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瞎了眼的老糊塗蟲！」孫普聲嘶力竭地大吼，「我比你強一萬倍，一百萬倍！」

「嗯？」孫普顯然有些意外，「差別？」

「你讓我失控了，師弟。」他頓了一下，「這真丟人，不是么，大師兄應該比小師弟更沉得住氣才對。」

他直起身子，從褲兜里掏出一支鋼筆，在孫普眼前晃了晃，「你看這是什麼？」說罷，他就站起來，轉身朝邰偉走去。

「不要再殺人……」

「做你應該做的事吧，用你自己的方式。」

同樣是高舉軍刀的吳涵和孫普，在方木的眼中合二為一。

幾秒鐘后，方木又回到了上層的走廊里。水牢里還在燃燒的火光讓走廊不再那麼黑暗。方木沒有猶豫，大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明白了，這裏就是監房。如果沒猜錯的話，邰偉應該就在右側第四間監房裡。也就是7號監房。想到這些，方木心急起來。他舉著已經燒得有點燙手的打火機，一步步向前走去。

孫普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好，好孩子。」喬老師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聲音越來越低，「快走，離開這兒。」

搖曳的火光一下子照亮了男人花白的頭髮。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難道是……

眼前豁然明亮，早已習慣黑暗的方木不由得用手遮住了眼睛。

方木從容不迫地把手裡的子彈塞進槍膛，退出彈夾，然後輕輕拉動套筒，「咔嚓」，套筒複位。

前方几米處，左右兩邊各有兩扇打開的鐵柵欄門，裏面是大約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間，能隱約看見裏面堆著破破爛爛的桌椅。右側的拱形門上有一塊發白的地方，仔細看去，是污漬斑斑的中華民國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圖案，下面有一個破損不堪的「1」。方木把打火機照向左側，郷門上有同樣的圖案，只是下面的數字變成了「2」。

腳下的路似乎漫長得難以想象。失去知覺的孫普顯得沉重無比，方木把他拖進7號監房的時候，已經累得筋疲力盡。

距離鐵籠越來越近，那個人的輪廓也漸漸清晰。是個男人，蜷曲著側卧在鐵籠里，背對著方木。那件鐵灰色的毛衣看起來很眼熟……

而那團火也在那一瞬間落到了鐵籠里。

方木握刀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對方還有三顆子彈，而且知道自己的藏身之處，被他殺死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沒容他多想，那男人的手中多了一件東西，頃刻間，一股帶著刺鼻氣味的液體從上面淋了下來。方木本能地一閃，還是有一隻袖子被淋上了那種液體。而籠子里無處躲藏的喬老師則被淋了個透。

找到了，掀開機蓋，一撥打火輪，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方木手中跳了出來。方木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大廳里。

這一下可把方木摔得夠嗆，足足有幾秒鐘的時間，方木感到胸口疼得幾乎要窒息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轉著身子，終於勉強吐出一口氣，隨之而來的就是劇烈的咳嗽。

面前似乎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搖曳不停的火光中，走廊的牆壁似乎也在晃動。方木突然感到難以遏止的心慌，手中的打火機也顫抖起來。

「住口！」孫普終於失去了理智，他瘋狂地衝進來，對準方木的方向就是一槍。

方木走過去，在「7」的下面站了幾秒鐘，深吸一口氣，伸手拉開了鐵門。

「歡迎你們來精神病院看我啊，」孫普兀自喃喃不休地說著，「我請你們吃飯。吃什麼呢，燒烤怎麼樣？嗯，師弟？」他撐起腦袋，笑容滿面地看著方木，「燒烤。嘿嘿，我太喜歡那個味道了……」

方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之後，才把目光投向孫普，「還不錯，從1到7，費了不少心思吧？」

「喬老師……」

「挨槍子？」孫普忽然不笑了，而是換了一副咧嘴皺眉的滑稽面孔，「我是精神病啊！我是瘋子！你能拿我怎麼樣？」

「做得好啊……」孫普強抑住怒火，勉強笑著說，「你比我想得要機靈些，師弟。」

藉著門口透進的陽光，方木看到腳下是一段通往地下的水泥台階，大約有三十多級。方木小心地一級級走下去，才走了幾步，腳下的路就完全看不清了。回過頭，鐵門那裡的光線只剩下窄窄的一條。他猶豫了幾秒鐘，咬咬牙，用腳尖慢慢試探著，繼續走下去，足足一分鐘后，終於踏上了一片平坦的水泥地。

