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里風吹得凶，無視於人的苦痛，彷彿要把一切要全掏空。往事雖已塵封，然而那舊日煙花，恍如今夜霓虹。也許在某個時空，某一個隕落的夢，幾世暗暗留在了心中。等一次心念轉動，等一次情潮翻湧，隔世與你相逢。誰能夠無動於衷，如那世世不變的蒼穹……不想只怕是沒有用，情潮若是翻湧，誰又能夠從容，輕易放過愛的影蹤。如波濤之洶湧，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顧暗自蠢動，而前世已遠，來生仍未見，情若深又有誰顧得了痛……

他問都沒問我，就自作主張地點好了菜，看我一直瞪著他，便說：「這個飯館我比較熟，點的全是師傅最拿手的菜。」

麻辣燙展顏而笑，如花般綻放，拉住他的手問：「外面冷嗎？」

我怔怔地聽著，幾欲落淚，不想只怕是沒有用，情潮若是翻湧，誰又能夠從容？

他想了想，「你回國前三天。」

話說完，我一抬頭，看見宋翊就站在門口，臉色有點兒蒼白。麻辣燙緊張地跳起來，訥訥地問：「你來了？」

「沒什麼了。」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陸勵成溫和地說：「我能理解。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別人要在我面前說他們不好，我肯定也急。手足之情，血濃於水，我只是沒想到你和許憐霜的感情有這麼深厚。」

「還不是被獨生子女政策害的！不過我們和有血緣關係的姐妹也差不了多少。麻辣燙是個很好的人，她對感情也很認真，絕不是見異思遷的女子，這一次，真的是有特殊原因……」

他的笑容一僵，有幾分悻悻地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

麻辣燙站在我面前，迎著我的視線說：「他就是那個我說的相親認識的人，喜歡我的人。我……我當時不知道他就是你喜歡的人，我只是想著很巧，竟然和https://read.99csw.com你一個公司，還想著等你從美國回來后嚇你一跳。蔓蔓，對不起！」

我在大腦里開始做這道複雜的邏輯推理題——陸勵成喜歡麻辣燙，陸勵成和麻辣燙交往過，麻辣燙拋棄了陸勵成。我在這中間應該是個什麼位置？哦！對，我喜歡陸勵成。我邊思索，邊緩慢地回答：「他是個聰明的人，應該我進公司不久就明白了我對他的感情，但也許我的性格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所以他一直裝作不知道，還特意把我調到宋翊的部門。我去美國出差也是他安排的，我想大概是對我的一種補償吧！感情上不能回應我，就幫助我的事業。我在紐約的時候，一直給他寫信，他卻一直不回復。我從美國回來后，他卻對我比以前好，還親自去機場接我。你請我去見宋翊的那天早上，他突然告訴我，他喜歡上了別人，但是那個人不喜歡他，他現在正重新考慮感情的問題。我特別難過，中飯都沒吃，所以晚上見到你，會突然暈倒。後來，我在飯店裡撞見他，沒忍住就哭了，他把我帶到他的私人洗手間，也許是我哭得太可憐，也許是我最終感動了他，他說願意和我交往。然後，就是剛才，我知道了他和你交往過。」

我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瞪著他，他根本看不見；罵他，我沒力氣，更沒勇氣。所以，我只能悶著頭扒拉米飯。

我用一隻手抱著她的背，「一生一世！」以前我們也會在爭吵后抱著彼此，說出這句話。當時說的時候，是嘻嘻哈哈的輕鬆和滿心幸福的愉悅，今日，我卻是帶著幾分悲壯，許下我的承諾。

我愣住了，他這麼好的態度？我一時不能適應，「抱歉！我剛才有些急了，別人說我不好都成，我就是不喜歡聽別人在我面前說麻辣燙https://read.99csw.com不好。」

宋翊看著她，微微一笑，眼中儘是溫柔，「剛到。」

作為專門打假的審計師，深諳以假亂真的道理，一番真假錯雜的話，時間、地點、事件紋絲不亂，連我自己都要相信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何況麻辣燙？麻辣燙這一次徹底相信了我愛的是陸勵成。

「好。」

我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麻辣燙低聲問宋翊過會兒去哪裡吃飯，聽著像是她要宋翊作選擇，卻偏偏是她自己拿不定主意，一會兒想吃川菜，一會兒又想吃廣東菜，一會兒覺得那家太遠，一會兒又覺得這家的服務不夠好。嬌聲細語中有撒嬌的任性，那是女子在深愛自己的男子面前特有的任性，因為知道自己被寵溺，所以才放肆。

「去哪裡吃飯？」

麻辣燙慌亂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著步，「可以不回答嗎？」

我淡淡地嘲笑他：「約會過的也許不少，不過要談婚論嫁的應該不多吧？」

麻辣燙已在樓道里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看我終於掛斷電話，立即跑進來，「嘖，嘖，說什麼呢？這麼長時間。」

我盯著他，「咱倆同病相憐，何必再相煎太急？」

和我的猜測一樣。麻辣燙和宋翊從認識到墜入愛河統共沒幾天，期間宋翊還去了新加坡，否則以麻辣燙的性格，宋翊不會到那天晚上才知道我。

「他們走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想起那天他來機場接我的異樣，我低著腦袋問：「你是不是在我下飛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麻辣燙拿起桌上的保溫飯盒，一口口地喂我喝湯，一邊小心翼翼地問：「你和陸勵成現在是……是什麼情形？」

陸勵成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我幾乎想對他磕頭謝恩。他和宋翊寒暄幾句后，宋翊和麻辣燙離去。

我睜開雙眼，看到陸九-九-藏-書勵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唇邊的笑滿是譏嘲，「裝睡有沒有裝成內傷？需要紙巾嗎？」

