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後半夜……
綠綠立即搖頭：「不拍了。」
嫉妒的噁心和恐懼讓綠綠的胃一次次朝上拱，想吐。
綠綠遲疑了一下，開始一步步後退，這時候，那個警察已經走到了巷口，他突然停下了，對著空蕩蕩的前面，威嚴地說：「身份證！」
綠綠：「他究竟是誰？為什麼一會兒要害我們一會兒又要救我們？」
風越刮越大了，發出了呼哨聲。
綠綠：「我們去筒晃報警！」
周沖想了想說：「今天晚上，我們別關燈。你要是困的話就眯一會兒，我守著。」
大約過了半個多鐘頭，周沖扭頭看了看綠綠，她已經睡著了，他輕輕下了地，把被子蓋在了她身上，然後把手機里的歌關掉了。
「不。」
周沖：「看什麼？」
綠綠說：「把手機給我。」
我們通常對一些機關單位不抱什麼好印象，可是，這時候綠綠聽到「縣教育局」四個字卻有一種安全感，一種親切感。
他們登上賓館門口的幾級台階，吃力地推開賓館的玻璃門，走進去，把大風擋在了門外。
綠綠：「如果還走不動呢？」
她叫了一聲：「周沖……」
綠綠卻感覺，這兩個女孩的笑透露出了一種意味，一種當著外人笑自己人的意味……她感覺更陰森了。
綠綠：「那我們就回去吧！」
周沖一個箭步就沖了進來。
綠綠突然朝旁邊指了指：「你再看！」
儘管風很大，但是這個指示牌紋絲不動，十分穩固。
綠綠：「對了，窗戶上不是有鐵欄杆嗎？你是怎麼跳出來的？」
周沖：「看來，那兩個衣櫃里都有毒藥……」
綠綠突然在後邊喊了一聲：「周沖！」
她一下就停止了哽咽，驚恐地豎起了耳朵。那個人衝到她跟前摸了摸，摸到了她的耳朵。她哆嗦了一下，尖厲地叫了一聲：「誰！」
周沖回頭看了看她：「怎麼了？」
周沖：「你認為那個警察是真的？」
她緊張地說：「這就是拍攝那張冥婚照片的地方？」
周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塞進了綠綠的口袋裡：「哥們，現在我們要並肩作戰了。萬一真的發生了什麼，我們走散了，你要用它保護自己。」
但是，如果她和周沖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她就不怕死了，只希望臨死之前周沖能守在她身邊。
他們看到了飯莊、茶座、撞球廳、髮廊、銀行……不見一家營業的便利店。
周沖就把手機掏出來，遞給了她。她找到那首情網的主題歌，周沖就在手機里唱起來——
路燈在大風中搖晃著，小街上不見一個人。他們跑過了飯莊、茶座、撞球廳、髮廊、銀行……那些窗子都黑著。
高個女孩說：「山腰上，不遠。」
周沖又問：「你們這兒的銀行一直在營業嗎？」
周沖：「如果這裏都是假的，會有車送你離開嗎？」
就在雙方的距離只剩下十幾米的時候，那個老婆婆突然轉了彎，拐進銀行旁邊的小巷，不見了。
然後，他拽著綠綠繼續朝小鎮南面走，綠綠一邊走一邊回頭看，那個老婆婆再沒有出現。
他繼續說：「今天夜裡答案就會出來——你們兩個人，必須死一個。」
那個警察又說：「叫你你聽見了嗎！」
周沖沒有動，他一隻手插|進口袋裡，抓著那把刀，狠狠地說：「跑什麼！我看看她到底能怎麼樣！」
綠綠陡然意識到大難臨頭了。
她不知道半空中那個聲音是否跟著她。
周沖低聲說：「不見得。」
周沖：「嗯。」
周沖眯眼一看，樹叢中果然稀稀拉拉插著很多墓碑，他拉著綠綠跳下公路，朝那些墓碑走過去。
周沖哪兒去了？周沖哪兒去了？……她從口袋裡掏出那把刀，死死攥在手中，接著四下摸手機，終於摸到了，按亮屏幕光，四下看了看，不見任何人，只是兩張床之間多了一堵牆。她望著這堵牆，過了半分鐘才回過神來，快步朝房門走過去。
周沖一邊走一邊說：「假如真的走不動了，這個旅行包也要扔掉。」
女孩銅鈴般的笑聲好像讓周沖產生了信任，他說：「他們領導要是知道這個錯誤，肯定自己申請回家抱孩子去了。」
周沖回頭看了看，月光下的無眠公路靜靜地伸向遠方，沒人尾隨。他不跑了，原地坐下來，氣喘吁吁地說：「歇一會兒歇一會兒。」