「鑰匙呢？」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孫普一個箭步跳上前，同時向右側急轉身，瞄準監房裡靠近門口的地方就是一槍。

「砰」，又是一槍打在方木腳邊。方木拚命跑到鐵門旁，用力一推，卻紋絲不動，向下一摸，一把鐵鎖掛在門閂上。

孫普的臉忽然抽搐了一下，持槍的手臂向前猛地一伸。方木急忙向旁邊閃去，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一顆子彈擦著臉頰飛了過去，響亮地撞擊在8號監房的鐵門上。來不及多想，方木幾步奔到鐵門前，拉開門，衝到了走廊里。

「喬老師……」

「嘿嘿。」一陣冷笑在頭頂響起。

孫普突然停止了挪動，握著空槍的手按動了彈夾扣，而另一隻手上，赫然多了一隻彈夾！

忽然，他疾步跑上前去，跪倒在鐵籠前。

然後，轉身，舉槍。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蹲在牆根的方木就猛撲上去，一頭撞在孫普的胸口。孫普頓時失去了平衡，食指一緊，手中的槍「砰、砰」射出兩顆子彈，隨即，就向後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方木的手有些顫抖。剛才的汽油，就是從這裏倒下去的。他定定神，舉起打火機，朝右面的鐵門上照去。不錯，7。

那人並不回答，而是「嘿嘿」地笑了兩聲。方木的心底霎時一片冰涼。他知道那是誰了九_九_藏_書。

方木撥亮打火機，向上照照，才發現三米左右的上方有一個正方形的大洞，下面連著一架金屬梯子。這大概是上下兩層之間的通道，原來應該有一個可以活動的金屬蓋子。後來的人大概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就在上面加蓋了幾塊木板。估計是時間長了，加之這裏陰暗潮濕，木板早就朽壞了。

邰偉又嗚嗚地叫起來，方木看看他，邰偉的眼神里充滿了焦慮與乞求，似乎在求方木不要再說下去了。

「能。」

喬老師搖搖頭，嘴角牽出一絲苦笑，「唉，別提了。」他嘆了口氣，「我老了，老糊塗了。我以為我能勸說他去自首，我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聽話、上進的學生。」

方木鐵青著臉，死死地盯住孫普。

喊聲在空蕩蕩的水牢里被無限放大，來回撞擊在牆壁間，響亮得可怕。可是那個人卻一動不動。

槍口噴出一道火光，藉著這道光，孫普發現子彈飛去的方向竟空空如也。

「你害怕了？」他放慢腳步，「那些人有沒有求過你放過他們？有沒有！」

方木抬起頭，洞口再次被那個黑影佔據。他的手裡，是一團燃燒的紙！

旁邊是一個鐵質十字架，邰偉的雙手被銬在橫架上，嘴上貼著一塊黃色膠帶。此刻，他正盯著方木拚命扭動，嘴裏卻嗚嗚地說不出話來。

孫普的額頭上霎時出現了一個小洞，他的頭彷彿被猛擊一掌似的向後仰去，幾乎是同時，一股紅白相間的東西從腦後噴涌而出。

話音未落，就聽見頭頂上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

方木定定神，顫巍巍地小聲喊道：「喂——」

頭頂上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口。那洞口透著細微的光線，彷彿一隻獨眼，不懷好意地看著下面的兩個人。

方木突然從監房中跑出，同時把手中的桌腿朝鐵門的方向扔過去，隨後鑽進對面的6號監房裡。

哪怕那裡是地獄。

孫普毫不理會，真的像個瘋子一樣自言自語：「一個性情敏感的犯罪學專家，由於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心中的抑鬱無處宣洩，終於精神失常，鑄成大錯。哈哈！」他簡直是眉飛色舞了，「二位，你們覺得怎麼樣啊？」

方木一腳踏在孫普胸口，飛快地抽出軍刀，頂在孫普脖子上。

請允許我放棄吧。

方木全身一震，食指卻依然扣動了扳機。

方木也摔倒在一張翻倒的桌子上，他顧不得小腿鑽心的疼痛，連滾帶爬地撲向孫普摔倒的位置。孫普正用力拉開身上的一張桌子，竭力去拿被甩到一邊的槍。方木順手抄起一把椅子，狠狠地向他頭上砸過去。椅子被砸得四分五裂，孫普的頭上頓時出現一個大口子，鮮血飛濺。

