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福島對他們說了什麼，也不曉得為什麼要向他們提起住院醫師的事。

「是的。接下來是動脈瘤的手術，我們決定在媽有體力接受這個手術之前，接她回家照顧。」他和妻子互看一眼。

「這個工作的確需要體力。」

「是啊，醫生說接下來只能看情況……」

「沒關係呀，這樣想就可以了，對患者來說都一樣。」

「我是說，也有可能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遭人怨恨。」說著，他從懷裡取出一張折小的紙。「這是列印的新聞，這裏不是有一則報導說，因瑕疵車熄火造成交通阻塞嗎？載著傷患的救護車因此不得不繞道。」

「我們是這麼認為的。」

「醫生，我媽多虧你照顧了，謝謝你。」久美說道。

夕紀也進了手術室。儘管明天一早還有大手術，必須參与島原總一郎的大動脈瘤切除術這項大工程，但現在管不了那麼多。

夕紀的手機響起時，她正在回宿舍的路上。電話是菅沼庸子打來的，說中塚芳惠的病情發生變化，突然發高燒，現在很痛苦。

「是嗎？這件事必須與福島醫師及山內醫師討論，不過應該沒問題。可是，之前您母親表示過，住在這裏比較輕鬆。」

「七尾先生才是呢，發生了什麼事？」

「剛才那張照片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可以借我看嗎？」

請坐，她說著，順手把垃圾塞進塑膠袋。

「您上次是說，懷疑犯人與島原先生有私人恩怨，是吧。」

「他也表示，對於因瑕疵車受害的人，該賠的都賠了，只有趁機要錢的人才會找上門來。」

兩人同時點頭。

夕紀點點頭。以前遇到這對夫妻都會產生的鬱悶感，瞬間煙消雲read.99csw.com散。

夕紀盯著他看。「您是說出院嗎？」

「請，特別讓你看，這是我瞞著上司私下調查的事，所以不能說是調查上的機密。」

「這是？」

他的話讓夕紀的心頭一下子熱了起來，一時之間想不出得體的回答。

也許是消除了心裏的疙瘩，她感覺終於能睡個好覺。

她盥洗完畢，整裝之後來到一樓，在商店買了麵包和牛奶。在手術前要提高血糖值，這是她剛擔任住院醫師時，指導醫師告訴她的。手術不可能比預定的提早完成，換句話說，如果想救患者，必須維持體力，無論手術延長多久，都要撐得下去。

夕紀瀏覽七尾遞的報導，內容的確一如他所描述的。

聽夕紀這麼說，七尾的眼睛微微睜大。「你這問題真大胆。那，島原社長怎麼說？」

「既然這樣，」做丈夫的眨了眨眼才繼續說，「如果我岳母能度過這個難關，等她好一點，我們想接她回去。」

「是的，病灶已經去除了，現在只有靠本人的複原力了。如果燒退了，應該就沒事了。」

「好早啊。有手術的日子都這麼早嗎？」七尾笑著對她說。

「不好意思，剛才那張照片……」

「島原先生的手術就要開始了。」

「話是這麼說，醫生的工作還是很辛苦。對不對？」

「沒有，也不算。這裏可以坐嗎？」他指著夕紀旁邊的位置。

「他的意思是說，當然不是沒有，不過那些都是惡作劇，他沒有理會。」

「詳細情況福島醫師已經告訴兩位了嗎？」

「這個人……我見過。」

爸爸。夕紀閉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對父親說：我或許終於找到自己的使命了……

九九藏書她正在無人的候診室啃麵包，卻有個男子從走廊上走過來，是張熟面孔，所以夕紀連忙把最後一口麵包和著牛奶吞下去。

那麼，我失陪了——說完，夕紀轉身離開。她覺得要是再繼續談下去，一定也會跟著掉淚。

這次很快就聯絡上她的家人。二十分鐘后，中塚芳惠的女兒久美便出現在醫院里。

「我一開始應該說過了吧。」

健介的那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才能達成的使命，又再度浮現在腦海里。

檢查之後發現是膽管發炎的情況惡化，趕來的主治醫師福島判斷只能動緊急手術，將所有發炎部位切除，置換成人工膽管，雖不知中塚芳惠有多少體力，但當下別無選擇。

「可是，冰室醫生本來在心臟血管外科，跟膽管癌沒關係吧？我們之前都沒想到這件事，只把醫生當作是媽媽的主治醫生之一，真的很對不起。」

設定早上六點的鬧鐘叫醒了她，雖然只睡了短短三個小時，腦筋卻很清醒。打開窗帘，明亮的光線照射進來。

「真的很感謝醫生。」做丈夫的這麼說，妻子也在一旁再次行禮。

「讓我來吧。你最好去睡一下，明天還有手術吧。」

在值班室躺下，心裏依然持續著輕微的亢奮。然而，這和手術后激昂的情緒截然不同，喜悅與輕快佔據了心胸。

「今天我打算一整天都待在醫院附近，要是有什麼事，請打我的手機。」七尾站起來，好像想到什麼，往自己的額頭拍了一下。「就算有什麼事，你人在手術室，也無可奈何啊。」

「我也這麼祈禱。」

望著護士們將芳惠推離手術室門口，她看到久美和丈夫就在後面，福島正在向他們說九_九_藏_書明，夫妻倆專註地傾聽，一邊頻頻點頭。

「我剛才說的那位女性患者的照片，就是中間穿白色衣服的那個，這是她學生時代的照片，後來應該變得成熟一點。」

「是。」才剛動完癌症切除的大手術，現在就要提這個嗎？夕紀開始感到厭煩。

「還不知道。即使不是家人，如果是和患者有密切關係的人，對島原社長懷恨在心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夕紀再次凝視那張照片。不幸身亡的女子旁邊，站著一個身穿深藍色滑雪裝的男子，他摘下護目鏡，正在揮手。