周沖：「閉上你的烏鴉嘴。」
可是，服務員還在嗎？也許，前台也是一片漆黑，當她舉起手機朝里照過去的時候，會看到那一高一矮兩個女孩依然堅守在工作崗位上，她們站在黑暗中，正在朝她微微地笑著……
由於他們是從這個多明鎮的北面進入的，因此走進很深才發現！
有時候，人的大腦會出現某種奇異的反應，就像你在一個城市裡撿到了一把舊鑰匙，隨便插|進這個城市某扇門的鎖眼裡，竟然「咔噠」一聲開了……綠綠冷不丁說了一句：「你是長城？」
綠綠突然停住了。
她們笑了好半天，終於止住了，高個女孩低聲說：「對不起……不過太搞笑了……」
他回到另一張床上，繼續嚴陣以待。
周沖拉著綠綠，慢慢走出去，他們發現，這個房間又和賓館小樓成為一體了，他們看到了樓道的燈，看到了暗紅色的
九-九-藏-書地毯。他在跟誰說話？
幾分鐘之後，兩個人終於逃出了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小鎮，月光明晃晃的，公路旁立著一個高高的交通指示牌，上面寫著——
周沖拽了拽她的手，說：「你看。」
周沖：「不，我要四處看看。」
「有人家！」她突然叫起來。
周沖沒有動，綠綠也沒有動。現在他們站在路燈下，不可能走到暗處去。
怪物！
綠綠：「剛才我也看到它了！」
綠綠：「不可能平安過去……你想想，她肯定是為了那個答案才帶長城來到這裏的，來了之後，他們必然要住進這個賓館，也就是說，他們肯定是在這個賓館出事的……」
綠綠拽了他一下，說：「別管他了，快走！」
她走出房間，走廊里一片漆黑。她舉著手機轉了一圈，發現四周空蕩蕩，賓館不見了！只剩下了孤零零的109房間！現在，她站在外面，天上就像蓋了一口鍋，不露一絲天光。陰氣從四面八方襲來，就像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窖里。
綠綠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來，正好和那兩個女孩面對面，這讓她有些尷尬，只能四下張望，避開那兩雙眼睛，假裝打量賓館的布局。
高個女孩說：「是啊，我們每個月都去領工資。」
他們回到那個孤零零的109房間之後，發現中間那堵牆已經不見了。周沖把手機裝起來，這樣他們就隱藏在了黑暗中，接著，他把綠綠推到房間一角，用身體擋著他，劍拔弩張地等待。他的一隻手始終抓著口袋裡的刀。
高個女孩說：「我們這兒人口少，都去筒晃上學。」
地面上沒什麼機關，周沖終於站起來，拉著綠綠一步步退了出去。
沒想到，防盜門被反鎖了。
綠綠獃獃地說：「它從咱家跟到這裏來了……」
門口立著一架老式照相機，比人還高，上面矇著一塊巨大的黑布，下面有三隻輪子。
另一個矮個女孩說：「關閉了。去年縣教育局來檢查，說他們沒辦什麼證，不讓開了。」
接著，周沖又拉著綠綠走進了旁邊的那間偏房，裏面的陳設更讓綠綠髮冷：溫度計、顯影液、定影液、盆子、塑料手套、底片夾子……
周沖也感覺到了有些蹊蹺，他四下看了看，然後說：「我是說，兩位祖宗，你們安息吧！回到京都我給你們燒紙！」
他們來尋找狐小君，偏偏住進了狐小君被害的房間。
綠綠要抓狂了！
說著，周沖鬆開了綠綠，爬到另一張床上躺下來：「我躺在這兒看著你。」
綠綠沒有刷牙，她回來坐在靠門的那張床上，全身微微發抖。
周沖：「廢他媽話！如果逃不出去，大不了我把我這條命給他們留在這兒，怎麼都不會讓你死啊！」
他說的是狐小君。
周沖對著它說話了：「兩位祖宗，安息吧，回到京都我給你們燒紙。」
綠綠不說話了，努力分辨這是什麼地方的口音。普通話，聲音有點抖，好像說話的人站在一個很冷的地方。
綠綠：「周沖，如果我們逃不出去，你會……讓我死嗎？」
周沖說：「再拍一張？」
多明鎮的時間好像比正常世界慢多了。
