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的生死，我不關心，可父親卧病在榻，身為人子，你剛才做的，過了！」

霍成君磕頭：「謝謝爹爹，女兒回宮了。」

不一會兒，宣室殿似已再無他人。寬廣幽深的大殿內，只有一個女子趴在冰冷的金磚地上，間或傳來幾聲哀泣。

雲雨緩收，風流猶存。

鏡中陌生的自己，原來也是嫵媚嬌俏的。

劉詢腳下使力，踢開了她的手，譏嘲道：「孟珏和你還真是好搭檔。」

「是。皇上，關著的宦官和宮女怎麼處置？椒房殿總要人服侍的。」

霍成君委屈地叫：「大哥，雲歌和我們結怨已深，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你也幫著她嗎？」

劉奭「咚咚」地跑進了昭陽殿，霍成君見到他，立即命人給他寬衣、拿手爐、倒茶、拿點心，使喚得一群宮女圍著劉奭團團轉。

劉詢只覺厭惡，斥道：「出去！」

許平君從驪山回長安后，先直奔霍府。

劉詢眼中情緒複雜，臉色越發陰沉。

許平君被兩個宦官攙扶著剛剛趕到，看到兒子的樣子，再聽到太醫的話，身子一軟，就往地上栽去，一個太醫又忙去探看皇后。

劉奭想了想說：「一小會兒，兒臣剛和娘娘沒說幾句話，張娘娘她們就來了。」

雋不疑回道：「臣昨日晚上剛去探望過霍大人，還在卧榻休息，言道『不能上朝』。臣向他提起此事，討問對策，他說皇上年少有為，定會妥善解決此事，讓臣不必擔心。」

「是。」七喜很是意外，卻不敢問，只能任不解永沉心底，暗暗地提醒自己以後要對富裕再多一分客氣。

天還沒亮，他就起身準備去上朝，霍成君迷迷糊糊地問：「什麼時辰了？」

劉詢笑道：「朕還沒有用膳，去傳膳，揀朕愛吃的做。」

劉詢起身去上朝時，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神情哀傷凄楚、祈求他回心轉意的人，不料眼前的女子淡然平靜，見到他時，只是深深地埋下頭叩首。她的姿勢卑微謙恭，可他覺得她就如她肩頭的落雪一般清冷乾淨。

劉詢一動不動地坐著，只臉色越來越青，半晌后，他問：「這件事情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七喜小心地聽著對富裕的發落，一邊琢磨著哪個宦官能勝任椒房殿總管的職位，可等了半晌，都沒有下文。

霍成君笑吟吟地說：「二哥倒挺能猜的。管她什麼人呢！反正從今天起，她和我們再無半點關係。」

七喜趕著說：「傳李太醫、吳太醫火速進宮！」

「那要看皇上有多少賑災糧，而那些大商家有多少資金，如果他們能把皇上發放的賑災糧通通吸納，皇上的政令只怕於事無補，反倒會引發潛藏的危機。」

劉奭靠在母親懷裡，小聲問：「父皇會饒了先生和姑姑嗎？」

霍成君長長地出了口氣，全身輕快地坐進了馬車，舒暢地笑起來。看來劉詢這次動了真怒，殺心堅定，雲歌也必死無疑了。

霍府的人看見皇後娘娘突然駕臨，亂成了一團。許平君未等他們通傳，就闖進了霍光住處。霍光仍在卧榻養病，見到許平君，立即要起來跪迎。許平君幾步走到他榻前，阻止了他起身。一旁的丫頭趕忙搬了個坐榻過來，請皇后坐。

