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團的？」

聽到他這麼一說，理沙子眨了眨眼，唇邊泛起一抹莫名的笑。「你大概沒辦法吧。」

嵯峨坐在屋內一隅的辦公室前，開始操作電腦。熒幕上顯示了文件資料，內容看不清楚。「你站著會影響到我，能不能坐下來？那邊有椅子吧？」嵯峨背對著哲朗說。

哲朗第一次聽她提起過年要工作以及暫時不在家的事，但是他決定不多說一句。如果這種時候抱怨一句的話，他總覺得理沙子會說他：「你果然還是不能理解女人的工作。

嵯峨咂咂嘴。「反正你一定是從『BLOO』的笨男|公|關那裡聽來的吧，那一群傢伙看表演一點都不認真。」

嵯峨輕輕地點了個頭。

「你如果想知道的話，就來看表演吧。」

「我不相信媒體。不管我們怎麼說，他們都想將我們硬塞進他們自己能夠理解的世界。我們要以自己的語言發聲，不會假手他人。」

哲朗也坐在沙發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好久沒和她說話了。他向理沙子報告在「BLOO」談話的內容和去金童劇團的事。關於找到了鐵絲做的聖誕樹，她似乎也很感興趣。

「我沒說是罪大惡極。我只是說，你無法這麼想。」理沙子合上小冊子起身。「唉，算了，別為那種事情爭辯了。我差不多該走了。」

「你是在哪裡弄到這棵聖誕樹的？」

哲朗翻開小冊子。第一頁是團長嵯峨的話。標題是《我們該背什麼顏色的書包呢？》

「道具？」

「你是？」對方以渾厚中帶點嘶啞的嗓音反問。

除夕傍晚，哲朗開車前往赤堤。他邊看地圖，邊找名片上的地址。來到目的地附近時，他將車停在路邊，走進錯綜複雜的小巷子。雙手抱著白色超市塑膠袋的家庭主婦行色匆匆地從他身旁經過。她大概是做今年的最後一次採購吧。哲朗心想，家裡的年菜不知道要吃什麼。從靜岡回來之後，他和理沙子不曾好好說過話，連在「BLOO」聽到的消息都還沒告訴她。她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到這裏來。

哲朗按他所說，打開箱子看看。裏面塞滿了B5大小的小冊子。似乎有百來本。

嵯峨盯著照片看了好一陣子之後，答道：「的確很像。」

「啊，不好意思。」他合上小冊子。

「你要問我什麼？你剛才好像拿著照片。」嵯峨問哲朗。

兩人沉默下來之後，不知哪裡傳來衝天炮的聲音。大概是有人在提早慶祝新年吧。

看來再死纏懶打下去也是白費功夫。哲朗心想今天只好到此為止，站起身來。

嵯峨在他頭上發出咂嘴的聲音。「身材那麼魁梧的大男人，https://read.99csw.com怎麼可以輕易向人低頭。頭抬起來吧，太丟人現眼了。」

「許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認為，人類可以分類成A、B、O、AB四種。但是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卻不會按照血液給予他人差別待遇。他們認為即使血型不同，大家同樣都是人。另一方面，他們也知道若要分類，人是不可能只粗略分成四種的。

