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將鏡面完全卸下來之後，他抱著鏡面又回到了藻奈|美的房間。
「我可以去看看嗎？」
直子先是低下頭去，之後又抬起頭來。
「嗯。」直子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這樣保持下去。」
「就是這個意思。」
這千真萬確就是藻奈|美的房間。窗旁的桌子上放著雜誌，封皮是微笑著的超人氣男偶像組合。牆壁上也貼著同一偶像組合的畫報。平介最近曾聽藻奈|美說過，這個偶像組合的名字叫做「少年隊」。書架上擺著一大排少女漫畫。一張不大的單人床，上面鋪著方格床單。枕頭旁邊坐著一隻泰迪熊，沒錯，就是那隻泰迪熊。床單表面有點細微的不平整，那是藻奈|美躺過的痕迹吧。他覺得如果摸一下的話，都能感覺到藻奈|美的體溫。
平介將鏡子立在地板上，將鏡面對準了直子：「能看見嗎？」
直子不會不知道丈夫剛才看到了什麼。「求你件事，」她說，「能不能幫我拿面鏡子來？」
「哦。不過，怎麼說呢……」她有些支支吾吾。
平介鑽進了被子里，不過睡意卻巳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過了不一會兒，身邊傳來了直子睡著時均勻的呼吸聲。還是小孩的覺來得快。
平介緩緩推開右側的門，屋裡飄著一股淡淡的洗髮水的香氣。房間里一片漆黑。平介在牆壁上摸索著開關的位置，這時直子從一旁伸過手來，一下子打開了開關。熒光燈閃了一閃之後，白色的燈光溢滿房間。
「求求你了，別再說這種事了。你說的時候可能不在意，可我這邊聽的時rｅaｄ•９9cｓw.cｏm候覺得是藻奈|美在說話啊。」
日式房間里，直子正在為明天做著準備。她將寫有課程表的紙擺在了桌面上，一邊看邊往書包里裝課本和筆記。
「我知道了。」她終於說，「我也覺得那樣做比較好。」
「你說的也有道理……」直子看著房頂暫時陷入了沉思。在她沉思的時候，平介就看著她睡衣上的圖案。上面畫的是各種表情的描，有發怒的貓、哭泣的貓、微笑的描，還有假裝正經的貓……
平介越想越理不清思緒，大腦里一片混亂。他將毛巾用水打濕，按在額前出了浴池。
「我剛才就想問你了，你為什麼要在這兒做這樣的事呢？」平介一邊從冰箱里取出一罐350毫升的啤酒，一邊問道。
「當然了！別胡說八道了，怎麼可能呢……和自己的女兒，並且還是個小學生！」
「啊，是呀，對不起。那，以後我們再也不提這種事了。」
「對。我覺得有必要養成這樣的習慣。之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按照杉田家的習慣，家裡每個人每天都要洗澡。可是今晚，來了月經的直子不能洗了。平介是從直子入院時起才開始一個人洗澡的。在事故發生前，除去上夜班，他總是要和直子或藻奈|美一起冼的，這樣也充分利用了浴室寬敞的好處。
二人回到自己的卧室，鋪好被子，打算睡覺。就在開始迷謎糊糊的時候，平介感賞到直子在敲自己的肩膀。他睜開眼，只見直子正在盯著自己的臉。「怎麼了？」他用含混不清的九*九*藏*書聲音問道。
「你的意思是像在外面時那樣稱呼嗎？」
「只是將地板用吸塵器過一下那麼簡單。」
平介的熟人當中，家有和藻奈|美同樣大小女兒的男性都在感嘆：最近女兒不肯和自己一起洗澡了。本來藻奈|美也該到這一階段了。因此，雖說別人不會看見，但今後在自己家裡那麼做也該不合適了吧……
「這個房間。還是用吧。」平介說道，「另外還要好好打掃……你覺得呢？」
「我那裡』你說什麼呢啊，我哪裡呀？」
平介站起身來，直子也站了起來。
「為什麼？」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這麼想很愚蠢。」
「啊，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藻奈|美不是有自己學慣用的房間嗎？」
「啊？」
二樓那間6張草席大小的西式房間就是藻奈|美的房間。
大概是不想碰到其他地方的緣故吧，直子非常小心地拉過椅子，慢慢坐了上去，之後看著平介問：「是這樣嗎？」
「是關於我們彼此之間稱呼的建議。現在在家的時候我管你叫『直子』，你管我叫『老公』或『平介』，對吧？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改一改比較好呢？」
「什麼建議？」
直子先是露出一副忸忸怩怩的樣子，然後問：「我想問你，你那裡怎麼辦？」
「可是那樣的話其他地方還是會布滿灰塵吧？」
「最好是大一點的。」
「真的嗎？」
「你是怎麼清掃的？」平介問道。
「再向上提一點，然後再往左來一點。嗯，這樣就可以了。」直子成功地在鏡子中看到了女兒的身影。注視了hｔｔpｓ://reaｄ.９9ｃsw.ｃom一會兒之後，她用有些濕潤的眼睛望著平介：「好想把她拍下來。」
杉田家的二樓有兩個房間。上了台階之後有兩扇相對的門，右側是藻奈|美的房間，左側是夫妻二人的卧室。
