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繪咬住嘴唇，盯著拓也的臉。「我……我，原本應該會嫁給高島勇二先生的。」

她回以不甘心的眼神。拓也心想，這是什麼眼神啊？為了已經過世的人耗損心神，又有什麼用？「你經常來這裏？」拓也感覺自己稍微被她的氣勢震懾住了，因而問道。

「……」她咬住嘴唇。

拓也感覺得到弓繪咽下唾液，沒想到她外表看似柔弱，個性卻很剛強。她走向拓也，伸出右手。「請把文件夾還給我。」

她想經過他身旁，但是拓也迅速抓住她的手臂，一條纖不盈握的柔荑。拓也沒有拿捏力道，輕易地使個頭嬌小的她重心不穩。

拓也接過來翻頁，是先前在資料室偷看的那本文件夾。

於是弓繪稍微猶豫地沉默了。

「你最好別再來了，這是在白費工夫。」

弓繪想撿起文件夾，但是拓也拉扯她的手臂，不讓她撿。

十二月初，拓也在一個奇怪的地方看見中森弓繪。氣溫下降，各棟建築物的暖氣也變強了。

「你如果有意見的話，可以向你現在的上司要求，說你想借這份資料。」

他走到弓繪面前，她垂下頭。

「喂，你之所以調查我，」拓也發出低沉的嗓音，「應該不是因為這樣吧？難不成你以為我覺得室長的一舉一動很礙眼，所以殺了他？」

「所以你也想再重新調查嗎？」

弓繪抬起頭來，瞪大眼睛九*九*藏*書。但是拓也一瞪她，她又別過臉去。

弓繪點點頭。「老實說，我原本已經死心了，我雖然不能接受那起意外事故，但是我已經束手無策了。可是發現這本文件夾之後，我改變了想法，我想再重新調查看看。我想，這樣也能報達室長的好意。」

但是弓繪嘴唇微微顫抖，然後說：「我有急事。」

「我沒騙你，這是我們充分調查后的結論。」接著拓也再度看她。「但是你為什麼事到如今才想調查？你該不會是在意外發生后，一直在做這種事吧？」

弓繪盯著直美，她一直注視著她，一動也不動。

「請你放開我。好痛。」她說道。

「你騙人！勇二，他才不會犯那種疏失。」

「你少裝蒜了！」拓也冷冷地說，她的身體又抖動了一下。

弓繪皺起眉頭。「我說、我說就是了，請你別動粗。」

「是的，其實在那之前，我只知道室長熱中於調查什麼。我總是很好奇，他明明對平日的工作絲毫不感興趣，到底在做什麼呢？這次發現這本文件夾，我想他一定是在調查那起意外事故。」

「你大概不記得吧，你總是貴人多忘事，高島先生。勇二他……是被那台機器人殺死的作業員。」她用下巴指了指直美。噢，拓也從記憶中找出了這個名字。高島勇二，他確實叫這個名字。

「好意hｔｔpｓ://ｒｅａｄ.９9csｗ•com？」拓也反問：「什麼意思？」

奇怪的地方指的是，位於拓也他們使用的實驗大樓後方的倉庫。

但是她沒有回應，只說了句「告辭」，便轉身快步離去。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拓也才發現自己感到莫名的放心。這是怎麼一回事呢？自己不可能拿那種小女生沒轍……

原來她是那個作業員的女朋友啊——

「等一下，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那確實是一起令人遺憾的意外事故，我也很同情你，但意外發生的原因是高島操作疏失。我們沒有過失。」

那是——那個鐵塊似曾相識。

不，那種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拓也翻開文件夾。

倉庫的燈開著，也就是說有人比他先來一步。

拓也感覺得到她倒抽了一口氣。接著，她想快步離去，但因為聽見拓也說「等一下」，而停下腳步。

拓也下意識地往內側走。先來的人是弓繪，拓也險些叫出聲，但忍了下來。

「我有事想問你，」拓也說：「你到處調查我對吧？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弓繪瞄了他一眼，但馬上又低下頭，然後以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我不知道。」

