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狠心甩脫了阿珩的手，走到昌仆面前剛要發話，回過神的昌意迅速開口，「我願意！」沒有絲毫猶豫，他似乎還怕眾人沒有聽清，更大聲地說：「我願意！」

「蚩尤用祝融去攻打潼耳關的時機建立了一支軍隊，剛開始只有幾十人，還都是九黎族的男兒，蚩尤貼榜在整個神農徵召勇士不論出身貴賤，門第高低，短短几月後就變成了五百人，祝融在潼耳關坐不住了，可榆罔命他守關，明裡是在嘉獎他，維護他的戰功，實際是阻止他回去阻礙蚩尤的事，祝融現在有苦說不出」

昌意對少昊說：「我小時候第一次叫你少昊個哥哥時，就盼著你真是我的哥哥，沒想到如今我們真是一家子了！」

第二年的四月，當鮮紅開遍山野時，阿珩和少昊前往軒轅，參加昌意的婚禮。

蚩尤縱聲大笑，一邊笑，一邊端起酒碗，咕咚咕咚灌下。

「為什麼？」

青陽道：「擇日不如撞日。」指著桑林內，做了邀請的姿勢。

昌意牽著昌仆走到青陽和阿珩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大哥，這是我小妹，這位是小妹夫少昊。」

在她還沒成婚之前，阿珩對軒轅族的感覺很淡，在她成婚之後，不管走到哪裡，大家看到她時，首先看到的是軒轅族，有神族因為她的姓氏而蔑視她，也有妖族因為她的姓氏而尊敬她，她這才真正開始理解姓氏所代表的意義。

青陽離開前，只是叮囑朱萸盯著阿珩，不許阿珩和蚩尤單獨相處，卻沒吩咐不許和雲桑相處，所以朱萸應了聲「好」，走到一邊守著。

雲桑心中瞭然，輕輕嘆了口氣，「真羡慕昌仆啊！縱情任性地想愛就愛，不喜歡和其他女子分享丈夫，就當眾讓你哥哥立下誓言。你哥哥也是好樣的，明知道你父王會生氣，仍舊毫不猶豫地發誓。」

沐槿還以為蚩尤是不懂禮節的口誤，小聲提醒，「女子婚後，就要依照夫家稱呼，應該叫王子妃。」

「什麼時候成婚啊！你是神農長王姬，下嫁給諾奈有點委屈，可這種事情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壓根不必管人家說什麼，只要諾奈自己堅持，少昊肯定也會幫他。」

後土眼中難掩失望，「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以為是哪個婦人，隨手取過水碗，一口氣喝光，笑道：「謝謝。」側身遞迴水碗，卻看見是少昊。

阿珩抱著阿獙，心中無限難過。高辛宮廷規矩森嚴，為了籌劃這次見面，她大半年前就開始準備，借口向民婦傳授養蠶，讓俊帝同意她外出，又小心翼翼、恪守本分，換取了俊帝的相信，大半年的辛苦才換得一夜的自由，可蚩尤竟然再次失約。

夜晚，阿珩坐在榻上，膝上放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紅色衣袍。她的手從衣袍上輕輕撫過，當日神農山上，蚩尤讓她許諾年年四月初八，相會於桃花樹下，她告訴蚩尤，只要你每年都穿著我的袍子，我就年年來見你。言下之意，已是暗許了一生，蚩尤聽明白了她的話外之意，所以狂喜。

山坡上的桃花開得繽紛絢麗，山谷中的篝火明亮耀眼。少年少女們簇擁在桃樹下、篝火旁，唱著動人的情歌。

少昊笑了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快走幾步，在嫘祖面前跪下，行跪拜大禮，改稱母后。

少昊微笑不語。他名義上有二十多個弟弟，可從沒有一個弟弟把他看作大哥，他只是一塊擋住他們通往王位路上的絆腳石。青陽看似不耐煩，可其實，他心裏很高興。他們兩個都明白，在他們的位置上，他們不敢相信別人，更沒有敢相信他們，能被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信賴都是可遇不可求。

阿珩和少昊同乘玄鳥回去，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將近，盤算著應該給未來的嫂子準備個見面禮。

阿珩抱著阿獙，低聲問：「阿獙，你真的把衣袍帶給他了嗎？」

少昊見她一直不說話，問道：「在想什麼？」

這是要昌意當著天下的面發誓再不納妃，青陽立即變色，想走上前說話，阿珩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有懇求，「大哥！」

