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美佐子和亞耶子交換位置，坐在病床旁，然後在面無表情的老人耳畔說道：「爸，我是美佐子。您要我對晃彥轉達什麼嗎?」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晃彥完美無缺。結婚之後，他也和戀愛時一樣，會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幾乎都會滿足她。他也不曾逾越夫妻之禮，或侵犯她的個人隱私。許多男人結婚後就會變得對妻子渾不在意、粗魯無禮。就這點而言，晃彥可說是一個理想的丈夫。

最近，美佐子開始思考另外一件事情——晃彥為什麼要選自己為妻?他的家世身份足以讓任何女人以身相許，實在沒有理由選擇一無是處、平凡無奇的自己。

聽到她的誇讚，晃彥問道：「你覺得哪一種比較好?」

「企業對人的身體不感興趣，無視人體健康，日益追求發展。結果醫生就得拚命幫企業擦屁股，這就像是一根根地重新種植被推土機摧殘的幼苗。」

她不認為是生理上的問題。她認為兩人的性生活和一般人一樣頻繁，自己也有相當的快|感。但如果有人問「對方非得是晃彥不可嗎」，她總覺得似乎也不是。

和瓜生家一起生活，不似想象中的令人喘不過氣，也並非無趣。沒想到她和年輕的婆婆竟然很合得來，弘昌和園子也很敬重她。然而，即使和他們的交情漸深，美佐子仍無法進一步了解晃彥。那是當然的。亞耶子也不了解他。

「我沒有瞞你，也沒有敷衍你。」晃彥一臉不悅地站起來，把自己關進房間。

「啊……」美佐子這才發現晃彥在約自己。她心跳加速，自己也知道臉紅了。她往直明的方向偷看一眼，他正在位子上看資料。

美佐子感到眼眶發熱，視線隨即模糊了，而直明灰色的臉龐也變得扭曲。幾年前兩人初次見面時的情景鮮明地浮現於腦海。

「你別亂問人家莫名其妙的問題，會造成江島小姐的困擾。」直明含笑道。

「能夠就讀統和醫科大學，真是太了不起了!」美佐子發自內心地嘆道。別說是縣內，附近的幾個縣也公認這所大學是最高學府。

直明身材不高，恰到好處的贅肉顯示出威嚴，眼睛和嘴巴微微聚攏在國字臉正中央，昭示出良好的出身和沉穩的個性。

「別胡鬧了，你要體諒大哥的心情。」弘昌抓住她的手臂，要她站起來。

直明聽了一笑，美佐子也舒緩了嘴角的線條。僵局被亞耶子巧妙地化解開來，晃彥也不再追問。但就在話題轉變之前，他加了一句：「那麼，我改天再問。」

在開車送美佐子回家的路上。晃彥對她說道：「醫生和企業站在敵對的立場。」

「為什麼呢?」

美佐子曾深愛過一個人。當時她還是高中生，或許是因為心智尚未成熟，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經歷。雖然因為種種偶然因素不能與他結合，但美佐子認為，愛上一個人就應該有當時那種心情，那完全不同於對一個人的廣博知識感到的驚嘆，或對一個人行動果決而感到的佩服。

此後，美佐子花了很長時間試圖多了解晃彥一點，努力多愛他一九*九*藏*書些。然而，她覺得自己越焦急，兩人之間的鴻溝便越深。

「我跟父親說過了，說我改天會約你。」晃彥彷彿看穿了她內心的動搖，「所以你不用客氣。明晚有空吧?」

「這種時候，別再提那種事了。」弘昌強行將園子拖了出去。

次日晚上，美佐子和晃彥並肩而坐欣賞音樂劇，接著一起用餐。晃彥和直明說話的方式不同，但都頗善言談。他會從一個話題像樹枝般向外延伸，將一件小事講得精彩萬分。無論話題朝哪個方向發展，他都能展現廣博的知識，給人不同於一般富家子弟的印象。

