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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時失高速公路 第四個故事:寶鏡

第二卷 時失高速公路

第四個故事:寶鏡

我說:「這倒是個辦法,不過外邊黑燈瞎火的指不定會遇上什麼東西,所以我得跟你一同下去,咱倆也好有個照應。」
我對藤明月說:「這話從我嘴裏講出來是有些不太合適,很容易被人誤解為老王賣瓜——自賣自誇。常言道賣瓜的不說瓜苦,賣酒的不說酒薄,也難怪你不信,換了我是你我也不信,但有機會你到外邊打聽打聽,我們這種膠帶對付跌打損傷,絕對是治一個好一個,治一百好倆五十,連那男女老幼五勞七傷春秋前後咳嗽痰喘都捎帶著給治了,氣死華佗啊。」
藤明月點了點頭,據她所言,以往有「雷殛」之說。比如某人惡貫滿盈,被雷電貫胸而死,便被稱為「雷殛」,是受上天所誅。但「殛神村」的名字實在太奇怪了,如果從字面上直接解釋,即是將神靈誅滅,是個殺死過神的村子。
我和阿豪兩人看到林海蒼茫,都驚得呆了,心底湧起一股不可明狀的寒意。忽然聽到留在車裡的兩個人大聲呼叫,語調又是急切又是驚恐,好像發現有什麼非常恐怖的東西正在逼近我們。
其餘三人跟進來將我扶起,再看屋內那人動也不動,我硬著頭皮往那人臉上照了照,原來是個圓面大耳的婦人。眉目細長,闊口直鼻,臉上厚施脂粉,兩頰還塗著鮮艷的腮紅。這屋裡並沒有屍臭,看不出是死人還是活人。
我看藤明月被臭魚的話嚇得臉上變色,就寬慰她說:「你別聽臭魚瞎猜,陰曹地府里什麼時候通上高速公路了?我還說那地方通民航呢,反正也沒人坐過。」
藤翁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想去找兄弟問個究竟,可推開房門一看,那房中哪裡有人,卻卧著一隻黃頂狸貓,早已氣絕多時。
臭魚拆著桌子罵道:「日你大爺的,我看你小子傷得還是不重,死到臨頭了還能侃呢?」
阿豪說道:「至少開出好幾個鐘頭了,這傾盆大雨卻下得不曾歇氣,天也始終黑得像抹了鍋底灰。」他說著翻開車裡的地圖,將這片區域指給我看:「從距離上判斷,地圖裡根本就沒有這條路……」
臭魚是個急脾氣:「打開瞧瞧不就知道了,沒準裏面還有吃的東西……」說話間已動手解開背包的插帶,將裏面的物品通通抖在地上。
臭魚罵道:「操他大爺的,我記得好像墳頭前邊才立著這種東西,這地方怎麼會有古墳呢?」
我聞聽此言也湊上前看個究竟,只見碑上刻有三個篆字,筆畫繁多,我相了半天面,結果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臭魚的文化底子遠不如我,而阿豪也辨認不出,我們仨算是「猴吃芥末——凈剩瞪眼了」。
藤翁知道這時候二人身上已經不剩半個錢了,人家客棧夥計是看自己衣衫齊整,才肯讓我們住店,到明天還不起店錢,卻又如何是好?早知道就不跟這廝胡混,真把我藤家的臉都丟盡了。
阿豪疑道:「全是死人?」
我所知的那起墜機事件,畢竟發生在很多年前,除了一名倖存者得以生還,其餘的當事人全都死了。所謂的「肉身菩薩」,也只是從這唯一的倖存者口中吐露,無法證實是否屬實。其實我也不相信有什麼「肉身菩薩」存在,佛門廣大,向來以度人為本,菩薩肉怎麼會讓人變成死而復生的「活屍」?
阿豪奇道:「這村子和神殿好像荒廢幾百年了,可看這個背包卻是近代之物,會是誰留下的?」
我說此事應該不假,以前也確實有過吃唐僧肉能夠長生不死的傳說。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妖怪抓住了唐僧,都不肯立刻生吞活剝,偏要等著唐僧的徒弟來救,平白錯過了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因為那唐僧長老不能隨便吃,獅駝嶺金翅大鵬曾說過:「唐僧不勁嚇,一嚇肉就酸了,必須沐浴熏香放在籠屜里慢火蒸熟,這樣的人肉吃下去才有效果。」
藤明月感到處境絕望,估計失蹤的陸雅楠也已遭遇不測,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考古手冊中記載的第伍個故事夢見神像。
李縝被那古鏡一照,也自臉色大變,連忙合上木蓋,然後跪倒于藤翁面前,含淚拜了幾拜,他低著頭一語不發,轉身回屋關上了房門。
阿豪說大夥得做好心裏準備了,今天恐怕真遇上過不去的坎兒了。此前在藥鋪里聽說這門嶺中有座唐代古墓,解放前還有人在這深山裡吃了「肉身菩薩」,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咱們開車在高速公路上怎麼也出不去,又誤入了全是死人的「殛神村」。還有停滯不前的時間,我想這些事情一定有著某種內在的聯繫。
可眾人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一個個凍得嘴唇發紫牙關打顫,只想儘快找個遮風的地方避險。當下顧不上多想,尋著亮光向前摸索,穿過森林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屋舍儼然,確實是個隱在群山環抱之中的村子。
藤翁心想這叫花子多半沒見過錢,不知道幾十個銅錢是什麼概念?時下買個雞蛋也要三五紋,這幾十個銅錢也就夠吃頓家常便飯,能做什麼生意?想當初我們藤家流水般的買賣,哪一筆不是幾萬兩雪花白銀?