阿珩一笑，低頭繼續幹活。

阿珩愣住，後土這些年和持有齊名，是神農族最拔尖的後起之秀，她當然早就聽說過他，可唯一一次見他就是阿珩和蚩尤上神農山找炎帝拿解藥，後土恰后奉命把手神農山，當時阿珩用駐顏花變化了容貌，所以認真說起來，阿珩見過後土，後土卻沒見過阿珩。可構圖眼中濃烈的失望讓阿珩竟生了几絲感動，正想問他何出此言，有赤鳥飛落在後土肩頭，將一枚小小的玉簡吐在後土掌中，後土容色一肅，看著阿珩欲言又止，終只是行了個禮，匆匆離去。

「今日朝中沒什麼事，我去外面的村子里走了走，聽說家家戶戶都可以免費來領蠶種，正好順路，就來看看你，看到你正在給村婦授課，聽著很有意思，我就站在外面一邊聽了一堂課，真沒想到小小的蠶種都有這麼多學問。」

「大荒沒最常見的蠶種有桑蠶、柞蠶、蓖麻蠶、木薯蠶、馬桑蠶、樟蠶、栗蠶、樗蠶、烏桕蠶、柳蠶、琥珀蠶……大部分顧名思義就可以明白這些蠶主要吃什麼。不同的蠶種用途各有不同，比如蓖麻蠶不能繅絲，去能做絹紡，而這個金黃色的蠶種是琥珀蠶，以楠木葉為食，絲質堅韌帶琥珀光澤，只是產量低，用來製作上等衣料……」

昌仆又問道：「我將來九九藏書會是若水的族長，我的族人會為了我死戰到只剩最後一個人，我也會為了保護他們死戰到只剩下最後一滴血，你若娶了我，就要和我一起守護若水的若木年年都開花，你願意嗎？」

蚩尤身形偉岸，一身紅衣如血，令高大的若木都黯然失色。他凝視著阿珩，神情冷漠疏遠，眼神卻赤熱滾燙，絲絲縷縷都是痛苦的渴望。阿珩獃獃地看著他，心內有一波一波的牽痛。

「你可打聽了她的喜好？」

正午時分，侍者來報送親隊已經接近軒轅山，昌意立即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一邊戴帽子穿衣跑，一邊不停地問少昊，「你當日迎娶阿珩時說了什麼？」不等少昊回答，他又說：「你們當時一切順利，如果有什麼意外，我該怎麼辦？」

阿珩不禁笑道：「等於是吧祝融變相發配邊疆了，這麼陰的招數可不像是榆罔的主意，肯定是蚩尤的意思。」

雲輦上下顛簸，消失在雲海間，昌意的尖叫聲還不斷傳來，「大哥，大哥……」青陽不耐煩地皺眉。

少昊嘆了口氣：「希望能讓父王慢慢明白吧！如果高辛再這樣墨守成規下去，遲早要亡國。有時候我真有點蚩尤，無所顧忌，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少昊說：「到現在為止，高辛依舊意識不到自己的弊端，還沉浸在上古神族的自滿中，就連父王都沒有察覺到神農正在發生的巨大變化，他們都只把蚩尤和祝融的爭鬥看成了簡單的權力之爭。我今日在朝堂上說蚩尤和祝融的爭鬥其實是兩個階層的爭鬥，試探性地提了一下改革，父王就很不高興，說禮儀尊卑是立國之本，我卻網壇改變。」

忽而，他如夢初醒，回頭望向九黎，她來了嗎？她真的在等他嗎？她既然與少昊那麼恩愛，又何苦再來赴什麼桃花之約？

阿珩裝作若無其事地問：「神農國最近怎麼樣了？」其實她是想知道蚩尤最近怎麼樣。自從嫁到高辛，身邊不是被俊帝的探子包圍，就是被黃帝派來的侍女包圍，阿珩幾乎與世隔絕，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什麼什麼時候？」雲桑故作聽不懂。

阿珩一掌怒拍到樹上，滿樹繁花猶如急雨一般嘩嘩而落，她的指頭摸過樹榦，依舊能摸到去年寫下的無數個「蚩尤」。他若看到這些豈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可他壓根連來都不屑來！

雲桑搖頭感嘆，「阿珩，你可真是長大了！」可其實，雲桑心裏真希望阿珩能永遠和以前一樣。

「啊？我四哥要娶若水的女族長？」阿珩眼睛瞪得老大，「我一直以為四哥會娶一個溫柔柔麗的女子，沒想到他竟然喜歡上了個女中豪傑！」

阿珩和昌意還是老樣子，邊走邊說，邊說邊笑，呱噪得不行。昌意鬥嘴鬥不過阿珩是，還要回頭叫少昊，讓少昊評理。

如今大概因為和少昊成婚日久，傳回去的消息都很讓黃帝滿意，黃帝 對她漸漸放心，侍女們也習慣了她走來走去的忙碌，沒有以前那麼警惕。

阿珩拔下玉簪，在幾百個蚩尤旁怒問，「既不守諾，何必許諾？」字未完，簪已斷。阿珩坐到阿獙背上，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是拍了拍阿獙。