周沖：「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們離開那個鬼地方之後，一直朝前跑，至少離它越來越遠了。」
周沖一直抓著口袋裡的刀，聽門外，聽窗外。
周沖：「現在還計較那個！」
周沖：「得，2000塊又沒了。你怎麼不帶出來啊？」
高個女孩忍著笑，問：「二位住吧？」
過去報案？還是撒腿就跑？
周沖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過了好長時間，對方又說話了，他再次避開了剛才的問題：「你放心，他會安樂死，不會有任何痛苦——衣柜上面的橫檔上有一粒葯，那是麻醉劑，一會兒他回到你身邊的時候，你想辦法讓他吃下去，他就不會動了。那個橫檔上還有一個注射器，消過毒的，裏面是氰化物，你給他注射進去，不用一分鐘，他就會安詳地走了……」
她要去前台找服務員！
更沒想到，半空中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別急，我幫你打開。」
周沖：「沒事兒，一會兒報案的時候，你提一下手機的事兒，他們應該能幫你找回來。」
周沖四下尋找，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不甘心，趴在地上用手機照來照去，尋找有沒有地窖的縫隙。
綠綠一下撲到了周沖身上。
其他墓碑上，寫著死者的姓名、身份、籍貫、生卒年月日，寫著山向及山向線度、分金線等等風水情況，寫著安葬日期以及立碑人姓名……
多明鎮的那些居民到底是人是鬼？在黑暗中給周沖指路的人到底是誰？那個像嬰兒的爬行動物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統統顧不上想了，只剩下拚命朝前跑……
周沖看了看綠綠，綠綠也看了看周沖，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周沖輕輕推開綠綠，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把刀，藏在了背後。綠綠哆哆嗦嗦地說：「萬一他真是警察呢？襲警罪可大了！」
對方一下就安靜了。
綠綠：「他說讓我們回到房間去？」
10秒過後，「咔嚓」一聲。
是周沖！
「聽話。」
周沖又吐九_九_藏_書出了兩個字：「找人。」
對方一下抱緊了她，低低地「噓」了一聲。
銀行是假的。
休息了一會兒，綠綠爬起來，說：「走。」
前面不是個村子，應該是個小鎮，不過大家都在熟睡，只有路燈幽幽地亮著。兩個人一邊朝里走一邊不停地張望，希望找到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綠綠渴得幾乎要虛脫了。
綠綠：「地上……那是牙刷嗎？」
綠綠：「我想聽歌。」
她一步步走過來，綠綠甚至看清了嬰兒車裡蓋著的那個花棉襖。
周沖：「可能吧。」
兩個人一言不發，只有周沖的歌聲，反反覆復播放了幾十遍，終於到了午夜。除了外面的大風，賓館里沒有任何動靜，什麼怪事都沒有發生。
然後，他一邊繼續四下張望一邊拉著綠綠走下了賓館門口的台階。綠綠髮現，他竟然把旅行包背出來了。
兩個人快步走出玻璃門，看看四周，多明鎮稀稀拉拉亮著幾盞燈，在大風中忽明忽暗。
就算你們預定了來世也把前生的童話留給我……
綠綠的心一陣抽搐。
周沖：「我背你。」
她小聲說：「這也許是天意……」
一顆流星在他們頭頂優美地劃過，無聲無息。他們根本沒看到。
這是什麼地方！
綠綠髮現，周沖的臉色極其難看，很白很白，他也嚇壞了，累壞了。
房間里什麼都是雙份的，這讓綠綠的心裏立即結了一個疙瘩。
綠綠：「……嗯。」
她說：「周沖，你是對的，我們不會就這麼輕易走掉的……」
兩隻腳在黑暗中快速朝她奔跑過來。
「別走了！周沖，別走了！」
