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六章 來歷不明的臭味 上

第十六章 來歷不明的臭味

劉奶奶走的那會兒,小娟子剛考上大學,去外地念書,大娟子職專畢業,沒找到合適工作,臨時在火鍋店裡做啤酒促銷員,就是穿上啤酒品牌的短裙,穿梭于各桌之間推銷啤酒,免不了有些食客趁機佔便宜灌酒,放出話你喝幾瓶我買幾瓶,甚至還動手動腳,大娟子經常遇上這種情況,但是也沒辦法,賺點錢特別不容易。
長大后的二梆子,並沒有如我想象中出類拔萃,除了他那個梆子頭,連樣子都變得平庸了,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兩歲了。韋陀廟拆遷他家搬到了河東中山門,學習成績不行,高二輟學在超市打工,後來在濱江道鴿子窩倒騰起了服裝,鴿子窩那地方現在早沒了,二梆子做買賣還是在美國「911」飛機撞大樓之前,那會兒還真賺了些錢。
有一次我在大娟子家吃飯,大娟子問我看不看你小時候的照片?我覺得很奇怪,反問:「咱倆又不是一個學校的,你怎麼有我小時候的照片?」大娟子拿出一本相冊,翻開一頁指給我,我發現那張照片里確實有我,還有另外幾個孩子。
以前同在濱江道鴿子窩擺攤兒的有位喬哥,人稱大老喬,跟二梆子混得挺熟,聽說了二梆子最近的遭遇,晚上特意帶了些酒菜,過來跟二梆子聊天,怕他悶出毛病來。
另外還有一個發小,外號叫「二梆子」,也住韋陀廟衚衕,從小就跟我在一塊玩,但老房子拆遷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斷了聯繫,這小子腦門兒稍微往外凸,天津衛https://read•99csw.com老話說前梆子后勺子,就是他這樣的。
我小時候每年暑假都住到韋陀廟白家大院,前頭跟大夥提過,那是我姑媽家,我在院里最熟的鄰居,是劉奶奶和她的兩個孫女——大娟子小娟子,那時劉奶奶的老伴,在醫院太平間值夜班的老大爺還活著,當然還有大座鐘跟二大爺一家,白家大院是個大雜院,住著好多人,拆遷后還繼續走動的也就是劉奶奶一家,老人去世的時候,由於家裡只有大娟子姐兒倆,後事還是我幫著料理的。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那年放暑假,跟衚衕里的小孩們去宛兜公園抓老鶴,老鶴就是蜻蜓的俗稱,以前環境還好,沒現在這麼多污染,凡是趕上陰天,漫天都是蜻蜓,小孩們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捏老鶴,看準老鶴落在什麼地方,悄悄走過去,拿手捏需要沉得住氣,一驚動老鶴就飛跑了,也有拿竹竿蘸黏子黏的,還有用抄網抄的。那年夏天我跟韋陀廟衚衕里的幾個小孩,翻牆進到宛兜公園裡捏老鶴,公園門票是一毛錢一張,捨不得這一毛錢,要留著買冰棍,所以每次都是翻牆進去。那次二梆子也在,還讓看門的大爺給逮著了,當時大夥往外走,二梆子正趴在牆頭要往下翻,不料被看門大爺把腿拽住了,他一著急使勁往下跳,落地時差點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了,流得滿嘴都是血,他還張開嘴讓我看,舌頭上的大口子都往外翻翻著,看得我心驚肉跳,好在read.99csw.com送醫院止血后把舌頭保住了。這張照片就是在宛兜公園裡拍的,還是二梆子偷拿了他爹的傻瓜相機,正好裏面還剩幾張膠捲,小孩們鬧著玩合了張影,大娟子和我都在照片里,可忘了是誰拍的了,由於對焦時手抖,相片有些模糊。
大老喬說:「奇了怪了,刷漿能刷出這種味來?」他使勁抽了抽鼻子,驚道:「不對啊梆子,這他媽肯定不是刷漿的味兒,怎麼這麼臭,你這屋裡是不是有死人?」
當時女裝流行波西米亞,二梆子到北京動物園天樂服裝城拿貨,拿到天津濱江道的攤位上,進價二十齣頭的小衫,也就是樣子貨,叫價六十八,買主討價還價,便宜個十塊二十塊,一件還能賺上對半的利潤,而且銷路很好。那時候房子的價格,也不像現在這麼離譜,他就買了套單元房,大小兩室沒有廳的一個房子,當時也有女朋友了,在濱江道練攤兒認識的,有結婚的打算了,做買賣賺了一部分錢,家裡又給湊了一部分,買了這麼個房子。沒想到搬過去就開始走背字兒,倒霉倒得喝口涼水都塞牙,他覺得這也許是命,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很可能是新買的房子不太乾淨。
後來二梆子買了張床,自己搬進了新房,以前沒感覺到,住進來之後總能聞到一種怪味,好像屋裡有什麼東西發臭似的,這種臭味並不明顯,時有時無,二梆子以為是刷漿的味兒還沒散乾淨,正好也是天熱,白天家裡沒人,晚上睡覺敞著窗戶九-九-藏-書通風,也沒太在意。