我要掛電話，他突然說：「兩個小時后見。」

我忍不住問：「你在昌平？」

我閉上了眼睛，鎖上了心門，拒絕看，拒絕聽！這樣的眼神，他是真的愛她！

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幅很具體的畫面——他此時正坐在小木屋的窗前，在黑暗中吸著煙，靜靜地聽著這首歌。天地寂寞，唯一相伴的就是手中的煙蒂。也許窗戶還開著，任由寒風撲面。某些時候，人的身體需要自虐的刺|激。

我瞪著他，他拍拍我的頭，笑眯眯地說：「這裏的師傅手藝一流。」把我拽進飯館。

陸勵成皺起眉頭，不耐煩地說：「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有選擇的自由。她做事還算磊落，剛認識宋翊就打電話告訴我，她遇見了一個她夢想的人，請我原諒。」

宋翊搖搖頭，凝視著麻辣燙浮腫的眼睛，眸中滿是心疼，「累嗎？」

我想了想，伸手拔掉手上的輸液管，他不但沒有阻止，反倒遞給我一團棉花止血。

「你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要一遍遍地和我道歉？」

我最後一句話說得疾言厲色，陸勵成卻罕見地沒有發作，反倒正色說：「好，我以後再不這麼說。」

「這是什麼歌？」

麻辣燙在我耳邊輕輕叫我，我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我突然就覺得飽了，把碗推到一邊，「宋翊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在醫院里從頭到尾仔細回想了一遍，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喜歡我，全都是我一廂情願、自以為是。所以麻辣燙沒有一點兒錯，她唯一的錯誤就是對不起你，你儘管可以拿此去說她，但是少用我的事發泄你的不滿！」

我裹上大衣，陸勵成看到衣帽架上還有帽子、圍巾，便拿給我，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我不想戴。」他隨手hｔｔｐｓ://ｒeaｄ•９９csw•ｃｏｍ扔到病床上。我卻又心疼，跑去撿起來，小心地放到包里。

「你愛他嗎？」我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自己都不知道問這個的動機是什麼。

她臉上的表情很難受，似乎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我笑著拍拍她的手，很認真地說：「他剛才在電話里告訴我，他會待我很好。這個年齡的人，誰沒有個把前男朋友、前女朋友？關鍵是現在和未來。」

他淡淡地說：「你不是說我們同病相憐嗎？一個人黯然神傷，不如兩個人抱頭痛哭，我請你吃飯，你想去哪裡？」

他笑，斜睨著我說：「我今年三十三歲，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你不會認為我只約會過許憐霜一個女人吧？」

陸勵成倒是很知道我問的是什麼，「是啊！就是因為知道你被許憐霜挖了牆腳，所以才去看看你。」

麻辣燙苦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當時挺喜歡和他說話，他能令我笑，如果沒有宋翊，他是一個讓我不會拒絕走進婚姻的人。但是，有了宋翊，一切就不一樣了。宋翊像我心中最美的夢，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美夢成真了。」麻辣燙再次向我道歉，「對不起！」

「是。」

我的確是嚇了一跳，可不是因為他，「你……你和陸勵成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這個師傅所有拿手的菜味道都很清淡，憑著我仍在感冒中的味覺，幾乎吃不出每道菜的差異。我喝酒的提議被陸勵成以要開車為由堅決地拒絕了，點了一壺菊花茶，配上冰糖，讓我一杯一杯地飲，還告訴我：「以茶代酒，一樣的。」

「我可以去問他。」

他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說：「許憐霜告訴你我和她約會過？」

「我……我們就是牽了下手而已，晚上告別的時候，偶爾會擁抱一下，就是偶爾，次數非常少。」麻辣燙說著話，低下了頭，「你還想知道什https://read.99csw.com麼？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這些事情，我寧願親口告訴你，不想你從他口裡聽到。」

我報了一家川菜館的名字，等停車時，發現是一家淮陽菜系的飯館。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溜到樓下，他讓我在避風的角落裡躲著，他去開車。等鑽進他的車裡，我才舒了口氣。

她壓著聲音對宋翊說：「蔓蔓說陸勵成一會兒就到，我們在這裏等他來了再走。我怕蔓蔓醒來后萬一想做什麼，身邊沒人照顧。」

「嗯。」

我喝了口菊花茶，覺得怎麼還這麼苦，又往茶杯里加了兩大勺冰糖。陸勵成凝視著我的動作，平靜地說：「我不太明白一見鍾情的事情，有點兒意外，不過更多的是好奇，所以派人去打聽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是宋翊。他的八字似乎比較克我的八字，也許我該找個風水先生給我轉一下運。」陸勵成淡淡地自嘲，若有若無的微笑背後看不出隱藏的真實情緒。

「不……」電話已經掛斷，「用」字才剛吐到舌尖。

「那不用了，我以為你在市內，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最後的兩句話，我不僅僅只是客氣地說說，而是真的覺得自己打擾了他。

麻辣燙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地繞過我的輸液管，抱住我，「一生一世的朋友！」

麻辣燙坐到我身邊，輕聲地說：「我父母對陸勵成很滿意，尤其是我父親，很喜歡他。所以在父母的推動下，我們的關係發展得比較快。他對我也很好，我當時在信里告訴你，每天都收到一束花，就是他送的。如果我不是再次遇見宋翊，也許再過兩三個月，我們就會訂婚。」

我凝視著她問：「你和陸勵成究竟是怎麼認識的？」

「一首很老的歌，林憶蓮的《野風》。」

第一次在言語中佔了他的上風，我也沒覺得自己快樂一點兒，疲憊地說：「非常感謝你能過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