朱萸著急地從懷裡拿出丹藥遞給青陽，青陽擺了下手，冷冷地說：「你的續命丹藥對我沒什麼用，自己留著吧！」

過了兩日，阿珩向俊帝上書要去高辛的最北邊傳授養蠶，因為路途遙遠，不能當日趕回五神山。

在他腳下，是一個山澗，怪石嶙峋，草木蔥蘢，有一條溪水潺潺流淌，隨著兩側山勢的忽窄忽寬，溪水一處流得湍急，一處流得緩慢，最後匯聚成一方清潭。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山澗兩邊的崖壁上全是灼灼盛開的桃花，溶溶月色下，似煙霞，似彩錦美得如夢如幻，風過處，桃花簌簌而落，紛紛揚揚、飄飄蕩蕩，猶如雪落山谷。

「嗯？」

昌意臉飛紅，阿珩笑著剛想說話，嫘祖拍了一下她的背道：「今日是昌意的好日子，別欺負你哥哥。」

昌意凝視著妻子，眼中有無盡的歡喜和幸福，昌仆臉紅了，低著頭誰都不敢看。

身邊的高辛族侍衛和侍女已經跟著軒轅妭出出進進了無數個村落，從沒有過任何紕漏，只看到王子妃真心為高辛百姓忙碌，警戒心自然而然也就降低了。

少昊柔聲說：「會的，一定會的。」

「榆罔是個好弟弟，事事為我考慮，正因為他是個好弟弟，我有豈能不為他打算？你也知道榆罔的性子，這個炎帝當得十分艱難，祝融他們都盯著榆罔，蚩尤如今羽翼未成，就我還能彈壓住祝融幾分，我若現在成婚，又是嫁給一個外族的將軍，對榆罔很不利，所以我和諾奈說，等我兩百年。兩百年後，蚩尤必定能真正掌控神農軍隊，有他輔佐榆罔，那麼我就可以放心出嫁了。」雲桑笑著長舒口氣，「我也就可以真正扔下長王姬的身份，從此做一個見識淺薄，心胸狹隘，沉迷於閑情瑣事，只為夫婿做羹湯的小女子。」

這些事情，阿珩也幫不上忙，只能寬解道：「慢慢來吧，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少昊想說什麼，卻又只是苦笑了下，什麼都沒說。

四周發出低低的驚呼聲，青陽氣得臉色發青，瞪著昌意，眼神卻很是複雜。

明日要去人族的村寨看蠶，應該能找到機會讓阿獙把衣袍偷偷帶出高辛ｈｔｔps://reａｄ•９9cｓw•ｃｏm，送到蚩尤手裡，蚩尤看到衣袍就該明白她想說的話。即使一再小心后，仍不幸被不懷好意者撞破，他們看到的也只是一件衣袍。

昌意微笑著，非常平靜地說：「我只知道從今而後我是你的夫君，我會用生命保護你。」

雲桑點點頭，「諾奈倒沒那麼小家子氣的心思，他壓根沒拿我當王姬看，只等我同意，他就正式上紫金頂求婚。」

阿珩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撿起衣袍，失魂落魄地抱著紅袍，怔怔發獃。

少昊問：「在想什麼？」

阿珩笑道：「好。」

青陽和少昊兩個說著話，已經布好了禁制。青陽手掌變得雪白，身周結出一朵又一朵的冰牡丹，桑林內的氣溫急速降低。少昊微笑而立，衣袍無風自動，周身有水從地上湧出，濺起一朵朵水花，如一株株盛開的蘭花。

阿珩大喜，「父王怎麼說？」

昌意道：「看樣子還是少昊哥哥……少昊妹夫勝了！」昌意難得促狹一回，佔了少昊的便宜，話沒說完就大笑起來。

他么倆不說話了，外面鄉村裡的聲音開始分明。耕牛犁地的聲音，頑童追逐的聲音……阿珩想起了九黎，馬上就是九黎山中桃花盛開的日子了，米朵和金丹是不是已經兒女成群？是不是仍會在一個夕陽灑滿江面的傍晚，高唱著山歌，傾訴著對彼此的情意？