「我已經看夠了。」嵯峨恢復嚴肅的表情，將照片塞給哲朗。「這人我沒看過，至少我不認識她。」

「我有一個工作要去拍攝新年日出。拍完之後，還得去很多地方……」她撥起劉海。「大概初三晚上才會回來吧。」

「只能請你放棄。」說完，嵯峨望向一旁的鐘擺。「不好意思，我等會兒有工作。」

「我也覺得大家都有這種想法比較理想。」

「因為聖誕夜時，她的月經來了。」

披薩吃到一半時，電視熒幕中的時鐘指著午夜十二點。

嵯峨的正職似乎是長程卡車司機。

嵯峨依舊搖搖頭。「拿來的人大概把它歸回原位了吧，我不知道。」

「虧你還是劇團代表。」

嵯峨保持從門縫中窺視的姿勢，收下那兩張名片。他對哲朗的名片不太感興趣，將目光對著自己的名片背面。「一直在答錄機留言的人就是你嗎？」

「這樣啊。因為我不知道您的手機號碼……，如同我在電話里說的，我有兩、三個問題想要請教您。」

哲朗拿出來的記事本沒有打開，又放回了口袋中。

「不，我等。對不起。」

「我知道了。我自己調查，能不能請你介紹其他劇團人員給我？」

一名理平頭的肥胖男子狐疑地看著哲朗。他的年紀約莫四十，身穿運動服搭配厚毛衣的外出服。

「我只是負責協調大小事罷了。」

「不曉得，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嵯峨將雙手插|進運動服口袋，聳肩笑了。

「看你的表情，今年最後的調查似乎也沒有收穫啊？」

哲朗說完，嵯峨再度展開工作。但是他馬上就歇手了，將頭稍微轉向後方。

「不好意思。我無論如何都想早點見到您，但是您好像都不在家，是去旅行了嗎？」

「那，請你讓我看她變成男人之後的照片。」

「可是有人記得聖誕樹。」哲朗從大衣口袋中拿出那張佐伯香里的照片。「我聽說那場表演中用到了這棵聖誕樹。」

「喂……，噢，是你啊……？咦？你到底打算讓我等到什麼時候？已經除夕了耶。我也有很多款項要支付啊。……啊？混賬，你在說什麼？！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呿，我知ｒｅａd•9９cｓw•coｍ道了。你一定要趕上！再不付錢的話，我就把你的老二剪掉！」嵯峨語氣激動地說完后，對著電話高聲大笑。「那有什麼辦法，誰叫你身上最值錢的就是老二。哈哈哈，明年見啦！」

「那麼，能不能請你問問其他人呢？」

「我一定去，下次什麼時候公演？」哲朗從外套口袋拿出紙筆。

「我不知道你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有義務保護夥伴。我不能告訴你工作人員的名字。」

「聖誕……」

哲朗盯著對方的眼睛，但是嵯峨的目光筆直地看回來。結果，別開視線的人是哲朗。

哲朗呼了一口氣，說：「抱歉打擾了。」然後打開門。但是當他踏出一步時，又再度回頭。「聖誕阿姨又將禮物送到孩子們手上嗎？」

「非得設法從那個叫嵯峨的人身上，問出聖誕樹打哪兒來的不可。」

「我聽說你討厭媒體。」

哲朗咬住嘴唇，抬起頭來。嵯峨皺起眉頭，將嘴唇抿成一條線。

「不，沒看過。」嵯峨將照片放在會議桌上。「我不認識她。」

「這麼說或許有點雞婆，但是這世上有不少人不願被人找到。像我就是。」

「結局怎麼樣？」

「我非常清楚這點。」哲朗說道。

「總之，能不能請你再仔細看一下照片呢？」

哲朗趕緊走回去問道：「你是嵯峨先生嗎？」

三〇五室位在狹窄樓梯的盡頭，一張寫著「嵯峨」的紙貼在大門中央。找不到金童劇團的標示。

哲朗按下門鈴按鈕，房子里沒有任何動靜。他又按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看來嵯峨似乎出門去了。或許他利用年假到哪裡旅行去了。

第二頁記載了劇團的發展。根據小冊子的內容，劇團是在十余年前成立，但是一開始並沒有頻繁舉行公演。活動從兩年前左右才變得較多，但是內容沒有提到為什麼會變得如此。

「不曉得，是在哪呢？」嵯峨左右搖頭，關節嗶剝作響。「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是一個窮劇團，不論大小道具都是大家從各處搜集而來。大概是誰拿來的吧，至於細節我也不清楚。」

「啊，抱歉。」哲朗坐在會議桌旁的椅子上。那張會議桌上也堆滿了文件和資料夾。

注：

嵯峨別過臉去笑了。「在她口中，只要是臉稍微圓一點的類型就全都成了堂本剛。那傢伙一定是他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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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哲朗板起臉問道。

