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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節

第15節

我這說法像是戳到了班長的痛處。他停頓片刻,皺起眉頭:「你不願低頭?」
放下電話,他嘆了口氣:「是班長。」
「早!」葛西跟大家打招呼。幾個人條件反射似的回應,之後卻跟平時有些不同。大家看到我的臉,表情像凍結了似的,馬上把視線挪開,打牌的開始收拾撲克牌,聊天的喝完速溶咖啡把紙杯扔進紙簍,紛紛默不作聲地拿起安全帽,臉色陰沉地散開了。
葛西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走了過來:「果然不記得啦?」
「我認為沒必要。我是想把工作環境變得更好,為什麼要向墮落的人道歉?」
「我到底說什麼掏心窩子的話了?」
「不是跟你說好幾遍了嗎?」他回答。
「班長幹嗎打電話?」昨晚班長沒來喝酒,因為誰都沒叫他。
「看來你說的是真的。」我對葛西說。
「別這麼來勁!」班長拉下臉來,「我明白你的意思。確實,對你從醫院回來后的幹勁,我也佩服,同樣時間內乾的活兒總有別人的兩倍。」
「看樣子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葛西嘆了口氣,「你小子把咱們廠的人全給訓了一通。」
「道歉?我?」我吃驚地抬起頭,「暴力先不說,對於我的言論,為什麼要道歉?我確實是藉著酒勁說的,但認為自己沒說錯。如果大家不服,那就在不喝酒的情況下正式地討論好了——當然,非暴力地討論。」
「最後,你小子又發了豪言壯語,說要九九藏書改變上班環境,要一掃溫吞體制,把廠子變得讓偷懶怠工的人難以容身。怎麼樣,想起來沒有?」
不想把事情鬧大。太概是不想讓其他車間的人知道他被我狠揍了一頓。我也見好就收。
「當然說了!剛開始大火兒覺得你喝多了都忍著,可也不能一直不說話,終於,酒井火了。你也不記得挨他揍了?」
「我?沒搞錯?」見葛西搖頭,我又問,「我說什麼了?」
葛西面無表情地說:「等你洗完再告訴你。」
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葛西正在打電話。「嗯,已經起來了,這會兒洗完澡出來了,不,說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現在跟他說。好的,明白了。』
「你變啦。原來你小子可不這樣。」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全訓了一通?這不可能!」
我不得不想了。最近我覺得自信心日增,對事物的看法和以前相比也有很大的變化,但無法解釋這種異常行為。
「不記得了,大概說過。」
「以後絕不能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再惹事的話,我也護不了你。」
「根本不記得。」
「哦,那個呀,」班長一臉陰鬱,「我還沒看。想看來著,總忙這忙那的……」
「這件事就暫且裝我心裏了。先出手的酒井也不對,不過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今天他沒來,大概下周會來上班。」
上班鈴響了,我剛要朝車間走去,胳膊被輕輕擋住了。一看,班長九九藏書像吃了黃連似的一臉苦相。我說了聲「早上好」。
「酒井?他怎麼啦?」
「從芝田那兒聽說了,真是大吃一驚。」班長坐下抬頭看著我說,熒光燈照在他的防護眼鏡上。
我不得不面對一直迴避的問題——阿惠的疑問:如果把腦全部換掉,那還是你嗎?
