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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一)第一卷 大廳(2)

巴黎聖母院(一)第一卷 大廳(2)

「要不要她當您的面賣呀?」
「打倒監堂!打倒執杖吏!」
「來了一大群蜜蜂。」
「給你,我這帽子,聖日芮維埃芙的學政!你徇私,叫我吃了大虧—— 這是實實在在的!他把我在諾曼底學區的位置,搶去給了小阿斯卡尼奧·法爾扎帕達,就因為他是義大利人,是布爾日省的。」
演出要等到司法宮大鍾敲響正午十二點才開始。對於演戲來說,無疑是遲了,可是得照顧使臣們的時間呀。
「還有聖小教堂的那班神父和他們的灰毛披肩;灰毛披肩!」
「拿去這是我的一隻鞋子:你的位置比我的方便,拿去狠扔到他的臉上。」
「讓魔鬼掐死日耳曼學區的學政!」
「你說,羅班·普斯潘,那個人究竟是誰?」
還有另一幫搗蛋鬼,先砸破一扇玻璃窗鑽進來,大胆地爬到柱子頂盤上去坐,居高臨下,東張西望,忽而嘲笑裏面大廳里的群眾,忽而揶揄外面廣場上的人群。看他們那滑稽的動作,聽他們那響亮的笑聲,以及與同伴們在大廳兩頭相互取笑的呼喊聲,一下子就可以知道這些年輕的學子並不像其餘觀眾那樣煩悶和疲倦,他們為了取樂,非常善於從眼皮底下的情景中發掘一幕精彩的戲出,藉以打發時間,耐心等候另一齣戲的上演。
「晚安,選董夫人!」
「今晚就用安德里老公的書,在加伊亞廣場放焰火吧!」
這當兒,大學城宣過誓的書商安德里·繆斯尼埃老公欠身,貼著王室皮貨商吉爾·勒科尼老公的耳朵悄悄說:
大伙兒一聽,狠命鼓掌,雷鳴般重複著這句俏皮的雙關語。
「真的是我們可敬的學董蒂博大人嗎?」風車約翰·弗羅洛問道,因為他攀附的是裏面一根柱子,看不見外面的情形。
「哈!……」整個人群異口同聲叫了起來。學子們也默不作聲了。隨後一陣激烈的騷動,一陣亂鬨哄的挪動腳步和晃動腦袋,一陣爆炸似的咳嗽和擤鼻涕聲;人人設法安頓下來,搶佔位置,踮起腳尖,聚集成群;接著一片寂靜;個個伸長脖子,張開嘴巴https://read.99csw•com,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大理石檯子。檯子上依然空空蕩蕩,只有典吏的四名捕頭一直站在那裡,身體筆直,一動也不動,宛如四尊彩繪塑像。大家的視線遂轉向留給弗朗德勒使臣的看台。看台的那道門還緊閉著,台上空無一人。
「繆斯尼埃,我們要好好揉一揉你的老婆!」
「還有學長的痰盂!」
這人群從清晨就眼巴巴等待三件事來臨:晌午、弗朗德勒使團和聖跡劇。唯有晌午準時來到而已。
「那倒是頂呱呱的唱詩班,」那一位接著說,「聲音比他們頭上的帽子還尖!不過,國王給聖約翰大人舉行彌撒前,倒應該先打聽一下,聖約翰大人是否喜歡聽用普羅旺斯口音唱的拉丁文讚美詩。」
「說得妙,吉爾·勒科尼君,你這個專供皮貨給國王做皮裘的大老公!」那個攀在斗拱上的小個子學子嚷道。所有學子聽到可憐皮貨商這個倒霉的名字,都縱聲大笑起來。
「繆斯尼埃,我們要把你的書燒光!」
「嗬—— 嘿!若阿尚·德·拉德奧老公!嗬—— 嘿!路易·達于爾!嗬—— 嘿!路易·達于爾!嗬—— 嘿!朗貝爾·奧特芒!」
「噢!學董來了!正走過廣場。」站在窗台上的一個人突然喊道。
「恰好成了學董的美麗尾巴!」
另一個接著喊道。
「嘿,我認得,他是安德里·繆斯尼埃老公。」有個人說。
「但願將來下了地獄,這四個鐘頭能計算在我進煉獄的凈罪時間里。西西里國王那八名唱詩班童子,在聖小教堂唱七點鐘大彌撒,我趕上聽了第一節哩。」
「我們那所雜貨鋪里,樣樣都成四:四個學區,四個學院,四個節日,四個學政,四個選董,四個書商。」還有一個說道。
「是吉貝爾·德·絮伊,吉貝爾·德·絮伊奧坦學院的學政。」
「早安,選董先生!」
「打倒醫生!」
「還有學董的小板凳!」