「那邊的陳列柜上面有瓦楞紙箱對吧？你看看裏面。」

哲朗試著打了幾次電話，但是都沒有找到嵯峨正道，read.99csw.com總是聽見電話答錄機播放錄音帶的聲音。哲朗搬出相川冬紀的名字，留言說有事請教，務必撥冗見面。為了慎重起見，他還補上了自己的聯絡方式，但是嵯峨卻沒有回電。

「因為你認為男人和女人不一樣，或許該說男人的世界比較恰當吧。」

「那我就收下了。」小冊子的封面是淡藍色的，以MS Gothic字體印了「金童日月」四個字。原來如此，劇團名大概是取一星期中的「金土日月」的諧音。

「不，我沒有那個意……」

「等一下。你或許是因為閑著無聊才來的，我可是有我的事情要忙。你如果不想等的話，就回去了。」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啊，真是抱歉。我聽到的是老婆婆。」

「我把電話調成靜音了，熟朋友都會打手機給我。」他的語氣粗魯，擺出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聽到嵯峨對自己說話，哲朗抬起頭來。嵯峨不知何時將椅子轉過來面向他。

故事是從聖誕老人的集會展開。有好幾個聖誕老人，每個人負責不同的國家。聖誕夜將屆時，他們就會按照慣例召開集會，但是那一年加入了一名新聖誕老人。這名聖誕老人就是主角，而且竟然是一位女性。集會因為這件事而陷入一團混亂。眾人議論紛紛，是否應該承認女聖誕老人，甚至開始爭吵如果承認的話，她的服裝該如何穿著。隨後，劇情從聖誕老人為何是男人的疑問，擴展至男女性別的問題。

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棟屋齡約有二十年的小公寓。鑽進洞穴般的大門后，馬上接著一道水泥剝落的樓梯。牆壁上的日光燈壞了，四周非常昏暗。他一邊小心不讓大衣的下擺碰到樓梯，一邊步行上樓。嵯峨家位於三樓。

第三頁開始簡單介紹歷年的戲碼。一共有四齣戲劇，《聖誕阿姨》排在第二出。

那麼，為何許多人會受到性染色體的形態束縛呢？他們為何不能認為，無論是XX或XY，乃至於其他的形態，大家同樣都是人呢？

「這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但是我可以這麼說：因為目前的情勢所逼，所以不得不這麼做。」嵯峨將兩條粗臂膀環在胸前。

「我不知道你來這裏的目的，但是對於劇團的事，除了那上頭的內容之外，我不會多說一句，也不打算公開。如果有人到處宣揚的話，無論對方是誰，我都不會原諒他。」

「為何要保密？」

九九藏書哲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折返走廊。但是當他想要下樓梯時，背後卻發出「咔嚓」一聲開門的聲音。幾乎在他回頭的同時，門打開了。

「聽說嵯峨先生你們今年演出了《聖誕老婆婆》這齣戲。我想要請教您關於當時使用的聖誕樹。」

理沙子拿起金童劇團的小冊子，打開第一頁。

「你饒了我吧。」

嵯峨一接過照片，交替看著照片和哲朗，他臉上狐疑的神色不曾消失。

「我想請教聖誕樹的事。」哲朗拿出那張照片，再度遞給嵯峨。「你們劇團是用的聖誕樹，是照片中的這一棵嗎？」

「你讀得很專心嘛。」

新年前兩小時，理沙子提著大包包出門。她今年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有美月的消息，希望你跟我聯絡。」

哲朗感覺他在說謊，於是低頭懇求道：「拜託你，請你告訴我。我非得找出這張照片中的女人不可，這攸關某個人的一生。」

「可是電話……」

『金童』乃是一個基於這種疑問而誕生的劇團。」

大門關上，傳來鎖門的聲音。

電話響起。嵯峨儘管身材肥胖，仍以迅捷的動作接起話筒。

「我在家啊。」

「不管怎麼說，現實中還是存在差異，依照差異行動，是那麼罪大惡極的事嗎？」

哲朗一回到家，看見理沙子在客廳里抽煙。

「那麼，這棵聖誕樹目前在哪裡？至少請你告訴我這一點。」

「為什麼？」

哲朗一說，嵯峨歪著嘴角，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頭。

哲朗沒機會向他搭話，坐立難安。被冷落在一旁的他將手伸向會議桌上的資料夾。

「你看過照片中的女人嗎？」

「是哦。」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後頸。「這不是什麼成熟的作品，但是內容淺顯易懂，所以最受好評。」

