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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的鄰居是妖怪(上·韋陀廟) 第一節

第七章 我的鄰居是妖怪(上·韋陀廟)

第一節

可能因為街坊鄰居覺得大座鐘嘴太碎,說好事沒有,說壞事一說一個準,加上這家老輩兒特別迷信的傳言,所以誰都不願意把她往家裡招。有一回晚上我去錄像廳看了場錄像,回來的時候抄近道路過後院,瞧見她一個人對著牆站著,嘴裏咕噥不清說著什麼,不時還嘿嘿冷笑幾聲,把我嚇得夠嗆,招呼也沒打就跑過去了。
我聽《封神》里提到一個特別厲害的老道叫陸壓,這人是沒來歷的散仙。他有個「斬仙葫蘆」,能從中射出一線毫光。裏面有一物,長約七寸,有眉有目,不管照到什麼神仙鬼怪身上,只要陸壓一念「請寶貝轉身」,但見那道白光一轉,對方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白家大院資格最老的住戶,是住在院子最裡面的一家。這家不姓白,兩口子三十多歲不到四十,都是老實巴交的人,單位效益不景氣,沒班可上也不發工資,平時就在家待著什麼都不幹。男的我們叫他二大爺,哪個大雜院里都有這類稱呼,顯得鄰居跟親戚似的,他媳婦我們隨著叫二大娘,這女的就不是個凡人。
我對那個斬仙葫蘆嚮往已久,很想知道葫蘆里有眉有目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所以每次聽到陸read.99csw.com壓出場就格外認真。有一回聽到「釘頭七箭」這段書,冷不丁想起我們院的大座鐘,三伏天竟突然有種脊背發冷的感覺。至於五行道術里有這種邪法的記載,是我好些年之後才知道。
舊天津有個特點,就是庵多廟多。另外因為有很多租借地,所以教堂也多,天主教堂基督教堂都有,現在也保留下來不少。不過庵廟宮觀留存至今的不過十之一二,僅從地名上還能找到些蹤跡,像什麼「達摩庵、如意庵、慈惠寺、掛甲寺、韋陀廟」之類的,多得簡直數不過來。我住的那個大院叫白家大院,以前就曾供過韋陀。
大雜院就是這麼擠,家家戶戶都是一間房子半間床,另外半間多功能特別多,可以是廚房茅房加客廳,各家門口還要蓋個小屋,用來放蜂窩煤和白菜,到處都堆滿了東西。巴掌大地方住十幾戶人家,好處是鄰里關係很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必發愁;缺點是哪家吃什麼喝什麼,都躲不開鄰居的眼睛,不太容易有秘密。
可能有人知道天津有條衚衕叫「韋陀廟」,其實我都說了,這次講的地名都是編的,並不是韋陀廟那條衚衕,解放前城裡供韋陀九-九-藏-書的地方不止一個。因為人是越來越多,白家大院的院子裏面,又起了一圈房子,也都住上人家了。如果看過馮鞏演的電影版《沒事偷著樂》,就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居住條件了。
事後我聽說,這個大座鐘確實是腦子不正常,一直在家吃藥控制著,平時跟好人一樣,受點刺|激就悶聲不說話了,或者說是不跟人說話,總是晚上對著後院的牆自言自語,回到家就拿她閨女的娃娃擺桌子上,點起幾根香轉圈熏,對著娃娃不停地磕頭。沒人知道她這是在幹什麼,但周圍肯定有人要出事了。
當時每天中午一點開始,電台里能收聽到廊坊人民廣播電台的中長書連續播講節目。放暑假正好是播袁闊成先生講的《封神傳》,我上初中的時候聽這個聽得特入迷。除了單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俠,我最愛聽的就是神冊子和鑽天兒,就是聽了《封神傳》,我才知道原來在家磕頭也能要人性命。
