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村目不轉睛地盯著湯川那張端正清秀的臉龐，他的這位物理學家老朋友此刻冷靜得令人生恨。

-------------------------------

「那天夜裡在這裏住宿的長澤幸大君不是在筆記本上這樣寫了嗎，說是泡澡的時候有許多小氣泡圍在身邊，感覺很舒服。這是因為水中溶有空氣所致。水的溫度越低，溶入的空氣量也就越多。現今這季節的水溫較冷，所以水中溶有大量的空氣。如果使水沸騰，之前溶入水中的空氣就會變成氣泡冒出來。這種現象叫做『過飽和』。而進入浴缸後身體周圍之所以會冒出許多小氣泡，那是因為之前好不容易才溶到水裡的空氣受到了外界的刺|激，一下子全都冒出來了。我在剛看到筆記本上那段話的時候也沒想那麼多，但後來聽了你的述說，就感覺不對勁了。如果當時佑介君已經在長澤幸大君之前泡過澡了的話，那麼過飽和狀態應該已經結束，理論上不應該再產生那麼多的氣泡了。」

「我已經很清楚你的想象力有多麼豐富了。你就別再兜圈子了，趕快解釋一下密室之謎吧。」

藤村撕下照片，用手電筒從各個角度照了照。因光線射入的角度不同，畫面時而變得模糊，時而變色。

「莫非你辭職離開東京也是……」

「沒錯。支持佑介的不在場證明的就是那間密室，而我自己就是證人。老實說，我也曾經為自己應該怎樣看待這事實而煩惱過。不過這下，我也豁然開朗了。我不再猶豫了。他們倆就是兇手。」

「他們倆……你太太和佑介君嗎？」

「是嗎……」

「在得知原口從房間里消失后就沒再回來過的時候，我就有種是他們倆把他給殺掉了的直覺。我也想過告訴警察，但我實在是做不到。我希望他們倆能去自首。而且我心裏對九九藏書是否真是他們倆還有些懷疑。」

「即便如此，殺人也是不允許的。」藤村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和他們倆這麼說，我還打算告訴他們我會等他們刑滿釋放。」

「照片？」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就無法解釋你的言行了。出於某種原因，你懷疑佑介君有可能就是兇手。但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佑介君有不在場證明這一點，你又是最清楚的。因為佑介君到達旅店的時候，原口先生的房間已經處於密室狀態下了。在那之後，除了入浴的十分鐘時間外，佑介君都一直在和其他人在一起。雖然警方也相信了這些證詞，判定可排除兇手的可能性，但關鍵你自己心裏一直在犯嘀咕，所以你就來找我幫忙了。可是你卻失算了。你以為不過是要解開一個物理手法，並不需要把事情的詳細情況告訴我。然而，你發現我總是纏著你太太追問不休，而且還涉及到了佑介君，所以你就著了慌，趕忙和我說不必解開密室之謎，因為你覺得搞不好我會吧所有隱情都給揭露出來。」

湯川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很有可能，殺人的動機可以理解。」

「你是說，佑介他也做了一張同樣的東西？」

他走進廚房，從架子上拿出了一瓶紅酒。這是久仁子最喜歡的牌子。他把酒瓶和兩隻杯子放在托盤上，端到休息室里，用開瓶器小心地拔開瓶塞，往一隻酒杯里倒。

注：

藤村再次仔細看了看手裡的全息圖。儘管明知是張照片，但卻依舊有一種手上拿的是月牙扣鎖的錯覺。

「月牙扣鎖看起來是鎖著的，但其實那是一張照片。」

「是我今天在學校的實驗室里做的。全息圖有很多種，這種使用的是名叫『李普曼全息圖』的方式。雖然通常全息圖是得用鐳射光才能使其顯像的，但這一種即便用手電筒的光線也能使它鮮活地顯現立體畫面。」ｈttpｓ://read•９９ｃｓw.cｏm

「這是一張全息圖。」湯川說道，「它能夠記錄下影像三維，也就是所謂的立體照片了。你以前沒見過嗎？」

藤村目送計程車漸漸遠去。看著計程車的尾燈消失在黑暗中后，藤村回到了家中。

「你對我之前的這些推理，有什麼要反駁的嗎？」

「不管走到哪兒，這世上都不缺好事之人。是一個以前和久仁子一起坐過台的人悄悄告訴我的。而久仁子當時被幾個男的纏著不放，這個坐台小姐也說了。」

「是嗎？至少你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窗戶是上了鎖的……」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推了一下窗戶，結果窗戶一下子就被他推開了。藤村啞然失語，再次用手電筒去照月牙鎖扣，卻見它依然顯示著鎖閉的狀態。

「動了些手腳？」

藤村搖了搖頭。他現在身心俱疲，已經累到連頭都懶得搖的地步了。

「你還有什麼要反駁的嗎？」湯川問道。

聽著湯川淡淡地敘述，藤村微微一笑。他是在自嘲。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當初找這個人來解開單純的密室之謎根本就是大錯特錯了。

「凈說瞎話。」藤村用手電筒照亮了月牙鎖扣。光一移動，月牙鎖扣的影子也跟著移動。「這哪兒是什麼照片嘛。」

「我還會來的，到時候把草薙也一起叫來。」

「那是你捏造出來的。你這麼做不過是埋下伏筆，讓你能在我揭開了密室手法之後還能否定他殺的可能性，我說的沒錯吧？https://read.99csw.com」

「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就在他準備說「到底怎麼回事」的時候，他忽然察覺到了自己此前所見之物的真面目。