一隻粗糙的、骨節畢現的手撫上方木的臉。

「應該在他身上，你找找看。」

方木握著刀，一步步逼近。

他是誰？還活著么？

掌心感到軍刀那粗糙的握把，心緒才稍稍平靜了些。方木定定神，竭力不去看那黑洞洞的走廊盡頭，用打火機四處照著。

擁抱我吧，一個不知是誰的聲音說，孫梅也好，他也好，只要夠溫暖。即使那是死亡的感覺。這些年，這些事，我已經太累了。

「喬老師，你醒醒，喬老師……」

一時間，方木不知道到底是驚是喜，是悲是怒。他急忙跪下來，用力搖晃著鐵籠，大聲呼喊著：「喬老師，喬老師……」

鼻子又酸又疼，有熱熱的液體順著鼻孔流下來，伸手一抹，滿掌的黏稠與甜腥。

他把目光從槍口轉移到孫普的臉上，輕聲說道：「你在嫉妒我，師兄。」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方木掃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依舊，「死？呵呵，你不是第一個要殺我的人，」他頓了一下，「恐怕也不是最後一個。」

孫普聽到動靜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桌腿重重地打在他的鼻子上，頓時眼前一片金星亂冒。他一隻手護著臉，連退幾步，朝著前方連扣兩下扳機。

「轟」的一聲，原本黑暗的水牢里一下子騰起一個大大的火球。

是喬老師！

「你很驚訝么？不錯，馬凱曾經是我的病人，就像孟凡哲一樣。他是個很值得研究的素材，可惜，他不信任我，諮詢了幾次就跑掉了。後來，」孫普靠在牆上，伸出一隻手放在牆壁上，慢慢向前摸索著，「當我聽說那些殺人吸血案的時候，我馬上就意識到是馬凱做的。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驚喜么？我以為我終於有了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沒想到，被你搶先了一步……」孫普終於感到自己摸到了門邊，也隱隱聽到了方木急促的呼吸聲。

話音未落，那團紙已經從那黑影的手中飄然而落。方木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紙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旋轉、燃燒，不時有零碎的火星從紙團上散落，彷彿死神絢麗的舞蹈。

他掙扎著想站起來，手卻一下子摸到了方木丟在一旁的軍刀。一瞬間，他彷彿得了神力一般，一骨碌爬起來，抓起軍刀，向背對著自己的方木衝去！

一股更加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方木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站在原地，藉著打火機的微弱火光，觀察著自己前方的景象。

孫普的腦袋完好無損，他緊閉著眼睛，似乎有一口氣憋在胸腔里，滿臉漲得通紅。在他頭頂不到五公分的水泥地面上，有兩個灰白色的淺淺的小坑。

「呸！」邰偉咬牙切齒地吐了他一口，看樣子恨不得衝過去狠踹他一腳，「還不認輸么？你他媽就等著挨槍子吧！」

方木活動一下手腳，感覺沒什麼大礙，就拿著打火機四處照著。

「好，他隨時可能會回來。你站在原地不要動，聽我說，」喬老師的聲音緩慢，「過去，我曾經因為你幫助公安機關辦案嚴厲批評過你，還記九*九*藏*書得么？」

孫普一點點向後挪著，「別……別……」

「走吧，我們離開這兒。」

站在1號監房門口，孫普小心地探頭看看，監房裡一側堆滿了破舊的書桌，另一側空空如也。

「再動我就宰了你！」孫普張了張嘴，頭一歪，不動了。

黑暗中，方木全身僵直地看著只有幾步之遙的鐵籠，隱隱看到喬老師慢慢坐起來，雙眼竟熠熠生輝，就像他在思考什麼疑難問題一樣。

「哦？」孫普誇張地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以為還會有誰來救你么？」他踩踩腳，「下面的那個老東西么？」

「是啊，我和喬老師一樣。」方木慢慢跪伏起來，小心地貼著牆壁坐下，「可是你知道我們和你的差別么？」

「不要再殺人……」

方木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拉，鐵門轟隆隆地打開，眼前再次一片黑暗。撥亮手中的打火機，方木發現自己似乎來到了地下室的盡頭。

方木愣住了，他還有子彈！

方木的心似乎都要跳出來了，他在走廊里跑了幾步，一頭鑽進5號監房裡，背靠在牆上喘著粗氣。

一、二、三。

時機到了！

淚水盈出方木的眼眶，他預感到這是和喬老師最後一次對話。他向後退了兩步，淚眼婆娑地看著鐵籠里搖搖欲墜的喬老師。

周圍漆黑一片，靜得可怕。方木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竭力向四處張望著，無奈視力所及之處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黑暗彷彿有質感一般，層層包裹住這個孤獨的闖入者，方木很快就感到這黑暗的分量，身子越來越重，雙腿竟有些發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地下室里太冷，方木的全身都在戰慄著，他甚至都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上下打架。忽然，他想起自己身上帶著打火機，急忙在身上摸著。