「你忘記父王和王后賞賜的東西了？一些特殊標誌的王族用品，我命半夏都收好了，別的東西扔在庫房裡也是落灰，不如拿出來僱人收集野蠶，培育蠶種。」

阿獙越飛越快，一路衝到軒轅山，比他們預定的時間早到了半日。

阿珩緊張地問：「不過什麼？」

阿珩站在桃花樹下，靜靜等候。

反倒陌生的後土看到阿珩，一改平時接人待物的含蓄溫和，態度異常親切，帶著沐槿過來向阿珩行禮，口稱「王子妃」，蚩尤卻是做了個揖淡淡問道：「王姬近來可好？」

阿珩被滿眼的紅色照得失了神，在一片耀眼的赤紅花海下，看到了一個更奪目的紅色身影。

阿珩本想給大家一個驚喜，沒想到青陽似乎早感知他們的到來，已經在殿前相侯。倒是殿前掃地的侍女大吃一驚，立即往殿內奔跑，「王姬回來了！王姬回來了！」

大家皆悚然變色，正在這時，若水的送親隊伍到了，喜樂驀然大聲響奏，才把蚩尤這句話蓋了過去。

阿珩摸摸他的頭，安慰阿獙，「別著急，他會來的。」可實際上她的心裏七上八下，比誰都著急。

可是付出了的感情卻不是想扔就能仍，她即使恨他怨他，他依舊在她心裏。

少昊只是笑，從不搭腔，微笑卻慢慢地從嘴角散入了眼睛。高辛宮廷禮儀森嚴，他沒有母親，也沒有同胞兄弟，在他的記憶中，他自小就要處處留意言行、時時堤防陷害，他從來沒有做過母親的兒子，也從來沒有做過弟妹們的兄長，他以為王族就該是他們那個樣子，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兄弟姊妹可以談笑無忌、和樂融融。

阿珩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蚩尤，心神慌亂，視線壓根不敢往蚩尤的方向看，也壓根不敢走過去，只能裝作被若木花吸引，仔細看著若木花。

「高辛少昊的兵器？」簡直是所有武者夢寐以求的禮物，昌仆眼中滿是驚訝歡喜，取過細看。把柄和劍鞘用扶桑木做成，雕刻著若木花的紋飾，她緩緩抽出匕首，劍身一泓秋水，光可鑒人。昌仆愛不釋手，忙對阿珩和少昊道謝。

「那為什麼……」

「我在想該給嫂嫂送個什麼禮。」

青陽實在受不了，直接把昌意推上了雲輦，沒好氣地說：「你是去娶親，不是去打架！我去幹什麼？快點去迎接新娘子。」

阿珩看少昊神色消沉，似乎剛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想說，阿珩也不方便主動問，指指面前的蠶種，「幫我篩選蠶種，你用靈力探視，如果蠶卵健康強壯就留下，如果不好，就不能養，只能放回野外。」

少昊盤膝坐到阿珩身旁，開始幹活。他靈力高強，蠶種從他手裡經過，自動分出了兩撥，做起來絲毫不費力，阿珩索性偷懶停了下來，一邊納涼，一邊只看著他挑選。

此時，蚩尤站在一座距離九黎不遠的陡峭懸崖上，身體與懸崖連成一線，似乎風一吹就會掉下去。他身上只穿著中衣，沒有披外袍，顯然是脫下不久。

「我也有自己的打算。」阿珩倒滿兩碗酒，遞給雲桑一碗，「看到四哥今天有多快樂了嗎，小時候，不管什麼四哥都一直讓著我、護著我，如今我應該讓著他、護著他，讓他太太平平地和真心喜歡的女子在一起。只要四哥、母親過得安穩，不管我再委屈也是一種幸福。」

昌意猶抓著青陽的袖子，緊張地說：「大哥，你等等，我還想問你……」

阿獙十分善解人意，沉默地趕回高辛。

阿珩喜悅地說：「恭喜姐姐！你為父親，為妹妹，為弟弟籌劃了這麼多年，也應該為自己籌劃一次了。」

「嗚嗚……」阿獙低聲哀鳴，困惑地繞著袍子轉來轉去。

後土端著兩碗酒過來，阿珩以為他是要給少昊敬酒說事，特意會避開。不想後土追過來，把一碗酒遞給她，笑而不語，一直凝視著她，阿珩心中尷尬，只能笑說：「多謝將軍。」一仰頭，把酒飲盡。

