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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訛詐 十三、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第九章 訛詐

十三、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等一下,我出去回個傳呼。」張岳的傳呼響了。十分鐘后,張岳回來了。「大偉的電話,他剛跟那姓宋的打了電話。我跟他說,讓那姓宋的現在就過來。」張岳面無表情地把話說完。「服務員!再來兩瓶白酒!」表哥大聲朝著包間外嚷著,已經剛剛各喝完了一瓶白酒的蔣門神和表哥還在繼續張羅著喝酒,喝悶酒。一小時后,穿著一身名貴西服的宋老闆到了。名貴西服穿在他身上極不合身,像是借的一樣。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孫大偉,宋老闆自己一個人根本不敢來。據說,那天宋老闆穿的是土黃色的西服,裏面是一件鮮紅的襯衣,打著一條黑色的領帶,腳踏一雙白色運動鞋,耐克的。
這次酒後的第三天,陳衛東託人給張岳送來了20萬塊錢。
趙紅兵這時才發現,氣氛有點兒不對。
「繼續說啊!」張岳說。張岳極重情義,雖然他總訓斥孫大偉,甚至偶爾罵孫大偉,但他絕不會跟兄弟真的翻臉。
「嗯……」張岳頭都沒抬,輕輕哼了一聲,繼續拿著酒杯小口小口地喝著白酒。
「大偉,對不起了!」張岳說了一句。
王宇、王亮兄弟倆從1987、1988年開始就跟著李四擺檯球案子,到現在幫李四看遊戲廳,一直是李四的左膀右臂。他倆受李四的影響頗多,繼承了李四愛背後下黑手這一作風。這哥倆長得都清清秀秀,都愛穿著洗得一塵不染的白襯衣,乾乾淨淨,平時無論見著誰都笑著打招呼,看起來完全是良好市民形象。但如果真動起手來,他倆可是個頂個的好手,下手重,不膽怯,不服軟。李四那時已是個名氣響噹噹的混子,再和一些小混子動手打架怎麼說也有點兒折身份,所以遊戲廳剛開始營業時有人來惹事兒,他總是叫王宇、王亮兄弟帶人出頭擺平。這哥兒倆還真從沒讓李四失望過。
「事情已經發生了,人我已經動了,你叫紅兵來有什麼用?大偉你別裡外不分啊。這事兒咱別說了,坐下來咱們喝酒吧!」張岳安撫孫大偉。
「宋老闆託人找我了,說是要和我談談。」張岳說。
「姓宋的,富貴是個孤兒,一直跟著我幹活兒。現在你找人把他的手給弄殘了,他下半輩子怎麼辦?」張岳依然沒read.99csw•com抬頭,聲音不大。
「富貴的仇,一定要報。抓到趙山河,我要砸爛了他的雙手雙腳。」張岳磨了磨牙。
「每次看見王宇、王亮,我就想起五六年前的四兒了,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趙紅兵經常這樣說。
全市的混子都知道,張岳這回毛了,徹底毛了。和陳衛東、趙山河認識的混子,個個逢人就說他們和這件事兒沒一點兒瓜葛,恨不得對天發誓。
「張老闆,那你的意思是……」宋老闆膽怯地說。
這次王宇、王亮去砸巴黎夜總會和青原鹿,幹得極其漂亮。據說砸得錯落有致、參差不齊,一件貴重的物品也沒損壞,但是肯定無法正常營業了。
二狗想,張岳在抬頭深呼吸的時候,可能是想起了已經殘疾的富貴下半輩子有了著落,很欣慰。也可能想起了七年前,就在這個飯店,他揮起了酒瓶子砸了張浩然後又潑了張浩然一臉酒水,大家都說他過分,只有一向和他關係最好的趙紅兵沒有這樣說他。今天,趙紅兵也說他過分了。七年前,他被大家說了過分以後終於釀成慘劇,他鋃鐺入獄。今天,一向寬宏的趙紅兵也說出了過分這兩個字,他將來又該怎樣呢?
