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永笑了起來：「這名頭也有好些年沒聽人叫過了，真是令人懷念啊。」

「嗯，說吧，什麼事？」

聞言，友永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彷彿變成了一張毫無表情的能樂面具，以冷澈的目光注視著湯川說：「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想來一定是有根據的吧？」

「嗯，我知道了。」

「我來放點音樂吧？」

「玻璃……然後呢？」

「是嗎，都已經有十七年了啊。」

然而關鍵的當事人友永卻並未現出絲毫的狼狽，他只是用平和的目光注視著往昔的弟子，說：「是在說我殺害了邦宏吧。就憑我現在這身子骨？」

「很遺憾，您說的沒錯。我今天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談談。」

聽到這句話，薰的心臟便劇烈地跳動起來。雖然談話內容正是她之前所料，但在現實中聽到他的這些話時，她仍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麼？老師您不是已經準備好要自首了嗎？」

「有關殺人手法，我腦子裡已經有一個完整的概念。的確，如果是換做一般人，確實無法辦到。但老師您九_九_藏_書是有可能辦到的，因為您到底是『金屬魔術師』啊。」

「據說火災現場發現了炸裂火藥，是環三亞甲基三硝胺，老師您曾經在《爆炸成形中的金屬流體性動向分析》使用過那種東西。」

「慢走。不送。」友永說道，「玄關的門你順手帶上就行。」

直到聽到奈|美惠走出玄關的聲音，湯川才在友永對面坐下。薰坐在離他們稍遠的餐桌旁，從她的位置看不到湯川的表情。

「你好像不太想讓奈|美惠聽到我們之間的談話啊？」友永說道。

「如果老師您不願自首的話，那我就必須代替您把真相告訴警方了。這樣一來，我也就必須動手做實驗加以證明了。老師，請您不要逼我這麼做。」雖然他的口吻平淡一如往常，但聲音中卻充滿了懇求。

「就這樣回去？」

不見湯川回答，薰只得作罷，繼續專心駕駛。

湯川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駛座上，兩眼正視前方，但薰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在欣賞前方的風景。

友永眯起了眼睛：「難得你還記得那篇論文的標題啊，聽九-九-藏-書起來還真是令人懷念呢。」

「我很喜歡這位老師的做法。理論固然重要，但時間也是必須的。有時新的想法和發現就是從不斷的實踐和失敗中產生的。是老師他讓我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是我的寶貴恩人。」

聽了湯川的話，薰極為震驚，衝動得想要掏出筆來做記錄。但事實上，湯川來之前已經拜託她不要記錄今天的談話內容。

「看來確實如此。好了，你們就先坐下吧。」

聽了友永的問話，薰只有不知所措的份，默默看著湯川的背影。

然而卻緩緩地搖頭：「我辦不到。我沒有殺我兒子。兇手不是我，另有其人，是個持有日本刀的人。」

兩人來到友永府，奈|美惠一臉疑惑請他們進屋。湯川獨自一人還好說，可薰也一起來了，那自然會使她新生戒備。

「玻璃並非是被單純地敲碎的，首先什麼東西以非常快的速度貫穿玻璃，受其影響，整塊玻璃上面出現裂痕，其餘部分因而全部碎裂落下。從當時的情況來看，貫穿玻璃和貫穿邦宏先生的就是同一物體。警九_九_藏_書方推測是日本刀，可其實就是一件超高速飛行的銳器。這件事，只有『金屬魔術師』才能辦得到。」

「老師，」湯川說道，「事情的經過我自認為已經很清楚，我也知道您這麼做是迫不得已。但既便如此，犯罪就是犯罪。怎麼樣，您就乾脆去自首吧。」

湯川站起來：「明白了。失陪了。」他轉過身來面對薰說，「我們回去吧。」

友永正在起居室里看書，卻見他抬頭望著兩人，唇邊浮著微笑，表情平和安詳。

「老師，請您自首吧。」湯川說道，「雖然我不清楚老師您現在出面坦白罪行在法律上是否還能算是自首，但是目前警方尚未對老師您抱有絲毫的懷疑。如果你現在就去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的話，審判的時候必定會酌情輕判的。您就答應我的請求吧！」

她心想，還是全權委託他來辦吧。

「是嗎？」

「凈胡扯，你的天方夜譚還沒講完嗎？刑警小姐，如果我已經說了請回，但客人卻還死賴著不走，該怎麼辦才好呢？這種行為該當何罪呢？」

「雖然這事遲早九*九*藏*書有一天得告訴她，但今天我卻只想和老師您單獨談談。」

「我是在十七年前聽到的。是在那年您讓我參加您的一個實驗的時候，有人告訴我的。」

「今天你是和刑警小姐一起來的啊？這麼說，你今天並不是單純來探望我的啰？」

「老師……」

「然後呢？假如玻璃是因為內側受力而碎裂的，就說明我是兇手？」

「沒辦法。看來是我理解錯了。」

湯川行了一禮，邁步向玄關走去。

「那您現在又打算去找這位老師幹嗎呢？」

湯川的背輕輕起伏了一下，薰看出他是在深呼吸。

湯川應了聲「是」，但卻並不落座，而是扭頭看著奈|美惠。她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說道：「爸爸，我出去買點東西，大概三十分鐘后回來。」

「友永老師，」湯川終於開口說道，「他並不是一個依靠獨創的靈感而著稱的學者。他是那種通過自己特有的方式擴展他人已經確認的研究成果，並加以應用的學者。是不斷地重複大量實驗，積累數據的那種類型。和理論派相比，九九藏書他屬於實踐派。雖然我個人認為他的這種研究也是極為重要，那些數據也是很有價值的，但教授們對他的評價卻不高。他們總說他沒有任何新的東西，所作的事情也和工科那些傢伙沒有區別。他之所以直到退休都還是個助理教授，原因就在此。」

「無論如何您都不願意自首嗎？」湯川再次問道。

「你真的以為我已經閑到陪你胡扯的地步了嗎？」友永壓低了嗓門說道。

「我一一調查過那些碎片的斷裂面，並且用電腦解析過了。其結果告訴我，當時玻璃破裂時受的力並非來自戶外，而是來自室內。補充說明，僅供參考，我判斷玻璃哪面朝里的依據，就是看哪面粘有煙絲黏液。」

「抱歉，你回去吧。我可沒這閑工夫聽你瞎扯。」

「我已經分析過那些玻璃碎片了。」

這些情況薰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關友永幸正的經歷，她雖然也曾聽過其他搜查員的調查結果報告，但卻並不清楚他之前是位怎樣的研究人員。

湯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薰也沒有再追問，因為她的心裏已經漸漸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