我腦中一陣眩暈,整個人都懵了,感覺身上冷颼颼的,迷茫地問道:「這是誰們家冰箱門忘記關了?」
我和阿豪極為吃驚,路上那間詭異的藥鋪、失蹤的陸雅楠、停止的時間、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這個漫長的夜晚彷彿是場做不完的噩夢。這許多無法解釋的怪事,是否皆與門嶺深山裡的「肉身菩薩」有關?
我個人是這麼理解——死物和有活物之間存在的距離,即是「恐怖谷」,當然它是否符合原意我就管不著了。剛才看到村子里那些死人的臉,我就突然想到了「恐怖谷」。「殛神村」里的房舍相同也就罷了,可所有人的臉完全一樣,這件事如何解釋?我覺得不管那些人是生是死,它們都絕對不屬於人類,而是某些無法穿越「恐怖谷」的東西。
我看藤明月神色痛楚,舉步艱難,就停下來查問。得知她剛才扭傷了腳踝,由於地勢陡滑,也沒辦法背著她往前走。我想起還有一卷膠帶,就掏出來扯開,給她在腳踝上裹了幾圈。
臭魚大咧咧地說:「我看房屋結構相同,可也不算什麼怪事,咱用不著少見多怪。」九-九-藏-書
臭魚不服氣:「依你說是怎麼回事?」
乞丐說道:「古人曾言——盈千累萬之果,無非一核所生;燒山燎原之火,也無非是一星所發。因此本錢不在多寡,而在於如何生髮使用。我有志為商,卻苦於無本,今蒙厚賜,無以為報,願與先生合夥經營。先生出此本錢,我則盡綿薄之力,此後開商立埠各佔半股。」
這時聽藤明月說,石碑上的三個字是——「殛神村」。
李縝又說此計不可久長,又同藤翁拿了本錢轉做別的營生。哥兒倆這生意就像滾雪球似的越做越大,日益興隆,幾年後已是坐擁巨資,開庄立埠,四方客商無不敬重。
臭魚嗓門又大又高,他探出頭來聲嘶力竭地叫道:「快回來……快回到車裡來!你們後邊有東西!」
我坐在地上告訴藤明月不用過於擔心,只要有我們三個人在,遇上再大的危難也能履險如夷。阿豪雖然跟我認識的年頭不多,但這個老廣很講義氣,為人多謀善斷,跟我也是過命的交情。那臭魚以前在體校武術隊練過把式,十八般兵器樣樣拿得起來,誰他都敢打,尤其善使刀槍棍棒。刀是百般兵刃之祖,槍是百般兵刃之鬼,常言說得好:「救命的槍,捨命的刀」,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花槍容易學,又好護身,練刀卻很危險,得豁出命去才能練成,不過這座大殿里也沒有刀槍,只能拆個桌子腿當棍子使了。兵刃中棍棒為王,你別瞧我不會練,但我懂得這些門道,等會兒我讓臭魚給你耍兩趟看看……
李縝道:「今年春雨來得卻早,弟與兄長當到山中一行。」於是拿本錢置辦下黃豆糯米和甘蔗霜,二人隨即取道進山,那江南之地,山裡也人煙湊集,便在有村鎮的地方租了間房,支起一口大鍋,用那甘蔗霜炒熟黃豆糯米。
藤翁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用這幾十貫錢能如何運籌經營,索性就當甩手掌柜了,說道:「全憑賢弟主張。」
藤明月抓住我的手,十分擔憂地說:「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地方很危險,貿然離開車子可不是個好主意。」
藤翁見如今光景遠勝祖業十倍,不禁感慨萬千,挽著李縝的手說道:「愚兄當年不懂貿易經營之道,差點就弔死在荒墳野地里被狼撕狗啃了,能有今日全賴賢弟之力,現在咱這錢也賺夠了,應當一分為五,我取其一,回歸故土娶妻生子,享幾年清福,其餘四分都歸賢弟所有,如此可好?」
藤翁歷來虔誠,十分迷信鬼神,聞言著實心驚,忙問:「我師慈悲,這該如何是好?」
藤翁被纏不過,只得如實相告,也無非說是:「我本為商作賈,奈何周轉不善,重資散盡,翻身無望,又沒別的本事,苟活下去只能和你一樣乞討為生,所以打算在這上弔。」說完一摸囊中還剩下一些銅錢,就掏出來交給那乞丐:「我這還有幾十個大錢,我留著也沒用了,你拿去吃頓飽飯,等我弔死之後,勞煩小哥你行行好,幫忙挖個坑把我埋了,不至被狼撕狗擄暴屍荒野,我到九泉底下也念著你的好處。」
此時車子從高速公路上滑下山谷,大雨滂沱中伸手不見五指,也不見周圍有任何異狀,但想從濕滑的山坡上返回公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公路上很可能有鬼魂出沒,誰活膩了敢再回去?
