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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第十節

裴照終於收起篳篥,原來他一直吹了這麼久。一停下來,他就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陣,定是吃了許多涼風,他也真是傻,我不叫停,就一直吹了這麼久,也不怕傷肺。裴照勉力忍住咳嗽,對我說道:「下雪了,末將護送太子妃回去吧。」
裴照怔了怔,並沒有說話。
我說:「你要是能見到皇帝就好了,可以向他直述冤情。」月娘原來家裡也是做官的,後來被高於明陷害,滿門抄斬。那時候她不過六七歲,僥倖逃脫卻被賣入勾欄為歌伎。這些年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報仇,她第一次將自己身世說給我聽的時候,都哭了。我十分同情她,可惜總幫不到她。
太皇太后一發脾氣,滿大殿的人都跪了下去,戰戰兢兢地無一不道:「太皇太后息怒!」越是這樣說,太皇太后越怒:「來人!把李承鄞給我叫來!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就不信我明年還抱不上曾孫子!」
他只帶了名內官,要不是阿渡警醒,沒準兒他上了床我都不知道。阿渡把我搖醒的時候,我正睡得香,我打著呵欠揉著惺忪的眼睛看著李承鄞,只覺得奇怪:「你來幹什麼?」「睡覺!」他沒好氣,坐下來腳一伸,那內官替他脫了靴子,又要替他寬衣,他揮揮手,那內官就垂著手退出去了。阿渡一搖醒我,也早就不曉得溜到哪裡去了。
太皇太后你太為老不尊了!
那天晚上下了一點兒小雪,天氣太冷,殿里籠了熏籠,蒸得人昏昏欲睡。所以我早早就睡了,李承鄞突然就來了。
什麼葯?湯里有葯?
我任性地說:「我才不要回去。」
我沒想到太皇太后那麼心狠手辣,叫來李承鄞后根本沒有罵他,而是和顏悅色地問他:「沐浴焚香啦?」
遙遙已經可看到東宮的高牆,裴照停下來,忽然對我說:「太子妃,末將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頂討厭人這樣繞彎子了,於是說:「你就直說吧。」他卻頓了頓,方才道:「太子妃天性純良,東宮卻是個是非之地。殿下身為儲君,更是立場尷尬。末將以為,太子妃還是不要和月娘這樣的人來往了……」我從來沒覺得裴照這樣地令人討厭過,於是冷笑著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皇親國戚,瞧不起月娘這樣的女子,可是叫我跟我的朋友不再來往,那可辦不到!我才不像你們這樣的勢利眼,打量人家無權無勢,就不和她交朋友。沒錯,月娘是個風塵女子,今天晚上真是腌臢了裴將軍!請裴將軍放心,以後我再不帶你去那樣的地方了,你安安心心做你的駙馬爺吧!」大約我還從來沒有這般尖刻地跟裴照干說過話,所以說過之後,好長時間他都沒有出聲。只聽見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音,這裡是坊間馳道,全都是丈二見方的青石鋪成。雪還一直下著,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馬兒一走一滑,行得極慢。
我的成語可能用得亂七八糟,所以裴照的臉色挺不自然,最後只淡淡地答了個「是」。
相思病?「可不是。前天啊,有位貴客到這裏來吃了一盞茶,聽了一首曲,然後就走了,沒想到月娘竟然害上了相思病。」
那個粥不知道放了些什麼,味道怪怪的,我吃了幾口,實在忍不住,覺得胃裡直翻騰。
裴照顯然沒想到我是風月場中的常客,等看到我在鳴玉坊的派頭時,簡直把他給震到了。
他的聲音為什麼在發抖?