綠綠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不過她注意到，那兩個女孩始終沒有朝周沖的方向看一眼。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綠綠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周沖，我要死了……」
綠綠：「洗洗吧。」
綠綠一下就抱緊了他。
綠綠拽了周沖一下：「快跑！」
綠綠：「你看！」
周沖小聲說：「可能這個地區的建築都差不多……」
周沖從她口袋裡掏出了那把刀，連同他口袋裡的那把刀，一起扔進了公路旁的草叢中：「這就減掉了兩公斤。」
周沖：「沒事，你閉著眼睛拍。」
周沖死死盯著老婆婆的臉，依然紋絲不動。
筒晃14公里。
接著，他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後轉身一步步走進了小巷的黑暗中，不見了。
周沖說：「不，我自己看。」
綠綠就不說話了。這時候她忽然想到，應該把房間里的毒藥帶出來，如果真的逃出去，那是重要物證。
她慌了，下了床，朝周沖那張床上摸去，卻摸到了堅硬的牆壁！她的雙腿頓時就不聽使喚了，後退一步，坐在了床上。
高個女孩說：「派出所在它旁邊。你們找派出所有事嗎？可以給他們打電話。」
綠綠點點頭，眼睛有點濕。
原來大風一直沒停！她聽不見風聲的時候，是因為這個房間降到地下了，不知道多深！
周沖：「嗯。」
那個警察越來越近。
周沖說：「可是，他們明明是工商銀行，為什麼掛著中國銀行的標誌呢？你們沒注意到？」
過了半個多鐘頭，周沖才回來，對高個女孩說：「登記個標準間。」
對方似乎愣了愣，說：「如果你不讓他死，你就會死，我們給你提供十八種死法，任你選，我保證每一種死法都比安樂死痛苦一萬倍。你想看看錄像嗎？」
綠綠只好緊緊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回頭朝多明鎮看一眼，沒有人追上來。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看到墓地，更是第一次走進墓地，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尤其這裏的風太大了，草太深了。
扔掉了刀，綠綠果然感覺輕鬆多了，真是遠道沒輕載。
綠綠：「其實你也有點信……」
那個男人說：「你們不是想知道誰先死誰后死嗎？我就是給答案的人。」
就算你們約定了永遠也把永遠之後留給我
跑出幾步之後，她本能地慢下來，兩隻手直撅撅地伸向前面，緊張地眯著眼睛，半步半步朝前移。她的雙腿像篩糠一樣抖著，隨時都可能癱在地上。
綠綠：「現在幾點了？」
綠綠終於從噩夢裡回到了現實中，她說：「哎哎，你看手機有信號了嗎？」
綠綠嘆了口氣：「但願不是那樣。」
綠綠：「嗯。」
「怎麼了！」
周沖拍了拍她的臉蛋，輕輕地說：「不是跟你說過嗎？下次離開我，不要跑出那麼遠……」
接著周沖又說：「前面就是郵電所，我們去賓館。」
兩個女孩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接著，高個女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把綠綠嚇了一跳，而且，她很失態地冒出了一個鼻涕泡，趕緊低頭用紙擦了擦，笑得更厲害了。那個矮個女孩也跟著笑起來，不知道是笑銀行的標誌，還是笑高個女孩的鼻涕泡，兩個女孩笑得前仰後合——這一刻，她們顯得很缺乏職業素質。
綠綠靠著他坐下來：「包里沒水吧？」
周沖：「我哪兒知道。」
周沖：「剛才，我摸到了另一座房子，那好像是一座老房子，就在前面，我們去看看。」
綠綠：「他是不是說衣櫃里有毒藥？」
周沖又停下來了，綠綠敏感地四下看了看，果然，九_九_藏_書旁邊的小巷裡站著一個人，正是那個高高的警察。小巷沒路燈，他站在暗處，面部有些陰森。