「這樣很久了?」

「老伴，你睜開眼啊!」亞耶子隔著毛毯搖晃丈夫，他卻全無反應，只有纖弱的脖子無力地左右搖晃。

晃彥稍作停頓后說：「那麼就去看音樂劇吧，那樣之後吃飯的時候也有話題。請你六點在公司前面等，我去接你。」

「江島小姐，你真是太厲害了，這可是萬中選一的呢!」人事部的資深員工有些亢奮地告訴她。原來，新人被分派到董事室是非常罕見的。

她的位子在專任董事的辦公室里。第一天上班的早上，人事部主任為美佐子引見，專任董事還特別從椅子上起身，笑容可掬地說道：「我等你好久了，請多指教。」

美佐子舊姓江島，娘家不算貧窮，但也絕對稱不上富裕。美佐子既非容貌特別出眾，也沒有什麼特長。

大概是聽到有人進來，園子停止了哭泣。她回過頭，用哭腫的眼睛瞪著長兄。

直明嘴巴微張，亞耶子馬上將耳朵湊上。「咦?你說什麼?」爾後她看著美佐子的方向：「他在叫晃彥。」

但美佐子認為，這些不是愛一個人的條件，至少對自己來說不是，她需要的是了解對方。

於是，那晚美佐子見到了直明的妻子亞耶子和長子晃彥。

園子仍跪在地上，趴在床邊哭泣。弘昌坐在離床稍遠的椅子上，頹然低垂著頭。美佐子站在門旁，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們。

「你喜歡聽音樂還是看比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隱藏了。你告訴我的凈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重要的事情都瞞著我。」

「拜託你，請你告訴我。」美佐子抓著圍裙裙擺說道。

美佐子默然點頭。亞耶子說得一點都沒錯。美佐子和晃彥之間的關係也不過僅止於夫妻的形式，每一天都像在扮演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很久以前，美佐子就開始考慮和晃彥離婚。她對這場婚姻苦惱不已，希望能找出什麼解決之道。在錯誤中一路摸索至今，即使是現在，她也不確定自己的想法。

「什麼?」

若從客觀角度來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然而，美佐子卻感到不知所措，最主要的原因即是她對晃彥的感情絕對稱不上愛情。當然，她不討厭他，甚至尊敬他，卻從未因為和他在一起而沒來由地雀躍不已，也從未不發一語便能心靈相通。這種心心相印的感覺不正是婚姻中最重要的部分嗎?

美佐子自認很努力地試著去了解他，卻怎麼也無法觸碰到他的內心。原因很簡單，他不願對九_九_藏_書她敞開心胸。

「好幾年嘍。大概今後也會一直那樣吧。晃彥只對你公公敞開心胸。我原本以為你可能會是他第二個真心相待的人，看來還是沒辦法啊。」

「咦?怎麼突然這麼問……」

結婚近一年後，她開始感到不安。這不安來自干她的內心。結婚那麼久了，她還是無法感覺到對晃彥的愛意。她和婚前一樣，對晃彥抱有某種程度的好感，尊敬他、信任他，卻僅此而已。

「我是問你有什麼興趣，喜歡什麼活動。既然要約你，去你喜歡的地方應該比較有趣。」

「我懂。」美佐子說，「所以你想當醫生?」

美佐子不懂他話中的含義，無法作答。他似乎也不期待美佐子有所響應。

「不，」美佐子說，「像是睡著似的……非常安詳。」

「請您多多指教。」美佐子也緊張地鞠躬致意。

美佐子看著從病房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想，這種日子的天氣偏偏特別好。光線經由白色牆壁反射，將室內映照得更加明亮，但這明亮卻同病房裡的氣氛格格不入。