阿豪皺眉道:「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原路返回了,這條高速公路是通訊信號的盲區,周圍又黑漆漆的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別指望有人幫忙,所以咱們只能採取自救,那麼就剩下兩種選擇了,一是停車等到天亮,二是繼續往前開。不過我有種很不祥的感覺,停下來等候和繼續向前的結果都一樣,這場暴雨不會停,天色也不會放亮,深山裡的高速公路也會無休無止般延伸下去,為什麼會這樣呢?咱們必須先找出這個原因,搞清楚究竟遇到了什麼情況,才有可能想辦法離開。」
我們站起身順著阿豪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遠處有片暗紅色的光斑若隱若現,但視線被雨霧遮擋,看不清楚是個什麼東西在那發光。
我們四個人尋著那道光往前走。地勢漸行漸低,感覺像是走進了一條山谷深處。也許是茂密陰森的大樹遮蔽了天空,走到其中已覺察不到還在降雨,潮濕陰鬱之氣刺鼻,野生蘑菇布滿有著青苔的洞穴,到處都籠罩著薄薄的霧氣。先前站在地勢較高的位置,能夠看到那片微光,而穿行在林海中就找不到參照物了,只能憑著直覺往低處走。陰鬱的森林越走越深,眼中所見皆是漆黑一團。
藤翁連聲稱謝,那和尚卻不受挽留,出門徑自去了。
藤翁出身在商賈之門,家裡財旺人不旺,身邊沒有兄弟姐妹,年輕的時候父親亡故,為了保住家業,他只好棄儒從商,做起了生意,卻因讀書讀得迂腐了,不懂經商之道,接連做了幾筆賠掉血本的買賣,欠了滿屁股的債務,不得不遣散了家裡的僕役和店中夥計,又變賣了全部田宅商鋪,勉強將外債還清。
那少年乞丐接過銅錢來數了數,又對藤翁說:「先生有此本錢,何愁生計無著?」
我走南闖北,自認為有些見識,卻也不知道村子里挖這麼多圓坑用來做什麼,就問阿豪見沒見過?
或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也或許是我把藤明月腳踝的血脈揉開了,反正她纏上膠帶后就沒有先前那麼疼痛了。我正想趁機自誇一番,以證明臭魚毫無見識,卻聽一旁的阿豪低聲叫道:「你們看那邊,那是什麼呀?」
我說肯定不是,當年墜機事件的倖存者變成了屍蠱,但隔了幾十年還保持著她原本的面容,與「殛神村」里的死人完全不同。
地圖描繪了一條山脈,兩邊各有一個村莊,左邊的名為「埋門村」,右邊的名為「殛神村」,山中有隧道相連,兩個村莊形狀規模酷似,周圍都是普通民宅。「埋門村」的中心是座大墳丘,旁邊有藏書樓與一所巨宅,看旁邊記錄始建於大唐貞觀年間。「殛神村」的輪廓形勢幾乎就是「埋門村」的翻版,所不同的是村中民宅極為齊整,裏面陰森沉寂,絕無人間煙火之氣。另外這個村子里沒有墳丘,當中是座大殿,後邊用鋼九_九_藏_書筆塗黑了一片,看不出是何所指。
當晚回來,李縝對藤翁說:「為商之道講的是以本圖利,明天恰逢雲棲寺降香,要連開十日廟會,必定遊人如織,正是你我兄弟以本圖利的大好時機,咱們應該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臭魚在旁拆台說:「你就輪圓了吹吧,如果真有這種膠帶,全世界醫院早都得關門大吉了。」
某天有個胖大和尚化緣至此,到藤翁家用罷了齋飯,賓主閑談之時,那和尚忽然說道:「貧僧觀施主宅中有股妖氣。」
臭魚說:「是夠奇怪的,咱的車速雖然不快,可看里程錶上的公里數,這段高速公路也早該到頭了。」
我心中「撲通撲通」狂跳不止,用手電筒照向殿內,發現大殿里塑著幾尊泥胎神像,擺有供桌和兒臂粗細的牛油巨燭。皆是積灰數寸,後門落著大栓。又讓藤明月察看我肩頭的傷勢,見沒有傷及筋骨,這才稍稍放心。
那供桌質地堅厚,阿豪和臭魚兩人赤手空拳,又哪裡拆卸得開,好在銅缸里貯有凝固的燈油,此時扯開帷布引燃,火焰立刻熊熊燃燒起來,將四壁照得通明。我們身上早都濕透了,趕緊湊到近前烘乾衣服,同時藉著火光亮起,看到了那幾尊泥塑神像的真容。
我有些納悶地問道:「這三個字連我們都認不出,你能識得?」
眾人眼見無路可逃,只得躲進了那座黑咕隆咚的大殿,阿豪和臭魚關上厚重的殿門,頂上了一人多粗的門栓。
殿中陰森黑暗,供桌后的幾尊泥胎甚是高大,又積滿了塵土,僅憑手電筒照明,根本看不清它們的面容。可越是看不到的東西,越容易讓人產生恐懼,加上我想得多了,心中不免忐忑難安。
我們本來就懸著個心,雖然不知道此刻出了什麼變故,但感覺到情況十分不妙,沒膽子留在原地了,急忙冒著雨跑回車裡。還沒等我把車門帶上,車子便在臭魚的控制下躥了出去。
藤家是名門望族,世代都有家譜可查,據說宋時出過一位鉅賈,後世提及,皆尊其為「藤翁」。
阿豪最先理解了我的意思,整個村子里的死人臉面相似,已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況且那些死者的臉實在古怪,雖然眼目口鼻具備,卻極為僪詭怪誕,就如同沒有生命的泥胎造像,很難想象活人長成那副尊容會是什麼效果。
霧氣越來越濃,外面影影綽綽,似乎村中每間房屋裡的死人都出來了,那些人都和行屍似的沒有半分活氣,最可怕的是不論男女大小,皆是圓頭圓腦的一張大臉,長得沒有任何分別。整個村子的房屋一模一樣,裏面的死人臉面也別無二致,這情形在噩夢裡也不曾得見。我們幾個人嚇得膽都寒了,怎麼可能所有人都長了一張臉?