他看著她垂下的睫毛接著說：「我知道你對埼玉的工廠問奇怪的問題，又在資料室看我寫的報告。我想請你解釋一下。」

「不，我想他們有關係。」弓九-九-藏-書繪斬釘截鐵地說：「所以他才會遇害……我總覺得是這樣。」

「這是室長的嗎？」他問道。

「你們瘋了。」她說：「你們腦袋有毛病。」

「如果你老實說，我就放開你。」拓也對抓住她肩膀的指尖使力，她單薄的肩膀差點被捏碎。

「開什麼玩笑。」拓也丟下這麼一句話后，忽然想到一件事，凝視弓繪的臉。她或許也察覺到了什麼，稍微往後退。

「說話！你到底在調查什麼？你知道了什麼？」拓也將她的身體更拉近自己，抓住她的雙肩，直接將她按在附近的牆上。

拓也之所以進入那裡，是為了重新回收之前丟棄的電源。他原本以為舊式的穩定性電源再也用不著了，但現在的一個小實驗需要用到它。

「那你就有嗎？你有擅自佔有上司資料的權利嗎？」

「勇二，他是被你們害死的。」她聲音顫抖地說：「原本我們現在應該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都是你們害的……」

拓也面露苦笑。因為他確實那麼認為，所以無從否認。但是這個表情好像惹毛了她。

「你早晚會明白，」拓也說：「人類是一種乏善可陳的生物。」

「室長過世后，我在辦公室找到了這個。」說完，她遞出手中的文件夾。

隔沒多久，她又小聲地開始說：「但是我無法接受勇二的死。我稍微研究了一下機器人。雖然聽說操作疏失的https://ｒeaｄ•9９cｓw•ｃom情況常出現，但是書上提到，程序疏失也有可能發生。」

她的反應就像是一股電流竄過全身上下。

「讓我猜猜那本文件夾的內容吧，那是去年直美意外事故相關的資料。怎麼樣，我猜對了吧？」

她又往後退了兩、三步。「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是室長遇害之前，你和橋本先生兩個人和室長見過面對吧？其中兩個人死了……」

隨著她發出「啊」的叫聲，有什麼東西「啪」地掉下來，那是一本米白色的文件夾。

或許是因為口氣嚴峻，或無法反駁拓也的主張，弓繪又默默地垂下頭。她似乎淚流不止，不時用手按住眼角。「他或許和命案無關，但是……」

「你沒有……你沒有那種權利。」

「只有我存活下來，所以你懷疑我嗎？別鬧了。當時的談話內容和這件事完全無關。再說，你好像想把所有事情都和那起意外事故扯上關係，但撇開我不說，橋本研究的是宇宙開發方面的極限機器人唷，他和意外事故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組裝專用機器人「直美」。直美自從去年的意外事故以來就離開了生產現場，現在沉睡于這間倉庫中。

「高島？」拓也摸索記憶，他對這名字沒印象。或許是看他想不起來，弓繪露出憤恨的表情。

那裡堆放著早已超過耐用年數的機械，或因為企劃案中途喊卡而一直未完成的樣品，全都九*九*藏*書是等著被丟棄的破銅爛鐵。

於是弓繪縮起下巴，微微抬頭看拓也。「勇二常說，菁英分子比起作業員，更在乎機器人。對他們而言，作業員才是消耗品。」

拓也放鬆指尖。弓繪鑽過他手臂底下逃走，撿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夾。然而她沒有離去，而是面向他。從她充血、紅通通的雙眼中，開始撲簌簌地掉下淚來。

「我想，室長知道我是勇二的未婚妻。所以他才會將因為遇上不幸的意外事故而心情沮喪的我，調到現在這個工作量比較輕鬆的部門，設法體貼地對待我。」

「不，這先寄放在我這裏。」拓也將那夾在腋下。

「真是令人無法置信。」拓也頻頻搖頭，「那個室長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那起意外事故？他明明應該和那個人毫無瓜葛才對。」

「但是，非常罕見。」拓也說：「除此之外，像是因為雜訊使得機器人不按指令動作，或機器人本身的因素，而導致意外事故發生的案例也是少之又少。我想，人為疏失的機率，遠遠高於因為這種事情而引發意外事故的機率。」

弓繪站在倉庫的最內側，從拓也的角度看得見她的右邊側臉，他的目光對著位於她正前方的鐵塊。

拓也往前踏一步，耳邊響起「喀嚓」的金屬聲，似乎是踢到了什麼零件。弓繪嚇了一跳，將頭轉向他，然後露出更加驚訝的表情。

「很少。」她說：「像是意志消沉的時候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