他們在裏面找了一圈，不見一個活人，也不見一具死屍。
高個女孩說：「我不知道。」
周沖輕輕推開正房的門，把手機舉在前面照了照，當綠綠看清裏面的陳設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彷彿又看到了那張冥婚照片——
周沖：「沒信號。」
網上說，葉子湄和王海德是餘杭人，電視台解密又說那張冥婚照片來自山西鄉下……沒想到，他們竟然在大西南找到了他們的合墓！
她在黑暗中抱緊了雙膝，瑟瑟發抖。現在，她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周沖！可是，周沖哪兒去了？
高個女孩說：「鎮政府呀。過去，這裏叫多明鎮招待所，後來改叫賓館了。」
雙方對峙了一會兒，那個警察先說話了：「深更半夜你轉悠什麼？過來過來！」
周沖說：「那就不拍了。」
周沖：「說不定，那個幕後操縱者就藏在那裡面。走。」
綠綠站起來，走到門口，從貓眼朝外看了看，樓道里呈現著一種假惺惺的安靜。她走進靠門的那個衛生間，拿起了一次性牙刷，費了好大勁兒，才把包裝撕開，她正要把牙刷摳出來，突然看到這支牙刷的把兒動了動，她身上一麻，猛地把它扔掉了：「周沖！」
昨天傍晚，他們是從南面進入多明鎮的，後半夜，他們從多明鎮南面逃出來，一直朝前跑，不可能回到原來的那個多明鎮啊！
周沖說：「綠綠，你睡一會兒吧。」
綠綠：「她沒過來！」
葉子湄、王海德合墓。
她慢慢朝周沖和綠綠走過來，走過來。
綠綠從包里掏出相機，設置了自|拍，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坐在床邊說：「來。」
她躺在狐小君被害的那張床上，夢見了狐小君。
這一夜，綠綠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動蕩起伏，因此當前面出現了人間燈火的時候，她的激動可想而知。
綠綠：「不用。」
周沖搖了搖頭：「你太幼稚了，就算我們真的找到派出所，也肯定是假的。」
綠綠睡著了。
周沖：「走。」
綠綠：「怕看到答案。」
終於，那個警察從暗處走出來，一步步走向了他們。
走著走著，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座老屋，看上去怪兮兮的，綠綠驚叫一聲：「媽呀！」然後扔掉了手機，撒腿就朝相反方向跑。
她忍不住說：「這是暗房。」
綠綠：「那我去了？」
走到前台的時候，他們沒看到那一高一矮兩個女孩，鬼知道她們在哪兒。
綠綠：「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周沖又問：「小學和中學呢？」
她的魂兒都要飛了：「誰！」
不在多明鎮了？這是什麼地方！
周沖回頭看了看她：「小點聲！」
周沖：「說不定它就是從這裏爬出去的。」
周沖一邊四下張望一邊說：「這裏肯定不對頭，我們心裏早就有數。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找到她，你知道的。」
周沖慢慢蹲下去，還沒等他看仔細，那支牙刷的把兒又扭了扭，接著就快速爬進了地漏里。
周沖拉著綠綠轉身就跑！他們衝上公路，發瘋地朝前狂奔。
周沖說：「找人。」
周沖小聲說：「剛才，我又聽見那個聲音在半空中對我說話了……」
綠綠：「我有點怕……」
高個女孩微笑著，很快就為他們辦好了手續，然後給了周沖一個鑰匙牌：「109。」
周沖說：「住。我能先看看嗎？」
綠綠：「400塊也扔掉了。」
一張老式的八仙桌，立著方形的木框鏡子，還擺著香燭和瓜果，很像供品；旁邊是兩把太師椅，擦得乾乾淨淨，閃著油光；牆上有一幅古畫，畫著兩位老神仙，旁邊的對聯上寫著稀奇古怪的字；地上鋪著一塊棕紅色毛毯，四周畫著白框……
這裏又冒出了另一個多明鎮！