此外民間還有種說法,普通人經不住拜,被拜得多了肯定要折壽,但這都是沒根據的事了,誰都無法證明鄰居某嫂子的死亡和二大娘有關,也許僅僅是巧合而已。畢竟是人命關天,我從來沒跟別人提起過,九*九*藏*書現在說出來只當是個故事。往下我就說說第二年在白家大院過暑假的遭遇,如今想起來還覺得后怕。
我上中學的時候,每個暑假都是寄住在親戚家,今天就想給大夥講講這段經歷。雖然時隔多年,但是為了避免給當事人找麻煩,我還是不用具體的地名了。說話這地方,是位於天津老城區的一個大雜院。
陸壓還有個法術,傳給姜子牙了,這法術叫「釘頭七箭」。在寨子里扎個草人,把敵營主將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寫到上面,草人頭上腳下各點一盞燈,每天作法,早中晚各拜一次,一連二十幾天,就能夠把那個人的三魂七魄給拜散了,再拿箭射草人,本主便會流血。
我聽過印象比較深的幾件事。其一是解放軍進城的前一天,早上天剛亮,就有人看見在這院里有老鼠搬家,大大小小的老鼠過街時,把整條衚衕都鋪滿了。住戶們都沒想到這有這麼多耗子,那些上歲數的人願意說這是要改朝換代,仙家都出去避亂去了。我覺得也可能是打炮嚇的,發大水那年同樣出過類似的事。
然後一連好幾天,都沒看見大座鐘出過屋,聽鄰居講,她是跟某嫂子因為點小事矯情起來了,那位嘴底九_九_藏_書下也不饒人,說了些過分的話,所以在生悶氣。我聽說後院那堵牆,以前是韋陀廟裡的神位舊址,平時去那玩也特意看過,就覺得二大娘是半夜裡在跟韋陀說話,也許那地方真有什麼特別之處。
這些事大多是街頭巷尾的傳聞,全是到夏天乘涼的時候聽衚衕里上歲數的人講的,能有多大真實成分確實很難說,不過這家老輩兒非常迷信應該不假。「大座鐘」每天到處串門子,也許她就是在家閑的,說起東家長李家短來,那嘴皮子賽過刀一般快,該說不該說的都往外掏,據我所知,也真說准過好幾回。
那時候沒有空調,一到夏天晚上,大雜院里的男女老少都習慣出來納涼,搬著板凳馬扎卷著涼席,坐在衚衕或者院子里。有下棋打牌的,湊到一起閑聊得尤其多。哪家有個什麼大事小情,甭管真的假的,都容易變成茶餘飯後的談資,當時我就是這麼聽了幾件發生在白家大院里的怪事。
二白家大院里的二大娘,經常一個人對著后牆嘀咕,還在屋裡關上門窗給娃娃磕頭。她這些反常的行為,周圍鄰居們大多知道,可要說恨上誰就躲在家裡磕頭,就能要人命,這是沒人知道的,甚至沒人覺得某嫂子得紅斑狼九-九-藏-書瘡去世,跟大座鐘磕頭有關係,只有我偶然冒出過這個念頭,因為那時候我每天中午都聽評書。
據說整個白家大院,以前都是二大娘姨奶奶家的祖業。那個老太太生前很迷信,供養著宅仙,能算命會看相,說誰家要倒霉了,誰家就一定出事。她死後還沒出殯,屍體停在這院的某間房子里,夜裡接連不斷有黃鼠狼過來對著棺材磕頭作揖。這事很多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可他們都沒親眼看見過。
以前道門裡有種邪法,天天磕頭能把活人的元神拜散了,大座鐘會不會這些東西我不清楚,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誰知道自己讓她天天拜也受不了。跟大座鐘發生口角的那位,難免就起了疑心,渾身腦袋疼,躺床上病了好長時間才逐漸好轉。第二年夏天我再去的時候,聽說這個人得上紅斑狼瘡,已經沒了。
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反正不太喜歡二大娘,因為她是院子里最閑的人,長得特像某高音通俗歌星。一米五齣頭的身高,脖子腦袋一般粗,滿頭亂蓬蓬的短髮,小鼻子小眼,架副黑框的深度近視眼睛。一開門就能看見她背著手在院子里轉悠,到誰家裡坐下就不走,所以我們院里的小孩都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大座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