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當他父母聽見慘叫趕去時，整個地板都是血。」野末真希子說道，她終究笑不出來了。「他還說他住院住了將近兩個月。他父母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他第一次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他父母雖然表示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卻沒有答應讓他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這對父母而言是個難題。」

「你從誰那裡聽來香里的事？」

「誰？為什麼做這種事？」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男人的話，我大概百分之百會拒絕吧。但是老實說，我是決定錄用他之後才知道他是男人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歡他。但是和他詳談之後，才發覺原來真是那麼回事。當然，我當時很猶豫。可是啊，他長得那麼漂亮，於是我下了一個結論，反正客人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會抱怨吧。」

「我想她差不多快來了，你有事找媽媽桑嗎？」

哲朗一打開「貓眼」大門，馬上有兩名女公關迎上前來。一位是宏美，另一個沒見過。

於是她盯著哲朗的眼睛，點了個頭。「我不曉得你知道了什麼，但是既然你知道了，那不就好了嗎？這樣你不就沒有必要向我們問東問西了嗎？」

「我有什麼辦法呢？這種店的客人，不都是為了自己喜歡的小姐來的嗎？」哲朗拿起酒杯，試探性地說道。

「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對吧？」

明明是一月，銀座街頭卻感覺不到朝氣。不景氣依舊持續，人們是否還沒拋開過去陰鬱的心情呢？不時可以看到仍作新年應景裝飾的展示窗，但總覺得有些空洞。

「我想刑警應該死纏爛打地問過你失蹤酒保的事了。」

「香里曾對我說，他說：『媽媽桑，我們不是犯人。我沒有殺戶倉先生，美月也沒有殺他。至少請你相信這一點。』」

野末真希子垂下刷了睫毛膏的睫毛，沉思許久后才說道：「你從前面的馬路往新橋的方向走，左手邊有一家叫做『豎井』的咖啡店。請你在那家店的二樓等，我馬上過去。」

耳邊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哲朗聽見有人說：「晚安。」他看了大門九_九_藏_書一眼，媽媽桑野末真希子正要進來。她身穿暗紫色的和服。

「立石？他是誰？」

「這我不知道。他只說他要消失一陣子，不用擔心他。」

「但是沒有客人知道吧。」

「她現在人在哪裡？」

「他問我會不會煩惱戶籍的事。畢竟別人一看戶籍就會知道我的性別，許多正式的手續也得用戶籍上的名字，所以他問我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傷腦筋。原則上，我在戶籍上還是女性，日常生活中也只以女人的身份過日子，所以我告訴她，我目前並不會為這件事傷腦筋，但是接下來或許會有令人煩惱的事。」

「是啊。抱歉，都是我坐台。要不要我找比較年輕的小姐來呢？」宏美依舊用戲劇化的口吻說道。

「你沒想過要拒絕嗎？」

「乍看之下好像是痊癒了，可是幾乎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機能。所以如他所願，他既沒變聲，也沒有發育成男人的身體。十多年後，他終於得到了姐姐的身體。」

「你為什麼會僱用她？」說完，哲朗想到用「她」這個說法並不恰當。

「是他本人做的。」

「旅行？和香里？噢，我是沒有。我們店裡倒是有辦過類似員工旅行的活動，但是她好像沒參加吧。」

但是身邊的人卻告訴他，你絕對不可能變成那樣。那麼，會變成怎樣呢？當男孩知道自己會變成身材粗壯、聲音又粗的哥哥那樣時，開始煩惱如何才能避免變成那樣。不久，他知道了讓自己變醜的根本原因，就是垂在胯|下的物體。自從那天以後，那就成了他厭惡的對象。我不要這種東西，只要沒有這個的話……