聽到劉詢的話，眾人心裏都有了底，全安靜了下來，該守夜的守夜，該睡覺的睡覺。

劉詢又靜靜坐了會兒，站了起來，一句話未說地走出了屋子。

一個宦官忙回道：「有！有！」

劉詢的心稍寬，語聲反倒虛弱下來，「病可以治嗎？」

劉詢眼中的陰翳剎那間就淡了，笑著說：「知道了。你以為爹是你嗎？睡吧！明天爹再來看你。」

劉詢幾分欣慰，准了張賀的請求，張賀和杜延年一粗豪一細緻，應該能事半功倍。

「她當然知道。」

「我不勇敢，姑姑才勇敢。娘，姑姑知道她救了大公子，爹會很生氣很生氣嗎？」

「好！」

劉詢面上好似一點不在乎，可胸中怒火中燒，懷中的溫香軟玉、淺吟嬌啼竟只是讓他的心越發的空落。

許平君嘴圓張，眼中全是驚恐的不能相信。

田廣明譏笑道：「雋大人以為這事我們沒想過嗎？我們正是仔細考慮了才不會胡言亂語，故作驚人之語。難道全漢朝的商人都聯合起來了？那當年秦始皇統一六國還要什麼軍隊？」

劉弗陵在位時，張太醫在太醫院位列第一，劉詢登基后，似不喜歡張太醫，一貶再貶，如今人雖還在太醫院，卻只是個負責研磨藥材的雜工。

劉詢毫未留戀地出了昭陽殿，一邊走一邊吩咐：「傳雋不疑、張安世、張賀、杜延年先來見朕。」

服侍她的夏嬤嬤在簾帳外回稟道：「皇後娘娘面朝殿門，跪在了雪地里。」

霍光這才真的動容，「什麼？這麼大的雪孤身入山？她不要命了嗎？」

霍光嘆道：「已經聽聞，天妒英才，實在令人傷痛。」

「你……」霍光咳嗽起來，霍禹忙去幫父親順氣，「爹放心吧！兒子和弟弟們立即進宮求見皇上。爹安心養病，雲歌的事情就不用擔心了，我們三個一起去，皇上不敢不答應的。」

劉詢大怒，「拖下去，裸身鞭笞！」

大殿內「嘩」的一聲炸開，嗡嗡聲不絕。

許平君泣不成聲，身子直往地上軟。

劉奭迷迷糊糊地剛醒來，就聽到父皇說要「吊起來打」，嚇得差點哭出來，「父皇，兒臣……兒臣……知錯……」

霍禹大步流星地離去，霍成君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突地扭頭，快步跑出了霍府。

「沒有。」

劉詢擰著他的臉蛋問：「混小子，你好好的早飯不吃，為什麼要跑去昭陽殿？」

虎兒，不是娘不怕失去你父皇，而是娘喜歡的那個人早就不見了。等你再長大一點時，娘會給你講娘認識的病已哥哥是什麼樣子，會給你講娘做過的傻事，還會給你講娘、病已、雲歌、孟珏、大公子，講述我們曾經的親密和笑鬧。這世上，時光會改變太多事情，但總有一些https://read.99csw.com人和一些事，只要你相信，就永遠不會變……

「這是雲歌拜託本宮帶的話，本宮已經帶到。」許平君說完，立即起身離開了霍府。

劉詢問道：「霍大人的病好了嗎？他有什麼對策？」

富裕搖頭，「只奴才知道。」

剛出霍府就有人迎上來，她一邊上馬車，一邊問：「皇上知道雲歌闖山了嗎？」

若不是當年自己強行掬水，何來今日雪地下跪？她今日所遭受的苦楚，比起她害死歐侯的罪孽又算得了什麼？她在當日費盡心機想嫁給劉病已時就已經種下了今日的果。

他心中只覺煩躁，微笑著，匆匆而去，任她繼續跪著。

「小七，霍光有派人來求見過皇上嗎？」

霍光靠在榻上，閉目沉思。半晌后輕嘆了口氣，命人叫霍禹、霍山和霍雲來見他。

等張安世、張賀和杜延年告退後，劉詢對雋不疑吩咐：「你帶人去搜救孟太傅和他的夫人，盡量多帶人手，只要有一線生機，就要把他們救回來。」

劉奭扯母親的袖子，許平君脫去鞋襪，上了榻。

「兒臣……兒臣請娘娘給母后求情。」

「嗯！」劉奭很用力的點頭。

「自她和我相識，每一次有了危險，她最先考慮的是我，每一次我面臨困局，也是她伸手相助，雖然她叫我姐姐，其實她才像姐姐，一直照顧著我。這一次我也終於可以有個姐姐的樣子了。小七，我能拜託你件事情嗎？」

她在他懷裡軟語細聲，過往的點滴趣事讓他笑聲陣陣，笑聲表達著他的歡愉。

劉奭看到母親，一個骨碌就想坐起來，卻身子發軟，朝後跌去，許平君忙把他抱住，「別亂動，毒剛拔乾淨，身上還沒力氣呢！」

許平君仰頭獃獃地望著昭陽殿，眼中不禁又浮出了淚光。即使這般的美景，他都不會陪她一起欣賞了，縱有良辰美景又如何？

兩個宮女和兩個宦官從人群中爬了出來，身子抖得就要軟在地上，上下牙齒打著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何小七看到她去的方向，忙追出來，問道：「娘娘不回椒房殿嗎？」

「我知道你們都以為她和劉詢在偷情。」許平君微笑著說：「可我知道她不會，這世上我也許不信自己的夫君，但我信她。」

張太醫恭敬地說：「幸虧太子殿下吃得不多，又發現及時，病情未惡化。先灌些綠豆湯，再吃些葯，修養一段日子，應該就能大好。」

「虎兒，你為什麼這麼說？你為了救師傅和姑姑，勇敢地吃下毒藥，娘吩咐你小七叔叔去尋毒藥時，還擔心你會害怕，不敢吃，沒想到你這麼勇敢。他只會謝謝你，怎麼會怪你？」

許平君忙躬著身子退出了大殿。

富裕連滾帶爬地跪到劉詢身前，哭著說：「皇上，太子殿下突然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

