兇手行兇時用的那種鍋來。」
就在這一瞬間,傳來了有人拍手的聲音。薰吃了一驚,走出了廚房,只見身穿一件黑夾克的湯川,正站在起居室的門口。
「也就九九藏書是說,你認為兇手當時就是抱著這種僥倖心理動手實施的,而最後也確實如他所願?」
「是嗎。」
「這一點也讓我十分佩服。當時地板上就只掉著兇器一樣東西。」
「您的意思是說,這不可能?」
「那個……」
薰點一點頭,轉過身去。但在邁步走向門口之前,她還是說了一句:「我猜測兇手用了蠟燭。」
「但我們卻什麼都沒發現。」
「你的意思是說,那是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
「為什麼?」
薰心想,這人說話可真夠拐彎抹角。難道所謂學者,很多人都是像他這樣的嗎?
「蠟燭?」
「好的。」
「確實沒有,因為鑒證科已經拿走了。」
「既然如此,除我之外能教的人還多得是,你還是去找其他人吧。」
「那個,其實我今天前來打攪……」
「但被害人被推落陽台也是事實,不是嗎?」
「先在屍體上綁上繩子,把它掛到陽台上,再把繩子的另一頭固定在某個地方,旁邊再放上一支點著的蠟燭,等蠟燭燃燒變短之後,就會把火引到繩子上燒斷繩子——這樣的手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呢?」
薰低頭咬住了嘴唇:「您這麼說,是因為我是女人嗎?」
「明白了。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攪,深感抱歉。」
「能請您別當成是警方辦案,而看成是單純地在向您請教物理問題,好嗎?就請您想成是個理科很差的人有問題不懂,跑來向您請教來了。」
「那你就動手試一下吧。」他說道,「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動手試試吧。通過實驗得來的結果,可比聽我的什麼建議要有意義得多。」
「我有點事想要拜託你。」湯川說道,「我想麻煩你去買樣東西。」
「麻煩你別大呼小叫的。那我來問你,你之前又學過多少科學知識呢?你說理科讓你頭疼,那你有沒有嘗試努力克服它呢?你難道不是一早就徹底放棄,背過身去不再面對科學了嗎?這樣也好,你就一輩子都別再跟科學打交道了。麻煩你不要遇到麻煩了才揮舞著警察手冊,跑來命令科學家替你們解開謎團。」
「你也沒必要一直這麼盯著吧?蠟燭它自己會熄滅的。」說罷,湯川轉身走出廚房,在沙發上read.99csw.com坐了下來。
「你說什麼?」
「是一口不鏽鋼鍋。」
「記得是在這附近。」薰指了指玻璃門旁邊,「而鍋蓋則在這附近。」說著她又指了指牆邊。
薰對湯川說了放在玄關的內衣盒,還有被害人打算修改的密碼與岡崎的生日一致的事。
「這封介紹信上是這麼寫的,說是或許我會不太樂意,但還是無論如何請我幫忙給你出點主意。他所得沒錯,我確實不太想幫這個忙。」
「從根本上來講,你的想法還不錯。吊屍體需要繩索,只要找到一種屍體墜落後便會消失的繩索,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湯川一言不發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開始在起居室里來回踱步。「在一定距離之外如何把屍體推落陽台?這個問題本身倒也不是太難。最大的難題就在於剛才就曾多次提到的如何消滅痕迹的問題。假如使用過什麼東西,就必定會留下痕迹。」
「咦?」湯川說道,「還有鍋蓋啊?」
「是的。算不算異想天開呢?」
「能請您聽我說說情況嗎?」
離開帝都大學之後,薰去了趟便利店。她在店裡買齊了蠟燭和插蠟燭的燭台,還有一捆塑料繩后,就去了江島千夏的家。門鑰匙在她離開警局的時候就申請了,因為她想,假如湯川願意出面協助搜查,那就有必要請他來看一看這間房。
「你在幹嗎?」湯川在她身後問道。
「沒錯。所以我認為,兇手當時推落屍體,為的不僅是造成自殺假象,估計還有更大的好處。」
「看它幹嗎?」
「這想法有動手做實驗的價值嗎?」
「這我可不清楚,我是說,這事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已經決定不再插手協助警方辦案了。」湯川的語氣聽起來感覺有些煩躁。
「他還好。」
湯川不禁失笑:「你要是這麼說的話,小心全世界的女科學家朝你扔石頭哦。」
薰並沒有伸手去接信封,而是盯著物理學者的眼鏡背後。
「要怎麼樣才能切斷那條繩索?而又該使用什麼才能讓現場不留痕迹呢?」湯川停下腳步,兩手叉腰,「這屋裡的擺設,當真和案發之時的完全一樣嗎?」
「假設蠟燭點完不會留下半點痕迹,我也不認為兇手會使用蠟燭。」湯川https://read•99csw.com站在薰身後說道。
「所以我才說這一點目前還存在著疑問的呀。」
「沒這必要。因為我根本就不打算協助你們。而且這封介紹信已經把大體的情況都說清楚了。你是想知道在相隔一定距離之外,不碰對方一根手指頭的情況下,能把人從陽台上推下去的方法,對吧?」
「哦,是一樣什麼兇器?」
「……謝謝。」薰小聲說道,嘆口氣,連她自己都覺得有失禮貌。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該把繩子的另外一頭拴到什麼地方。繩子必須要承受得住屍體的重量,所以必須得找一處足夠結實的地方才行。然而環顧室內,她卻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地方。
「是一口長柄鍋。那鍋相當沉,還很結實,被它打到的話,即便不死,至少也會暈過去的。」
「您這話是在誇獎我嗎?」
薰進廚房看蠟燭,燭火已經熄滅,但明顯留下了一堆臘。這個結果儘管在她意料之中,但她還是不禁有些失望。
「兇器?」湯川看了看自己腳邊,「什麼東西也沒有啊?」
「從草剃的介紹信上來看,就你一個人在懷疑某個嫌疑人,是吧?能麻煩你說說懷疑他的根據嗎?」
「還有,」湯川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指著薰說道,「假如你一遇到對手的回應不理想,就抱怨說因為自己是女人的話,建議你還是趕緊辭掉這份工作吧。」
「我可沒命令過您……」
「您要讓我去買什麼?」
「可這要怎麼找啊……」
他把信封往書桌上一放,抬頭看著薰說:「草剃還好嗎?」
「是吧,那就好。」
薰正打算說明來意,湯川抬起右手打斷了她:
薰拿著剪刀走上陽台,剪斷了綁在欄杆上的繩子后回到了屋裡。
「當然是。」
「鍋?」
「會消失的繩索?」
「你可不是我的學生。也從來沒聽過我的課,不是嗎?你們不過是在利用警方的權威,隨意支使他人罷了。」
匆匆掃了一眼從信封中取出的信紙之後,湯川把它再次塞回了信封,他長相雖然端正,卻無任何表情,藏在金絲眼鏡背後的雙眼也極為冷淡。
「老師,您可真是一個陰險的人啊。」
「老師的工作就是教人,您就是這樣對待上門向您請教的學生,給他們吃閉門羹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