絕望求救的孟凡哲……

走廊在5號監房那裡到了盡頭。面前又是一道鐵門。7號監房，在門的那一邊么？

一聲振聾發職的吶喊從方木的胸腔中噴涌而出，眼前的一切也在這吶喊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一個鐵籠，而籠子里，似乎有一個人！

藉著槍口噴出的火光，孫普才發現面前空無一人。他不由得惱羞成怒，向前疾走兩步，又似乎覺得不妥，急忙蹲下身子。

「噗」，一束火苗從方木手中跳出，火焰雖小，可是已把周圍的環境照得清清楚楚。孫普坐在幾步開外的地上，滿臉油汗，正在身上瘋狂地摸索著。

孫普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想讓你怎樣？」他咔嚓一聲扳下擊錘，「你說呢？」

方木緩緩放下槍，感覺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一樣。他看看仍在地上抽搐的孫普，轉身打開手銬，扶住全身僵直的邰偉。他盡量躲開邰偉疑惑、驚懼的眼神，輕聲說：

方木的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

方木輕輕拉動那根木棍，感覺並不是很重，就悄悄地拎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監房門口。

對面發出咔擦咔擦扣動空槍的聲音。方木心裏一松。他握緊軍刀，慢慢站起身來，同時掏出打火機，撥下打火輪。

從衣袋裡掏出軍刀，方木甩下累贅的外套，竟絲毫不感覺冷。藉著火光，方木看見不遠處，他跌下來的那個位置，冰冷的鐵梯默默佇立。

絕不能！

就能讓這個惡魔下地獄……

「你知道喬老師為什麼會瞧不起你而器重我么？」

方木邊想著，邊盯著前面越來越近的3號監房，腳步不停。突然，他感到踩上了一片與鐵網的質地完全不同的地面。當他意識到那可能是一塊腐朽的木板的時候，整個身子突然往下一沉。

不錯，那籠子里的確有一個人。火光太微弱，方木無法肯定那個人的性別。他一邊緊緊盯著那個人，一邊小心翼翼地靠近。

「你正來到這個地下室的核心部分：7號監房」他朝旁邊努努嘴。「兼刑訊室。」

「當」，又一顆子彈打在鐵門上，火花四濺。方木急忙一閃，順勢滾進了旁邊的1號監房。

方木跳在桌椅後面，心中又怕又恨。媽的，太大意了。

忽然，方木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水牢、鐵籠、喬老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燃燒的走廊。

不知過了多久，喬老師的手忽然動了一下，嘴裏也發出了「唔唔」的聲音。方木欣喜若狂，急忙用手托住喬老師的頭，儘力把他扶坐起來。喬老師咳嗽著，綿軟無力地靠在鐵籠上。

「你在哪兒，師弟？」他喊了一聲，「別像個老鼠一樣躲著。」

直到槍聲的迴響在7號監房裡慢慢消失，邰偉大張的嘴依舊沒有合上。

方木感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衝上了頭頂，在那一瞬間，他恨不得衝出去一刀捅死孫普。

他故作惋惜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可是我們的英雄恐怕也自身難保呢。你說呢，師弟？」

這裏應該是水牢。方木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塊水泥平台上，下面是一個巨大的水泥池子，足有將近兩米深。池中空無一物，能隱約看見池壁上排列著一些鐵環，大概是當年為了栓住囚犯用的。前面還有一個水泥池子。方木沿著平台慢慢走過去，在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另一個水泥池子的輪廓一點點清晰。突然，方木發現池底似乎有什麼東西。

撲過去已經來不及，方木本能地把手裡的打火機向他扔過去，轉身就跑。而孫普也以最快的速度插入彈夾、拉動套筒，對準方木就是兩槍。

孫普站在那裡喘著粗氣，幾秒鐘后，他竟然嘿嘿地笑起來。

孫普背靠著牆壁，面帶微笑看著他，他的手中是一支64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方木。

不管你是誰。我想，做個了斷吧。

上去，方木對自己說。

「還要較量下去么？師弟，」孫普一副勝券在握的樣read.99csw.com子，「難道你還不認輸么？」

方木的心一沉。要說精神鑒定的要領，不會有人比孫普更清楚了。如果他裝瘋賣傻，逃脫刑事制裁也不是不可能。他轉頭看看邰偉，他也目瞪口呆地看著孫普，似乎也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