喜娘把昌意手裡握著的紅綢的末九*九*藏*書端放到新娘子手裡，示意新娘子跟著昌意走。只要下了送親車，隨著昌意登上鸞車，就表示她成為了軒轅家的媳婦。

大鵬落下，他飛躍到鵬鳥背上，急速飛往九黎。

阿珩到不否認，笑眯眯地點頭，「四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我用的是父王賞賜的東西，當然是父王的恩澤了。」

朱萸記得邊追邊嚷，「兩位公子，都打了上千年了，也不用每次一見面就要分勝負吧！」

少昊笑，「你們兄妹可真像，都是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東西搜羅給對方。」

少昊和青陽從桑林內走了出來，少昊臉色發白，青陽嘴角帶著一點血痕，顯然兩個傷得都不輕。

「你這個死丫頭，說話越來越沒遮攔！」雲桑臉頰飛起紅暈，嬌羞中透著無言的甜蜜。

阿珩笑容一黯，低聲道：「大哥和父王很像，都是以大局為重。」

傍晚，阿珩做了一個傀儡代替自己，早早安歇了。她自己卻和阿獙偷偷趕去了九黎，這邊的村落距離神農國很近，月亮才上樹梢頭，他們就到了九黎。

「好！」少昊沒有拒絕，跟著青陽走進桑林。

阿珩輕聲說：「如果永遠不要有戰爭，可以永遠這麼安寧就好了。」

阿珩姍姍行禮，「謝謝嫂子。」

嫘祖一手牽著阿珩，一手牽著昌意，向殿內走去，青陽和少昊並肩而行，跟在他們身後。

阿珩是真心對這個嫂子喜歡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拿出準備的禮物，雙手捧給昌仆，「嫂子，這是我和少昊為你打造的一把匕首。」阿珩繪製的圖樣，少昊用寒山之鐵、湯谷之水、太陽之火，整整花費了一年時間打造出這把貼身匕首。

大鵬鳥猶如流星，劃破天空，直直下降，阿珩緊張地靜靜站著，阿獙興奮地撲過去，想和以往一樣撲到蚩尤身上，突然他停住了腳步，困惑地看著大鵬鳥。

朱萸小聲嘀咕，「真不知道是為了想贏少昊，還是為了在好個理由光明正大地下場雪。」

和少昊成婚以來，她身邊一直有侍女監視，而蚩尤那邊，估計也是危機重重，她根本不敢給蚩尤任何消息，否則萬一被發現，不僅會牽連母親和四哥，還有可能把蚩尤陷於絕境。

車輦停下，青陽和少昊走到蚩尤面前，向蚩尤道謝，感謝他們遠道而來參加婚禮。阿珩驚覺原來這不是幻象，蚩尤是真正地久站在若木樹下。

「青陽呢？」

阿珩凝望著遠處，默不作聲。

青陽看到這裏，無聲地嘆了口氣，對昌意無奈地說：「既然禮儀全亂了，你們就直接上山吧，父王和母后還在朝雲殿等著你們磕頭。」

「父王答應了，命我陪你一塊過去，拜見岳父岳母。」

阿珩笑著歡呼，朱萸偷偷瞟了眼臉色鐵青的青陽，用力鼓掌，一邊鼓掌一邊隨著阿珩歡呼，軒轅族看到王姬如此，才沒有顧忌地歡笑道賀起來。

嫘祖笑抱住她，阿珩靠在母親懷裡，上下打量昌意，「四哥的樣子很像新郎官，恭喜四哥。」

阿珩笑看著雲桑，看來上次諾奈的神農山之行沒有白跑，他們倆已經冰釋前嫌，「擬合諾奈什麼時候？」

她本來準備了滿腹的話想告訴他，她的無奈，還有她的生氣，生氣於他去年的失約，生氣於他竟然這麼不相信她，可是所有的甜蜜打算全部落空，滿腹的話無處傾吐。

青陽和少昊都看著他們，阿珩臉色一沉，「也許以前我有什麼舉動讓大將軍誤會了，現在我已經是高辛的王子妃，還請大將軍自重。」厲聲說完，她向少昊走去，站到了少昊身邊，青陽這才把視線移開。

少昊下了玄鳥，打趣青陽：「幾十年不見，青陽小弟風采依舊。」

「是的，軒轅和你們截然不同。」阿珩的語氣中透著驕傲，「我發現高辛的仕女們品評一個男子時，不是談論他的品德才華，而是先談他的門第和血統，似乎只有出生在一個好的門第，擁有高貴的血統，才值得嫁，這些看似是閨閣閑話，卻反映了很多問題。我們軒轅雖然也不可避免收到你們這些大神族的影響，可我的父王說過，神、人、妖只是上天給的種族不同，沒有什麼荒唐的高貴和低賤的區別，都平等。不管他是人是妖，他的尊卑貴賤只由他自己的所作所為決定。在軒轅，不管你是神族，人族，還是妖族，不管你生在大家族，還是出生寒微，只要你有才華，就會收到大家的尊敬。」