「如果朕下令發放賑災糧，可會把糧價壓下去？」

「我確定！」

劉詢將她拽回了懷中，「睡覺的時候就睡覺，有人喜歡跪就讓她跪著好了。」

「皇上十分惋惜，感嘆孟大人夫婦伉儷情深，加派了兵力，希望還來得及搜救到孟夫人。」

何小七輕輕走到殿門口，看著裏面的女子，眼中隱有淚光。

霍成君「呀」的一聲，從劉詢懷裡坐了起來，「趕快準備衣裝，本宮去……」

她將他心內的空洞填滿，他卻讓她的心慢慢裂開。

劉詢站起來，打算離開，「你好好休息，這兩日的功課可以先放一放。」

許平君含淚央求：「皇上派的人應該妥當，可臣妾實在放心不下雲歌，求皇上派雋不疑大人負責此事。」

許平君看到他的笑，輕輕在他額頭親了下，也微笑起來。

霍成君身子一滯，屏著呼吸，悠悠地問：「皇上什麼反應？」

劉奭在她面前默默地站了會兒，「娘，我去了。」

劉奭笑講著他在御花園中的經歷，劉詢的臉色漸漸陰沉。

「殿下怎麼突然有空了？」霍成君的目光裏面有狐疑。

「張將軍，從今日起，你每日去探望一次霍大人，務必轉達朕對他的掛慮和思念，盼他能早日康復，儘早上朝。」

「對！如果有一天是娘或者你遇險，你姑姑也會什麼都不怕地來救我們。」

劉奭低著頭，怯怯地說：「先生他十分嚴格，兒臣平日里挺不想見他，可沒了他，兒臣又總覺得心裡不安穩。什麼事情都沒有個人給我拿主意。今日早上，我看到母后那樣，著急得沒有辦法才去求娘娘的，兒臣下次再不敢了。父皇，還沒有尋到先生嗎？您再多派些人去尋，好不好？」

劉奭點點頭，「我一起來就聽說母后跪在雪地里，立即跑過來看。」

劉詢閉著眼睛，平靜了一會兒，開始下旨：「開一個官倉，開始發放救災粥，早晚一次，此事就交給杜愛卿了。記住，一定要滾燙地盛到碗里，插箸不倒！若讓朕發現，有人糊弄朕，朕拿你是問！」

「姑姑能把師傅找回來嗎？一定可以的，對不對？」

許平君回宮后，立即命人準備香湯沐浴，傳來宮裡最巧手的老宮女，幫她梳起最嫵媚的髮髻，又讓宮女們把所有衣裙拿出來，挑出最嬌俏的。裝扮妥當后，所有宮女都稱讚皇后姿容明麗。

劉詢氣得直想讓他「滾」，強忍著，命他退下，「雋不疑，你說說，怎麼回事？」

劉詢微笑著說：「你最好儘力。」

跪在地上的太醫正好能看到劉詢的手，劉詢的雙手一直在顫，太醫的身體也跟著顫起來，「臣……臣儘力！」

霍成君看到他的樣子，忽地嘆了口氣，「若我將來的孩子有殿下一半孝順，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走到她身邊跪下，將一件斗篷蓋在了她身上，扶著她起來，「許姐姐，不要哭了，皇上他已經走了，你的眼淚傷的只是自己。」

許平君身子簌簌直抖，緊抓著他的衣袍，如抓著最後的浮木，「他……他是中毒而亡？」

當「雲歌」二九*九*藏*書字時不時融在往事中時，他仍在笑，可笑聲已成了掩飾情緒的手段。

見到他們，劉詢第一句話就是「各位卿家可有對策了？」

侍衛們立即拖著富裕離開，富裕掙扎著大叫：「皇上，太子殿下突然昏迷……皇上……」

張安世只得跪下接旨，攬下了這個精細活。霍光不上朝後，朝堂上的很多官員不是作啞巴就是唱反調，議事往往變成吵架，常常一整天議下來，一個有效的建議都沒提出來。政令推行上就更不用提，皇上縱有再大的心勁，沒人執行，也全是白搭。

霍禹冷著臉說：「娘娘，臣就送到此處，先行告退。」

杜延年重重磕頭：「臣遵旨！」

劉奭終於放下心來，喃喃說：「希望師傅能原諒我。」

劉詢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得苦笑著說：「將來有一日，等你做皇上時，也許你就會明白。不過，你應該不會有這樣的煩惱，因為爹會幫你把這樣的人都清除了。」

宦官鬧著要見駕，侍衛們卻擋著不肯放行。

許平君想了會兒說：「娘很想和你說『可以』，但你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娘不想哄你，娘不知道。」