「怎麼？想跟你的朋友打個招呼？」孫普嘿嘿地笑起來，「還是想懇求他救你出去？」

「啊——」

「我老了，老到不敢讓我最賞識的學生去面對考驗，生怕同樣的錯誤在你身上重演。」喬老師頓了一下，「我得承認我錯了，你跟他不一樣。所以，你今天一定要活著出去。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阻止他。」

這一聲暴露了方木的位置，孫普馬上意識到方木就在他右側前方的6號監房裡。他握著手槍，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過去。

是的，我知道孫普在我身後幹什麼。

為什麼要帶我回來？

「是你？」

耳邊突然傳來了幾聲清脆的撞擊，接著，什麼東西骨碌碌地滾到了自己腳下。

幾分鐘后，喬老師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些，眼睛也慢慢睜開了。曾經明亮睿智的雙眼此刻渾濁不堪，喬老師緩緩轉動眼球，獃獃地看了方木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

只要一下，只要輕輕扣動一下……

果真是一道門，兩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合攏在一起。方木把手放在冰冷、粗糙的把手上，感覺沒有什麼灰塵。看來不久前還有人來過。他嘗試著用力一拉，鐵門發出難聽的「嘎吱嘎吱」的聲音，打開了。

鐵籠里的烈火已經漸漸小下去，喬老師的身體只剩下短短的一截，還在不屈不撓地燃燒著。方木艱難地爬起來，默默地看著眼前燃燒的鐵籠。

孫普眼見他逃進了1號監房，慢慢站起身來，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找到打火機，撥亮，一步步走過去。

儘管被手電筒光晃得頭昏眼花，方木還是依稀能夠辨得那是個男人。

「別說這麼多了，喬老師，我帶您離開這兒！」方木扶著喬老師靠在鐵籠上，起身反覆打量著這個鐵傢伙。

方木竟然也笑了笑，「是么？那你想讓我怎樣呢？」

喬老師……

「因為你是一個自大兼無知，只會用刑訊逼供這樣的手段來保住自己面子的可憐蟲！」

黑暗是最好的屏障。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孫普也不敢貿然行動，他舉著手槍，側耳傾聽著。

方木點點頭，搖晃著走到孫普身邊，在他身上摸索著。鑰匙被他放在外套胸前的口袋裡，上面的拉鎖也許是剛才搏鬥的時候被弄壞了，怎麼也拉不開。方木掏出軍刀，準備割開他的衣服。

「還記得孟凡哲么？」他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他可真是個倒霉鬼。你知道么，我很喜歡他，我是真心想幫助他。不過很遺憾，你和邰偉那天晚上把我嚇壞了。」他頓了一下，「是啊，我不得不承認，你讓我害怕了。我真的有點慌了，只好把他扔出來。不過，你也得承認我這招很管用，孟凡哲是個很聽話的孩子。嘿嘿。你有沒有佩服我呢，師弟？」

方木撿起手槍，看著昏死過去的孫普，忽然舉槍瞄準。他的胸口急速起伏著，牙咬得咯吱咯吱響，幾秒鐘后，他慢慢垂下槍口，彎下腰，一把揪住孫普的衣領，艱難地把他拖出了1號監房。

他死了么？方木把手伸進去，探在喬老師的鼻子底下。幸好，還能感到微熱的氣息。他把軍刀揣進兜里，一隻手抓住鐵籠，另一隻手的拇指按住喬老師的人中，死命地掐著。

「還沒有。」方木有氣無力地回答。他蹲下身子，用刀子割斷捆在邰偉腳上的繩子，又勉強站起身來，看看邰偉血肉模糊的手腕。

方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而視線只在他臉上停了幾秒鐘后，就彷彿若無其事一般打量著這裏。7號監房的面積和其他監房毫無二致，只是多了一些奇形怪狀的鐵架和鐵椅。頭頂的水泥天棚上有兩個排氣孔，陽光從排氣孔上直射下來，所以7號監房裡並不暗。

他呸地吐出一口血痰，「你讓我流血了，小子。還好我不是馬凱，否則我一定要把你的血吸個一乾二淨！」

方木低吼一聲，猛地撲過去騎在孫普身上。他丟下刀子，一隻手掐住孫普的臉頰，另一隻手把槍頂在他的腦門上。方木憤怒得渾身發抖，淚水也慢慢溢出眼眶。

「嘭！」

這一撞，方木自己也頭昏眼花，腳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木站在原地不敢動了，也不敢去碰那個打火機。