青陽和少昊都好似沒聽見，阿珩心裏一震，有憂慮，可更有濃濃的喜悅，連對蚩尤的恨怨都消了一半，對蚩尤回道：「一切安好。」

「娘偏心，四哥已經有了嫂嫂疼，娘也開始偏心！」阿珩撒嬌。

阿珩斜睨著她，「何必羡慕別人？炎帝榆罔是你的親弟弟，可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事情，你若願意下嫁，諾奈也會毫不猶豫立誓，一生一世與你一個共白頭。」

阿珩走到一旁的竹席上盤腿坐下，篩選著村人們收集來的野蠶種，因為耗神耗力，天氣又熱，不一會已經是一額頭的汗。她隨意擦了下額頭的汗，正想找水喝，一碗水遞到了眼前。

青陽叫阿珩過去，阿珩知道躲不過，定了定神，才微笑著走到他們面前。

阿珩愁思滿腹，也懶得多想，尋了個安靜的角落，把若酒像水一樣灌下去。

蚩尤眼中又是恨又是無奈，「真不知道我看上你什麼？你水性楊花、膽小懦弱、自私狠心，可我竟九九藏書然還是忘不掉你。」

等到月過中天，蚩尤依舊沒有來。

「干！」阿珩與他碰碗，雲桑本不喜喝酒，可今日的就不論如何也要陪著阿珩喝。

阿珩和少昊對視一眼，少昊微笑著沒有說話，阿珩笑道：「四哥，放心吧，你不會處理，嫂子也會處理！」

雲桑含笑問：「你呢？你從小就不羈倔強，我不相信你會心甘情願聽憑你父王安排。」

青陽淡淡一笑，「這裡是軒轅山，你是上門的女婿，應該換個稱呼，稱我一聲大哥。」

昌仆把手腕上帶著的若木鐲子褪下，戴到阿珩手腕上，「這是很普通的木頭鐲子，不過有我們若水兒女的承諾在上面，不管你什麼時候有為難，我們若水兒女都會帶著弓箭擋在你身前。」

耳旁突然響起蚩尤的聲音，「你可真懂得他們那般的感情？既然說新歡是珍珠，為什麼有惦記著魚目的舊愛，讓阿獙把衣袍送來？」

雲桑在大家面前，不想顯出與阿珩的親厚，格外清淡地與阿珩寒暄了幾句，完全是王族見王族的禮節。阿珩知道雲桑心思重，如今也漸漸明白了王族和王族之間很複雜，就如大哥和少昊，在眾人面前也是格外疏遠，所以也是繃著一個客氣虛偽的笑。

「不知道，四哥那性子呀！問十句，他回答半句，我在他耳邊嘮叨了一天，只打聽出嫂子是當地大姓濁山氏。」

她仰頭看著一樹繁花，你們年年歲歲花依舊，可會嘲笑我們這些善變的心？說著什麼海誓山盟，轉眼就拋到腦後。

少昊瞟了眼阿珩，笑道：「等你什麼時候打贏我再說吧！」

少昊卻面色凝重，心事重重，大半晌后，低聲說：「剛才在大殿上我被父王訓斥了。」

蚩尤撿起衣袍，對著滿樹繁花冷笑，幾次抬手想扔，卻終是沒扔。

阿珩想了一瞬，眼睛一亮，歪著腦袋看著少昊，笑得賊兮兮，「自古英雄愛名器！最好的禮物就要麻煩名聞天下的打鐵少昊了，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聽說他從不打造兵器。」

桃花坡上月影寂寂，清風冷冷，桃花樹下空無一人，只有一件扔在地上的血紅衣袍，已被落花覆了厚厚一層，顯然在地上時間已久，看來袍子自被逍遙扔下，就沒有被動過。

昌意因為緊張，還沒有察覺，只是緊緊地捏著紅綢，埋頭走著，手中的紅綢突然繃緊，他差點摔了一跤，昌意緊張地回頭，才發現新娘子高高站在車上，一身紅裙，艷光逼人。濁山昌仆朗聲說：「我是若水族的濁山昌仆，今日要嫁的是軒轅族的軒轅昌意，謝謝各位遠道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就請各位為我們做個見證。」

「難怪十里八村的人都在稱讚父王，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半蹲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她篩選蠶種，而院子里的人不知何時早已走空了。