許平君的臉色蒼白，不停地磕著頭說：「臣妾罪該萬死。」

劉詢目光陰沉，卻面容帶笑，「昭陽殿。」走了會兒，又吩咐：「傳朕旨意，賞賜張良人玉如意一對，命她明日晚上準備迎駕。」

清早。

眾人還以為他恨孟珏意外身死，以至無人再為他分憂解難，全跪了下去，「臣等無能。」

劉詢大笑起來，「他倒也的確算是被你剋死的，他不該痴心妄想要娶你，否則也不會因毒暴斃。」

看著她陌生的嫵媚俏麗，劉詢一直壓抑著的怒火突然迸發。事不過二！雲歌愚他一次，連她也敢再來愚弄他！

霍成君釋然地笑起來，一面拿起個桔子剝給他吃，一面說：「你父皇正在氣頭上，等氣過了，我們就去說幾句軟話，你父皇肯定會原諒皇後娘娘。」

「不許去！」

眾人都沉默，杜延年小聲說：「臣來上朝的路上，已經看見有凍死的人了。看情形，如果雪再下下去，就會有災民陸陸續續來長安。」

許平君緊緊地抱著他，拍著他的背，「不會，不會！你師傅是個最會體諒別人難處的人，娘以前也做過對不起你師傅的事情，可你師傅一點都沒生娘的氣，這次他也一定不會生你的氣。虎兒不是膽小鬼，虎兒很勇敢，我的虎子聰明善良又勇敢。」她的語聲輕柔，想儘力拂去兒子心上的塵埃，卻悲哀地知道，她已經什麼都擦不去，他親眼看到和經歷的一切，將永遠刻在心上。

朝臣們看皇上突然臉色鐵青，眼神凌厲，都嚇得跪倒在地，大殿里立即變得寧靜無比。

劉詢的臉色反倒正常起來，異常平靜地問：「太子的病能治好嗎？」

孟珏！

劉詢抬頭的一瞬，只覺得素白的天地頓成了落日時的紫醉金迷。明媚艷麗，令人不能移目，可心裏卻莫名地驟然一痛，未及深思，柔軟的身體仿似怕冷一般縮到了他懷裡，「皇上可受驚了？」

劉奭給霍成君行禮謝恩后，高高興興地去了。

兩個太醫大步跑著進來，劉詢顧不上審訊，趕忙讓開。

聽到宮女向劉詢請安，霍成君有詫異也有驚喜，「皇上怎麼來了？」

許平君見他答應了，向殿外走去。

許平君輕聲叮囑完，何小七震驚地問：「姐姐，你確定？」

霍成君跪著不肯起來，「雲歌和我，爹爹只能選擇一個。爹若救她，從此後就只當沒生過我這個不孝的女兒。」

審問了一整日，一個個拿口供，大刑加身，仍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霍山點著頭，連連稱好。

那個人是她的夫，她以為他要的是相濡以沫，從未想到，有一日她也會成為「以色事人」者。

劉詢坐在兒子身旁，輕輕撫著兒子的臉，小聲說：「你要嚇死爹嗎？等你醒來，不打你一頓板子，你記不住教訓。下次再敢亂吃，就吊起來打。」

劉詢眉目間露著幾分疲憊，嘆了口氣，「病倒沒大礙，朕生氣的是一大幫人還照顧不好一個人，所以一怒之下就全關起來了，還殺了幾個。事情過後，卻覺得自己遷怒太過，有些過意不去。」

「聽到太醫診斷病情的幾個都殺了，其餘的先放了，富裕……」

「霍婕妤到了多久，張良人和公孫長使到的？」

半晌后，霍光朝霍成君笑著點頭，「我老了，而你們都長大了。」轉了個身，面朝牆壁躺下，「你們都出去吧！」語聲好似突然間蒼老了十年。

人生得失看似隨機，其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與其為昨日的因自懲，不如為來日的果修行。

他放下心來，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隨手抓起碟子里的糕點吃起來，霍成君端了碗熱奶給他，「慢點吃！早上沒有吃早飯嗎？」

霍光看了眼屋中的丫頭，丫頭們都退出了屋子。

她仰頭盯著他，在他冷厲的視線中，她的臉色漸漸蒼白，「他……他……他是被我……我剋死的。」

仍帶著沐浴后的清新，他不禁頭埋在她的脖子間深深嗅著，她畏癢地笑躲著。他因生病已禁房事多日，不覺情動，猛地抱起了她向內殿行去。

「兒臣聽公孫娘娘說她肚子裏面住著個小妹妹，覺得很好玩，就光顧著看她吃了，後來正要吃時，先生突地冒出來，斥罵了我一通，帶著我就要離開。估計娘娘看先生生氣了，不好再留我吃東西玩，就讓我們走了。先生後來罰我抄書，警告我不許亂吃零嘴，還說君子遠婦人，讓我不要去找娘娘她們玩，應該多讀書，多去父皇身邊學習。」

劉詢喝道：「都閉嘴。雋不疑，你繼續說。」

許平君愕然不解，心中卻又迷迷濛蒙地騰起了涼意，她爬了幾步，又拽住了劉詢的衣袍，「孟珏與臣妾是好朋友，孟珏自和皇上結識，一直視皇上為友，他為虎兒所做的hｔｔps://rｅａｄ•９9cｓw.cｏm一切，皇上也看在眼裡，求皇上開恩！」

