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希子點點頭，這麼回想起來，那時她描述這段故事時的痛苦表情倒是能夠解釋通了。

他走出去后，站在走廊上的女性工作人員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他。見他繼續往後台走去，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就是四年前發生在紐約的那樁案件了。」

「想到這裏，我本以為殺害風間的是你。」

「是要錢嗎？還是別的什麼呢？」

「嗯，我跟媽媽和尾田老師說了。然後尾田老師就說要留下來觀望一下情況，警察找到托馬斯的時候，他先以靖子的名字搪塞過去的理由就和加賀先生推理的一樣。不過尾田以為這個謊言立刻就會敗露，因為如果青木得救那麼從他本人口中就能弄清真相，而要是他沒有得救，理應就會懷疑到他的女友身上，而這個時候靖子是肯定不會配合的。」

「正如加賀先生所說，那天晚上我在舞團里，正準備訓練。」

加賀往裡走了幾步，那裡面都是演員們的休息室，因為大多數的人都參演了序幕，所以幾乎空無一人。

「正如您所說，我就是青木的戀人。」

「這是不可能的！」加賀說，「你一定知道，不對，你可能什麼都清楚，難道不是嗎。你可是一五一十都跟我說過的哦。在紐約發生的那段舞者和繪畫學生的悲傷戀歌。」

「我可以進。」

「什麼問題呢，我希望您長話短說。」

「也是這次案件的元兇了。」

「的確是這樣。」

說著，加賀離開了房間。

加賀說完，亞希子露出吃驚的表情。

她強調了一下『馬上』這個詞，確實，序幕的時間並不長，馬上就要結束了。

她終於開口了，「我一開始是想等到今天的公演結束后的，然後我再慢慢想這些事。不過靖子會那樣，而加賀先生你們又相信了青木的戀人就是她，我就不由得盼望這事兒就能這麼過去……果然如意算盤還是打得太九九藏書好了。」

他說了下去。

「一派胡言。」

「我明白了，」加賀說，「關於這點，我就先聽你說到這裏吧，接下來我還要問問其他人，應該和我所預料的也一樣吧。話說回來，對柳生下毒的也是你嗎？」

然後他對著鏡中的亞希子深深鞠了個躬，說道：「請你說實話吧。」

「我們還以為葉琉子是為了保護你，但這樣還是說不過去。為什麼葉琉子要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呢？不想失去團里最貴重的女一號嗎？不，事情不是這樣的。」

然後幕布升了起來，舞台劇的饕餮大餐開始了。

「是青木留下的那幅畫告訴了我青木的女友是你。」加賀靜靜地說，「那幅畫真美，你要是看看就好了，上面畫著一個舞者正在紐約的大街上翩翩起舞。我們剛開始以為那是森井靖子，當然也有聽說青木的戀人就是靖子這個因素，但那個舞者的背影的確和靖子有幾分相似。然而，我們卻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她以你為標準進行減肥只是最近的事情，四年前她的體形應該是殘酷節食之前的樣子。」

「不，這是事實。」加賀繼續說，「所以風間利之才想來找你，那天晚上，就是風間被殺的那個晚上，你在舞團里。」

「您跟我說過森井靖子和青木一弘的故事。那應該大致上是真實的，只是，最最重要的部分被篡改了，那就是主角的姓名。與繪畫學生墮入情網的舞蹈演員其實是你吧？但是尾田在回答青木遇刺案的警官問題的時候，卻回答青木的女友是森井靖子。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不想在約翰·托馬斯面前敗壞你這個有前途成為將來的國際舞者的形象！不過幸運的是，由於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和青木交往的事，這個謊言就暫時沒有被揭穿。」

亞希子點頭。

「嗯……」

不是，亞希子回答，猶豫了一會兒沒有read.99csw.com開口。

有幾個演員注意到了加賀，但是並沒有覺得異樣，最近他們已經習慣在警察監督下的生活了。

「我一開始是想。」

「第一，」加賀看著鏡中的亞希子，「風間跟你提出了什麼要求呢？」

「是的，那個人——風間說，青木寄信來了，信上的大致意思是『我的畫想讓你來處理，焦急地等待著我的電話』然後我就打了電話給他，電話里他跟我表明了他自殺的念頭。說他受盡了肉體和精神的摧殘，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決心。風間想讓青木對生活重燃希望，許下承諾這次要帶我會紐約見他。所以就讓我一起去，見一面也好……見到馬上就可以回來。」

「……」

「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加賀說，「我想你應該可以輕易作答。」

「這件事情尾田知道吧？」

亞希子說到這裏嘆了口氣，「真是個好人，我們要是以別的關係相識就好了。」輕聲說道。「尾田和他告別的時候，還拜託他，如果有人問起戀人的姓名就說是森井靖子。他說他根本沒打算要回答什麼。」

「不是的，那天晚上我在……」

「不過她可能隱約感覺到了吧。」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客人，這裏禁止進入。」

「他突然倒了下去——是嗎？」

「請你告訴我。」

亞希子長吸一口氣，慢慢地又吐了出來。目光還在加賀身上。

「但是你拒絕了。」

拜託了，加賀說。

「去見青木吧？」

加賀跟她們提出，要是不介意想和她們換一換，不出所料她們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加賀的位子在一層坐席靠中間的往右數過去第三個，旁邊就是入口，加賀還以為最右邊的兩個位置沒人坐，到演出快開始的時候兩個年輕女人趕到后坐了下來。其中一個說，「太靠邊上了看不清楚啊。」

加賀走到門上寫有「高柳亞希子 九*九*藏*書淺岡未緒」的房間，環顧了一下左右，輕輕敲了敲門。「來了。」是亞希子的聲音。

「不是你么，那麼知道四年前事情的人就只剩一個了啊，就是高柳靜子。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嗎？」