房間里陡然安靜下來。
綠綠有些激動：「我們跑出來了！」
綠綠：「真拍啊？」
有的東西天生是成對兒的，比如鞋子、乳|房、對聯……如果只剩下一個，會讓人感覺不舒服，想想，路邊一隻高跟鞋，美女胸前一隻乳|房，門上飄動著一張下聯……但有的東西天生就是單的，現在卻成雙成對了，同樣讓人心裏不舒服。舉個例子，假如一戶人家有兩張床，兩面穿衣鏡，兩套灶具，兩張餐桌，兩個馬桶，兩部座機電話，兩台飲水機，兩扇出入門……基本可以判定，這對夫妻已經離婚了。
周沖狠叨叨地喝道：「聽話！」
前台站著兩個女孩，她們穿著深藍色的工作服，看到客人來了，立即露出了微笑，高個女孩說：「歡迎光臨。」
綠綠就不說話了。
嬰兒是假的。
房間里又是一片死寂。
周沖：「對準了嗎？」
狐小君又提起了長城，她說：我只希望我和長城健健康康，白頭到老。有時候，我會很神經地想，我和長城誰會死在誰前頭呢？我希望是我，如果他先死，我承受不了那種痛苦和孤獨；又希望是他，我不想讓他一個人承受那種痛苦和孤獨……很矛盾。
綠綠髮現，到了緊急關頭周沖顯得十分堅定和沉穩，而且，他把手機帶出來了。綠綠不敢想，如果此時ｒead.９9ｃsw.com此刻沒有周沖在身邊會怎樣，她肯定跟曲添竹一樣崩潰了。
綠綠：「差不多。」
防盜門「咔嚓」響了一聲，她擰了擰門把手，把它打開了。
高個女孩說：「當然可以。」
綠綠把手伸進口袋，摸了摸刀柄，很硬。
周沖藉著月光，仔細查看那些墓碑，低聲說：「我看看有沒有她的名字。」
她懷疑自己做夢了，卻不知道怎麼醒過來。醒不過來，噩夢就得繼續做下去……她舉著手機，哆哆嗦嗦朝前走。屏幕光太暗了，除了眼前一點亮兒，四周就像地獄一般黑。
終於，她摸到了一堵牆，她順著這堵牆走，走了很遠很遠，好像轉了一圈，始終沒摸到出口。
矮個女孩說：「我帶您去看吧。」
綠綠也問了一句：「派出所也在那兒嗎？」
綠綠沒動。
幼兒園是假的。
周沖獃獃地嘟囔了一句：「真他媽見了鬼了……」
她的哭喊聲暴露了她的目標。
綠綠看了看路旁，小聲說：「那麼多墳……」
周沖捧起綠綠的臉，半晌才說：「我也不清楚……其實現在我很糾結，我希望什麼事都沒有，因為有你；又不希望這樣，如果這一夜平安過去，我們還是找不到狐小君的下落……」
周沖：「你哭什麼？」
周沖：「他說——回到房間去，我給你們一個逃生的機會。聽起來好像很真誠。」
綠綠朝周沖身後躲了躲，露出一隻眼睛望向那個老婆婆。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開口，不過他避開了剛才的問題：「要麼他死，要麼你死，你選擇一下。」
綠綠：「那……我們還出得去嗎？」
綠綠就躺在了枕頭上，閉著眼睛繼續聽歌。
綠綠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顫顫地說：「這裏，這裏還是多明鎮！」
周沖看了看手機：「不到10點。」
綠綠：「我特別想給家裡打個電話……唉，我的手機落在那個賓館里了！」
她按了按開關，沒電。
綠綠的眼淚又一次「嘩嘩」淌下來。
接著，她就聽見半空中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們來了。」
周沖：「看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想不明白，賓館哪兒去了？我們的房間為什麼被移到這兒來了？」
綠綠頭皮一麻，這才意識到他一直在說「你」，而不是「你們」！難道在他們和這個警察之間還遊盪者一個看不見的人？難道這個警察看不見他們？
周沖朝後面看了看，一下就停住了。那個老婆婆又出現了！她推著那輛嬰兒車，在大風中慢慢朝他們走過來。她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白白凈凈。小街太乾淨了，這個老婆婆太乾淨了，在這個特殊的時辰，此情此景無比瘮人。