我說:「臭魚我操你舅舅,你再罵我大爺信不信我把你武功廢了?」
這時藤明月拾起其中一個記事本翻看,她翻到後面,看了其中的內容顯得十分駭異:「這是一個考古隊員寫在1980年的手記,你們看……本子里還有手繪地圖!」
我不敢過多耽擱,摸黑找到限速牌下的立柱,正想用刀子刮漆做上記號,天上突然有幾道閃電出現,隨即是雷聲如炸,我眼前一片雪亮,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這條公路兩旁山巒起伏,覆蓋著莽莽蒼蒼的林海。
臭魚像是要逃避什麼要命的東西,但在天黑路滑,能見度極差的環境中開快車,無疑是自找倒霉。事故往往發生在一瞬之間,我想提醒他卻為時已晚,車子果然撞到了路邊的護欄。
李縝自此也對藤翁以兄長相稱:「兄長餓了也得忍著,因為這隻雞和這方肉,乃是你我起家之本,哪能隨隨便便地吃了充饑?」
我又用力搖了搖頭,勉強恢復了意識,發覺凄風冷雨從破裂的車窗里貫進。車頭撞得變了形,好在沒人受傷,但車門打不開了,只好分別從車窗里爬到外邊。
藤翁問那乞丐:「咱們這就算是合夥了,接下來該幹什麼了?做什麼買賣呢?」
藤明月說道:「虧你想得出,應該是同時所生的三胞胎。這屋裡有死人,咱們還是別進去了。」
藤翁聽這要飯的言語不俗,沒準也是蒙難不遇的世家之後,說不定倒有些手段,但說到能用幾十枚銅錢開商立埠,未免是信口雌黃了。他覺得自己尋死又不必急在一時片刻,不如先看此人怎麼折騰,於是暫且罷了上弔的念頭。
阿豪說:「這種可能性還真不小,可那些死人都有皮肉毛髮,也不太像是土俑作祟,再說又是誰,出於什麼目的造了這座村子,這些事咱們就猜想不透了。我看殿中甚是陰冷,不如把那供桌拆了點堆火,一來能夠取暖,二來還可以用火把防身,然後再合計個脫身之策。」
我感覺到藤明月手指溫軟滑膩,不由得心中一盪,實不忍讓她替我擔驚受怕,但此刻遇到危難,我更不想露出膽怯之意,於是硬起心腸說道:「別忘了有這麼句話——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陰溝里才翻船吶,我是不怕有危險,就怕沒危險。」說完摸出英吉沙短刀防身,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阿豪說藤明月所言在理:「這深山裡的村子毫無生氣,咱們在裏面走了很久,別說雞犬相聞了,就連蟾蜍蟋蟀的鳴叫聲都聽不到,更沒看見半個活物,大夥凡事小心才對。」
藤明月對我說:「好了,你先別逞能了,我問問你,你說解放前一架飛機墜毀在門嶺,有倖存者吃了肉身菩薩,從而變得不死不老的事,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滿牆的壁畫和神像,半晌沒人說話。
黑漆漆的森林神秘莫測,我們都以為那是燈光,而且能用肉眼直接看到,應該不是高速公路上的亡魂。有燈光的地方就該有人家,雖是吉凶難測,卻總歸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強似摸著黑在林子里亂轉。
藤明月覺得這座大殿陰森恐怖,天曉得裏面供著什麼牛鬼蛇神,還是別進去招惹為妙。附近空置的房舍眾多,不如隨便找間屋子,照樣可以烤火取暖。
我正待再仔細看看,忽聽那死人嘴裏「咕咕噥噥」一陣怪響,聽得人腦瓜皮都是麻的。而那死屍竟然緩緩九_九_藏_書抬起頭來,睜開了兩眼,伸手向我抓來。我急忙向後退開,但稍慢了半步,被那女屍的爪子抓住肩頭。頓時撕開了幾道口子,我被其餘三人拖住,跌跌撞撞的一同逃到外邊。
李縝道:「若非兄長當年不棄,甘願出資為本,小弟哪裡能有今日?咱們兄弟盟誓時說的那些話,至今言尤在耳。天地神鬼共鑒,所以這生意是兩家的,你我各占其半,兄長如果打算圖個清閑,生意可交由小弟照料,兄長只管在家中坐收紅利便是。」
臭魚也不放心,抻著脖子對我說:「誰告訴你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他媽的絕對是句坑人的話,當年就害死了不少我黨的地下工作者,你們倆還是留神點吧。」
阿豪皺眉道:「即便都是殭屍,也不可能相貌完全一樣。你們剛才瞧見沒有?這村子里每個人的臉都很相似,已經不能用相似來形容了,幾乎就是一個模樣。」