「爸說完那句話，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啊，什麼都好。」

報上姓名后，晃彥冷不防地發問，美佐子措手不及。

「你說什麼?」一聽到她那麼說，晃彥皺起眉頭。那應該是在某天吃完早餐，他正在看報紙的時候。

「哥……都這種時候了，你在做什麼?爸爸一直在等你呀。但你居然還在工作——」

然而，她最後還是應允了晃彥的求婚。沒有什麼決定性原因，而是有許多一言難盡的因素模糊地成形，讓她的猶豫漸漸消融。這些因素包括主張「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的朋友、沒有明說但希望美佐子點頭的雙親，以及世上一般的婚姻情形。如果要準確地形容她最後的心境，就是「沒有理由拒絕」。

「為什麼?晃彥哥還不是不聽爸爸的話!」

直明咽氣后三十多分鐘，晃彥才出現。此時，病房裡已不見亞耶子的身影，只剩下美佐子和晃彥的弟弟、妹妹。

「啊，好……我知道了。」

美佐子沒想到晃彥居然還留在大學的醫學院里作研究。她理所當然地認為，晃彥一定會像直明繼承第一任社長的位子一樣，也在U R電產任職。

原來直明也知道今晚的事。

「弘昌。」晃彥毫不理會妹妹的不滿，叫了一聲弟弟，「你能不能帶園子出去?」

美佐子著實沒想到他說的「改天」竟然會真的來臨，她以為那一定是句客套話。然而，晃彥四天後卻真的打電話到辦公室找她。

你真是庥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啊!——婚事已成定局時，美佐子的朋友都這麼對她說。那是距今五年又十個月前的事了。

「他說了什麼?」

兩人一決定要結婚，瓜生家的府邸內就為他們蓋好了專屬的別館——一棟面積約八十疊的兩層木造建築，對兩人而言實在寬敞過頭。婚後，到家裡來玩的朋友紛紛艷羡不已地感嘆：「這種房子我一輩子也買不起!」聽到她們的話，美佐子覺得自己的確很幸運，也就不想太多，繼續過著平常的新婚生活。

當時的對話九-九-藏-書讓美佐子覺得自己第一次觸到了晃彥的內心，他從來不曾如此動搖過。同時，她確信他的確隱瞞了什麼。

「我一點也不明白。」

「是。」晃彥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但比起推土機，最可怕的還是農藥。它不但會改變地貌，還會改變地質。有些地區是不管擁有多麼強大的權勢和財力都不該染指的。」

美佐子收到的人事命令上寫著「董事室特別秘書」，這意味著由她打點董事身邊的大小事宜。同期進公司的人當中，只有她得到這份工作。

就這樣，美佐子和晃彥的第一次約會結束了。

為什麼無法愛他呢?

進公司約一年後，美佐子接受了直明共進晚餐的邀約。剛聽到時，她很猶豫，直明見狀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沒有不良意圖。我一個朋友的法國餐廳今天開張，我想去捧個場，我太太和兒子也會來。你平常幫了我很多忙，我想藉此機會好好請你吃頓飯。」一接著，他拿出那家店的宣傳單。美佐子聽到他家人會來，又猶豫了。不過，這次不是擔心直明心懷不軌，而是害怕身處家世背景迥然不同的人當中，或許會覺得自己的境況很悲慘。然而，美佐子最終還是答應了。她想，太過強硬的拒絕可能不太禮貌。

「老伴。」亞耶子蹲在病床旁，握著直明細紋密布的手呼喚他。

「醫生和企業家，也就是我這種人和我父親這種人，你會選哪一種?」

「嗯。」她猶豫了一下，答道。

「這個……」美佐子頓時語塞。如果這是個輕鬆的玩笑，她總有辦法答得出來。可晃彥的語調中卻帶有一種特別的認真意味。她兩手拿著刀叉，無言以對。

「什麼?」美佐子反問。

美佐子還沒來得及回答，園子突然叫道：「爸爸!」只見直明宛如睡著般閉上了眼睛，亞耶子和弘昌也湊過來。

亞耶子接著應和：「我倒是哪種都好，反正兩種都很棒嘛。」

進入UR電產股份有限公司，使得她和瓜生家攀上了關係。UR電產是日本屈指可數的電機生產廠商，在全國擁有六座工廠，其中四座在本縣，可說是這一帶規模最大的企業。她隸屬於這家公司的人事部，負責人事業務。人事部員工並非待在人事部的辦公室內，而是被派遣到各處，有人在生產現場，也有人在公關部門。