綠綠：「他說什麼？」
周沖：「怕什麼？」
外面的風停了，房間里一片漆黑，靜得嚇人。周沖把燈關了？
這時候，綠綠懷疑對方只是一段錄音，因為他和綠綠的話基本沒發生交叉。她冷笑了一聲，突然扔過去一句：「你去死吧！」
周沖：「回去我專門為你寫首歌，不在酒吧唱，也不傳到網上，只給你一個人唱。」
綠綠呆了，過了半天才說：「我們報警吧！」
綠綠一下就泄氣了。儘管如此，她依然要出去！
周沖看了一眼電話，說：「不用了，謝謝。」接著，他又問：「你們這兒的幼兒園是不是關閉了？」
周沖看完了一樓，又去了二樓……
周沖在她旁邊坐下來，把她抱緊了。
周沖還是不說話，也不動。
綠綠說：「哎！你幹什麼呀？」
綠綠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
接著，綠綠繼續打量這個房間，突然說：「那個女孩不是說這裡有派出所嗎？我們應該去求助他們。」
周沖：「我免了。」
綠綠說：「我跑出房間之後，看到了那座老房子，嚇死了，撒腿就跑，手機也扔了……」
綠綠：「我們的方向對嗎？」
沒人應。
綠綠為什麼這麼問？毫無根據。事後想起來，也許潛在的邏輯是這樣的：這個人說，綠綠和周沖必須死一個，那麼就是說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而狐小君和長城是一起離開京都的，如果狐小君死了，那麼長城就應該活著。狐小君很可能死在了這個賓館里，而長城也許就留在了這個賓館里，因為他一直沒有在京都出現……
周沖：「不像，筒晃多大啊，這好像是個村子。不過肯定有水！」
而這個墓碑太簡單了，簡單得令人不安。
周沖緊緊盯著那個警察，從牙縫擠出了幾個字：「他是來要命的。」
周沖：「如果為了逃生，我們就不來了。我們不是來找狐小君的嗎？」
周沖朝前看了看，果然有人家！他一下跳起老高：「哈！你馬上有水喝了！」
周沖走到她們面前，很突兀地問了一句：「你們的主管單位是哪兒？」
過了幾分鐘的樣子，綠綠有一種暈眩感，好像空間在朝上移動。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了「呼呼」的風聲。
綠綠：「看什麼？」
綠綠再次抱緊了他。此時此刻她覺得，什麼都值了。
兩個人走過那條凸凹不平的石板路，看到了暗巷盡頭的那座灰白色小樓，樓頂高高舉著兩個霓虹字——賓館。
綠綠說：「你看後面！」
說到這兒，狐小君的眼淚突然就流九-九-藏-書下來了，那雙淚眼直勾勾地盯著綠綠，無比悲痛地說：綠綠啊！現在我真的死了！我不想讓他一個人承受那種痛苦和孤獨啊！……
兩個人走進房間，打開燈，光線很暗。
周沖愣住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綠綠反問了一句：「狐小君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周沖抱緊了她，死死盯住了那個墓碑。墳上的荒草「撲棱」動了一下，接著爬出來一個東西，它沒毛，像個嬰兒一樣在地上爬，前面兩條胳膊，後面兩條胳膊，草叢中還拖著一根肉色的尾巴，很長。它在月光下看著綠綠和周沖，眼神跟猴子很像，透著一種深深的物種隔閡。
周沖站起來，猛地抓起了另一支牙刷，舉在燈下看。這支牙刷還被密封在包裝里，規規矩矩的，不見任何異常。
周沖低低地說：「你跑，我擋著他，這樣我們至少有一個能活命。而且你一跑我就沒有拖累了，否則我們都麻煩……」
周沖走過來，抱住綠綠的肩，兩個人一起看鏡頭。
周沖分別推開兩個衛生間的門看了看，又拉開兩個衣櫃看了看，沒什麼異常。檢查完畢，他說：「相機呢？」
周沖：「試試就知道那個盲人是不是在說鬼話了。」
這時候已經接近凌晨4點鐘了。風小了，再也聽不到它的呼哨聲，只有兩旁的樹葉鬼鬼祟祟地響著。月亮斜斜地掛在天邊，似乎要睡了。