忽然，胸腹間被一隻手猛地一推，這力量如此之大，方木一下子被推到兩米開外。

「你是誰？」

「你這孩子。」喬老師的聲音少有的溫柔，「哭了么？真沒出息。」

「當！」又一顆彈頭撞在鐵門上。

方木抽抽鼻子，頓時感覺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是汽油。

他把頭轉向方木，「剛才的見面禮怎麼樣，喜歡么？」

我也知道他手裡正舉著那把軍刀。

「生氣了？那就出來啊。看看你能不能給他們報仇。」

方木小心地挪動著腳步。

3號監房……5號監房……

「喬老師，喬老師……」方木終於哭出聲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那看似悔悟的淚光中卻閃過了一絲狡黠。

進退兩難。

頭髮蓬亂，已經瘦脫了相的喬教授在方木的動作下前後搖晃著，緊閉的雙眼卻始終沒有睜開。

「什麼時候猜到是我的？」孫普一點點向前挪著，「從我替喬老師上課開始？呵呵，我知道這有點冒險，可是你知道么，講台對我的誘惑太大了。你能理解么？」他走走停停，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是么？」方木緊盯著槍口，「這也是你要殺我的原因，對么？」

「住口！你在胡說！」孫普的聲音顫抖著，向前邁出一步。

hｔtｐｓ://ｒeａd•９９csw•ｃｏm方木心裏一驚，不由得失聲說道：「馬凱？」

邰偉鬆了口氣，正要誇讚兩句，卻看見向自己走來的方木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把手從毛衣領口伸了進去，拿出來的時候，手上似乎多了一樣東西。

邰偉低頭一看，是一顆彈頭。他急忙抬起頭。

「嗯，記得。」

邰偉絕望地扭過頭去。完了，方木賠上了自己。這代價太大了。

他眯縫著眼睛，一邊留意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說道：「那原本是為了幫助孟凡哲克服心理障礙準備的，沒想到用在了他媽媽身上。師弟，是你害死了她。」孫普的語氣中充滿了揶揄，「如果你不是在走廊里那麼大聲講電話的話，你早就根據那封信抓到我了。嘿嘿，那陳瑤和喬老師也就不用死了。不是么？」

「你別過來！」喬老師厲聲喝道。

方木跌坐在地上，大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喬老師在火焰中無聲地掙扎。空氣中充滿了焦煳的味道，那熟悉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歡迎光臨。」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對面響起。方木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尋聲望去。

方木盯著孫普驚魂未定的臉，忽然微笑了一下，他俯下身子，緩慢而又清晰地說：「想死？沒那麼便宜。你等著上刑場吧。」

方木又回到了水牢那冰冷的地面上。

「閉嘴！」

至死仍然沉默的喬老師……

看見他眼中的驚與絕望，方木的心中感到一陣暢快。

「從你殺死曲偉強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了你的這種情緒。砍掉守門員的雙手，就像你想剝奪我的思考能力一樣。你嫉妒我的思維，對么？」

「還是這麼頑固？」孫普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你怎麼跟老頭一樣？」

回聲漸漸消失，孫普屏氣凝神，而黑暗中並無半點聲息。

「叮」，一隻黃銅彈殼輕輕地落在地上。

我在哪兒？

他不顧一切地繞到鐵籠另一側，蹲下身子，把打火機向男人的臉上照去。

「砰、砰！」

方木臉上的肌肉劇烈地顫抖著，他死死盯住孫普那張挑釁的臉……

他就在跟自己一牆之隔的地方，門口邊。

鐵籠加上喬老師，足有兩百多斤重，移動起來很困難，更別提把它移上水池，再弄到上一層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鎖打開，先把喬老師救出來再說。方木掂掂鐵鎖，很有分量。他掏出軍刀，把刀刃插|進鎖臂里，稍稍用力就知道行不通，不僅撬不開鎖，而且很有可能把刀折斷。方木想了想，上層堆放破舊桌椅的監房裡，也許能找到鐵條之類的東西。他蹲下身子對喬老師說：「您等我一會兒，我找點東西想辦法把鎖弄開。」

地下室里還有另一個人！

「求求你……別殺我……」孫普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眼中似乎充滿了淚水。

他最多還有五發子彈。

「聽到了么？」喬老師忽然厲聲喝道。

「開槍啊……來啊……殺了我……」

池子比自己想象的要深些，方木感到兩腳被震得生疼。落地后，他沒敢馬上走過去，而是蹲在那裡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同時迅速用打火機把周圍照了一圈。確認身邊再無他物后，他才慢慢站起身來，握著軍刀，一步步向鐵籠走去。