因此，晃彥的求婚讓美佐子心生迷惘。「請給我時間考慮。」說完她就和他分開，各自回家。但結婚不是兒戲，並非只要有時間就能決定的事。

實際上，他在之前的工作生涯中一直是一名超級精英。他的父親瓜生和晃在昭和時代初期成立精細零件製造公司，此後將事業領域擴大至電氣製品。那正是今日UR電產的前身。所以，他當時的頭銜雖然是專任董事，但已確定將接任社長。

菜肴上桌之後，眾人一面動著刀叉，一面交談。

園子卻搖頭。「我不，我不離開這裏。」

「我去幫媽的忙。」說完，美佐子離開了病房。

直明就在身邊，美佐子不禁壓低了音量。

晃彥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他痛苦地皺起眉頭，眨了https://read.99csw.com眨眼，然後閉上眼睛，輕輕點頭。「是嗎?爸說對不起……」

晃彥詳細地詢問她孩提時代和家人的事情，關於她的健康情形更是問得深入。美佐子邊說「我沒別的長處。就是身體非常健康」，邊想，醫生果然會對這方面感興趣。

晃彥不光自己口若懸河，也很擅長讓美佐子暢所欲言。美佐子平常言語不多，但在他面前，覺得自己好像都變得很健談了。

晃彥靜靜地打開門，走進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霎時呆立原地。晃彥應該已經知道了直明的死訊，但親眼見到父親的遺體所受的打擊，和想象中的終究不能相提並論。

如此交往約一年後，晃彥向她求婚了。在他們常去的咖啡店裡，他用像是邀她打網球的口氣說道：「對了，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那麼，再次請問，你喜歡什麼?」

隔了一會兒，亞耶子開始號啕大哭，園子也哭了起來。

弘昌默默點頭起身。

「爸有話要我轉告你。」

飯後，晃彥送美佐子回家。她婉言推辭，晃彥卻說：「父親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從那時起，美佐子待在主屋的時間變多了。她認為，多和晃彥的家人相處，說不定多少能填補和他之間的鴻溝。晃彥希望過完全獨立的生活，但他似乎認為美佐子去主屋可以消除一些壓力，也就任由她去。

「莫名其妙!」晃彥將報紙折好放在茶几上，「你說我隱藏了什麼?」

「晃彥……」接著他氣若遊絲地說了幾句話，在場的人當中數美佐子聽得最清楚。雖然是平凡無奇的字眼，但作為父親留給兒子的遺言，其內容讓美佐子感到意外。

「爸臨終的時候叫你，你不在，我就代你聽了。」

美佐子想，該不會是因為那條看不見的「命運之繩」吧?這世上果然存在著命運之繩，操控著自己至今的人生。

「好的。」美佐子也面露笑容。

直明和平常一樣躺在病床上，毛毯蓋得好好的，只有臉上蓋著白布這一點和昨天不同。

他的口氣斬釘截鐵，美佐子察覺這是幾天前的話題的延續。

「不知道……」亞耶子聳聳肩，無力地搖頭，「我不知道。一開始我也努力地讓他認我為母親，不過卻是白費功夫。他是叫我『媽』，但對他而言那僅僅是形式，他不會像對自己的母親一樣對我撒嬌。」

