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輯三 何以安慰曾經的滄桑 魂斷佛羅倫薩

輯三 何以安慰曾經的滄桑

魂斷佛羅倫薩

到最後一天他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喜歡你,跟我回韓國吧。」
他居然沒有來。
「剛去世了,從去年冬天那會就一直病著,一直想來佛羅倫薩,但身體已經不允許了……」
於是,她換了發澀的英語,表達著她的迷路。他微笑,露出韓國男子特有的優雅,伸出手來,拉她上了他坐的計程車,20分鐘之後,她看到了她的旅店,那個幾個世紀以前翡冷翠明亮而旖旎的花紋爬在鐵藝的窗上。
她想起了佛羅倫薩的五月之約。
上了飛機,還想著他揮著手,想著明年五月十日,我在佛羅倫薩等你。
那一刻,她由腳底升起一股寒流,無比的冷,冷到渾身顫抖——他居然把隨口說出的諾言當真了,也怪自己太輕率了。
六月就六月吧。
誰?誰剛剛走?
她的心狂跳著撲下樓去:是他,真的是他!
他們說了彼此的名字,她說的是自己的網名,柳葉眉,真名她是不會告訴他的。而他說,我叫鄭在明,她想,韓國叫鄭在明的同名男人應該不少吧。
臨走那天,老闆娘喊住她:柳葉眉,電話,你的電話。
她找不到自己暫住九*九*藏*書的那個旅店了——她只記得它們有著神秘的火焰一般的哥特式的長窗,非常美,非常奢侈的那種浪費的紅,塗滿了整個牆和屋頂。
但他卻沒有來。
六年多過去,卻仍然是那個佛羅倫薩,更素樸也更華麗,更古老也更懷舊,連那祖傳小店的胖老闆娘都沒有變。
他曾經用蹩腳的義大利語為她唱《我的太陽》,而她穿行於那些大街小巷,在喬托鐘樓的一聲嘆息,她不是他的太陽。
感覺眼睛有些澀,為自己輕易許下諾言卻沒有踐行,為自己的年輕,也為他真的來過,從韓國到佛羅倫薩,不算近,但他卻真的每年都來,只為了等她。
六年前的佛羅倫薩,她輕易說出的話,彷彿一分鐘不能再等,看看日子,卻早已經過了五月,是六月了,馬上又笑自己,怎麼可能?年輕時說的約定,只是任性又無意的約定,怎麼會去踐行呢?
不,不是他。是他的妹妹。
這是整整一年的等待,為了等待這年的五月,她覺得自己都老了。沒有人知道她的這個秘密,那是她一個人的佛羅倫薩。
鏡子里,是一個九-九-藏-書風韻猶存的少婦,紅唇像燃燒的玫瑰。她不是等待自己的情人,她是在等待一個約定,她已經失約了七年,不能再失約了。
那老闆娘嚷起來,天啊,怎麼可能是你?柳葉眉,你終於來了。
她亦有一點點心動,但認定這隻不過是艷遇而已,所以,她笑著拒絕,而且很抒情地說:「我們做朋友吧,來個佛羅倫薩之約,每年的五月,我們來佛羅倫薩住一個禮拜,舊夢重溫,就算老朋友聚會,怎麼樣?」
「真的嗎?」他問。
那一刻,她覺得是真的。分手時,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也有一點傷感,此去經年,那種寂寞和絕望只有自己最清楚,世界上有一種心動是絕望的那種心動,只有自己最清楚多麼絕望。
鄭在明。他每年五月十日都會來,住上一個禮拜,看一場歌劇,去咖啡館坐一坐,等你,可是,你從不曾來過……
人生感悟:
她戀舊,所以,選擇了原來的那家旅店。
老闆娘幾乎是撲過來:你來晚了,他剛剛走。
就像她和他的相遇。在春天,在佛羅倫薩。幾百年了,佛羅倫薩就像https://read.99csw.com一個成熟的女人,越到中年越有魅力了。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有些寂寞是難以言說的。
再後來,他們一起遊了美第奇—里卡爾第宮、韋奇奧宮、喬托鐘樓、烏費茲美術館……
她有預感,明年的五月,她一定會來佛羅倫薩的,無論有天大的事,她也要來佛羅倫薩!
「你哥呢?」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一起遊了聖母百花大教堂——那是所有來佛羅倫薩的人必游之地,這裏被拿破崙稱作「歐洲最美的客廳」,他們坐在那裡聽人們祈禱。
哦,是個韓國人。
他略帶羞澀,邀請她去喝咖啡,那是一家喚作佛洛瑞安的咖啡館。他說,從前王爾德和很多歷史名人常常來這裏喝咖啡呢,在歐洲,能夠保留住這種古舊就是最美的文化遺產,侍者會以王爾德曾經坐過這張椅子而自豪。
整整一個禮拜,她留戀在他和她曾經一起游過的那些舊地,想不出他不來的理由,也許終於寂寞和絕望了,所以,也結婚了。所以,也許和她一樣,終於想過一些正常人的生活了。
那個女子說:「我哥讓給佛羅倫薩打個電話read•99csw•com,也許有個女子在那裡等他。」
這次,是她先來。她買了幾款巴黎流行的春裝,最新款,價錢不菲,七年之後,她已經三十多了。
第二天,她沒有想到他來找她。
回國后她很快結婚生子,過起了忙碌而踏實的生活。六年之後,孩子上了學,她成了有錢有閑的女子。
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偶然邂逅,以為只是一時的衝動說說而已,生活哪裡能像這個禮拜一樣的精彩和富有詩意。
她想:這是她的艷遇呢,還好,對面的男子長得不錯,英俊瀟洒,而且看起來極有修養。她將在佛羅倫薩待一個禮拜,這七天里,她願意和他一起分享這份快樂。
她用中文說著那個旅店的地址,很顯然,她把對方當成了中國人,但顯然,他不是。因為他那張清秀的臉寫滿了茫然。
恰在這時,她遇到了他。
這太像電影、太像一個故事了,居然都不像是真的,她恍惚間上了樓,看著那些紅色的,像極了燃燒的玫瑰,一跳一跳的,在心裏,在夢裡。
在寂寞中可以學會冷靜,也可以學會思考問題,想著以前的無知和愚昧,一個人躲在黑夜裡,獨自舔著自己的傷口read.99csw.com,讓傷口一點一點的愈合。
她明白,以後每年的五月,她必來佛羅倫薩——在花開的季節,她將穿行於那些大街小巷,在前塵舊事中,追憶一場風花雪月的美好記憶。
她驚住了——縱然這老闆娘記性好,也好不到記得她的名字和她並不出眾的長相吧?
坐在上百年歷史的老咖啡店的軟座上,一邊享受小弦樂團演奏的同時,喝著二十歐元一杯的「上等而昂貴」的咖啡。此生,大概是最後一次來佛羅倫薩了,為什麼不拼卻一醉?為什麼不任性地活著呢?
除了他叫鄭在明,她居然沒有他的其他任何聯繫方式。
他告訴她,波伏娃和薩特經常會來佛羅倫薩相會的。她微微笑了一下,她不是波伏娃,他也不是薩特,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凡俗的女子,在佛羅倫薩做了一場春閨夢而已。
原來,這世上有一種愛情是無法言說、無法忘懷的,哪怕短暫到僅僅七日,或許,恰是一生不能忘記的花朵——雖然開在谷底無人知曉,雖然過幾天可能就開敗了,可是只有它們自己最清楚,它們曾努力地開過。
她那時馬上就要結婚了,是怕婚後再也沒有如此浪漫的心情來佛羅倫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