「砰」、「砰」。

孫普似乎對方木既不憤怒也不恐懼的表現感到有些疑惑。他看著好像觀光客一般的方木，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些勉強，「是啊，只是希望你對得起我這一番心血。」

他甚至有時間向邰偉挑挑眉毛。還記得這顆子彈么？

方木就像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地說下去，「是從那次全校大會開始的么？你看到我像個英雄一樣被請上台講話，而你，一個卑微的圖書館管理員，只能縮在角落裡看著我。即使你自欺欺人地認為這一切本應屬於你！」

腳下的地面已經不是水泥的了，踩上去會有輕微的顫動，鞋底的砂石蹭在上面，有刺耳的金屬磨礪的聲音。方木藉著火光，隱約看見腳下是細密的鐵網。這大概是當年為了能夠讓看守同時警戒上下兩層而設計的。

蜷縮在紙箱里的金巧……

一道光線直射下來，正照在蹲在鐵籠邊的方木臉上。方木被晃得一陣眩暈，他忙用手遮住眼睛，向上望去。頭頂的天棚出現了一個正方形的大洞，一隻手電筒正向下照著。

「哼哼，原來如此。」喬老師喃喃自語，「怪不得他一直沒有殺我。方木，」他提高了聲音，「你能聽到我說話么？」

方木在桌椅間的空隙中慢慢移動著，距離門口越來越近了。

「你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心理畫像專家，」方木貼著牆壁慢慢站起來，緊盯著門口那一小片火光，「可是你沒有靈魂。你對你的專業沒有應有的敬畏與責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而我們，隨時可以為了保護別人而犧牲自己。」

方木仍然保持著射擊的姿勢，彷彿定格一般一動不動。手中的槍已經空倉掛機，槍膛里冒著青煙。良久，他猛地一把扯開孫普的衣兜，把手銬鑰匙捏在手裡。而此時，孫普胸中的一口氣才緩緩吐出。

「你別做夢了！你以為司法鑒定中心的人都是傻子么？」邰偉大聲駁斥著，可是聽上去明顯底氣不足。

大廳全部由水泥澆築而成，呈長方形，除了牆角處堆了幾張破桌子之外，什麼都沒有。正前方的牆壁似乎跟周圍灰黑色的水泥牆不太一樣，搖曳的火光中，看起來似乎是一道門。方木抽出軍刀，深吸一口氣，慢慢向前走去。

「嘿嘿，說到老鼠。」孫普小心地向前邁出一步，「喜歡我在孟凡哲家裡給你留下的那幾隻老鼠么？」

「是我，喬老師，我是方木。」方木急切地問道，「您怎麼會在這兒？」

方木嚇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連滾帶爬地撲向鐵籠。

「方木，別開槍！」邰偉急忙大ｒeａｄ•９９cｓw.cｏｍ吼，「他在引你上當，別把自己也搭進去！」

方木咔嚓一聲扳下擊錘。這個動作似乎刺|激了孫普，他拚命嚅動被捏得變了形的嘴，含混不清地嘶喊著：

方木扣動了扳機。

方木被嚇了一跳，騰地一下從他身上跳起來，拔出手槍向他瞄準。滿臉血污的孫普睜開腫得只剩一條縫的眼睛，看看方木，又看看邰偉，越笑越得意。那干啞的笑聲在空蕩蕩的監房裡回蕩，彷彿被放大了無數倍，讓人忍不住要發狂。

「不——」

「所以你就處心積慮地想跟我較量一番。」方木咬著牙，緩緩向後挪動腳步，「你殺了一個又一個人，目的就是想證明我在心理畫像上不如你。可是你真的贏我了么？你晚上不會做噩夢么？你還能跟女朋友做|愛么？還是托馬斯·吉爾真的把你……」他意味深長地笑笑，忽然加重了語氣，「嗯？師兄。」

「方木，」沉默了幾秒鐘后，喬老師敲敲鐵籠，「你曾經親眼目睹有人被燒死，對么？」

「你……你以為你真的戰勝我了么？」孫普邊笑邊咳嗽。

邰偉又拚命扭動起來，嗚嗚地低吼著，手腕處已經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邰偉半閉著眼睛，全身無力地吊在十字架上，手腕處已經血肉模糊。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睛，看見方木拖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的孫普走進來，眼神中先是驚訝后是狂喜，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又嗚嗚叫著，拚命扭動起來。

