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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節 十三夜

第51節 十三夜

它在畫面中盯著長城,眼神就像看一個小偷,接著它說話了,聲音很細:「吉先生,您在找什麼?」
依照曲添竹的指令,他一直住在108房間里。
長城一驚,趕緊抓起滑鼠,點了幾下才點中那個關閉的叉叉,畫面一下就沒了。他面對電腦,呆若木雞。那雙異類的眼睛就像冰錐一樣冷,牢牢刺進了他的大腦里,估計到死都忘不掉。
高個女孩說:「您可以乘車去筒晃,14公里,那裡的賓館和旅店很多的。」
他知道,整個賓館只有109一間客房,高個女孩說住滿了,那就說明109房間住進人了!
他的心跳得很猛烈。
從這天起,每天凌晨兩點多鍾他都會醒過來,伸手打開燈,然後躺在床上看天棚。樓上一直安安靜靜。接著,他像夢遊患者一樣,一定要走出去,爬上二樓,到209房間門口聽一會兒,再推推門,然後回來……
背包客著急了:「這下慘了,我住哪兒啊……」
第二個星期,長城的九_九_藏_書情緒平穩多了。
他關掉了監控畫面,開始搜索這台電腦。他太緊張了,雙手在顫抖,時不時就鬼鬼祟祟地朝頭頂看了一眼——那裡也鑲嵌著煙感器——他在監視109房間,會不會有人在監視他的房間呢?
高個女孩微微笑著說:「對不起,我們的房間已經住滿了。」
背包客失望地嘆了口氣:「謝謝了……」然後就離開了。
背包客走到前台,問:「標準間多少錢一晚?」
他沒想到,他等來了周沖和綠綠。周沖和綠綠是兩個星期之後到的,這兩個星期里,長城的情緒大致分為兩個階段——
他不害怕,他甚至希望聽到樓上傳來走動聲,那就說明狐小君可能活過來了。可是,漫漫長夜,樓上始終死寂無聲。
長城留在了多明鎮,等待下一對戀人到來。
狐小君在樓上躺著。
長城低著頭走過前台,回到了108房間,把門關上了。
傍晚,長城在外面吃了點東西,回到賓館的時候,https://read.99csw.com看到了一個人,他長得人高馬大,留著滿臉鬍子,背著超大的旅行包,一看就是個四處旅行的背包客。他在前,長城在後,一起走進了賓館的玻璃門。
太靜了。
這天夜裡,他在108房間的操作台前坐下來,把電腦打開了,試了試那個夜視攝像頭。電腦屏幕上顯現出了109房間的全貌,此時裏面一片漆黑,他卻清清楚楚看到了床、拖鞋、電視、衣櫃……畫面是黑白的。那些物品靜靜地獃著,它們不知道有雙眼睛在監視它們,但是床沒有自己移動,拖鞋沒有自己奔跑,電視沒有自己播放,衣櫃沒有自己打開……
終於,畫面打開了!他看到了一個古怪的東西,像個嬰兒,它的四肢同樣粗,它用四條腿拄地,或者說它用四條胳膊拄地。它的身上沒有毛,很嫩很嫩,透著微微的紅,屁股后拖著一根肉色的尾巴,很細很長,不自主地搖來擺去。
他盯住了狐小君死前躺過的那張床九九藏書
終於,他爬起來,走出108房間,躡手躡腳地爬上二樓,來到209房間門口,貼在門板上聽,還是沒動靜。他推推門,裏面鎖著。他多希望門開著,他多想再看狐小君一眼……
退房之後,服務員顯然收拾過房間,雪白的被子鋪得平平展展,整整齊齊。他死死盯著那張床,似乎盼望出現點什麼。什麼都沒有,那張床一直空著。
他的心裏蹦出了一個念頭:為什麼不搜索一下這台電腦?毫無疑問,這台電腦里肯定裝著太多太多的秘密,也許能找到他殺死狐小君的那段視頻,他想回頭再看看。也許還能找到他們入住時的那段視頻,他很想看看狐小君是怎麼笑的。也許還能找到前一個女孩殺死她男朋友的視頻——都是迫不得已,都是自相殘殺,都是用同樣的手法,他很想看看那個女孩殺人前和殺人後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也許還能找到她之前那個東北男殺死他女朋友的視頻,以及之前許許多多殺人的視頻。還能找到九九藏書什麼?也許還能找到這幾個賓館服務員的招聘資料,他很想知道她們的家住在哪兒,姓什麼叫什麼,是哪個學校畢業的。也許還能找到這一切的幕後製造者,他很想很想看看那張臉長的什麼樣,左臉頰上有沒有痦子……
他一個個打開了電腦里的文件包,發現電腦里很乾凈,除了應用程序,什麼都沒有。
12月19號是星期天。
最後,他只在回收站里看到了一個被刪除的視頻文件,他很激動,立即將這個文件複原,然後打開……
視頻在緩衝。
可是,他打開攝像頭之後,卻發現109房間乾乾淨淨,空無一人。他忽然明白了,這個房間只接待成對的戀人,而那個背包客顯然是一個人……
奇怪的是,他已經退了房,可是前台女孩看到他出出入入,表現很平常,好像他依然是賓館的顧客。
前一個星期,他一直沉浸在強烈的思念和巨大的悲痛中,過得渾渾噩噩。第一天夜裡,他在凌晨兩點多鍾突然醒了,那是他害死狐小君九-九-藏-書的時間。伸手打開燈,躺在床上看天棚。
第一個星期,他陷入了極度的悲傷中,哭了不知多少次。當時,他給狐小君灌下麻醉劑、注射氰化物的時候,感覺幾乎是麻木的,沒想到,悲傷的後勁兒這麼大。他明白了,他是愛狐小君的,非常非常愛。可是,為什麼沒有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她呢?他曾經假設過,如果當時另一個人不是狐小君,而是自己的母親,他會怎麼選擇?答案是,他會選擇自己死。他發現,真的面對生與死兩種選擇的時候,只有親情才可以讓一個人甘願奉獻生命,愛情不行。除非兩個人一起走過了很多年,漸漸演變成了某種親情。他和狐小君的關係,絕大部分是愛情,只有一點點變成了親情,於是他本能地選擇了自己活下去。他哭,是為了那絕大部分的愛情,以及那一點點的親情。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開始思考如何脫罪。他想了很多很多種可能,又想了很多很多種對策,依然覺得不踏實。殺了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