「那你就開開窗試試。」

「就只有這種可能了。事後佑介來到這裏，從窗戶進了屋，反鎖上房門，拴上門鏈，再動了些手腳之後，就從窗戶離開了房間。」

「從浴室的窗戶里出來，取下窗戶上的支棍，收回全息圖——如果有個十分鐘，我想應該是綽綽有餘了。不過後來他沒有時間再在澡盆里泡澡，所以他沖了個淋浴就出來了。」

湯川綳起嘴唇，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表說：「我差不多該走了。」

「可後來又發現窗戶開了呀？這究竟是……」話說到一半，藤村便自己找到了答案，「是佑介去泡澡的那十分鐘時間嗎？」

「服了你了，簡直就是完美無缺。真沒想到你會分析得如此透徹。」

「好吧。」說著，湯川走到了窗邊，「案發當天，原口先生進入房間之後，就立刻從窗戶離開了。大概是和某個人約好了見面。很有可能是對方指示他，讓他從窗戶離開房間。這一點，對方只需說不希望讓人看到他們偷偷會面就行了。會面的地點，恐怕就是那個墜崖現場。我不清楚兇手當時是事先埋伏好的，還是後來去的時候趁他不注意下的手，但要把疏忽大意的原口先生從背後推落下去卻也不困難。」

藤村往另一隻酒杯里也倒上了紅酒。

「那就是密室。」

「估計是因為久仁子遭到原口先生的威脅。比方說，如果不想讓人知道以前的事的話，就拿錢來之類。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原口生前債台高築，說不定之前原口也曾經勒索過她好幾次呢。」

「草薙的部下里有個看起來挺要強的女警，我到時候也會叫她一聲的。」（敲字的自言自語：難道這預示著什麼？！）

「不是九-九-藏-書什麼大動作。就是把一張事先準備好的照片貼到月牙扣鎖上罷了。」

藤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那麼那件事你又怎麼解釋呢？我應該告訴過你，在我第二次去察看的時候，是感覺到房間里有人的。」

「我覺得他做這東西比我要容易得多。畢竟他那邊設備齊全。」

「多了去了，多到理不清頭緒了。總之我還是先聽你把全部講完。」

「要讓全息圖看起來更為鮮明，需要有幾個條件。最重要的，就是周圍不要有多餘的光線。而在漆黑的環境中用手電筒照射正是非常理想的條件。另外，光線射入的角度也很重要，所以當時佑介君要拿著手電筒。」

「你這話也說得太過突然了吧？」藤村說到，他的聲音在顫抖。

「這倒挺令人期待。」

「再見啦。」說罷，湯川關起了車窗。

兩人回到了計程車停車的地方。坐進車子後座的湯川隔著車窗抬頭望著藤村說道：

「你怎麼連這個也知道？」

「你能看到我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這話什麼意思？」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那是一張照片。他一直以為是真正的月牙鎖扣的東西，其實是一張要比實物大上一圈的照片，只不過並非一張普通的照片。

「久仁子怕把我也牽扯進去，所以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和我結婚。所以我就想，離開東京或許能讓她放心。不過說到底，經營旅店倒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你不是跟我說過美術館的事嗎，展品數量之多在全國屈指可數，但其空間卻只有通常規模的三分之一不到，而且據說保安系統也是萬無一失。我一聽就想到他們用的或許就是全息圖。這種把貴重的美術品之類製成全息圖展示的方式，近來已經受到世人的矚目。既然只是一張照片，也就不需要有多大的空間，而且還不必擔心被盜。再說它和實物看上去read.99csw.com幾乎沒什麼差別，參觀的客人也不會有什麼不滿。這完全就是一舉多得。因此，我就跑去和佑介君見了一面，向他詢問詳細情況，而他非常認真地告訴了我。真是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啊。估計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我這麼做是為了解開密室之謎吧。雖說一想到這，我還是挺心痛。」

「兩個大男人嗎？真沒勁。」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是久仁子開著商務車回來了。

「不是的。久仁子在年輕的時候曾經同時與多名男子交往，從他們那裡弄過些錢。單刀直入地說，就是出賣肉體。無依無靠的一個年輕女子，同時還要養活自己和年幼的弟弟，不難想象，她當時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而我說的以前的客人，指的就是那時候的那些人了。可久仁子她卻以為我對她的這些往事一無所知。」

「不，恐怕你的推理是正確的。這下，我也確信無疑了。我會勸他們倆去自首的。」

「而你當時沒法開窗，估計是因為他用了支棍之類的東西嵌到了窗框上。這樣一來，密室的機關也就全部完成了。」

「……是這麼回事啊。」

「以前的客人？是上野那家酒館的嗎？」

湯川的神情變得黯淡起來，他低下了頭。

「事先聲明，我手中並沒有任何的證據，也有可能會被人當成純粹的空想。」

「等一等，那麼你的意思是說，兇手……」藤村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道：「佑介他是在到這裏來之前，就已經把原口先生給殺掉了？」

藤村點了點頭：「我當時無意中聽到了他們倆在電話里商量這事。確切地說，我當時也就只是聽到久仁子說『原口說要到這裏來，怎麼辦』這句話。但光是聽到這麼一句，我就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估計這個姓原口的是久仁子以前的一個客人，他來這裡是來找麻煩的。」

「這種東西，你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