突然間，鵝毛般的大雪無聲無息地飄落，昌意驚訝地抬頭。

「你可以慢慢說，我有很多時間。」

少昊仰頭看天，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好像也沒有什麼不過，當年白拿了你的雌酒方，這個就算是回禮吧！只是時間有點緊，一年時間只能打造一把貼身的匕首。」

「問什麼問？我又沒娶過親！」青陽用力拽出袖子，一掌掃到駕車的鸞鳥背上，鸞鳥尖叫著往山下沖。

阿珩笑得前仰後合，對少昊說：「在四哥眼中，大哥無所不能，無所不會，不管什麼事都要找大哥。」

「你想送什麼給女英雄？」少昊笑。

阿珩心內一片荒涼，只知道保持著一個微笑的表情，茫然地凝視著前方。

十來個婦人圍在一個火扁籮前，扁籮中有十幾堆眼色各異的蠶種，阿珩一個個拿起了細講。

不想新娘子雖握住了紅綢，卻沒有下車，反倒站在車椽上，高高在上地俯瞰著眾人。大家被她氣勢所攝，都停止了交談和說笑。

阿珩心驚肉跳，先側身移開幾步，才能平靜地回頭，「聽不懂大將軍在說什麼，我和少昊情投意合，美滿幸福。」

這段日子來，軒轅妭在民間的所行所為，俊帝一直看在眼裡，百姓對他的讚譽也自然全部聽到，比起深沉精明的少昊來，他更喜歡這個會養花弄草、會談品書畫的兒媳，所以很爽快地准了軒轅妭所求。

桃花簌簌而落，漸漸的，阿珩的肩上、頭上都是落花。

少昊落後了幾丈，默默地看著歡呼雀躍的阿珩。她自從嫁到高辛國，總是小心翼翼，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恪守高辛的禮儀，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手舞足蹈地放肆。

雲桑靜靜走來，卻看朱萸守在阿珩身旁，含笑說了兩句客套話，轉身要離去，阿珩拉住他，「沒事，朱萸是我大哥的侍女，絕對信得過。」又對朱萸半央求，半命令地說：「好姐姐，你幫我們看著點，我想和雲桑單獨說會話。」

因為她的喜悅，阿獙和烈陽都分外高興，阿獙邊飛邊鳴唱，它的叫聲愉人心脾，連少昊的坐騎玄鳥都發出歡快的鳴叫。

昌仆粲然而笑，因為幸福，所以美麗，容色比漫天璀璨的若木花更動人。她握緊了紅綢，跳下車輦，飛躍到昌意麵前，笑對她的族人宣布，「從今而後，昌仆與昌意禍福與共，生死相依。」

「很有意思。」

蚩尤默默凝視著腳下的景緻，良久都一動不動。

婦人們拿著蠶種一邊仔細辨認，一邊低聲討論。

少昊微笑如常，眼神卻有些恍惚。

大鵬鳥背上空無一人，他繞著ｒeaｄ.99ｃsw.ｃom桃花樹盤旋了一圈，把叼著的紅色衣袍丟下，竟然一振翅，又沒入雲霄，迅速遠去。

阿珩想到四哥的婚事，想到可以回家，心情十分愉悅，眯著眼睛看著樹頂燦爛的太陽。

阿珩把他們送到車邊，直到他們的車輿消失在雲霄里，她仍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發獃。

「啊嗚……」阿獙用力點點頭，也著急地張望著。

蚩尤掙扎猶豫了一會，揚聲叫：「逍遙。」

她們兩個左一碗、右一碗，沒多久雲桑就喝得昏迷不醒，阿珩依舊自斟自飲，直到也喝得失去了意識。

「神農的九黎、軒轅的若水，都是民風質樸彪悍的地方，只敬驍勇的英雄，你這個嫂子可不僅僅是出自大姓濁山氏，她是若水未來的女族長。」

若水少女提著酒罈過來敬酒，少昊取了一碗酒遞給阿珩，「嘗嘗若水的若酒，味道很特別。」

朱萸無奈，向阿珩求助，「王姬，你快說句話。」

蚩尤笑問：「不知道王姬和少昊恩愛歡好時，有沒有偶爾想起過舊日情郎呢？」

嫘祖笑接了幾片雪花，對身後的侍女吩咐：「這雪下得正好，過一會去採摘些冰椹子。」

昌仆看住昌意，「我們若水兒女一生一世只擇偶一次，我是真心真意一生一世跟隨你，與你白頭偕老，你可願意一生一世只有我一個妻？」

阿珩鬆了口氣，激動地直搖少昊的胳膊，「謝謝，謝謝，謝謝……」比自己收了少昊的好處還高興。

「你什麼時候開的？怎麼不叫我一聲？」阿珩十分意外。

嫘祖受了他三拜后，示意昌意扶他起來。

若水的男兒吹起蘆笙，女兒搖著若木花鈴，一邊歌唱，一邊跳舞，又抬出大缸大缸的美酒，給所有賓客都倒了一大碗。大家被若水兒女赤誠的歡樂感染，原定的禮儀全亂了，只知道隨著他們一起慶祝。