怎麼可能!太皇太后最疼她這重孫子,絕不會亂給東西讓他吃。
你要……那個……那個……去找趙良娣!「我才不要當趙良娣的替身呢,雖然我喜歡李承鄞,可不喜歡他對我做這種事情。
李承鄞把我的臉扳過去,就開始啃我的嘴巴,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急切,跟想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他整個人燙得像鍋沸水,直往外頭冒九-九-藏-書熱氣。
我氣得不理他,幸好殿中甚是暖和,我坐在桌邊,無聊的掰手指玩兒,掰手指也比跟李承鄞吵架有趣。
吵就吵唄,反正我也不怕他。
我看到他眼睫毛上有一朵絨絨的雪花,眨一眨眼,就化了。
關鍵是王大娘一件了我就跟見活寶似的,眉開眼笑直迎上來,一把就扯住了我的袖子:「哎呀,梁公子來啦!樓上樓下的姑娘們,梁公子來啦!」
我覺得十分煩惱,問:「你喜歡那個公主么?」
關鍵是王大娘一件了我就跟見活寶似的,眉開眼笑直迎上來,一把就扯住了我的袖子:「哎呀,梁公子來啦!樓上樓下的姑娘們,梁公子來啦!」
回宮的路上,裴照忽然問我:「適才的女子,是否是陳家的舊眷?」我一時沒聽懂,他又問了一遍:「剛剛那個彈琵琶的月娘,是不是本來姓陳?」我點了點頭,趁機對他講了月娘的家世,將她形容得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太皇太后頓時拍著案幾發起了脾氣:「入什麼齋宮!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父皇像他這個年紀,都有三個兒子了!他都二十歲了,還沒有當上爹!那個趙良娣成日在他身邊,連個蛋都不會下!還有那個緒寶林,好好一孩子,說沒就沒了!再這麼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抱上曾孫子?是想讓我死了都閉不上眼睛么?」
他沒說話,繼續親我的后脖子,還像小狗一樣咬我,我被咬得又痛又癢,忍不住推他:「別咬了,再咬我睡不著了。」他還是沒說話,然後咬我耳朵,我最怕耳朵根痒痒了,一笑就笑得全身發軟,他趁機把我衣帶豆拉開了,我一急徹底醒過來了,「你幹什麼?」
月娘瞧見是我,亦是無精打采:「你來啦?」我上下打量她:「你真害相思病了?」「妹妹,你不知道,他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裴照書又被嗆到了,又是好一陣咳嗽。我大方地告訴他:「我在鳴玉坊有個相好哦!長得可漂亮啦!今天便宜你了!」
啊!
外殿還有蠟燭,我哆嗦著去拿蠟燭,結果剛走了兩步就覺得太冷了,乾脆拉起被子,就那樣將被子披在身上走出去。看到李承鄞坐在那裡,我頂著被子,自顧自端起燭台就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問他:「你做這兒不冷么?」
鬧騰這大半夜,我也餓了,鳴玉坊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要不然我也不會總在這裏來往。一來是與月娘甚是投契,二來就是因為他們這裏的菜好。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殿里的火盆沒有人添炭,一個接一個熄掉了。
他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卑鄙!」我大怒:「關我什麼事!你憑什麼又罵我?」若不是你在太皇太後面前告狀,她怎麼會把我們關起來?」
這麼冷的天,他額頭上竟然有汗,而且臉色通紅,似乎正在發燒。
太皇太后同我一樣,點名道姓叫李承鄞。不過太皇太后叫他來罵一頓,回頭他又該以為是我說了什麼,說不定又要和我吵架。
這一下踹得他差點兒沒仰面跌下床去,帳子全絞在他臉上,他半天才掀開裹在臉上的帳子,又氣又急地瞪著我:「你怎麼回事?」
我迷迷糊糊把被子讓了一半給他,他卻貼上來,也不知道最後誰替他脫的衣服,他只穿了件薄綢的中衣。男人身上真熱,暖和極了,跟火盆似的。尤其他胳膊一伸,正好墊在我頸窩裡,然後反手摟住我,順手就把我扒拉到他懷裡。這樣雖然很暖和,可是我覺得很不舒服,尤其睡了一會兒就忍不住:「別在我后脖子出氣……」