「兩者都不是。真要說的話，是關於舞台的道具。」

哲朗「啊」的失聲低呼。嵯峨推了他的背一把，說：「再見啦。」

「我姓西脅，是『BLOO』的相川小姐向我提起您的。」哲朗將兩張名片遞到對方面前。一張是他的；另一張是相川給他的嵯峨的名片。

「為何許多人會受到性染色體的形態束縛呢？他們為何不能認為，無論是XX或XY，乃至於其他的形態，大家同樣是人呢？……」讀到這裏，她抬起頭來。「我也有同感。你呢？」

「關於表演？還是關於我？」他像是在品頭論足般上下大量哲朗。他無論是衣著打扮或是言行舉止，都像是一般的中年男子。

「請你看仔細一點。她現在應該不是照片上的模樣，聽說她動了手術，變成了男人。」

「你問為不能因男女而有差別待遇對吧？可是啊，說https://read.99csw.com穿了那就是認為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證據。如果你認為男女是一樣的，根本連差別待遇這個字眼都不會想到。」

哲朗將手縮了回來。嵯峨依舊面向電腦，但停下了打字的動作。

即使如此，嵯峨還是敞開大門說：「進來吧。」

「沒那回事，我才沒有因男女而對人有差別待遇。」

「我會再來。」

「我也那麼想，但是似乎很困難。而且他的立場不能說出詳情。」而且哲朗認為不能採取太過引人注目的行動。如果自己被警方盯上的話，就沒戲唱了。

哲朗走進工作室，想要寫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話，完全沒有進展。因為肚子餓，只好去廚房加熱冷凍披薩，從冰箱拿出灌裝啤酒。

哲朗覺得情節挺有趣的。小冊子沒有寫出結局，他非常好奇最後會怎麼發展。

「無論我怎麼求你都不行吧？」

「你剛才在讀什麼？」

「你如果亂碰東西，我就把你攆出去！」耳邊傳來嵯峨的咆哮聲。

這間房子原本應該是兩房一廳。然而，餐廳和隔壁房間之間的隔板被拆掉了。而且餐廳里不見餐桌椅，取而代之的是會議桌、陳列櫃和書櫃等。收納不下的大量書籍、文件等也佔據了部分地板和牆邊。

哲朗回頭和嵯峨面對面。「你的家人呢？」

哲朗覺得這和相川冬紀說的話有些類似。他們身處兩難境地的程度，應該遠超過世人的想象。

「不是，是這個。」嵯峨擺出握住方向盤的動作。「年底最後的一件工作。我等一下得將貨物運到名古屋。」

當他在玄關穿鞋時，嵯峨站在他身後。

嵯峨粗魯地掛上話筒，令人不禁懷疑電話會不會壞掉。接著，他再度開始敲打電腦的鍵盤。他打字相當快。

聽到他這麼一問，嵯峨臉上閃過一個迷惘的表情后，搖了搖頭。「沒有。」

「一本送你。你看過那個，就會了解我們劇團的事。」

「我手上沒有，但是相川小姐說，她現在應該很像偶像明星堂本剛。」

「這還不曉得。畢竟，我們是個沒錢的窮劇團。」

「我拒絕。」嵯峨立刻搖頭。「我們的大原則是絕不公布團員的事。你剛看的小冊子，一個字也沒提到演員和工作人員。我說過，除了那上頭的內容之外，我不會多說一句。」

「不是《聖誕老婆婆》，而是《聖誕阿姨》。」

「為什麼我要那麼做？我什麼時候變成了你的屬下了？」他瞪著哲朗。他的性別應該是女性，但是絲毫沒有女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