她的意思似乎是，這件事是秘密。當然，哲朗無意告訴他人。

-------------------------------

「閹伶歌手……？」

「嗯，我有點事情想找她，對了，」哲朗再度環顧店內。「香里小姐還在休息啊？」他這是明知故問。

野末真希子手撐在桌上托著腮，側著頭悠悠地呼了一口氣。

「你裝傻也沒用，我已經read.99csw.com知道了。」

說出美月的名字是個賭注。然而，哲朗確定野末真希子不會告訴警方。這個女人應該比自己知道更多秘密。

野末真希子點了個頭，彷彿在說：是吧。

「現在還有人會為了保有童音而去勢嗎？」

「所以，他的傷勢後來怎麼樣了呢？」

「這個嘛，算是知道吧。」

「有住過她家嗎？」

不過，他邊喝酒邊想，自己到現在都還無法置信，那個香里竟然不是真的女人。

睦美說，當時對方自稱立石，只知道他的姓，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據說是立石主動找睦美說話的。

「可是，我決定相信他們。雖然我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我想要保護他們。」

「關於店裡的人和客人的事，除非有讓我接受的理由，不然我都不會說。就算對方是警察，我也只推說我不太清楚。」

「可是你卻告訴了我香里的事。」

「你沒有老實告訴我香里的事。不，如果這種說法不行的話，」哲朗再次確認四周有沒有人豎起耳朵偷聽，繼續說道：「叫她立石也行。」

「老實說，當命案發生后，阿充……美月消失時，我曾經一度懷疑過。」

「不好意思，那麼忙還找你過來。」

「不會吧。」

哲朗一說，野末真希子笑著搖頭擺手。

「今天一個人？」宏美接過他的大衣問道。

閹伶歌手是指為了長大成人後依舊保有少年時期的美聲，而在小時候動閹割手術的男歌手。哲朗曾看過一出以法里內利這位名歌手https://read.99csw.com為主角的電影。

「她也是一樣，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做什麼。」

「我想要知道詳情。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我只是在找日浦美月。」

「這我知道。正因為這樣，我想你應該老實告訴我。」

「是的。」

「嗯……我送包裹去過她家。我記得好像是在錦系町附近。」

「是一個老朋友介紹的，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出現的會是一個男人。」野末真希子笑了，這次似乎是她發自內心的笑容。

「事情是這樣的，」哲朗留意四周，將臉湊近她。「我想問你香里的事。」

他馬上明白了她叫他在二樓等的理由。爬上陰暗的樓梯后，有四張桌子，但是沒有半個客人。這麼一來，就不怕被人偷聽，也不用擔心有人從外面偷看。

「『豎井』是嗎？」哲朗從高腳椅上下來。

「我是說他就像閹伶歌手。不過事實上，他的確小時候就去勢了。」

「這是因為西脅先生知道了他是男人。我想，與其讓你到處向別人打聽，不如由我告訴你。」

酒店老闆當中，也有人會要求女公關出賣肉體。但是野末真希子並不是那種人。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寫出「立石卓」三個字。

「我沒想到像『貓眼』這種店，居然會僱用那樣的人。」

哲朗點頭。她會懷疑是人之常情，媽媽桑不可能不知道戶倉在糾纏香里，以及美月送香里回公寓的事。

「沒有。」宏美搖了搖頭，然後以女公關的眼神瞪哲朗。「你之前也是這樣，對香里的事情挺好奇的耶。開口閉口都是她。」

「你告訴警方這些事了嗎？」

注：

「請。」她打開香煙盒蓋。他一抽出香煙，她立刻動作嫻熟地用打火機點火。

「去年承顧你的照料。西脅先生，今年也請您多多關照。」

宏美一臉慈眉善目，讓人感覺她不擅說謊，但是哲朗告訴自己，不能被這張面具給騙了。她和香里長期一起工作，不太可能沒有察覺到香里的真實性別。

「是嗎，世界還真小啊。」她將臉轉過去，吐了一口煙。九九藏書

「沒錯，她也沒有殺他。我想要相信這句話。」野末真希子點了點頭。

野末真希子依舊面帶笑容，但是那種笑容就像是按下錄影機的暫停鈕般停格不動。但是那當然只是一瞬間的事，她立刻恢復了生動的表情。

睦美說完后，立石告訴她有事想找人商量的話與自己聯絡，遞給她一張寫了聯絡方式的字條。遺憾的是，那張字條睦美不久后就弄丟了。不過，她記得那張字條上寫的不是立石，而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哲朗問她是不是佐伯香里，她回答好像是。