周沖按亮了手機，兩個人慢慢朝前走，果然在離109房間幾十米遠的地方，看到了那座死氣沉沉的老屋。手機光太暗了，老屋顯得十分陰森。其實是一間正房一間偏房，正房高一些，偏房低一些，兩座老屋連在了一起，看上去參差不齊。正房是石頭的，格子窗歪歪斜斜，貼著褪色的剪紙。偏房是土坯的，白牆已經髒兮兮，伸出牆外的房樑上掛著一隻竹筐，門口竟然立著一架古老的耬車。
綠綠著急了：「周沖！我們必須逃出去報案！警察來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假如我們逃不出去，這裏的秘密可能就永遠沒人揭開了……」
周沖又問：「鎮政府在哪兒？」
好像周沖又跟她吵架了，狐小君陪她在咖啡館聊天。窗外的光線非常昏暗。
周沖掏出手機看了看：「沒有。這地方山高路遠，估計到了筒晃才會有。」
綠綠朝前看去，那是一個乾癟的土墳，上面立著一個很小的墓碑，卻寫著兩個名字，顯得很擠。她壯著膽子湊近一些，終於看清了——
前面一片漆黑。
對方說：「他就在你隔壁，一會兒就會回到你身邊。在天亮之前，你必須做出選擇，不然就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幾個人圍在一起吃早餐，吃的好像是包子和豆腐腦。其實那不是包子，而是剛剛割下來的乳|房，你的；那也不是豆腐腦，而是在你的頭骨上鑿個洞，大家用羹匙喝你的腦漿。不要想著離開，現在你們已經不在多明鎮了。」
周沖：「鐵欄杆自己就縮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四周一直死寂無聲。
綠綠用袖口擦了擦眼淚，靠在了周沖的肩上。
那個「人」似乎拿出了證件，警察「接」過去，認認真真地看了看，然後「還」給了對方，說：「趕快回家睡覺！」
周沖搖了搖頭：「堅持下，快到筒晃了。」
兩個人立即加快了腳步。
綠綠說：「不看。你告訴我，你們把周沖弄到哪兒去了？」
周沖哆嗦了一下，猛地轉過頭朝前看。天，千真萬確！他們又回到了那個多明鎮！
好像有人很想聽清周沖的話，風一下變小了，墳地突然安靜下來。
綠綠一愣，過去一看，照片只拍到了兩個人的下半張臉，看不到眼睛。
周沖一轉頭，就看見那個老婆婆又出現了，她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白白凈凈，推著那輛嬰兒車，慢慢朝他們走過來，嬰兒車裡還蓋著那個花棉襖……
周沖看了看綠綠，忽然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懷疑……狐小君就被那個長城扔掉了。」
綠綠：「那是筒晃？」
綠綠沒有動，周沖走過去把相機拿起來看了看，說：「這算什麼？」
周沖繼續說：「我找不到他在哪兒，不然我當場捅死他。」
綠綠：「你看四周跟地獄似的，根本沒出路。那個人說，回到房間去才有逃生的機會，也許他是真心想幫我們的……」
綠綠也不知所措了。
然後，他對綠綠說：「你坐那兒等我一下。」接著就離開了。
兩個人走出暗巷，來到了匕首小街，撒腿朝南跑去，那是筒晃的方向。
綠綠繼續流淚，沒說話。
兩個人就那樣緊緊擁抱著，過了好長時間周沖才說話：「他來了，他跟我說話了。他說咱倆必須死一個，讓我做出選擇……」
她打算繞到109房間的窗前去，也許周沖還在睡著，她要叫醒他。可是，她沒有一點力氣了，軟軟地靠在牆上，眼淚「嘩嘩」流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對著黑暗哭喊起來：「周沖！——周沖！——」她怕死。
說得綠綠頭皮一麻一麻的。
接著，他把那支牙刷扔到地上，使勁跺了幾腳，牙刷斷了，是塑料的。
他話音剛落，不知是墳墓上還是墳墓下就傳來了一個類似於嬰兒的聲音：「嗚啊啊咿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