我下來拉裴照上樓,鳴玉坊中到處都生有火盆,暖洋洋的好不適宜。月娘乃是鳴玉坊的頭牌花魁,一掀開她房前的帘子,暖香襲人。好幾個人迎出來,將我們一直扯進去,裴照不習慣這https://read.99csw.com樣的場合,我便將那些美人都轟了出去,然後只留了月娘陪我們吃酒。
「那就好。」太皇太后說道,「便宜你了,這幾日不用你清心寡欲吃齋,反正列祖列宗也不在乎這個。來人啊,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送到清雲殿中去,沒我的吩咐,不準開門!」我都傻了,宮人們拉的拉推的推,一窩蜂把我們倆攘進了清雲殿,「咣啷」一聲關上門。我搖了搖,那門竟然紋絲不動。
我快要睡著了。
永娘看我臉色不好,連忙走上來,奉給我一盞茶。我胃裡難受得要命,連茶都不敢喝,小聲告訴永娘:「我想吐……」太皇太后都七十歲的人了,耳朵竟然特別靈,馬上就聽到了:「啊?想吐啊?」不帶她吩咐,馬上一堆宮女圍上來,拿漱盂的拿漱盂,拿清水的拿清水,拿錦帕的拿錦帕,撫背的撫背,熏香的熏香。太皇太后這裏用的熏香是龍涎香,我一直覺得它味道怪怪的,尤其現在熏香還舉得離我這麼近,那煙氣往我鼻子里一衝,可忍不住了,但吐又吐不出來,只嘔了些清水。永娘捧來花露給我漱口,這麼一折騰,太皇太后都急了:「快傳御醫!」「不用……」肯定是昨天晚上睡涼了,李承鄞走後我大半宿沒有睡著,坐在那裡連被子都忘了蓋,今天早上我就有點兒肚子疼,現在變成胃不舒服了,我說,「也許是吃壞了……」
「太子妃……」「別叫我太子妃!」我興興頭頭拉著他,「走走!跟我吃花酒去!」
飽暖思……思……無聊……我在殿里轉來轉去,終於從盆景里挖出幾顆石子,開始自己跟自己打雙陸。
「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有夫之婦。哦,我知道了,反正你們西涼民風敗壞,不怕丟臉,成日溜出宮外跟裴照混在一起,竟然沒有半分羞恥之心!」我可沒想到他會知道我出宮的事,我更沒想到他會知道我跟裴照一起吃酒的事,我惱羞成怒了:「你自己娶了一個女人又娶一個女人,我出宮逛逛,又沒有做什麼壞事,而且我和裴將軍清清白白……」李承鄞反倒笑了笑:「那是,借裴照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跟你不清白。再說他馬上要娶珞熙了,我們天朝的公主,可不像你們西涼的女人,真是……天性輕狂!」最後四個字徹底激怒了我,我跳起來甩了他一巴掌,不過他避得太快,所以我這巴掌只打在了他下巴上。我氣得全身發抖:「你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成天攪在一塊兒,我從來沒有說過什麼,我和裴照不過喝過幾次酒,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們西涼的女人怎麼了……你就是仗著你們人多勢眾……要不是當初你父皇逼著我阿爹和親,我阿爹捨得把我嫁到這麼遠么?若不是你們仗勢欺人,我會嫁給你么?我們西涼的男人,哪一個不比你強?你以為我很想嫁給你么?你以為我很稀罕這個太子妃么?我喜歡的人,比你強一千倍一萬倍!你連他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李承鄞真的氣到了,他連外衣都沒有穿,怒氣沖沖地就下了床。他一直走到內殿的門口,才轉過身對我說:「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來了,你就好好想著那個比我強一千倍一萬倍的人吧!」他可真是氣著了,連靴子都沒穿,也不知道赤著腳是怎麼回去的。
沒想到我沒去看李承鄞,他倒跑來我這裏了。
你教過我,男人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不僅一表人才,而且談吐不凡……更難得的是,對我並無半分輕薄之意……」月娘痴痴地合掌作十,「上蒼保佑,什麼時候再讓我見他一面……」
竟然……竟然……竟然……我吐血了……我無語了……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李承鄞已經把我的衣服都扯開了,而且一邊啃我的嘴巴,https://read.99csw.com一邊將我往床上推。
太皇太后你太為老不尊了!