「是啊。」直子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平介抱著清醒的大腦，凝視著眼前的黑暗。他心中在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我到底是失去了女兒呢，還是失去了妻子？
平介停下正要開啤酒的手。他的腦海里根本沒有產生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疑問，倒是對自己至今都沒有關心過藻奈|美的房間現在是什麼樣這粗心大意的行為感到無比自責。直子不但要模仿藻奈|美的樣子去上學，還要每天對家裡進行打掃。想必她每天一定都會為怎樣打掃女兒的房間一事而苦惱。
「因為……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無聊……」直子看著平介說道，「那個房間，我一直都保持著藻奈|美活著時的樣子。」
「你說得對。」說完她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去拿相機。」
平介泡在浴池裡，環視著浴室的各個角落。靠吸盤粘在牆壁上的小挂鉤掛著直子的浴帽，他在心裏琢磨最近直子有沒有用過。放洗髮露和香皂的搭架上還擺著一隻粉色安全剃鬚刀。用不好剃鬚刀的平介每天早上都是用電動剃鬚刀來刮鬍子的。那隻粉色剃鬚刀是直子用來修理腋毛的。平介推測她現在一定用不著了。
「說的也是。那你會找別的女人嗎？」
「可是，平介能忍受得了嗎？長期不能做，會不會在體內堆積？」
「鏡子？」他也馬上覺察出九-九-藏-書了她的想法，「我去找。」
「直子，你能不能坐在那裡讓我看看？」
「嗯。」
「她的房間有什麼問題嗎？」
「不愧是藻奈|美的房間。」平介不禁順嘴溜了一句。
當他反應過來時，睡意一下子全沒了。他睜大了眼睛：「你是說那種事啊？」
「是坐在椅子上嗎？」
「我們是不可以做的，對嗎？」
「可以。」
平介出了房間，直奔對面的卧室。這是個日式房間，牆邊有兩個衣櫃，窗前是直子的試衣鏡。這些部是她的嫁妝。
和整個住宅相比起來，杉田家的浴室顯得非常大。浴池很長，大人躺在裏面將腿伸直后還有餘地。和浴池相配套的，淋浴下的空間也十分寬敞。看來之前的房主一定特別愛洗澡。可以說，平介喜歡這套住宅的首要理由，就在於這個大浴室。
他來到試衣鏡前，雙手抱住鏡面部分，一用力便將鏡面從底座中撥了出來。他在搬家的時候就已經確認過這部分可以卸下來。
「啊？」平介坐起了身子，在被子上盤起了腿，「我根本沒有想過那種事。總之，這方面的事沒辦法，我們只能選擇放棄。」
「嗯。」平介再次把腳伸進了被子。不過，他在把被子蓋到身上之前說：「我有一個建議。」
「嗯。」
「是呀。」平介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視線落到了藻奈|美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椅子上有一個小小的帶有草莓圖案的坐墊，平介看著十分眼熟。那是藻奈|美還很小的時候，嚷著說椅子太矮，於是直子就給她做了這個坐墊。看來她長大了，但這個坐墊卻一直在用。
「我知道。」他的腦子裡馬上浮現出個主意，「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嗯，你打算怎麼辦？」
平介雙手叉腰，望著直子的坐姿。一瞬之間，藻奈|美彷彿又回到了他的世界里。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看著一張令他懷念的照片。「藻奈|美 」他小聲叫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
「桌上東西的擺放方式呀，床上被子的摺疊形狀呀，我都盡量使其保持原狀。只有需要拿課本和筆記等必需品時，我才會碰一下，但也都會非常小心，盡量不碰不相關的地方。」
「晚安……藻奈|美。」
「嗯，那從今晚起我就不叫你平介了，而是叫你爸爸。」
「啊，不用了。」聽她的語氣，好像是說拍成照片沒有意義。直子再次深情地望著鏡中的女兒，偶爾還改變一下臉的角度，動一動手和腳。
「是藻奈|美的房間嗎？」
「還能怎麼辦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吧，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又想到，今後就不能直和直子洗澡了吧。當然，如果是正常夫妻的話，一起洗到死也是無可厚非的。可問題是現在的直子既是直子，又不是直子。她的外表是他們的女兒藻奈|美。
說完她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
「這不是能不能忍的問題！雖然我知道你是直子，但是看到你目前的身體我心裏沒法不彆扭。我又不是那種變態的人！」
「那，晚安了，爸爸。」
「啊，你真聰明！」直子很欣賞丈夫的辦事能力。
「啊，不是，不是那個原因，只是我不想用那個房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