昭陽殿外的屋檐下掛了一溜的燈籠，光線投在飛舞的雪花上，映得那雪晶瑩剔透，襯著黑夜的底色，光影勾勒出的樣子就如一個個冰晶琉璃，一溜看去，隨著屋檐的高低起伏，就如一粒粒琉璃參差不齊地飄浮在半空。

劉詢詫異，「你怎麼知道公孫長使和張良人關係親密？」

鮫綃帳里春風渡，鴛鴦枕上紅淚濕。

前塵往事斷斷續續地從腦中閃過，只覺得天地雖大，餘生卻已了無去處。歐侯的死，她能全怪孟珏嗎？那般的巧合，她卻簡單地相信是自己命硬，心底深處不是不清楚，她只是不肯去面對心底的陰暗。忽想起張神仙給她算命時說過的話，「天地造化，飲啄間自有前緣」，只覺意味深長，慢慢細品后，一個剎那，若醍醐灌頂，心竟通透了。

劉詢頷首，雋不疑已經點到了他的猶豫之處。邊疆不穩，糧草若不充足，危機更大。他一籌莫展中，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突然浮現在腦海里。他曾派人跟蹤孟珏很長一段時間，暗探的回復常常是「孟珏又去逛街、轉商鋪了」，「什麼都沒買」，「就是問價錢」，「和賣貨的人、買貨的人聊天」。他一直以為孟珏是故作閑適姿態，這一瞬，他卻悟出了「商鋪」、「價格」、「買賣」的重要。

「小七，你知道嗎？雲歌對我極好，她處處都讓著我、護著我。其實她對病已也有過心思的，可因為我，她就退讓了。我們被燕王抓住時，她讓我先逃，為了護我，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引開殺手。可我對她並不好，我明知道她對病已的心思，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她為孟珏傷心時，是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刻，我卻因為一點私心，讓她獨自一人離開長安，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人影跪在了地上。

窈窕的身影穿行過漫天風雪，飛揚的裙帶勾舞著迷離冶艷。

劉詢就如天下最體貼的夫君，親手為霍成君夾菜，親手為她盛湯，還怕她燙著，自己先試了一口。霍成君也如天下最溫柔的妻子，為他凈手，為他布菜，為他幸福地笑。

張賀自告奮勇地說：「皇上，臣也去，給杜大人打個下手，至少多一雙眼睛盯著，讓想從中漁利的人少一分機會可乘。」

「……也放了。」

劉奭立即說：「會的，弟弟一定會的。」

他離開不久，劉奭披著個小黑貂斗篷跑來，站到母親身前，替母親把頭頂和身上的落雪一點點拍落，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一直咬著唇，不肯哭出來。

「黑子哥他們已經都死了，我若不進來，遲早也……到了這裏，無妻無子，身家性命全系在皇上身上，皇上也就不怕我能生出什麼事來。」

「嗯，多謝父皇。」

太醫診了下脈，又用銀針探了穴位，兩人暗暗交換了個眼色，彼此意見一致，一個人哆嗦著聲音稟奏道：「應該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霍雲不太願意地說：「之前對孟珏退讓是因為不想他完全站到皇上一邊，可皇上畢竟年輕，急怒下亂了方寸，竟開始自毀長城，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啊！我們作壁上觀，坐收漁翁之利不是更好？」

「皇上，皇上，奴才要見皇上。」

霍山也滿臉的不情願，「雲歌這丫頭偷了我的令牌，我還沒找她算帳呢！還要為她跪？我不去！她又不是真正的霍家人。」

椒房殿內，宦官宮女黑壓壓跪了一地。

若不是深夜，若不是下雪，若不是恰好跪在這裏，哪裡就能看到這般美麗的景緻呢？

許平君看他走遠了，才站起來，仔細鎖好殿門，進了屋子。

幾人走出屋子后，霍山笑著問霍成君，「雲歌究竟是什麼人？不會是叔叔在外面的私生女兒吧？」

劉詢微笑著說：「此事你比誰都清楚，你不是不想嫁他嗎？還要問朕？」

簌簌的雪花不大不小地飄著。

「我去昭陽殿，一切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何小七沒有忍住，眼中的淚滾了下來，他用袖子一把抹去。

太傅剛去，太子就病？大殿內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敢說話，都屏著呼吸，低著頭，悄悄地往外退。