「救護車上的患者最後沒有救活。如果沒繞道能不能救回一條命也不得而知，但對於患者家屬來說，這種事很難接受吧。」

「的確。那麼，您是說犯人是這個患者的家人？」夕紀一邊歸還報導一邊問。

夕紀在加護病房觀察術后狀況時，福島來了。

七尾一臉驚訝地回頭。「怎麼了？」

「不好意思，待會兒你有重大工作要做，還耽誤你的時間。請加油。」說完，七尾折起那張紙，準備放回口袋。這時候，夾在裏面的一張紙飄落，夕紀拾了起來，原來是張照片，看來是在滑雪場拍的，照片上穿著滑雪裝的年輕人個個展露笑容。

做丈夫的附和著點頭。「聽說，醫生明天一大早不是還有手術嗎？為我們忙到這麼晚，接著又有大手術要做，醫生的體力真好，我好佩服。」

「咦！」七尾的眼睛頓時充血。

她決定不再胡思亂想，打算把所有心力投注在即將進行的手術。

中塚芳惠的病症與上次類似，叫喚沒有回應，體溫達三十九度。由於是第二次，夕紀已懂得要領，向菅沼庸子下達了檢查指示之後read.99csw.com，立刻聯絡負責的醫師。

「可是，住院醫生比較累吧！福島醫生也說，好像都沒時間休息吧？上一次也是，像今天，醫生也是第一個被叫來的。」

七尾從夕紀手裡接過照片，夾進那份報導里，這次以稍微慎重的姿勢放回口袋。

但成為住院醫師之後，第一次有患者家屬向她表達謝意。在這之前，她一直悲觀地想著，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究竟對醫院有沒有用處？對於患者到底有沒有幫上忙？

夕紀的話，讓做丈夫的有些難為情地搔搔頭。「以前我們只圖自己方便，真的很對不起媽。自家人不幫忙，本來治得好的病都治不好了。我們商量過了，既然醫生都為我們這麼辛苦，我們也要把自己做得到的做好。」

「這個嗎？」七尾伸手入懷，抽出照片。

「是的。真對不起，原來醫生是住院醫生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回到醫院換上白袍，小跑步趕往病房。

「沒有，我沒想起什麼。只是昨天傍晚剛好有機會和島原先生說話，我問他是否曾因瑕疵車的問題受到攻擊。」

「原來如此。不過，並不是直接受害的人才是受害者啊。」七尾以喃喃自語的語氣說道。

「您是說男女朋友？」

夕紀表示要先離開，起身移動腳步。但是，猛然間蘇醒的一個記憶讓她停了下來。她轉身叫住正往大門走去的七尾。

現在，她認為自己或許辦得到。在這之前，她一直對於能不能勝任醫師這份工作感到不安。現在，不安依然存在，卻也看到了一線曙光。

手術時間長達四小時，目前仍不知道是否成功。

「您的意思是？」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很可能就像我前幾天跟你講read.99csw.com的，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哦！」夕紀又看了照片一眼，那是個長相清秀的女子，有男朋友也不足為奇。

「很像他的作風。」七尾露出苦笑。

「是呀，只能祈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夕紀這麼問，但七尾只是歪著頭露出別有含意的笑容，顯然是避免把話說得太明白。

「不好意思，謝謝您。我在值班室，有什麼事請叫我。」

「醫生，那個，關於動脈瘤那方面。」丈夫先開口。

「我想也是，只是不知是忘得一乾二淨，還是完全沒聽進去……，我一直以為醫生跟其他醫生一樣。」

「所以您才過來看看嗎？怕發生什麼事……」

夕紀離開加護病房時，久美和丈夫也正好從會客室走出來。兩人一看到夕紀便站定，向她低頭行禮。

「哪裡……，別這麼客氣。在中塚女士好起來之前，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所以，我也跟老婆說，醫生這麼年輕，為了救媽媽盡心儘力，我們也要盡全力才對，所以決定把媽接回家照顧。」

「這……，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因為住院醫生要到各部門實習，累積經驗，所以不太管現在隸屬於哪一個部門。」

就要開始了，夕紀想。

「好的，拜託醫生了，我們也會努力的。」久美的眼眶有點泛紅。

「你說過，不會馬上就破裂吧？」

「福島醫生跟我們提過冰室醫生的事。」久美說道。

「嗯，辛苦了。」

「是的。怎麼了？」

夕紀大出意外。「提起我？」

夕紀的嘴角泛起笑意。第一次有患者的家人對她這麼說。「因為我還在學習，這是我的本分。」

夕紀立刻折返，在路上恰好看到計程車，雖然只是兩、三分鐘的車程，她還是坐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