蔣門神的刀子已經刺進了宋老闆脖子的肉里。
「富貴這下是殘了,不能再跟著我幹活兒了,我總得給他找個營生。這樣吧,姓宋的,你把你那夜總會兌給富貴吧!」張岳緩緩地說,說完玩弄著手中的酒杯,還是沒有看宋老闆一眼。
「別砍了,我答應,我全都答應!」這時的宋老闆滿頭是汗,平時紅彤彤的臉已經疼得變成了醬紫色。張岳聽到這句話,舉起在手中玩弄已久的酒杯,揚頭一口把酒喝了下去。張岳揮了揮手,示意表哥停下。
即使是這樣,張岳也不願意輕易放過宋老闆。對那些上門說情的人,張岳一概沒有表態。終於,在砸了巴黎夜總會後的第三天,孫大偉上門了。「張岳,今天有朋友找我,說是宋老闆想和你談談,你看……」孫大偉說句話的時候直打憷,雖然和張岳從小一起玩兒到大,但他是真怕張岳。
「實在不好意思,其實富貴那事兒完全是個誤會。我本來是找趙山河和你們談和的……」宋老闆邊九_九_藏_書賠笑邊給張岳遞煙。
「宋老闆的意思是,他本來是想找陳衛東他們跟你談和,但卻沒想到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是悔青了腸子……」孫大偉詞兒不少,全是為宋老闆說話。
據說孫大偉在和張岳求情之前,已經對求他幫忙的人打好了包票,吹足了牛逼。如今看到張岳依然不依不饒,心裏十分沒底。
「大偉,我沒動手。再說,那姓宋的也沒什麼誠意。」張岳也有點兒不好意思,為自己開脫了幾句。的確,如果蔣門神和表哥他倆不動手,張岳今天絕對不會去動宋老闆,但是紅了眼的表哥真的動起了手來,張岳也是聽之任之,沒有阻攔。
「張老闆,早就到了?」宋老闆賠著笑跟張岳打招呼。
張岳沒有理會,彷彿眼前什麼都沒發生,玩弄著自己手裡的酒杯。
「……毛琴……」孫大偉吭吭哧哧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張岳對富貴的感情甚至要超過表哥。這幾天,每當看到富貴那隻還在滲血的右手和那雙黑漆漆的無助的眼睛時,張岳都心如刀絞。「這孩子也太命苦了。」張岳不止一次對趙紅兵等人說過。
「別把四兒說得跟死了似的。再說,我看王宇比四兒強,前些年和二虎打架那次,四兒我們幾個全被留在檯球室門口了,一個也沒能跑得了,不也就是王宇掄著把鐮刀衝出去了嗎?」孫大偉對他生命中打過的最後那次架記憶十分深刻,從那以後,再打架趙紅兵就再也不讓他參与了。
「操!」張岳一聽是毛琴又火了。
宋老闆的手被表哥按在了桌子上,手慢慢攤開。
「哦……」張岳再也不說話了。「你他媽的別動!」蔣門神「霍」地站了起來,拿起三棱刮刀對準了宋老闆的脖子。前來幫忙談判的孫大偉衝上去抱住了蔣門神的腰。「張岳……」抱著蔣門神腰的孫大偉近乎哀求地看著張岳。
這次叫他倆去砸場子是趙紅兵的主意。趙紅兵的意思是:張岳這事兒搞到現在,雖然已經動了兩次槍,但是畢竟還沒傷人,而且也沒留下證據。如果這次去砸的再是張岳的人,那麼這事兒將來鬧大了,張岳就得被定義成是黑社會性質。王宇、王亮和張岳沒有直接關係,就算將來這事兒犯了,只要咬定和張岳沒https://read.99csw.com關係,頂多也就是個酒後鬧事,賠點兒錢拘留幾天也算了。
到了第三天,陳衛東和趙山河依然不見蹤影,但是替宋老闆找張岳說情的可是一撥又一撥了。其實張岳心裏清楚,宋老闆雖然是這件事情的參与者之一,但畢竟沒有參与行兇;廢了富貴也不是宋老闆的初衷,砸碎富貴手的趙山河才是最大的仇人;其次是趙山河那「戳傻狗上牆」的表哥陳衛東。
「張老闆,我的確是想找趙山河他們和你們談和的……」宋老闆總想為自己做無罪辯護。
雖然孫大偉打架沒什麼天賦,但是人很講義氣。張岳一直把他當兄弟看,張岳的這幾個手下也都很給孫大偉面子。
「……我的意思是,既然這事兒已經出了,也有我的責任,富貴的醫藥費啊什麼的我都願意出,張老闆你就說個數吧……」被蔣門神嚇了一跳的宋老闆趕緊說好話。
「張岳,你不會動手傷人吧!」孫大偉滿臉感激之情。是張岳,能讓他繼續把逼裝下去。但他還是擔心張岳會動手。「大偉,沒有下一次!」張岳沒回答孫大偉的問題,說完穿上衣服,出門了。張岳出門是想找蔣門神和表哥問問陳衛東和趙山河的情況,他們約好了在紫月亮見面。據說張岳到了紫月亮的時候,蔣門神和表哥的悶酒已經喝得有點兒多了。「有陳衛東和趙山河的消息嗎?」自從富貴出事兒以後,張岳已經好多天沒笑過了,一直耷拉著臉。「趙山河和陳衛東都跑了。據說趙山河去了南方,而陳衛東應該沒跑太遠,但是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人。」表哥有點兒垂頭喪氣。
「你跟他約個時間吧。」
「什麼叫誠意?人家說了多少錢都掏!你還想怎麼樣!我不說了!等一會兒紅兵過來,讓他評評理!」這麼多年,孫大偉第一次跟張岳弄得面紅耳赤。