劉詢恨聲說：「孟珏！」

霍成君閉上了眼睛，靠在劉詢肩頭，輕聲嬌笑著，心卻不知道怎地就飛了出去，冷雪寒林、懸崖峭壁，只覺得茫茫然，他真的就這麼走了嗎？

劉詢皺眉說：「你不希望朕來，那朕去別殿安歇，擺駕……」

劉詢忽地心頭莫名的煩躁，冷聲說：「你這個娘做得可真是稱職！」

劉詢的聲音黑暗中聽來，異常的清醒，「你再睡一會兒。今年天寒得早，大雪下個不停，恐怕要凍死不少人，朕得及早做好準備，看看有沒有辦法盡量避免少死一些人。」

劉詢氣笑：「他們說的你就全信？」

「兒臣……兒臣……他們都說父皇最寵娘娘。」

霍成君又給他餵了瓣桔子，「等你父皇散朝後，我就去幫你母后求情。」

事情透著古怪，但雋不疑歷來對皇命「不疑」，只恭敬地說：「臣一定儘力。」

許平君行到昭陽殿外，正對著殿門，跪了下來。殿內立即響起嘈雜聲，霍成君和劉詢已經歇息，聽到動靜，她不悅地問：「怎麼回事？」

眾人提心弔膽地大氣都不敢喘時，外面卻傳來吵鬧聲。

「娘，你冷嗎？」

杜延年反駁說：「商人為了利益，囤貨抬價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可這次是整個漢朝疆域內的糧食都在漲，還有炭火、藥材、絲綢，哪個商人有這麼大的能耐？」

因為宮女、宦官都被拘押了起來，椒房殿內異常冷清。

霍成君心中有嫉妒，有釋然，「皇上是太喜愛殿下了，關心則亂。何況只是幾個奴才而已，皇上也不必太往心上去，給他們一些警告也是好的。」

「可是她一點都不怕，她仍然去救大公子了！」

「皇上是皇上，他姓劉名詢，不是我們的大哥，九_九_藏_書也不會是姐姐認識的病已。」

劉詢立即說：「傳他來。」

一群沒了主心的人都有了主心骨，各就各位地忙碌起來。

劉詢捨不得離開，東拉西扯地問著劉奭話。功課做得如何了，平日間都吃些什麼，身邊使喚的人可都喜歡，有誰對他不好了，劉奭零零碎碎地回答著。不知怎麼的，說起了張良人，劉奭不解地問為何最近一直看不到她，張娘娘性子活潑，最近卻一直呆在殿里不出來，和她交情很好的公孫娘娘怎麼也不去找她玩了。

他一甩袖子，出了殿門。

「霍大人可聽聞了孟大人的事情？」

劉奭安靜地躺在榻上，臉色烏青，小手緊緊地蜷成一團。

「臣妾……臣妾同求。」

霍成君一邊細察他神色，一邊小心試探，「聽聞皇上把椒房殿的宮女宦官都拘禁起來了，難道太子的病……」

「母后……母后……」劉奭低下了頭，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話，好一會後才說：「兒臣自己來的，兒臣知道父皇寵愛娘娘，娘娘說的話，父皇應該會聽。」

劉詢站在窗外，獃獃看了許久，只覺得慌亂了一天的心，突然就安寧了下來。

劉詢出殿門時，視線四處一掃，看見個人影縮在暗處，似等他離開后才敢進去，他冷聲說：「以後看緊點，若再有差錯，朕第一個降罪的就是你。」

劉詢把霍成君擁進了懷中，溫柔地笑著。

不一會兒，張太醫就趕到，他查探完病情后，思量了一瞬，問：「可有綠豆湯？」

劉奭心中積壓的失望和迷茫散去，四肢百骸好似都輕鬆了，濃重的倦意湧上來，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姑姑有了危險，娘也什麼都不怕地去救她，甚至不怕失去父皇。姑姑很勇敢，師傅很勇敢，娘很勇敢，虎兒也很勇敢……」唇角含著甜美的笑意，漸漸沉入了睡鄉。

太醫爬到劉奭身旁，再次搭脈，手卻抖得不成樣子，一口一口地大喘著氣。

她語氣鏗然，屋裡的人都被唬得愣住。

「是！」

劉詢冷笑著說：「朕看在眼裡的事情很多，你不必擔心朕已昏庸！你以為我不知道孟珏在背後搗的鬼嗎？他將我害進大牢，差點取了我的性命，還假模假樣地對我施恩。還有，你的未婚夫婿歐侯是如何死的？你要不要朕傳仵作當你面再驗一次屍？」

劉詢未等他說完，就大步流星地向椒房殿趕去。

「這些東西彼此影響，繼續漲下去，只怕會引起民間恐慌，民眾會搶購囤積，一旦發生搶購，物價就會被推得更高。最後的局面就是，不需要糧食和炭火的人庫存充足，而真正需要的人購買不起。根據司天監的預測，今年冬天會大凍，若糧食和炭火不足，就會出現凍死和餓死的人。」