臭魚說:「死人就比活人少口氣,有什麼可怕的?我看這屋裡的人要真是死屍,早該腐爛發臭了,可屋裡什麼味道也沒有,沒準都是擺著嚇唬鬼的假人……」
眾人深感無助,一個個面面相覷,誰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
藤翁恍然醒悟,自己當年看見狸貓搏蛇,情勢岌岌可危,便投石相助,救了狸貓的性命。可能是這狸貓後來得了道行,就在自己窮途末路之時前來報恩,又何曾有過害人之意?想不到自己誤聽那妖僧讒言,斷送了手足兄弟。他捶胸頓足,追悔莫及,只好將狸貓厚葬。一氣之下又把那古鏡投到了江中。
乞丐興高采烈,拽著藤翁進了城,用盡那幾十文錢,在街市上買了一隻彩羽高冠的雄雞和一塊豬肉,又找了家便宜的客棧住下。
藤明月說:「我以前臨摹書法碑帖,所以認識幾個。」
我說你要是不提我還真沒想到,這「殛神村」的名字十分奇怪,或許正是村民把菩薩神靈吃了,受到詛咒才都變成這副模樣。可那次飛機墜毀事件的倖存者,是在一處懸崖峭壁上找到了「肉身菩薩」,而咱們此刻發現的村子,則位於群山環抱的盆地當中,所以兩者並不是同一地點。但這殿內供奉的神像,也有可能就是「肉身菩薩」生前的樣子。
阿豪搖頭表示從未見過,甚至都沒聽過有這種事。看來這「殛神村」荒廢破敗,很多年前就沒人居住了。
當晚月明星稀,藤翁同李縝在園中飲酒,說起今天得了一件鎮宅寶物,當於賢弟同觀此寶,於是取出木盒打開蓋子,只見盒中果然是面古鏡,鑄以螭紋龍篆,一看就是千年前的上古之物。藤翁藉著月光,驚見身旁有張毛絨絨的怪臉,而自己身旁所立正是結拜的兄弟,不禁嚇得呆在當場。
阿豪在考古手冊中掃了兩眼,對我說:「界龍賓館和幽靈服務員,還有藥鋪里的陳老頭,都提到過一件很蹊蹺的事情,就是大約在1980年,有個跟你相貌酷似的人,到門嶺來尋找唐代古墓。這本考古手冊……可能正是那個人留下的。」
阿豪說到這問我:「你當初遇見過屍蠱,你覺得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變成屍蠱了?」
眾人均覺阿豪言之有理,紛紛點頭同意,當即打開手電筒,在漆黑的樹叢間摸索前行。
藤翁以為這叫花子無非圖一餐飽飯,老大不耐煩地跟著叩了頭,換過帖子,結成八拜之交。至此才知道那少年乞丐姓李名縝。
阿豪莫名其妙,問道:「高速公路上好像什麼也沒有,你們到底看到什麼了?」
我看那些物事,大多是野外勘測工具,也有照相機和指南針,就尋思大概是哪個地質隊員的背包。
我到此已是筋疲力盡,提議先到這古殿中歇息片刻,找些枯柴攏堆火烘乾了衣服。
我藉著忽明忽暗的閃電,轉頭望向身後。除了漫天雨霧,高速公路上空無一物,沒發現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藤明月不太相信:「我看這隻是用來固定物品的普通膠帶,哪裡會有舒筋活血的功效,從你嘴裏說出來都變成寶貝了。」
李縝見狀對藤翁說道:「兄長,咱這買賣算是做到頭了,得再想個別的營生。」
我不以為然:「這塊石碑形制古樸,至少是幾百年前所留。以前的人最是迷信,雖然喜歡談奇說怪,但也講究敬畏天地祭祀鬼神,哪有村子敢用這種地名,沒準是咱們認錯了。」
阿豪撥開枯枝敗葉,用手電筒照過去觀看,奇道:「這不是老墳前的墓碑,你瞧上邊還刻著字……」
藤明月道:「你怎麼就知道東拉西扯?我是想問你肉身菩薩是長了什麼樣的臉,你說這村中古廟裡供的神像,會不會就是那具肉身菩薩?」
臭魚撓頭道:「我可越聽越糊塗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村子里那些活死人,難道不是殭屍嗎?」
阿豪認為此時此刻確保安全最為緊要,這片林子里即便沒鬼,也可能存在傷人的野獸。留這岩根下並不穩妥,應該到附近找找有沒有山洞一類能夠容身的所在,但不能離公路太遠,否則就真迷失方向了。
藤明月忍著疼問道:「這是……膠帶嗎?」
我說:「我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出門沒帶前後眼,否則咱們也不會困在此地了,我只能告訴你,如今在村子里發生屍變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人,卻像殉葬埋祭的土俑,所以這村子里的房屋男女,都跟從一個模子里摳出來似的。」