亞希子明顯地吞聲了，說不出話來。一直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臉看。

一看是加賀，亞希子那雙塗了睫毛膏的眼睛露出了懼怕的神情。然而立刻就放鬆了下來，問道：「您有何貴幹？」身體的姿勢依然很僵硬。

「準備完了？」

她開始說起紐約的事情來。

正如他所說，外面開始熙攘起來了，好像序幕已經結束了。

「如果你保持沉默的話，很多人的痛苦都無法抹去，每個人都會傷痕纍纍地活下去，而我也會繼續追查這些人直到最後一刻，對誰而言都是一場無休止的馬拉松。」

「請您說真話，」加賀打斷了她，「風間究竟要求你做什麼呢，應該不是錢物一類的吧？他要求你做的，就是跟他一起去紐約——沒錯吧？」

演出於六點35分開始，比預定時間晚了五分鐘，指揮家在一片掌聲中走了出來，他優雅的拿起指揮棒，華美的前奏曲便開始演奏起來。

「謝謝，加油跳。」

她清晰的語調里充滿著決心，「換衣服前我去了一趟辦事處，突然聽見有人正敲著窗戶。那個人正在窗外，當然那個時候我完全不認識他。我吃了一驚，問他有什麼事情。然後那個人大聲說了青木的事情，一聽到青木這個名字，我很擔心會被別人聽到就打開了窗戶。他就大模大樣地爬了進來。然後……就像您所想象的，他想讓我跟他一起去紐約。」

「無所謂了，以後再說好了，你也差不多快要上場了。」

「上次說得森井靖子的戀愛物語，其實都是你自己的吧？」

這個謊言果然有效，她們很快就同意了換座，其實對她們而言也是靠中間一點的座位九_九_藏_書更有利。

加賀把警察證給她看，工作人員一下就露出膽怯之色鬆開了手。舞團里這一連串的案件連非相關人員都非常清楚。

男人都是這樣的吧，加賀想。

兩人都沉悶地默不作聲，舞台上已經響起了「沉睡森林的美女」的音樂。

亞希子緘默了，看得出她正緊緊咬著牙關。

「不，我對我媽媽什麼都沒說。她只是不想讓別人調查四年前的事情才那麼做的。」

「他怎麼說？」

嗯，她點頭。「這種事我辦不到啊，首先公演在即，即使沒有公演……」

那幅畫和你簡直一模一樣，加賀補充道。

而亞希子卻露出要申辯的眼神，說：「那是一場意外啊，我們準備回國的那天，他叫我出來見最後一面，不過他卻另有目的。他拿著刀子威脅我，把我囚禁在旅館的一個房間里。然後求我留下來陪他。但我卻無法割捨芭蕾舞，哭著拜託他原諒我一次。他意識到講理我不會聽，突然撲上來要掐我脖子。我掙扎中拿起了旁邊的一把刀……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捅了上去。」

加賀沒有理會她，繼續問道。而她依然搖著頭。

隨即，加賀就站了起來。

「用刀捅他的也是你吧？」

橫濱的城市大廳建在了面向海岸的大道上，這是一個在縣裡首屈一指的大廳。各類演出也是豐富多彩，並且能容納2000名觀眾。高柳舞團在神奈川的公演絕大部分都是在這個大廳里進行的。

「你不用站起來。」加賀說著走進了房間，亞希子面對著鏡子而坐著，而加賀站在她後面，兩人通過鏡子相望著。

「其實我是這個大廳的負責人員。」加賀無奈的說道，「我想調查一下最邊上的位子的音效和視野如何。」

她那被眼線筆描大的眼睛睜得更開了，接下來卻微微搖頭，「您在說什麼呢？」——聲音明顯是顫抖的。

入場前的時間，加賀選擇了在附九_九_藏_書近的山下公園裡度過，今天天公不作美，烏雲密布，冷得讓人直縮脖子。不過還是有很多年輕男女帶著家人來公園玩。

加賀抬起頭，亞希子望了他一下，又瞥了一眼鏡子前的時鐘

「青木替我們撒了謊，沒有說出我的名字，一定是考慮到作為舞者的我的將來吧。過了幾天尾田去見了青木問他為什麼沒有提到我，他說他到現在還是深愛著我的。」

「嗯，馬上輪到我上場了。」

說到這裏，他開始凝視起亞希子的臉來。「這個回答很簡單，其實我應該更早點發現到的。有那麼多的線索，但我都一一給看漏了。不過我現在可以胸有成竹地說，我知道了那天晚上，在高柳的辦事處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您想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恐怕不是吧？」

亞希子咽了下口水。

「但萬幸的是，這謊言並沒有被揭穿。」

「是葉琉子擊打他頭部的嗎？」

走進後台，立刻能夠感到和在東京時候一樣的那種緊張氛圍。正在穿著衣服的演員們個個都帶著即將踏上戰場一樣的表情。

「要是我不肯跟他去的話，他就把我和青木的事情公之於眾。我無奈之下只好答應。然後他就聲稱要打電話過去，說『我現在打電話給青木，讓他聽聽你的聲音』。但正當他要撥電話的一剎那，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沒法去紐約，在電話接通前把那個人撞倒，放好話筒。然後他就很生氣，要跑上來揪住我。差一點就要被他抓住的時候……」

到了六點，加賀到大廳前開始排隊，那裡已經排成了很長的隊伍。果然高柳芭蕾舞團很受歡迎，今天的票應該銷售一空了吧。看了看觀眾群，大多數都是年輕女性，接下來就是中年婦女或者是帶著小女孩的母親，兩個男人一塊的極少數，而男人獨自來看的，加賀看下來只有他自己。

亞希子頭低了下去，似乎沒法再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