「他倒也不是不肯，不過……」

「神農和高辛作為上古神族，幾萬年下來，門第森嚴，為了維護本族的利益，甚至禁止不同門第的人通婚。前代炎帝想娶出身低微的炎后都十分苦難，後來假託炎后是赤水氏的旁支才勉強完婚，因為炎帝吃過這個苦，所以他在位期間，一直在努力打破門第限制，可幾萬年的積習，若真想改革必定是一條血腥之路，炎帝本性仁厚，沒有那麼大的狠心，所以他再努力，也只是改了一點表象，無法撼動根本。但蚩尤和他截然不同，蚩尤為了達成目的，會不惜血流遍野，神農在他手裡一定會改頭換面。軒轅就不同提了，本就和我們截然不同。」

朱萸敢怒不敢言，握著拳頭，小小聲地說：「我能聽到，我能聽到……」

一瞬后，仰天長嘯，躍上大鵬，決然而去。

烈陽突然興奮地尖叫，阿獙也一邊興奮地叫，一邊歡喜地跳來跳去。阿珩仰頭望去，雲霄中一抹紅色的影子正在迅疾飄來。她破涕為笑，緊張又歡喜地擦去眼淚，整理著自己的髮髻、衣衫，擔心地問阿獙：「這樣可以嗎？亂不亂？」

阿珩臉色發白，她許諾只要他年年穿著紅袍，她就來年年見他，他特意把紅袍送給他，他卻讓大鵬把紅袍扔到桃花樹下，表明他不會再穿。

昌仆剛才當著整個大荒來賓的面，英姿颯爽、言談爽利，此時卻面色含羞，緊張地給青陽見禮，似乎生怕青陽嫌棄她。

阿珩臉伏在母親肩頭，臉上沒有絲毫笑意，聲音卻是帶著笑的，「娘，娘，四哥欺負我，你快幫幫我！」

四方來賓全都看著濁山昌仆，猜不透她想幹什麼。

少昊低聲說：「謝謝你。」

雲桑坐到阿珩身邊，細細看著阿珩，「聽說擬合少昊十分恩愛美滿？」

阿珩，靠著阿獙，一邊靜聽著山歌，一邊等著蚩尤。

少昊問：「昌意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青陽已經派了使者來，向父王請求明年接你回軒轅，參加昌意的婚禮。」

朱萸忙去叫了玉輦過來。

她身後的若水兒女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軒轅族這邊卻尷尬地沉默著，大家都看著青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少昊問：「你哪裡來的那麼多錢？」

阿珩已經看到母親和四哥，對朱萸吐吐舌頭，表示愛莫能助，朝母親跑去，一頭扎進母親懷裡，「娘！」

隨著他們的車輦過處，從山頂到山腳，道路兩側的若木都結出了最盛大的花朵，每個花朵大如碗口，顏色赤紅映照得整個天地都紅光瀲灧。

「說起來十分複雜，一言難盡。」

阿珩微笑著喝下，滿嘴的苦澀，「嗯，不錯。」

阿珩指指桑林內，「大哥和少昊在打架，希望他們不要傷得太重。」

烈陽嘎嘎尖叫，阿珩回過神來，看到他和阿獙擔憂的樣子，阿珩悲喜交加，用力把紅袍扔到地上，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

阿珩苦笑，仰頭把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

兩個侍女掀開車簾，一個朱紅衣服的女子端坐在車內，女子面容清秀，眉目磊落，喜服收腰窄袖，猶如騎射時的裝扮，襯得人英姿颯爽。

昌意瞪她，「難道少昊就不疼你了？我們可都聽聞了不少你們的事情。」

昌意瞪了阿珩一眼，朝天喃喃祝禱：「一切順利，一切順利！」可又遲遲不動，看著青陽，「大哥，你會陪我一起下去的吧？」表情可憐兮兮，就好似小時候，一有了什麼麻煩事情，就去找大哥幫忙。

少昊篩選完蠶種，對阿珩行禮，「王子妃娘娘，我的活已經幹完，我們可以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