甘蔗霜是甜的,炒出來便是糖豆、糖米,二人看有鄉下小孩過來,就取出糖米,誘使小孩們到山上拾取竹筍來換。不出半個月,收來的新鮮竹筍已堆積如山,打成捆裝車運到蘇州城裡。所費無幾,但獲利甚大,幾趟下來就賺得盆滿缽滿,可沒過多久,便陸續有旁人開始學著這麼干。
我看藤明月講得也差不多了,就說:「以後真得請藤老師到我們那去上上課,給大夥提高一下素質,但現在咱們有必要討論討論眼下面臨的處境了,我感覺再這麼往前開下去,即使把汽油全部耗盡也抵達不了出口。」
藤翁大奇,就見李縝忙碌起來,到客棧中借了調料爐灶和一個食盒,把雞肉和豬肉熏沐鮮潔,合以五香調以五味,盛在食盒裡插上草標,帶到市心販賣,得錢三百文。
阿豪喃喃自語地說道read.99csw•com:「殛神村……這似乎是個地名……」他又問藤明月:「殛是不是誅滅的意思?」
趁著藤翁後悔之際,那少年乞丐已將雞和肉擺在桌上。他把藤翁拉過來,一同跪在地上說,今天合夥經營,理應祭祀神明,立下盟誓,從今往後,結為金蘭兄弟,福禍與共,彼此無欺。
眾人齊聲稱是,阿豪和臭魚當即去拆那供桌,桌上有現成的牛油蠟燭和帷幔,亦都是可燃之物。他們倆見我肩膀疼得厲害,就讓我和騰明月守著殿門別動。
我想不出什麼頭緒,索性不去理會了。正要坐下烤火,卻瞥見那尊神像旁有個鼓鼓囊囊的物事,看形狀不是香爐。我好奇心起,上前拂去塵土,發現是個帆布背包,其中沉甸甸的不知裝了些什麼。於是拽到外邊,又招呼其餘三人觀看。
臭魚和阿豪對藤明月的故事很感興趣,我卻沒心思認真去聽,只望著車外的雨霧出神,心裏越來越是不安。
我寬慰她說:「膠帶是沒錯,可不是一般的膠帶,你大概有所不知,我們公司專門倒騰藥品和醫療器材,所以我也算半個大夫,咱這膠帶和麝香虎骨膏藥屬於同一系列,出了名的省優部優產品,遠消海內海外,你仔細聞聞是不是有麝香的氣味?麝香虎骨這東西能舒筋活血,治療跌打損傷最有奇效。其實咱中國藥品里是草藥不值錢,而各種生物器官卻最為貴重。像什麼牛黃、麝香、鹿茸、狗寶、虎骨、犀角、羚羊角,這些都是非常值錢,也是很難得到的東西。比如麝香就出在關東三省,那即是香獐子的肚臍兒,每逢到了夏季,香獐子把肚臍兒張開往山裡一趟,引得那各樣的昆蟲一股腦地往它肚臍兒里鑽,那肚臍兒一痛就閉上了,把蟲子全憋死在了裏面,久而久之會產生了一種分泌物,帶有很特殊的濃厚香氣,這就算養成寶了。可香獐子也知道自己的肚臍兒是個寶物,如若發覺有人來捉,它就一邊撒腿亂跑,一邊把肚臍兒毀了,寧死也不讓別人得著。我們這種膠帶里採用的原料,就是野生的當門子麝……」
此刻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們迷失在這條高速公路中了,這是以往連做夢也夢不到的恐怖狀況。我不免懷疑這條路本身有問題,沿途往前恐怕永遠都不是了局,可停在原地不動更不是辦法,那就只有調頭折返了。
那村中的房屋齊齊整整,形狀結構都是一模一樣。家家關門閉戶,屋裡黑壓壓的沒有燈光,也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地面上還挖了許多圓形深坑,不過三米多深,內壁砌以青磚,很是平整,大的直徑有十幾米,小的就如同普通的井口。
我們說話的時候,臭魚在石碑旁找到了一條被遮住的路徑,順著荒蕪的路徑向前,可以看到森林深處有片微弱的光亮,好像是個亮著燈火的村子。
當中的泥胎竟有四個人頭八條手臂,有的頭眼目圓睜,有的則獠牙外露。這尊神像身上金彩斑駁,居中的頭向前探出,面容詭異沉靜。其餘三側的頭,則兼有慾望憤怒等種種形態,作出啖食一些眾生摧伏恐怖所現之形。身下八條腿四曲四直,足下踩著各種鬼怪,脖子肘腕之間盤有長蛇,它兩邊各有一尊木雕的仕女像。殿堂四壁上更有許多內容怪誕離奇的彩繪,所畫之人個個毛髮直立,骨瘦如柴,悲天嚎地,而周圍的黃羊、野兔卻無動於衷,並不驚怕。
臭魚不等我把話說完就爭辯道:「你知道那條高速公路上有什麼東西嗎?我可是救了咱們大夥的命。」
「殛神村」若與古碑同存,那真可謂是年代久遠了。它何以能夠僻處深山與世隔絕至今?我不免懷疑此地與那鬧鬼的藥鋪相似,只怕也不是個安穩的所在。
如果沒有走錯方向,我們途徑的高速貫穿「門嶺」地區,可那裡也就剩個地名了,現今哪還有什麼原始森林?