哥兒倆邊聊邊喝啤酒,大老喬又拿起燒餅夾上天福號的醬肘子,這醬肘子切了片夾燒餅,味道那是一絕,可剛送到嘴邊,就覺得有點不對,他用鼻子使勁嗅這醬肉,奇道:「什麼味兒這是?」
大老喬一早去動物園進貨,帶回來的天福號醬肘子和燒餅,傍晚到樓下買的冰啤酒,他看二梆子沒精打采,就沒話找話,說這天福號的醬肉可有名啊。想當初乾隆爺在位的時候,有個山東人到北京城做買賣,開了個醬肉鋪,他本錢少找不到好的臨街鋪面,只能開在一條小巷子里,那生意很不景氣,這山東人整天發愁,可是也沒辦法。有一天上街溜達,瞅件一賣舊貨的攤子上,有那麼一塊古匾,上面寫了三個字「天福號」,成色很舊,十分不起眼,也不知道是從哪收來的,山東人卻覺得這牌匾不錯,有天官賜福的意思在裡頭,於是買回來掛到店中。轉天恰好有個官員路過,順便買了一點醬肉,回去之後一嘗那味道真是絕了,從此他這醬肘子算賣出名堂了,京城裡的王公貴族都爭著來買,成了百年老字號。所以說這做買賣沒有一帆風順的,死店活人開懂不懂,攤位沒了你到別處賃個地方也能幹啊,對象掰了再找別人唄,娘們兒那不有的是嗎,都用不著一棵樹弔死不是?你瞧你這整天愁眉苦臉犯得上嗎?
有一個我哥們兒經歷的事,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他說他很少往深處想,也許是不敢想,想多了晚上沒法睡覺了read.99csw.com。這次我就當成故事,把這件事給大夥說說。別問我是真是假,我當個故事來說,諸位當個故事來聽,咱們是哪說哪了,過後不提。
大娟子跟我說前些天在火鍋店裡,遇上二梆子了,梆子頭仍是那樣一點沒變,還留了他的電話號碼,約好了找個時間大夥坐下聊一聊,我說這可太好了,不提想不起來,一提還真挺惦記。
常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打買了這套房就不順,倒霉事兒總往一塊趕,對象跑了,攤位也沒了,二梆子那心情可想而知,也不敢跟家裡說,怕老爹老娘著急,攤位這事沒法瞞,就謊稱不幹買賣了,找了份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其實從早晨出去就坐公共汽車,坐到最遠的終點站下來,然後再坐車回來,一個來回兩個多小時,他一天坐四個來回,下午五六點鐘回家吃飯。
二梆子說大哥你就吃吧,不是醬肘子壞了,我這屋裡這些天一直有這股味兒,半個多月了還沒散掉,可能是刷漿刷的。
我看著這張照片,想起小時候那些調皮的事兒,忍不住笑了,依次指著照片里的人跟大娟子說這是誰是誰,照片里的二梆子,在那些小孩中顯得很突出,他從小長得就比別人高半頭,到哪都是人群里最顯眼的一個,我當年曾經認定他將來會有一番大作為,可惜老房子拆遷之後,再沒見過,只是聽說二梆子轉學搬到河東區那邊去了。
大老喬說:「兄弟,我就知道你懂事兒,有你這句話哥哥全放心了,走一個……」
二梆子買的這套https://read.99csw.com房在二樓,新房沒住過人,地點有點偏,周圍的住戶也不多,入住之後簡單地刷漿鋪地,房子還沒收拾利索,跟女朋友因為點小事鬧變扭,結果越鬧越厲害,倆人就此掰了。這時又趕上濱江道改造,把鴿子窩全給拆了。鴿子窩就在濱江道跟南京路交口,以前路口兩邊各有一個區域,分甲乙兩區,分佈著數百個幾平米大小的攤位,都是有拉門的小屋,棋格子似的走道,賣的衣服和鞋子要比商場里便宜很多,學生特別愛逛,平時生意很火。當時是哪火拆哪,二梆子那個攤位不是自己的,一拆改就沒他事兒了,買賣也沒法做了。
夏天,人們喜歡吃馬路邊的大排檔,砂鍋羊肉串,那天晚上我和大娟子、二梆子三個人,在八里台橋底下的一個燒烤攤兒聚會。二梆子見了我們很高興,他本來就話兒密,多喝了幾瓶啤酒,說起來更是沒完沒了,給我們講了一件十分離奇的事情。
大老喬父母是從新疆返城的知青,他比二梆子年長五六歲,當了好多年個體戶,在社會上闖蕩已久,經得多見得廣,為人講義氣,長得也富態,總照顧這些兄弟,二梆子也服他,就把大老喬帶到家裡,哥兒倆坐下喝酒。
二梆子說:「大哥你說得太對了,不過我前兩年做這服裝生意做得好,全是我對象的眼光,我這眼光可不行,上了貨沒人買,這真不是鬧著玩的,如今我們倆這事兒是喇嘛的帽子——黃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再賣服裝了,至於以後干點什麼,現在還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