「不是賣關子,只不知道該怎麼說。簡單說,就是你和酒井幹了一架。」
我忍不住想噴飯。他不像是在胡說,太概我確實說了這番話。說得還真不賴,沒記住當時的情形還真是遺憾。
「沒搞錯吧?」我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聽他這麼說,我記起了一點點,可元論如何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麼衝動。「真難以相信。」
「幹了一架?又是跟那傢伙?」我有些掃興,腦袋越來越疼,「他怎麼惹我啦?」
我有些想起來了,的確像是說了那些話。
「我會注意。」
葛西做了個誇張的吃驚動作:「真的不記得了?」
又來了。出院后,這話我不知聽多少遍了。「不,其實什麼都沒變。」說完,我走了出去。頭隱隱作痛,一定是昨晚的酒在作怪。
「你過來一下。」班長明顯不高興。
「還有,」班長的語調起了微妙變化,「你昨晚說的話我也聽說了,雖說是酒後胡話,不少人在意呢。在大夥面前道個歉?」
對於昨天的疑問,我終於找到了答案。輕狂的矢部以及大家害怕的不是別的,正是我。
我看看右手,怪不read.99csw.com得食指和中指指根微做發燙。
我覺得自己的臉扭曲了。沒看那份報告,就是說——他不會看今後我提交的任何東西。多麼怠慢.多麼無能!因為太忙?他明明還有時間和女工開無聊玩笑。
「昨天後來怎麼了?」
葛西一臉為難地撓撓頭:「先去沖個澡吧,昨晚太悶熱了。」
「說是同伴間鬧事,總算沒驚動警察,可差點就出大事了你知道嗎,要說酒井揍你一頓還能理解,但正好相反就……」
「大概沒料到你會還手,酒井大意了,一下被打倒在地,然後你小子就開始狠命踢,我還以為自己做噩夢了呢!接著你拿起桌上的酒瓶,想往他頭上砸,我和芝田他們拼把你按住。你還不肯放下酒瓶,大叫:「這種人渣就是欠揍!」
「這話該我說。」葛西說,「然後你小子就睡著了,是我把你弄到這兒來的,還得阻止酒館的人去叫警察什麼的,累死我了。」
無疑,希望破滅的表情寫在我臉上。班長臉色難看地搖搖頭:「你小子變多了。」
「抱歉驚擾您了。」
「哦,我摸摸左臉,是被那傢伙打了。「只有挨打的份兒,慘呀!」
我和葛西一起去上班,車間里我們組的工人基車上到齊了。各種機器雜亂地堆著,中間放著一張大會議桌,周圍擺著一圈摺疊椅。人們坐著,有的打牌,有的邊喝從自動售貨機買的咖啡邊聊天,等著上班鈴響。
「大概是芝田他們說的https://read.99csw.com,也擔心酒井的情況呀。」
「我知道。可是我說阿純,任何事情很多時候重要的是和別人配合。就拿在馬路上開車來說,堵車時不能自己一個人加速,對吧?得考慮和周圍的協調——」
「你還這麼說來著:不顧自己的無能,去埋怨別人積極工作;不能理解別人的工作,就自我安慰說反正人家也成不了什麼大事。工作時懊喪自己發揮不了獨創性,可實際上一點也不努力,也不想努力提高創新能力。」
一醒來就看見天花板,古舊的天花扳。我馬上明白這兒不是自己的房間。我抬起腦袋,發現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穿著昨天離開工廠時的那身衣服。
「我的報告怎麼樣了?前幾天我問了設計部的人,說是好像還沒送過去。不是交給上面了嗎?」
「不是幹嗎了,挨接打后你馬上站起來還手,打在他左眼那兒……」
我沉默著低下頭,無言以對。
「對不起了,我真那麼幹了?」
「只有挨打?」葛西的聲音高了八度,「胡說!要不是我們攔住,你小子早把他打死了。」
「哎呀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好吧。」班長厭煩似的點點頭,「我不勉強了。但你別忘了,在任何地方都不能一個人生存。」
「我也想說那是瞎掰。」
我舔舔腮幫內側,果然有點鐵腥味。奇怪!我轉轉脖子。我究竟和誰打架了?或者光是挨了打?
「不是說過了嗎?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
read•99csw.com不是我幹活快,是別人無用功太多。」
「啊?」
「我幹嗎了?」
「嗯,好。」我揉著脖子剛要進浴室,忽地瞥見跟前的鏡子,不禁大吃一驚。我的左臉腫了,眼睛下面還有些黑。「怎麼回事?」我指著鏡子問。
「有時候一個人更好。」見他似乎說完了,我說聲「告辭」,站起來想走,卻又想起了什麼,回到他辦公桌前。他抬起頭,射來詢問的眼神。
「眼下咱們車間與其說像堵車,不如說更像胡亂停車。」
進了辦公室,走到班長的桌前,芝田已經等在那兒。我剛想打招呼,見他的表情也和班長一樣,就只微微點了一下頭。
我聞聲扭頭一看,葛西三郎正在刷牙。像是在他家,居然是奢侈的兩居室。我慢慢起身,只覺頭痛欲裂,大概是宿醉的緣故。肚子很脹,臉上火辣辣的,左眼下面像是腫了一塊。看看桌上的鬧鐘,已經過了七點。葛西九概也在準備去上班了。
「簡單說就是你的心裡話吧,昨晚可讓我們聽了個夠。」
「事實就是你說了呀。說我們既沒上進心也沒工作慾望,只是得過且過,腦子裡想的只是怎麼隨大溜,怎麼偷懶,怎麼掩蓋自己的無能——大概就是這些。」
「喂,阿純,究竟怎麼回事啊?」就告訴我一個人也不行嗎?最近廠里大伙兒都在厭惡你,你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也可以說變得讓大家害怕,我也一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消除我們的不安?」
「惹事的是老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