我們看得觸目驚心,都怔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我發現房內還有裡屋,隨手往裡面照視:只見屋子裡還站著另外兩個人,穿著打扮身量高矮,甚至面容五官,都和先前那個婦人毫無分別,簡直像是從一個模子里摳出來的。
這時阿豪看到車燈照到前方有塊限速120KM的路牌,招呼臭魚把車子停下來說:「我覺得咱們是迷路了,也許一直在圍著一段路繞圈。我先下車到那牌子上做個記號,然後往前接著開,再看到限速牌的時候檢查一下有沒有記號,這就能確定途中看到的是否皆為同一路牌了。」
殿中一片漆黑的時候,我竭力想看清供桌后的神像,此時仰視這尊恐怖僪詭的「四面神像」,才覺得還不如摸黑看不到呢,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我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四面神像」,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這個古怪至極的村子名為「殛神村」,為什麼卻又供著不知來歷的邪神?
藤翁詢問李縝:「賢弟,此刻日已過午,咱也該祭五臟廟了,這隻雞怎麼吃?」
電光時火的一瞬間,我莫名感到一陣難以抑制的恐懼和哀傷。其餘三人似乎也有同感,都好像記起了什麼極為重要的事情,可腦子裡卻又一片空白,只好凝神翻看這本手冊中記載的內容。
樹木密密麻麻,地面上落滿朽枝腐葉。我們提心弔膽,腳步變得遲緩下來,猶豫著是否還要繼續深入。這時我發現前面有個白乎乎的物體,離近了仔細一看,發現是座古代的石碑,極高極大,碑上纏滿了枯藤,暴露在外的部分,都雕著古怪猙獰的人臉。
藤明月怕上心來:「世人相貌千差萬別,縱有容貌相似得緊,也不該整個村子里的人都長得一樣,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存在?」
阿豪等人都有幾分詫異:「村中那些死人的臉怎麼了?」
我跟阿豪冒著雨從車上下來,瓢潑大雨嘩嘩下個不停,離開車燈的照明範圍,眼前就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兄弟二人起早貪黑,一連幾天依法施為,很快就賺了幾十貫銅錢,但街上有很多人看了眼紅,也開始跟著效仿,生意便不好做了。
藤明月也顯得驚魂未定,她在旁邊對我點了點頭,表示臭魚所言屬實。
臭魚猜測說:「操他大爺的,許不是誤入了死人所走的『陰陽路』,再往深處走可就墜入黃泉https://read•99csw•com了。陰曹地府什麼時候見過太陽呀,所以這天總是黑的。」
阿豪見車子算是徹底報廢了,而旁邊山岩向內凹陷,就讓眾人過去避雨。
我和阿豪、臭魚三人,聽到這本手冊中繪有地圖,連忙把腦袋伸過去看。手冊中的一頁果然畫著山區地圖,線條雖然簡潔,但繪製水平非常專業,標註得也很清楚,讓人看起來一目了然。
乞丐年紀只有十五六歲,比當時的藤翁小不了多少,蓬頭垢面瘦骨嶙峋,髮髻枯黃,好像被火燎過一般,但容貌還算清秀。他仰面叫道:「先生何故輕生?」
這些念頭出現在我腦中揮之不去,好在車子就停在了限速牌旁邊。
胖大和尚說道:「施主勿慮,貧僧當年雲遊西域,偶獲一面古鏡,也是有來歷之物。聚天地日月精華,按奇門遁甲撿取年月時日下爐開鑄,上有金章寶篆,多是秘笈靈符。」說著話取出一個木盒贈給藤翁,囑咐他要在今天晚上月圓之時打開來看,如此必定可保家宅平安。
我和臭魚也沒有任何異議,當即走到旁邊一間房舍前,推開門,屋裡漆黑無光,地面積了一層灰塵,我用手電筒四處照看,但見空蕩蕩四壁陡然,照到牆角的時候卻發現那裡站著個人,嚇得我險些癱坐在地。
我從車裡取出應急箱跟了過去,問臭魚道:「剛才你在公路上亂叫什麼?你這麼冒冒失失的,險些把大夥的命全搭上。咱倆倒是光棍一條,死了也就罷了,阿豪家裡卻是有老有小……」
我覺得事情古怪,「殛神村」好像已經數百年前就沒人居住了,這個古老的村子一定發生過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也不知屋裡這三個人死去多少年了,為何沒有腐爛成枯骨?或許真被臭魚說中了,想到這我湊近去看那女屍,卻見皮膚上帶有毛孔,倒不是假人。
