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嗯。」她點了點頭。

「……是嗎？」

「爸爸，我有件事想求你。」

「不過，」平介再次看著他，搖了搖頭，「真沒想到你會選擇我們公司。」

「啊，不，敢報考就已經很厲害了，特別是女生！啊，我這麼說好像有點兒性別歧視了吧。不過，實際上確實很厲害啊！」文也的口齒已經有些含混不清了，因為他喝了很多啤酒。

「那，我就不客氣了。」文也坐直了身子回答道。

「她現在在做什麼？」

「嗯，好不容易來了個客人嘛。」說著藻奈|美瞥了文也一眼。

「我想給她敬一炷香，不知道可不可以。」文也交替地望著平介和藻奈|美的臉。

「你累了吧？」

「噢，是積分的證明題呀。」文也仰起了被酒精染紅的臉，「哈哈，原來如此。這可真有點兒難度呢。哎呀，這個題應該是這樣的，先設X的平方是I，然後再對C進行微分……」

看到他所指著的地方，平介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他所說的是佛龕，現在已經不開了，因為沒有應該供奉的對象，至少對現在的平介來說是這樣的。

文也終於抬起了頭，再次注視著相框中直子的照片，之後，將身體轉向了平介他們這邊。

「正在學習理髮呢。她現在好像是一個人生活，不過，生活過得不是很寬裕，所以媽媽決定幫助她。」

「啊，醫學專業？好厲害呀！」文也的話尾帶著感嘆號。

「那文也哥哥還是北星工大的研究生呢。我覺得你才真的厲害呢！」

「嗯。不過，不一定非得是醫學專業。總之，她希望女兒能度過無悔的人生。」

「是……明天嗎？」他問。

她擾豫了一下，說：「山下公園。」

對文也來說，滿員電車的擁擠明顯讓他痛苦不堪。雖然車裡的空調很九_九_藏_書起作用，但是他太陽穴上的汗一直都沒有干過。到站下車以後，他已經開始用肩膀喘氣了。

「你等我一下。」說完藻奈|美跑出了房間。

「啊，你說的是那個啊。」平介撓著腦袋，「之前倒是一直擺著死去妻子的照片來著，可是現在……怎麼說呢，就是覺得有點兒麻煩……」

「幾年前，我對杉口田先生真是太不禮貌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拒絕了您，請允許我再次表示歉意。」

「剛開始時要一個人住宿舍吧？要是有什麼困難，請隨時跟我說。」

掛掉電話之後，平介想，家裡已經多年沒來客人了。

「那個——」文也說話了，「那裡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沒有打開過嗎？」

一股冷風吹進平介的心裏。他的心眨眼間深深沉了下去。

兩個人一起收拾起了碗筷。等都收拾完，已經快12點了。兩個人都還沒有洗澡，不過，像是事先約好了一樣，兩個人一起來到日式房間里，相對坐了下來。

「你忽然通知我叫我怎麼準備啊？飯菜什麼的該怎麼辦啊？」

「真的呀？」平介摸了摸腦袋，「那我可是責任重大啊。說不定你以後後悔說，想不到這家公司會這麼差呢。」說完平介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啊，和汽車有關的公司並不多，這是事實。不過——」文也用指尖摸著領帶說，「如果我不曾見到過杉田先生的話，可能就不會選擇這家公司了。」

「有一點點。」

在很久沒有開過的佛龕面前，文也久久地將雙手合在胸前。線香的煙霧像一根線一樣向上飄去。平介也像文也一樣跪在旁邊等著他。

「太厲害了！才上高中吧？真讓人佩服！」

「啊？這樣方便嗎？會給您添麻煩吧？」

「謝謝您了。」

「不好意思，讓你被我女兒九-九-藏-書纏住了。」平介說道。他在離他們有點距離的地方喝著兌水的威士忌。

「去年冬天媽媽給您添麻煩了。她叮囑我替她對百忙之中打擾您表示歉意。」根岸文也說完低下了理得工凈整齊的頭。三七分的頭型和他那身深藍色的西服非常相配。

藻奈|美下了樓，將一張列印的試題紙放在了文也面前：「就是這些問題。」

「啊，回來啦。」

「你自己做了啊？」平介問道。

文也說他今天將住在位於新宿的賓館里，打算明天回札幌。平介聽了之後便邀請他晚上到家裡一起吃晚飯。

「啊，你想兜風啊，好啊！想去哪兒？」因為藻奈|美是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平介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想起來了，你還參加了大學里的汽車協會呢，對吧？」

「這也算是對她的補償吧。」

「嗯，明天。」她回答。

「好了，快來吃吧，我都餓了。藻奈|美，拿啤酒來！」平介吩咐道。

「叫鰻魚飯不就行了嗎？給野次郎飯館打個電話，要最上等的，再要份干烤鱔魚和鱔魚肝湯。」

「嗯，因為要道歉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文也舒了口氣說道。

「這是我在電話里跟你說的根岸文也。——文也，這是我女兒，藻奈|美。」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知道了。」她答應了一聲，去了廚房。

「是嗎？可我本來就想進和汽車有關的公司啊。」

「是嗎。」平介看著佛龕，照片中的直子在微笑地看著他。

「啊……」

「來，我們乾杯吧。」藻奈|美端著啤酒站在那裡說道。

「這也是她媽媽的遺願啊。」平介說道。

「哪裡哪裡。在那種背景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那時你什麼都沒聽說過，行了，別再低頭道歉了。」