「高貴的先生們,學堂的學人們!像今天這樣的日子,我們應有的特權居然得不到尊九_九_藏_書重!別的姑且不說,你們看看,新城有五月樹和焰火,舊城有聖跡劇、狂人教皇和弗朗德勒的使君,而我們大學城,什麼也沒有!」
「唔!瞧他那張衰老的面孔,鐵青,消瘦,憔悴,這都是愛賭如命、好擲骰子的緣故!」
「騎馬的人身後坐著黑色的憂慮 。」
「嗬—— 啦—— 嘿!藝術大師們!清一色的漂亮黑斗篷!清一色的漂亮紅斗篷!」
「罪孽呀罪孽!有些學子竟這樣對一個市民出言不遜!想當年,要是學子敢如此不恭,就得先挨柴禾棒子痛打,再用柴禾棒子活活燒死。」
「我雖是副主教的弟弟,但還是要這麼干。」
「肉墩墩的可愛姐姐烏達德呀!」
「你們統統見鬼去吧!」安德里·繆斯尼埃嘟噥著。
「修道院克洛德·肖阿院長!克洛德·肖阿博士!您這是去找那個騷娘兒瑪麗·吉法爾德吧?」
「上帝保佑您!昨晚您擲了不少雙六吧?」
然而,這許許多多觀眾從一大早就在等著。這些老老實實愛看熱鬧的觀眾當中,不少人天剛亮就在司法宮大台階前等候,凍得直打哆嗦;甚至有幾人說他們為了一開門能搶先進去,已在大門中間歪斜著身子熬了一夜。人群每時每刻都在增多,好比超過水位的水流,開始沿著牆壁升高,向各柱子周圍上漲,漫上了柱頂、檐板、窗檯、建築物一切凸出部位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於是,群眾感到渾身不自在,急躁,煩悶,況且這一天可以我行我素,恣意胡鬧,要是誰的手肘尖碰一下,或是釘了掌的鞋子踩一下,動輒就大動肝火,加上長久等待而疲乏不堪,這一切都使得群眾大為不滿,更何況他們被關禁在這裏,人挨人,人擠人,人壓人,連氣都透不過來,所以沒等到使臣們到來的預定時刻,群眾的吵鬧聲早已變得尖刻而辛辣。只聽見一片埋怨聲和咒罵聲,把弗朗德勒人、府尹大人、波旁紅衣主教、司法宮典吏、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公主、執棒的捕役、天冷、天熱、颳風下雨、巴黎主教、狂人教皇、柱https://read•99csw•com子、塑像、這扇關著的門、那扇開著的窗,總之,把一切的一切全罵遍了。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堆堆學子和僕役聽后暢快極了,遂在心懷不滿的人群中攪亂,挑逗促狹,挖苦諷刺,簡直是火上加油,更加激起普遍的惡劣情緒。
「您好,學董先生!嗬—— 啦—— 嘿!有禮了,您好哇!」
「可我們莫貝爾廣場夠大的了!」一個趴在窗台上的學子叫道。
終於這夥人當中有一個出來替他解圍,此人又胖又矮,同皮貨商一樣令人起敬。
人人爭先恐後扭頭向廣場望去。
「勒科尼!吉爾·勒科尼!」有些人連連喊道。
「他是大學四個宣過誓的書商之一。」另個人插嘴道。
「這個老賭棍,跑到這兒幹嗎來啦?他居然肯丟下骰子?」
「你瞧,約翰!聖日芮維埃芙主教堂的那班司鐸!」
「鬼見憐的,已經四個多鐘頭了!」約翰·弗羅洛答道,
「她在格拉提尼街。 」
「還有選董的麵包箱!」
「嬌嫩、風騷賽似小寡婦!」
「我發誓,是你呀,約翰·弗羅洛·德·莫朗迪諾!」其中有一個嚷道,「你叫磨坊的約翰,真是名副其實,瞧瞧你那兩隻胳膊,再看看你那兩條腿,活像四隻迎風旋轉的風翼。—— 你來多久了?」那個被稱做磨坊的是個金黃色頭髮的小鬼頭,漂亮的臉蛋,淘氣的神態,攀在一個頭拱的葉板上坐著。
「擲骰子的蒂博,您屁股轉向大學城,急忙向新城顛去,這是要上哪兒去呀?」
「我告訴您,先生,這是世界的末日。學子們這樣的越軌行為真是見所未見。這都是本世紀那種種該死的發明把一切全毀了,什麼大炮啦,蛇形炮啦,臼炮啦,尤其是印刷術,即德意志傳來的另一種瘟疫!再也沒有手稿了,再也沒有書籍了!印刷術把刻書業毀了。世界末日到了!」
「嗬—— 啦—— 嘿!您好,蒂博學董先生!賭徒蒂博!老笨蛋!老賭棍!」