「我自認沒有對你隱瞞任何事情。」

「晃彥的內心?我也拿他沒轍。」美佐子和亞耶子在談天的時候，亞耶子舉起雙手，「我投降。自從我以繼室的身份來到這個家，他從來不曾對我敞開心胸。他對弘昌和園子也是一樣，雖然善盡兄長的義務，但我不認為那是手足之愛。」

和直明獨處並不如當初想象般令人喘不過氣。一起工作時，他總是設身處地多方為美佐子著想。他語氣溫柔，話題也很豐富。她曾聽在其他專任董事或常任董事手下做事的資深員工說，有些董事令人很有壓迫感，直明卻完全不會給人那種感覺。

直明用輕鬆的語調說道：「這傢伙從來不聽父母的話，所以選了一個和我的工作最不搭的職業，不過，倒是好過那read.99csw.com些仰賴父母蔭庇的男人。」

「你騙人!不要敷衍我!」美佐子說著說著，淚珠就滾落下來。兩人非得這麼說話，讓她覺得非常悲哀。

「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定是他臨終的時候隨口說說，你不用放在心上。」晃彥看著窗戶應道，卻結結巴巴的，不像平常的他。

晃彥聞言仍背對著美佐子，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美佐子覺得他的背影彷彿在拒絕自己。

這就是她與瓜生直明初次見面時的情景。

「唔，那就好。」晃彥將布蓋回去，兩手插|進白袍的口袋，將臉轉向窗戶。太陽好像比剛才傾斜了一些。

美佐子無法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能夠傳到直明耳中。就算他聽得見，也沒人能保證在這種情況下，他是否知道美佐子是誰。然而，幾秒鐘后，他再度開口了。美佐子全神貫注，極力想聽清楚他發出的微弱聲音。

放下話筒，美佐子依然心情激動。她看了直明一眼。直明似乎沒發現她表情有異。

「一切，所有你隱藏在心中的事情。」

「美佐子，你公公說什麼?」亞耶子問道。

答案是否定的。住在一起一年了，但她對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他的煩惱、希望和夢想，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還有每天的部分行程。

「他走了。」為他把脈的醫生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兩人的身影消失后，晃彥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緩緩走到病床旁，掀開蓋在父親瞼上的白布。「他走得痛苦嗎?」

自己能夠了解晃彥嗎?

於是大家都說，美佐子是麻雀飛上了枝頭變鳳凰。

美佐子倒不是沒料到晃彥會求婚，只是全然無法將此事當作現實來思考。他們的門第太懸殊了!雖說晃彥選擇了屬於自己的人生，但依舊改變不了他是瓜生家的繼承人這一事實。他和經濟狀況與家世都低於一般水平的美佐子無論如何都不般配，所以她始終認為，就算繼續交往下去，兩人之間的關係總有一天也會無疾而終。

美佐子潤了潤嘴唇，道：「他說：『晃彥，對不起，他們就拜託你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聲音，直明的脖子微微一動。弘昌見狀便叫了一聲「爸」，向前跨出一步，妹妹園子也立刻趨身向前。

此後，晃彥每隔一個月左右就會約美佐子。有時一起看電影或舞台劇，有時則是單純地用餐。

亞耶子年輕貌美，鳳眼和尖細的下巴給人些許冷酷的印象。她三十來歲，但具有彈性的肌膚令她如二十許人，儘管她當時已經有了兩個就讀小學的孩子。晃彥為直明前妻所生，當時二十五歲，身材高大健壯，臉龐較小，銅鈴般的眼睛配上單眼皮，炯炯有神。直明介紹美佐子時，晃彥一直盯著她的臉，令她喘不過氣，只好低下頭。

瓜生直明躺在病床上的身影，令美佐子聯想到掛在肉鋪前、羽毛被拔得精光的雞。幾年前她嫁進來的時候，公公還頗為富態。而當他說身體違和，入院接受手術之後，身上的肉就像被削掉一般，日漸消瘦。他罹患了食道癌。雖然沒有告訴他事實，但他似乎早已自知。

晃彥的脖子稍向後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