我們邊說邊行,走到村子裏面,只見屋舍連綿中聳立著一座大殿。殿門前沒有匾額,殿頂長滿了蒿草,裏面同樣是死氣沉沉的鴉雀無聲,使人望而怯步。這似乎是「殛神村」里的一座神廟,從遠處看到發出光亮的位置,還在更深的地方。
藤翁剛把脖子伸進繩套,忽覺雙腿被人抱住,他被嚇了一跳,低頭看去,見是個蓬頭垢面的少年乞丐。
藤明月簡單說了經過,我和阿豪聽完均有毛骨悚然之感,原來在先前雷聲滾滾閃電交錯之際,她從倒後鏡里看到兩個光點,那光點離得很遠,似乎是什麼車輛的遠光燈,她和臭魚見有別的車輛經過,都感到一陣欣喜,尋思著可以向過路的司機打聽一下,這條高速公路究竟在什麼位置,不過向後一望,路上卻是一片空寂,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隨即發現,只有在倒後鏡里才能看到從遠處接近的燈光。
我勸了她幾句,忽然有個念頭湧上腦海,立刻對阿豪說:「我看到村子里那些死人的臉上,就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說:「看起來確實不是活人,可怎麼都長得這麼像?它們的爹媽莫非是台複印機?」
臭魚插言說道:「先別忙著做決定,作為駕駛員我必須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們,剩下的汽油根本不夠回程了。」
藤翁想到自己守業無方,賠光了祖輩傳下的產業,如今更無片瓦容身,恐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時日了,不覺又是羞愧又是悲哀,再也沒有面目活在世上。於是獨自來到蘇州城外的荒郊墳地,找到一棵歪脖子老樹,拴了個繩套搭在樹上,看看左右無人,準備兩腿一蹬圖個了斷。
藤翁深以為然,二人當即買回紙張竹管,連夜將剩下的彩色雞毛紮成風車,那風車當中貫空,用嘴稍微一吹,便會發出咿喔鳴動之聲。轉天賃了輛小車推到廟前,每隻賣三四文,引得無數小兒爭購。一盞茶的功夫就賣了個凈光,獲利數百錢。
我又說:「這個村子還有個很古怪的地方,怎麼家家戶戶的房屋都一個樣子,連房門上帖的神祗都沒半點區別?」
這段高速公路是在山裡,路邊是個斜坡,周圍黑咕隆咚看不清地形,感覺上像是森林茂密的山谷,車子撞穿護欄就順勢滑進了深谷,最後撞在一棵大樹上才停了下來。幸虧我上車后就立刻系好了安全帶,否則在如此劇烈的顛簸中,早就把腦袋撞進腔子里去了。
我聽這話心裏也不免有些犯嘀咕,忽然想起社會上流傳著一種說法,說是某條路上常出事故,橫死得人太多了,一到深夜裡便有孤魂野鬼出沒,它們專在路上引發車禍。只要想法把別人害死了,就能找著替身使自己重入輪迴,我們要是真遇上這種事,只怕也會凶多吉少。
臭魚頂住殿門,喘著粗氣罵道:「我日他親大爺的,咱這是進了殭屍村了,虧得閃得快,慢上半步就被它們撕成點心吃了。」
我說據聞有種「恐怖谷」理論,那是一個對非人物體感覺的假設,在七十年代由日本專家森昌弘提出。他認為製造出來的東西,無論多麼與人類相似,但因其自身沒有生命,總會與活人不太一樣,哪怕這些區別只是百分之一,也會時刻凸顯出來,讓人覺得非常僵硬恐怖,有種面對行屍走肉的恐懼。
臭魚說當時真是慌了神,想不出那亮點為什麼只能從倒後鏡里看到,更不知道它從遠處接近咱們會發生什麼事。於是招呼你們趕快上車逃開,現在想來,那東西也未必是燈光,搞不好是困在路上的亡魂,你們聽沒聽說過「遊魂撲影」的事?比如一個人走在路上,無緣無故摔了一跤,起來之後便身患奇疾,回家之後做噩夢說胡話,用不了幾天就一命嗚呼了。那即是被鬼碰到影子上了,如若是讓亡魂直接撲到身上,人倒在地上當場就死了。我看這條高速公路上確實有鬼,被它追上來能有咱的好果子吃嗎?所以才奮不顧身駕車逃命。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這都是在所難免的,這種路況誰能保證百分之百不出事故?你們沒缺胳膊沒少腿兒的就該知足了,怎麼不但不感謝我救命之恩,反倒沒心沒肺的埋怨上了?我還有地方說理去嗎?
藤翁大為感動:「賢弟待我,真乃仁至義盡。」他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就娶了個妻子在家享福。平時修橋補路齋僧禮佛一心為善,生意上的大事小情都交由李縝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