「張岳……」孫大偉幾近哀求的語氣。一向牙尖嘴利的裝逼犯孫大偉在張岳面前從不敢裝逼,也裝不起來。「聽說就是她幫忙找的陳衛東他們!」張岳怒不可遏。孫大偉低著頭,沒話說了。「大偉,你已經答應人家了,是吧?」張岳最了解孫大偉,他知道孫大偉肯定是先把牛吹出去了,現在沒法收場了。「嗯,張岳……」孫大偉聽出來九九藏書了,張岳雖然怒火中燒,不過還是準備給他這個二十幾年的老朋友一個面子。
「明天我給你五萬塊錢,你的夜總會,就兌給富貴吧。」張岳繼續說。他終於正眼看了宋老闆一眼。「嗯……」宋老闆勉強擠出了個「嗯」。宋老闆走後,孫大偉留了下來,他給趙紅兵打了個傳呼,想讓趙紅兵過來評評理。「張岳,你不是答應我要和他談嗎!」孫大偉雖然一向怕張岳,但是今天實在忍不住了。
「張岳,這是宋老闆,認識一下。」孫大偉一進門趕緊介紹。
「唉……」孫大偉低下頭閉著眼睛,雙手摩挲著自己圓嘟嘟的臉,無話可說。的確,表哥說得也不無道理。趙紅兵此時溜溜達達地走了進來。「你們幾個怎麼又想起找我喝酒了?我昨天又喝多了。」剛進來的趙紅兵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還像平常一樣跟大家打著招呼。「你有不喝多的時候嗎?」孫大偉低聲回了一句。
「大偉你別扯淡了,宋老闆怎麼想的你怎麼會知道!你快說吧!他到底是啥意思?」張岳已經連著兩天聽了幾乎同樣的話,這時他是徹底不耐煩了。
「孫哥,剛才是兄弟一時衝動,你別怪大哥了。一想到富貴的下半輩子,我就想哭。富貴就這麼殘疾了,他連老婆還沒有呢。他是個孤兒,我們兄弟不幫他,誰能幫他?不給他置份家業,他以後怎麼活?誰養活他?」表哥說得很動情,眼眶都紅了。
「他的意思是,該賠多少錢就賠多少錢,只要你說出個數兒來,他就認掏。而且,他也想跟你交個朋友。」孫大偉看見張岳不耐煩了,趕緊把話說完了。
「誰他媽的跟他交朋友!」
據說,當天晚上王宇、王亮兄弟分別帶人去砸巴黎夜總會、青原鹿的時候,根本就沒遇到任何抵抗,更沒有人報案。
「何苦呢?」張岳淡淡地說。
「唉……」孫大偉也一口把三兩一杯的白酒喝光了。
據說那天,張岳喝多了,而且哭了,抱著孫大偉放聲大哭,趙紅兵拉都拉不開。
「嗯……」其實張岳心裏一直認為宋老闆不是罪魁禍首,但在找不到趙山河和陳衛東的情況下,張岳倒是真想找宋老闆出出氣。只不過答應了孫大偉和宋老闆談,沒辦法。
「誰他媽的在女廁所?孫子九九藏書才在女廁所!我是在男廁所里躲的。」孫大偉每當被人提到他在廁所里躲一夜的事兒就急,尤其是小北京還總污衊他是在女廁所里躲的。
「張岳,怎麼了,什麼事兒?」趙紅兵問。
孫大偉如實地把事情的經過對趙紅兵說了一遍。趙紅兵沉默半晌不語。「張岳,你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趙紅兵慢慢地說了一句。說完,趙紅兵舉起了酒杯,和張岳碰了一杯。據說,張岳沒答話,只是仰起頭來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和趙紅兵碰了下杯子,一飲而盡。
「大哥,富貴跟你,是我介紹的。富貴走這條路,是我帶入的。如今,富貴的手徹底廢了。他是個孤兒,他這仇我非為他報不可!」表哥說。
「滾!」張岳只說了這一個字。的確,宋老闆是可以商量並可以用錢解決的。而陳衛東和趙山河,沒商量。
「大偉,你說實話,誰讓你來的?」張岳平靜了一下,對孫大偉說。
「讓大偉跟你說吧。」張岳也是低聲說。
「你準備和他談?」表哥問。
「有他媽的這樣談和的嗎?」性格暴躁的蔣門神聲如洪鐘地怒吼了一聲。
「張老闆,這……有點兒過分了吧。」巴黎夜總會是宋老闆投資了一百多萬建起來的,這是宋老闆的命|根|子。當他聽到張岳居然是要他的夜總會時,的確有點兒接受不了。
據說,服務員和小姐嚇得都再也不敢去那裡上班了。
「操你媽別扯那些沒用的!人不是你找的嗎?」宋老闆的話剛說到一半,蔣門神又是一聲怒吼。
果然,第二天,青原鹿和巴黎夜總會齊齊掛出了「停業整頓」的牌子。
表哥和富貴關係最好,他永遠忘不了幾年前剛把富貴介紹給張岳時,富貴對他那感激涕零的樣子,永遠忘不了張岳第一次給富貴買衣服時富貴撲通跪地的情景,永遠忘不了富貴在之後的一次又一次鬥毆中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瘦弱的身影。
趙紅兵、張岳等人都十分喜歡王宇、王亮,每次給李四打傳呼叫他來喝酒時總不忘多留一句言——「把王家那小哥兒倆也帶上」。
「四兒還不是因為救你才被留下的。再說,人家四兒挨打也就挨了,起碼沒像你一樣在女廁所里待上一夜,嘿嘿。」小北京最喜歡挖苦孫大偉。
誰也不知道他哭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