我一手抓著胸前的被子,一手擎著燭台,照了照他的臉色,這一照不打緊,把我嚇了一大跳。
一聽就沒戲,我都聽那些說書先生講過多少次了,私定終身後花園的都是公子和小姐,沒有公子和風塵女子。更何況這月娘乃是勾欄中的頂尖,教坊里的人精,敗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怎麼會害相思病?
一直行到東宮南牆之下,我都沒有理會裴照。
就在這時候,臉上一涼,我抬起頭。
「他不會也是女扮男裝吧?」我忍不住打斷她,「當初你認出我是女人的時候,不就說過,我對你沒有半分輕薄之意,所以你一言看出我其實是女人……」月娘壓根兒不為我所動:「他怎麼可能是女扮男裝,看他的氣度,便知道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唉……」我咬著耳朵告訴她:「我今天把裴照帶來了!你不是一心想要報仇么?要不要對裴照施點美人計,讓他替你報仇?他爹是驍騎大將軍,他是金吾將軍,聽說裴家挺有權勢的!」月娘黯然搖了搖頭:「沒有用。高於明權傾朝野,為相二十余載,門生遍布黨羽眾多,就算是裴家,也扳不倒他。而且我聽說,高貴妃馬上就要做皇后了。」「高貴妃就要做皇后了?」「是呀,坊間都傳,陛下廢黜張皇后,就是想讓高貴妃做皇后。」我不能不承認,我這個太子妃混得太失敗了,連皇后的熱門人選都不曉得。我從前只見過高貴妃兩次,都是去向皇后定省時偶爾遇見的,我努力地回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個模糊的大概,沒能想起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月娘啊,她病了!」我吃了一驚:「病了?」「是啊!相思病!」
他還沒叫過我名字呢,從前總是喂來喂去,還有,他怎麼會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我突然就明白湯里有什麼葯了。
月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哪怕見到皇上也沒有用……唉……我倒不想見皇上……我……現在心裏……只是……只不知幾時能再見著那人……」月娘真的害了相思病,連全家的大仇都不惦記了,就惦記著那位公子哥。
滿天的雲壓得極低,泛著黃,月亮星星都瞧不見,只有風割在人臉上,生疼生疼。我覺得困了,打了個哈欠,靠在阿渡的身上。
我不知道後來事情的變化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因為馬上就要過新年,宮裡有許多大典,今年又沒有皇后,很多事情都落在我的身上,內外命婦還要朝覲、賜宴……雖然後宮由高貴妃暫時主持,可她畢竟只是貴妃。永娘告訴我說,許多人都瞧著元辰大典,猜測皇帝會不會讓高貴妃主持。
城裡的燈火也漸漸稀疏了,雪像一層厚重的白簾,漸漸籠罩起天地。
李承鄞忽然輕笑了一聲:「原來你是吃醋。」「誰吃醋了?」我翻了個白眼,「你少在那裡自作自受!」李承鄞終於忍不住糾正我:「是自作多情!」我說成語總是出錯,不過他一糾正我就樂了:「你知道是自作多情就好!去找你的趙良娣,或者緒寶林,反正她們都巴望著你呢!」「你呢?你就不巴望我?」「我有喜歡的人啦!」我突然心裏有點兒發酸,不過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而且我還偏要在他面前嘴硬,「我才不巴望你呢,你願意找誰找誰去,哪怕再娶個十個八個什麼良娣、寶林,我也不在乎。」李承鄞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以前我總在他面前說趙良娣,他的臉色也沒有這般難看。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冷笑了一聲:「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不就是裴照!」我張口結舌地瞧著他。
什麼人竟然能讓月娘害相思病?「瞧著應該是讀書人家的貴人,長的么,一表人才,談吐不凡,氣宇軒昂……」
裴照九-九-藏-書並沒有猶豫,仍舊語氣恭敬:「是,娘娘。」
我大半宿沒睡著,早上就睡過頭了,還是永娘把我叫醒,慌慌張張梳洗了進宮去。太皇太后這幾日已經日漸康復,見到我很高興,將她吃的粥賜給我一碗。
我一摸他,他竟然低哼了一聲,伸手拉住了我的手,一下子就將我拽到他懷裡去了。他的唇好燙啊,他一邊發抖一邊親我,親得我都喘不過去來了。他呼出來的熱氣全噴在我臉上,我覺得好奇怪,但馬上我就不奇怪了,因為他突然又一把推開我,咬牙說:「湯里有葯。」
我又打了個哈欠,自顧自又睡死過去,要不是李承鄞拉被子,我都醒不過來。
李承鄞冷冷瞧了我一眼,我回瞪了他一眼。
我被她們吵得頭昏腦漲,問:「月娘呢?怎麼不見她?」
我們被關了半日,瞧著天色暗下來,宮人從窗中遞了晚飯茶水進來,不待我說話,「咣」的將窗子又關上了。
你又發燒了?「沒有!」
他連瞧都沒瞧我一眼,只是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不冷!」
啊!