「那些人就是神學家嗎?我原以為是巴黎城的聖日芮維埃芙送給魯尼采邑的六隻大九九藏書白鵝呢!」
「安德里老公,閉住你的鳥嘴,要不,看我掉下去砸在你的腦袋上。」約翰一直吊在柱頂上,接過話頭說道。
司法宮典吏的四名捕頭,凡是節日或行刑之日,都不得不看管恣意行樂的民眾,這時正分立在大理石桌子的四角。
「還有學政的食櫥!」
「真不公正!」學子們齊聲喊道。「打倒聖日芮維埃芙的學政!」
「那麼,就該把這一切鬧個底朝天!」約翰·弗羅洛接著說。
「打倒!」小約翰應和似地接著喊,「打倒安德里老公!打倒監堂和學錄!打倒神學家、醫生和經學家!打倒學政、選董和學董!」
「打倒六個神學家和他們的白道袍!」
果真是學董和所有學官列隊前往迎接使團,此刻正穿過司法宮廣場。學子們擠在窗前,冷嘲熱諷,鼓掌喝倒采,向他們表示歡迎。學董走在最前面,先遭到一陣謾罵,罵得可凶吶。
「打倒學董!打倒選董!打倒學政!」約翰喊著。
「還有學錄的書桌!」旁邊的一位說。
「這真是世界末日到了!」安德里老公塞住耳朵咕嚕道。
「長角和豎毛的!」另一個人接著喊。
「好比一個威尼斯大公去趕海上婚禮!」
「瞧他騎著騾子小跑的神氣模樣兒!騾子的耳朵還沒他的長呢!」
「今晚就叫你嘗個夠!」
「學友們!庇卡底的選董西蒙·桑甘老公來了,他帶著老婆,讓她坐在騾子屁股上。」
「她正在給好色大王鋪床哩。」
「或者,那些穿灰毛袈裟的!」
正在此時,正午十二點敲響了。
「繆斯尼埃,我們要把你的聽差揍扁!」
那厚實的桌面,年長日久,被司法宮書記們的鞋跟劃得全是道道痕迹,現在已搭起一個相當高的木架籠子,上端板面整個大廳都看得見,到時候就作為舞台。籠子四周圍著帷幕,裏面就作為劇中人的更衣室。外面,明擺著一張梯子,聯結著舞台和更衣室,演員上場和下場都從那結實的梯階爬上爬下。隨意編派的角色,機關布景,劇情突變,沒有一樣不是安排從這梯子上場的。這是戲劇藝術和舞read.99csw•com台裝置結合的新生兒,多麼天真,多麼可敬!
那幫學子一下子全氣炸了。
「別害怕,西蒙老公!」
「嘿!」柱頂上那個小淘氣鬼接著說,「姓勒科尼有啥好笑的呢?尊敬的吉爾·勒科尼,是御膳總管約翰·勒科尼公的兄弟,樊尚林苑首席守林官馬伊埃·勒科尼公的兒子,個個都是巴黎的市民,從父到子,個個都是成了家的。」
「打倒無休止的教義爭論和神學辯難!」
「對,對,是他,正是他:學董蒂博大人!」
「這從天鵝絨日益發達,我也確實看出來了。」皮貨商答腔說。
安德里老公抬起眼睛望了一會兒,好像在估量一下柱子有多高,促狹鬼有多重,再默算一下重力乘加速度之平方,然後不敢作聲了。
「還有監堂的棍棒!」
「司鐸統統見鬼去!」
「她賣四個德尼埃。」
「國王搞這名堂,正是為了僱用西西里國王的這個該死的唱詩班!」窗下人群中有個老太婆尖聲厲氣地喊道,「我向大家討教討教!做一次彌撒就得花一千巴黎利弗爾!這筆錢還是從巴黎菜市場海產承包稅中出賬的呢!」
接著輪到其他那些學官了。
「他們看見這一切准很開心吧!」磨坊的約翰嘆道,他一直高踞在拱頂的葉板上。
「學董先生,魔鬼賭局的賭棍,您是到蒂博托收街去開個房間玩玩吧,對不對?」
「當然是去蒂博托代街開個房間過一過癮啦!」風車約翰叫道。
大家聽了更是樂不可支。肥頭胖耳的皮貨商沒有應聲,拚命要躲開四面八方向他投過來的目光;儘管擠得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卻只是白費勁:好象一隻楔子深陷在木頭裡,越用力反而越卡得緊,他越是掙扎,大腦袋瓜越是緊夾在左右旁邊人的肩膀中間,又氣又惱,充血的大臉盤漲得紫紅。
「嗬啦啦!是誰在那兒唱高調呀?是哪只晦氣的公貓?」
「住嘴!老婆子。」有個一本正經的大胖子站在這賣魚婆的身旁,捂住鼻子,接過話頭說道,「不舉行彌撒怎行,你總不巴望國王再欠安吧?」
約翰成了這戰場的主人,便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