方木把孫普拖到監房中央，喘了幾口粗氣就上前一把撕掉邰偉嘴上的膠帶。邰偉顧不得被扯得生疼的嘴角，急忙問道：「怎麼樣？他死了么？」

「閉嘴！」

孫普仍然躺在原地，盯著天棚愣了兩秒鐘，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錄音筆？！

「聽到了么？」那厲聲的呼喝，卻分明是喬老師。

方木一愣，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嗯。」

方木使出渾身力氣用力撞過去，堆得高高的桌椅轟隆隆地塌下來。站在下面的孫普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砸在了下面。

他舉起手臂，把槍口對準方木，「事實證明，你只是一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笨蛋而已。」

邰偉看到了孫普的動作，心一下子揪緊了，他剛要大聲提醒方木小心，卻被方木臉上的表情驚呆了。

手扶在銹跡斑斑的鐵鐙上，方木向上看著那黑洞洞的走廊。

就這樣完了么？

喬老師發出短促的一聲「啊」，就再無聲息，只看見他蜷曲在熊熊的烈火中，伸出雙手死死抓住鐵籠，一下下搖晃著。

「死並不可怕。」喬老師輕聲說，「可怕的是一個人沒有靈魂。孫普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這也是你和他最大的不同點。做你應該做的事吧，用你自己的方式。」

忽然，一動不動的孫普「嘿嘿」地笑起來。

兩邊是火光熊熊的一扇扇門，352寢室里，能看見被燒得蜷縮扭曲的祝老四和王建。

「別笑了！」方木握槍的手微微顫抖著，感覺那笑聲在一下下猛擊自己的心臟，「我叫你別笑了！」

方木感到兩顆子彈從他的身邊嗖嗖地飛過，撞在對面的走廊那頭的鐵門上，發出「當、當」兩聲脆響。

面前是一堵水泥牆，牆的兩側各有一扇鐵門。與之前的監房不同的是，這兩扇鐵門並不是鐵柵欄，而是兩塊實心的鐵板。兩扇門中間的地面也不是走廊里那樣的鐵網，而是水泥澆築而成，中間有一塊一平方米見方的可以拉開的鐵板。旁邊的地上扔著一隻塑料桶，裏面還有少許泛紅的液體。

此刻，方木終於明白為什麼喬老師深陷烈火卻一聲不吭。喬老師是孫普擊潰方木心理的最後一張牌，他知道烈火、焦煳味和慘叫聲會喚醒方木心中最慘痛的回憶。而喬老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竭盡所能不發出慘叫，就是為了能減輕自己被活活燒死的場面對方木的心理衝擊。

方木用打火機照照四周，火光所及的地方沒看見可以下到池子里的台階。他猶豫了一下，蹲下身子照照腳下的池底，一咬牙，跳了下去。

這句話反而讓方木冷靜下來。他強迫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緩，背靠著牆壁一動不動。孫普聽了一陣，仍然不能辨別方木的位置，又開口說道：

孫普似乎聽到了那驟然急促的呼吸聲，他竭力捕捉著那聲音的方向。

方木慢慢蹲下身子，輕輕地在身邊摸索著，很快，他摸到了一根類似於桌腿的東西。

「聽到了！」方木一震，不由得大聲答道。

那東西黑乎乎的，看起來像個柜子。方木捏緊軍刀，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過去。走到正對著它的位置，方木把握著打火機的手臂盡量伸長，同時睜大眼睛，竭力張望著。

「嘿嘿。」孫普按捺不住滿心的得意，「沒想到吧。邰偉還有一隻備用彈夾。」

再看你一眼，我的老師。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方木喘息著爬起來。眼鏡不知道摔到什麼地方去了，眼睛也被灰塵迷住了。方木用一隻手拚命地揉著眼睛，另一隻手在地上胡亂划拉著，還好，他很快就摸到了軍刀。把它握在手裡，方木稍稍心安了些。很快，打火機也摸到了。

孫梅搖晃著，一步步向方木走來。

「嘩啦啦」一陣巨響，方木連同那塊被踩斷的木板跌落到地下室的底層，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

方木漫不經心地看著邰偉，臉上似笑非笑。

一瞬間，方木感到呼吸停止了，而心臟卻劇烈地跳動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從鐵門那邊傳了出來，跑到門邊的時候又戛然而止。方木竭力屏住呼吸，傾聽著那邊的動靜。

牆角里慢慢站起一個人，那是已經不成人形的孫梅。她張開露出骨頭的雙臂，任憑絲絲縷縷的衣服沾著血肉，冒著青煙，一塊塊往下掉。

面前目瞪口呆，腳步戛然而止的，是誰？

不能放過他……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