我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心裏十分難過。我把李承鄞氣跑了,因為我知道,他喜歡的是趙良娣。我沒有那麼大方,明知道他心裏沒有我,還讓他占我的便宜。我寧可他跟從前一樣,對我不聞不問的。女人其實挺可憐,當時他不過推了我一把,讓我避開刺客那一劍,我就已經很喜歡他了,如果他在對我溫存一點兒,說不定我真的就離不開他了。那時候我就真的可憐了,天天巴望著他,希望他能施捨地看我一眼,然後就像永娘說過的那些女人一樣,每天盼啊盼啊,望啊望啊……我才不要把自己落到那麼可憐的地步去。
永娘再三勸我去看李承鄞,我曉得她的意思,只是不理不睬。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估計你就不喜歡啦!沒想到你也要被逼著娶一個不喜歡的人。唉,你們中原的男人真可憐。不過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即使李承鄞身為太子,都不能冊立喜歡的人為太子妃,你呢,也和他惺惺相惜……」
而且吃剩的湯還擱在桌子上,我湊近湯碗聞了聞,聞不出來什麼。李承鄞突然從身後抱住我,吻著我的耳垂:「小楓……」
我慷慨地說:「別煩惱了!我請你喝花酒好了!」
啊!
李承鄞狠狠啃了我一口,我突然明白他要幹嗎了,猛然一腳就踹開他:「啊!」
我跟月娘是結義金蘭,立刻便去樓上她房中看她。她果然還沒睡,只是懨懨地靠在熏籠上,托著腮,望著桌上的一盞紅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幸好內殿還有火盆,我移到床上去繼續玩,捂在被子里挺舒服的,可惜玩了一會兒,蠟燭又熄了。
今天又下雪了,我們就拿這雪水來煮酒吧!「好啊好啊!」
雖然王大娘渾身都是肉,可是她嗓門又尖又細又高又亮,這麼呱啦一叫,整個鳴玉坊頓時轟轟烈烈,無數穿紅著綠的鶯鶯燕燕從樓上樓下一涌而出:「梁公子來啦!梁公子怎麼這麼久沒來?梁公子是忘了咱們吧……」
高貴妃會當皇后嗎?」
一定是太皇太后吩咐過,不許他們和我們說話。我愁眉苦臉,不過飯總是要吃的,無聊了這大半日,我早餓了。而且有兩樣菜我很喜歡,我給自己盛了碗飯,很高興的吃了一頓。李承鄞本來坐在那裡不動,後來可能也餓了,再說又有他最喜歡吃的湯餅,所以他也飽吃了一頓。
沐浴焚香是入齋宮之前的準備,李承鄞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只答:「是。」
十五!「我換著她的小名。
奴婢不敢妄言。「永娘很恭謹地對我說。我知道她不會隨便在這種事上發表意見,她也告訴我:「太子妃也不要議論此事,這不是做人子媳該過問的。」我覺得我最近的煩惱很多,比關心誰當皇后https://read.99csw•com要煩人多了。比如趙良娣最近剋扣了緒寶林的用度,緒寶林雖然老實,但她手下的宮人卻不是吃素的,吵鬧起來,結果反倒被趙良娣的人下圈套,說她們偷支庫房的東西,要逐她們出東宮。最後緒寶林到我面前來掉眼淚,我也沒有辦法,要我去看那些賬本兒、管支度、操心主持那些事,可要了我的命了,我只得好好安撫了緒寶林,可是兩個宮人還是被趕出了東宮,我只得讓永娘重新挑兩個人給緒寶林用。除了東宮裡的這些瑣事,更要緊的是太皇太后偶染風寒,她這一病不要緊,闔宮上下都緊緊揪著一顆心,畢竟是七十歲的老人了。原先我用不著每日晨昏定省,現在規矩也立下來了,每天都要到壽寧宮侍奉湯藥。