哲朗說服自己，既然連一眼看穿美月本質的睦美都這樣說了，自己沒察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心想，如果他沒有主動表明的話，恐怕連常客也不會知道。

「為什麼？」

宏美遞上毛巾后，坐在他身旁。

「話是沒錯，可是哪有人一直說不在店裡的小姐嘛。」宏美鼓起腮幫子。當然，這肯定也是在演戲。

「嗯，算熟吧。」

「應該是沒人知道，我又不能說。」

「一開始我也嚇了一跳。雖然我知道在那種地方，必須分別看待一個人的外表和內在，而且我認為自己比一般人更能看穿那種事情，但是我還是無法相信他是男人。不過，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我想應該沒錯。」

幾乎在女服務生送上哲朗點的咖啡同時，野末真希子出現了。女服務生問她要點什麼，她說不用了。

「她已經不在這裏了。」而不是說：她還在休息。

哲朗一口飲盡冷掉的咖啡，然後指著萬寶路的香煙盒。「可以給我一根嗎？」

「好。那，你等一下喲。」宏美起身。然而，她卻沒有馬上去野末真希子的身邊。向媽媽桑搭話大概是要看時機的吧。

「哪裡。」

野末真希子大概是沒想到這個名字會從他口中說出，錯愕地眨了眨眼。她的臉上終於失去了笑容。

「我對西脅先生說過什麼慌嗎？」

「你們有沒有一起去旅行過？」

「本人是這麼說的。他說事情發生在他讀小學的時候。他有哥哥和姐姐，而他想要變得和姐姐一樣。他似乎從小就相信自己會ｒead.9９csｗ•cｏm變得和姐姐一樣。」

「是的。可是，我的答案只有一個。」答案似乎又是，那句老話我不太清楚。

哲朗似乎一點一點地看見了真相。但是，他沒有把握撥雲見日後的真相是否正確。

「那日浦美月呢？她在店裡好像自稱神崎充。

「媽媽桑當然知道她是男人吧？」

「不，我沒有立場說好或不好。」

「我剛好遇到一個人。她在一個關於男女性別的聚會上遇見了香里。」

男孩家是開麵包店的。製作麵包的地方有一種用來將吐司切片的機器。某天夜裡，死心眼的男孩溜進廚房，切掉了自己的睾丸。

但是末永睦美斷定，他肯定是男人。

哲朗心想，這下總算解開了香里美貌的秘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中性人。

「是啊，抱歉啦。噢，我坐吧台就好了。」哲朗目光快速地在店內掃視一遍，然後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客人坐了六分滿，但是沒有看見望月的身影。

「他呀，是閹伶歌手。」

哲朗感覺她要起身，用手觸碰她的肩膀。

「美月也沒有殺他……」

聽到哲朗這麼一問，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告訴警方比較好嗎？」

「我想和媽媽桑聊聊。」哲朗對宏美說。

「不，不用了。對了，你和香里熟嗎？」

「客人如果知道了實情，大概會生氣吧。」

野末真希子和其他女公關說了什麼之後，向坐在座位上的客人們打招呼。

「我和日浦美月是舊識。詳情我不能說，但是她似乎和戶倉明雄的敏命案有關，所以我才會這樣到處打聽她的下落。老實說，媽媽桑怎麼樣呢？你怎麼看待他們兩個人？」

「抱歉，讓你特地移架過來。」野末真希子嫣然一笑，點燃香煙。她抽的是萬寶路。

野末真希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卻像是在訴說她的不悅：又是這件事？

「你去過她家嗎？」

當哲朗要喝第二杯酒時，野末真希子總算來到了身旁。感覺她臉上營業的笑容背後似乎帶點責備的意味。

「媽媽桑不在嗎？」

「他的確是個美人。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