平介凝視著眼前這個曾經得到過逸美九_九_藏_書父親暗地裡資助的青年的臉，點了好幾次頭。

「要是覺得營養跟不上，就到我家裡打打牙祭好了。待會兒回去時你可要好好記住怎麼走啊！」

山下公園——他和直子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這麼說這純粹是偶然嘍。」平介說道。

「如果我覺得麻煩就不會邀請你了。就這麼定了。」

之後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織在了一起，這樣的狀態大約持續了兩三秒鐘，也就是平介脫第一隻鞋的時候。等平介脫第二隻鞋的時候，兩個人將目光岔開了。

「我知道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看來東京人的體力就是比札幌人的好，絕對的！」他一本正經地說。

會客廳里擺著一排可供四人落坐的方桌。二人來到其中的一張前相對坐下。

「對。倒是房間，要花時間好好收拾一下。」

到了家裡，平介打開了走廊的門，向著裏面喊道「喂，我們回來啦！」

裏面馬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藻奈|美連拖鞋都沒穿就跑了出來。她穿著黑色T恤衫，外面還套著圍裙。

兩個人說好，平介快下班時，由文也給平介打電話。之後，他們便暫時分開了。平介下午5點過後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藻奈|美已經回來了。平介一說要帶個客人回家，電話那邊馬上顯出了慌張的樣子。

「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誰想上都能上。」

「哦……」文也看著直子的照片。

「原來如此。」

剛到下班時間，文也便打來了電話。兩個人定好在車站前的書店見面。

來到日式房間后平介吃了一驚。矮腳飯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肴，色拉、炸雞塊、生魚片……

「啊，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平介說到這裏便說不出來了。

「才不是那樣吧。對了，文也哥哥是工學部，所以數學一定很厲害吧九*九*藏*書？我有些問題不太明白，可以向你請教嗎？」

「好在明天是周六。還要去學校吧？」

「明天，學校那邊完事之後，我想讓你帶我去一個地方，開車去。」

「我是藻奈|美，你好！」她也低頭還了一禮。

「啊，現在這種狀態嗎，不知道能不能行呢，我覺得有點兒上頭了。」

「他可真是個直率的人啊，沒有一點兒拐彎抹角的感覺。」目送文也遠去之後，藻奈|美說道。

「請原諒我提出這種無理要求。」文也說道「不不，我看你剛才雙手合了很久啊。」

從她說這句話時的眼神中，平介產生了一種預感，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藻奈|美的眼睛開始充血了。她捂住嘴，站起身來，直接出了房間，跑上樓梯。

平介盤起了雙腿。他轉過頭去，再一次看著佛龕上的照片。

「啊，是嗎。」逸美的聯繫方式是平介通過電話告訴棍岸典子的。之後怎麼樣了平介並沒有過問。

「嗯，不過只有半天。」說完藻奈|美看著自己的父親，「爸爸，媽媽估計今晚不會出現了。」

「沒那回事。我也很高興。不過，藻奈|美真的很厲害呀，居然想考醫學專業。」

平介的公司里也已經開始了邀請就職申請者來公司參觀的活動。來參觀的理科大學生都是各大學推薦過來的，所以只要沒有什麼大問題，就可以內定下來。想必馬上就要讀完研究生課程的文也一定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啊？是您過世妻子的？」文也說完看著佛龕。

「還沒有呢，只是報考了而已，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山下公園……橫濱的那個？」

「好，我們乾杯。」平介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到文也面前。

聽了平介的話，文也顯得很難為情。

7月，一個意外的人物來到了平介所在的公司。

「如果能夠順利進入公https://read.99csw.com司的話，從明年春天起，我就要在東京生活了，所以我先買來預習一下。」文也說完笑了。

聽平介這麼一說，文也終於點頭說了聲「是」。他取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嗯……啊，對，沒關係的。嗯，那，這麼說，你想為她上香？」

來到書店裡，平介馬上發現了他的身影。在這個季節里，深藍色的正裝顯得非常顯眼。他正在買一份東京地圖。

「對。」文也點點頭。

「你可別這麼高看我。仔細一嘗我就該露餡兒了。」藻奈|美擺手說道。

這時，藻奈|美手中拿著啤酒瓶救場道：「當然可以了，是吧？」

「好，找一定記住。」

「我是根岸。」說完他低下頭去。

「慶祝根岸哥哥找到了工作。」

九州地區的梅雨季節已經結束了，東京也持續著晴好的天氣。儘管天氣很熱，那個人還是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正裝出現在了平介公司的會客廳里，第一眼看到他后，平介首先感到的是同情。

平介這才發現，他和文也說話越來越隨意了，這完全是無意識的。一時間他有點兒猶豫接下來該用什麼語氣，不過他決定就這麼說下去。他認為這樣更自然，況且文也看起來也沒有感到不高興。

「別這麼說。她跟我說了很多非常寶貴的話，也讓很多事情真相大白了。」

「嗯，今晚不會來。」

雖然眼皮已經發沉了，文也還是拿出圓珠筆在紙上刷刷地寫了起來。藻奈|美在一旁帶著很信賴的表情注視著青年的側臉。

「另外，媽媽還讓我告訴您，她跟梶川逸美取得聯繫了。」

根岸文也快到11點時才回去。雖然腳下有點兒輕飄飄的，但看起來頭腦還很清醒。這一點通過他可以毫不費力地解出藻奈|美拋給他的三道數學題得到證明。

「請您一定允許我那樣做。」文也說完，擺正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