再比如李承鄞打馬球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腳脖子,雖然走路並不礙事,可是他因為傷愈不久,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帝大怒,把他召去狠罵了一頓,結果回來之後趙良娣又不知道為什麼觸怒了他,他竟然打了趙良娣一巴掌,這下子可鬧得不可開交了,趙良娣當下氣得哭鬧不已。眾人好說歹說勸住了,李承鄞那脾氣豈是好相與的,立時就拂袖而去,一連好幾日都獨宿在正殿中。
太子妃……「不要叫我太子妃。」
哼!前天月娘還在說,梁公子,你要是再不來呀,咱們就把你存在這兒的那十五壇好酒,全都給挖出來喝了。「對呀,還有梅花下埋的那一壇雪,月娘還心心念念留著煎茶給你嘗!」
瞧他連身子都在哆嗦,我重新放下燭台,摸了摸他的額頭,如果他真發燒倒也好了,只要他一病,太皇太后一定會放我們出去的。
我知道,那隻狐狸不是在等姑娘,它是想家了。
原來是下雪了,無數紛揚的雪花從無盡的蒼穹緩緩落下,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息了,只有雪無聲地下著,綿綿的,密密的。晶瑩的雪花一朵朵,四散飛開,天像是破了一個窟窿,無窮無盡地往下面漏著雪。東一片,西一片,飛散著,被風吹得飄飄揚揚。
我飽飽地吃了一頓,把城樓上吹風受雪的那些不適全吃得忘光了。月娘抱著琵琶,懶懶地撫著弦,有一句沒一句地唱:「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她的聲音懶懶的,好像真的氣若遊戲,果然一副害了相思病的腔調。我看了一眼裴照:「你怎麼不吃?」「公子請自便,我不餓。」我覺得他比之前有進步,起碼不再一口一個末將。我拿著筷子指給他看:「這裏的魚膾是全上京最好吃的,是波斯香料調製的,一點兒也不腥,你不嘗嘗看?」我大力推薦魚膾,他也就嘗了嘗。
我被她們簇擁而入,好不得意:「沒有沒有……今天路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沒有哼哼了,可是篳篥的樂聲一直響在我身邊。這種熟悉的曲調讓我覺得安然而放鬆。即使城樓上這樣冷,我的心底也有一絲暖意,那是西涼的聲音,是西涼的氣息,是這偌大繁華的上京城中,唯一我覺得親切,覺得熟悉的東西。
我身子一軟就癱在他懷裡,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吻我耳朵,還是因為他叫我名字。
篳篥的聲音漸漸浮起來,像是冬天的薄霧,漸漸地飄進我的夢裡。
「傳御醫來看。」太皇太后眉開眼笑,「八成是喜事,你別害臊啊!開花結果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哎呀,還要傳欽天監吧,你說這孩子該取個什麼名字才好……」……我……我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來……沒想到太皇太后這樣心熱,以為我有娃娃了,問題是,我還沒做過會有娃娃的事呢……御醫診視后的結果是我胃受了涼,又吃了鹿羹粥,所以才會反胃。太皇太后可失望了,問左右:「太子呢?」馬上就是元辰大典,今日殿下入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