「你是為雲歌而求？還是為孟珏所求？」

他提步入殿，「醒了嗎？」

許平君微笑著搖搖頭。

劉奭的臉龐煥發出異樣的神采，好似大雪中迷路的人在黑暗陰冷中突然發現火光，「原來書上的話不是假的。娘，我一直以為書上的話全是假的，我一點都不相信，我憎惡討厭所有的書籍和所有的人，什麼仁仁善善，都是假的！最譏諷的就是，明明不相信仁善的一幫人卻還天天期望著我去相信！現在，我知道了，先賢們說的不是假話，他們只不過也在努力追尋，同時努力地說服世人去追尋。」

「立即去抬一大鍋來，掰開殿下的嘴，灌綠豆湯，越多越好。」

「爹……」劉奭突地叫。

霍光頷了下首，霍禹三人正要出門，門外響起霍成君的聲音。

大臣哆哆嗦嗦地只知道點頭，「是，是，皇上說的是！長安城內不要說一般人家，就是臣等都不敢隨意用炭，為了節省炭，臣家裡已經全把小廚房撤掉了，只用大廚房。」

她走到霍光榻前跪下，霍光忙要閃避，「成君，你如今怎可跪我？」又對霍禹他們說：「快扶你們妹妹起來。」

正在查看皇后的太醫小小聲地說：「張太醫對疑難雜症獨有心得。」

一旁的宮女忙去傳膳，自然少不了皇上愛喝的山雞湯。

朝堂上，幾個大臣向劉詢稟奏民生經濟狀況。

「可……兒臣看父皇若不在宣室殿歇息，就去昭陽殿，父皇定是常常想念娘娘的。」

她的手從他的袍上滑落，身子抖得越來越急，瑟瑟得縮成一團。

「禹兒，你們三人一同去向皇上上書，就說：『突聞女婿噩耗，又聞女兒蹤跡不明，老父傷痛欲絕，病勢加重。身為人子，理盡孝道，為寬父心，特奏請皇上准臣等入山尋妹。』皇上若推辭，你們就跪著等他答應。」

劉奭吞下口中的桔子后，擔心地問：「真的嗎？」

他熱情似火、輕憐蜜愛；她曲意承歡、婉轉迎合。

許平君眼中的「不能相信」漸漸地變成了認命的「相信」，她木然地站起來，走到鏡前坐下，慢慢地梳理著髮髻，慢慢地整理著衣裙。

大概怕驚擾兒子睡夢，許平君只點了一盞燈。昏黃的燈下，她坐在榻側，一邊繡花，一邊守著兒子。

劉詢彎著身，把劉奭的胳膊放進被子，把被角仔細捏好，摸了摸他的額頭，轉身要走。

霍光撫著胸說：「他們不知道雲歌的身份，你可是知道的，你就一點不念血緣親情嗎？」

許平君立即跪下，恭敬地說：「還沒，不過張太醫說毒已經解了，應該隨時會醒。」

「你不來求我，跑去求她？」

劉詢一直緊繃的身子突地懈了，幾近失力地靠著坐榻，一會兒后，又突地站了起來，對七喜吩咐：「將椒房殿的所有人和御廚都押到刑房，朕親自監審。」

「當然！」

劉詢越聽越怒，「什麼叫糧價飛漲？今年不是個豐收年嗎？一斤炭火要一百錢？那是炭火還是金子？」

何小七勸道：「只要是人，誰沒個私心呢？雲歌她也不見得對姐姐就沒私心。」

劉詢跳了起來，幾步就衝出了大殿，「你說什麼？」

霍成君忙拉住了他，嬌聲說：「臣妾不是那個意httｐs://read.99ｃsw.cｏｍ思。聽聞太子殿下病了，臣妾就想著皇上應該不會來了，臣妾當然希望皇上能日日……」霍成君說著，滿面羞紅。

劉奭似明白非明白地輕輕「哦」了一聲。

「剛知道。」

霍成君笑問：「你母后怎麼肯讓你來找我？」

霍光傷怒交加，猛烈地咳嗽起來，霍禹急得直叫：「妹妹！」

劉奭看著他發獃，一會兒后說：「爹，外面黑，雪又滑，你小心點。」

劉詢大慟，厲聲問：「從昨天到今天照顧太子的都是誰？」

劉詢凝視著她，笑起來，起身穿好衣服，欲離開。許平君抓住了他的衣袍，跌跌撞撞地跪在他的腳下，「皇上，臣妾求您！臣妾求您！看在過往的情分上，派雋不疑去搜救。」

「今年是豐收年，即使因為這幾天大雪成災，運輸不便，導致糧價上漲，但也沒道理瘋漲。據臣觀察，除了糧食、炭火，還有藥材、絲綢在漲，只不過這兩樣東西一時半會兒感覺不到而已。」

許平君看著他搖頭，眼淚仍在急落，「你現在可願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做宦官了嗎？」

霍成君聽得無趣，翻了個身，又睡了。

劉奭搖著霍成君的胳膊，「娘娘，您一直很疼虎兒，虎兒求您救救母后。母后再跪下去，會得病的。」

劉詢回頭，「怎麼了？」

「雲歌獨自闖入深山去尋孟大人了。」

劉詢只覺得腦疼欲裂，「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你沒說完的話朕也知道，若凍死、餓死的人多了，民間就會有怨言，怪朕昏庸無能。朕想知道的就是為什麼好端端的物價會飛漲？」

霍成君婉轉一笑，似含著醋意地說：「臣妾這不是怕皇上回頭氣消了又心疼嘛！」

霍成君卻還是跪著一動不動。

七喜正準備動用酷刑，富裕突然想起一事，「今天早上太子殿下起身後，奴才正要服侍太子用膳，殿下突然聽聞皇後娘娘跪在昭陽殿外，立即鬧著要去，奴才自然不敢讓殿下去，不想殿下把奴才幾個支開，等奴才們回來時，已經不見殿下蹤影，奴才們立即分頭去尋，看到殿下從昭陽殿出來，手裡好似還拿著瓣桔子……」富裕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漸漸地沒了。

劉詢冷笑，「他們都無辜，難不成毒是太子自己吃下去的？」

「擺駕昭陽殿！」

劉詢眼中有恨意，「朕一直以為你良善直爽，不管你有多少不好，只這一點，就值得我敬你護你，可你……你毒殺未婚夫婿在前，計謀婚事在後。」他彎下身子，拎著她問：「張賀為何突然間要來給我說親？我以為的『天作姻緣』只不過是你的有意謀划！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可以任你擺弄于股掌？劉賀的事情，你有沒有參与？我雖然知道了你之前的事情，但想著你畢竟對朕……」劉詢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手越掐越緊，好似要把許平君的胳膊掐斷了一般，「……朕也就不與你計較了！可你竟敢……你倒是真幫孟珏，為了孟珏連朕都出賣！」

芙蓉帳里歡情濃，君王卻未覺得春宵短。

霍光盯著女兒，眼中隱有攝人的寒芒，霍禹三人嚇得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霍成君卻昂著頭，毫不退讓地看著父親。

「昔日故人均已凋零，只余你我，姐姐說吧！」

何小七愕然，傻傻地看著許平君。

她眼中有瞭然的絕望，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忽地抿唇笑起來。

「好。」

「應該會。他一時急怒才想殺你師傅，現在的情況提醒了他，霍光一日未放權，他需要藉助你師傅的地方還很多，他能做的不是發怒，而是隱忍。」

「臣想過，並不需要所有商人聯合起來。人都有從眾心理，就如搶購，並不是搶購者真需要，只不過看別人買了，他就也去買。此理放在商人身上也行得通，只要業內的一兩個大商家開始囤貨抬價，清醒的商人為了追逐利益，自然會先握緊手中的貨品，相機而動，眾多的小商人則是看大商家都如此做，一種自然而然的跟隨。」

老人都說小孩子說的話准，霍成君開心地笑起來，「殿下覺得我會有兒子？」

「既然糧食本來充足，臣的推斷應該是有人操縱市場，想從中漁利。」

劉詢點頭，沒有生病的人不會去關心藥價，也沒有人天天去做新衣服。

「霍婕妤命你吃點心，你怎麼沒吃？」

劉詢扔開了她，她就如一截枯木，毫無生氣地倒在地上。劉詢一甩衣袖，轉身出了殿門，七喜匆匆迎上來，「皇上去……」

劉奭眼中有淚花，「父皇說是打老虎的，我……我看見他們沒有打老虎，有一群黑衣人圍攻師傅，我該制止他們的，可我害怕得躲起來了。師傅摔下去時，也看見了我，他的樣子好悲傷，他肯定很失望。我是個膽小鬼，看著師傅在自己面前被人殺害……我晚上做夢，看見師傅在生氣……」

許平君聽得心驚膽寒，劉奭的不動聲色下竟藏了那麼多的失望和迷茫。日常所見和書籍中所學完全兩樣，他在失望中迷了路，年紀小小就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又能相信什麼。一個沒有「相信」的人生，她想都不敢想。

劉詢笑著去摟她的腰，「你明知道朕的心都在你這裏，還吃這些沒名堂的醋。一曲『折腰』讓朕早為你折腰！」

許平君微微地笑著，從頭上拔下簪子，以簪為筆，以雪地為帛，將眼前所看到的「雪殿夜燈圖」勾描出來。一邊畫，一邊凝神想著該做一首什麼樣的詩才能配得起這如夢如幻景。

劉詢一走出椒房殿，七喜立即迎上來：「皇上，回宣室殿嗎？」

「雲歌她念過嗎？明知道許平君和我不能共容，她卻事事維護許平君！明知道太子之位對我們家事關重大，她卻處處保護劉奭！明知道皇上是我的夫君，她卻與皇上做出苟且之事！明知道劉賀與我們家有怨，她卻盜令牌放人！這次她敢盜令牌救人，下次她又會做什麼？爹爹不必再勸，我意已決，從今往後，霍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