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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父如是(2)

有父如是(2)

茉莉花開時,家裡總是高朋滿座,我爹的書法家朋友、畫家朋友全來了,不喝茶,只泡花,趁著興起,揮毫潑墨。
泡不完的,我娘怕浪費,就採下來晒乾。先把茶葉筒里的茶葉倒出來,又一層茶葉一層花的鋪進去,下一年隨時可以泡來喝,怡神醒腦。
花是我爹的心頭肉,只要誰說一個方法能讓花長得好,他一定要試一試,比如用臭雞蛋水給花施肥,屋裡臭得都呆不住。花要是有什麼閃失,我爹能傷心好一陣子。
我爹喜歡養花,在陽台上養了幾株茉https://read•99csw•com莉,有成年人的手臂那麼粗。一種花開單層,香氣襲人;一種是雙層的,好看,但氣味很淡。每逢花期,我家的茉莉開一茬便有600餘朵--我爹一朵朵地數過。這一茬謝了,下一茬又接上。
我爹畢業以後,響應號召,分到烏魯木齊鐵路局工作,任黨委秘書,屬於核心部門成員。1952年"蘭新鐵路"動工,他也隨指揮部一起,跟著鐵路向新疆挺進。我娘和其他家屬先遷到https://read.99csw•com了烏魯木齊。
1951年秋天,我爹離開上海,報考了蘭州鐵道學校,專業是會計。經人介紹認識了我娘(真老土),我娘小他7歲,當時念的是蘭州師範學校。兩個年輕人相愛,順理成章地結了婚。
我爹胃不好,對吃的東西很挑剔。還好,當時我們家條件還過得去。飯、菜端上來,他覺得喜歡就吃,要是不喜歡,"啪",筷子往桌上一拍,走了。我娘就得去廚房重做。
兒時記憶里,我爹是個&quhttps://read.99csw.comot;夜貓子",今天的我也成為夜行動物,或許是他潛移默化的影響。半夜醒來,總看見他的書房亮著燈,沒完沒了地謄寫稿件。近幾十年,《新疆年鑒》中鐵路發展史的部分,全部是他的署名。
剛到那兒,我娘閑得沒抓沒撓,就報考了烏魯木齊第一女子師範學校,後來當了地方上一所小學的老師,語文、數學、體育都教,還是她所在地區的女子籃球隊教練。從學科安排上,您就能看出當時的教育資源多麼匱乏,同時看出我娘有多能幹,說read•99csw•com起來也是"雙學位"。
有一回我們搬家,那時候也沒有搬家公司,就是請幾位朋友幫忙,然後招待人家吃頓飯。我爹養的一盆米蘭被放在了大衣櫃後面,誰都沒想起來。過了好幾天了,我爹才想起米蘭上哪兒去了?左找沒有,右找沒有,最後才從柜子後面找出來,已經枯死了,新疆氣候太干。我爹當時就震怒了,又不知道這氣該對誰撒,一巴掌推倒了大衣櫃,摔得四分五裂。
紙簍里寫廢了的稿紙都只有一兩行。只要錯一個字,我爹就撕了重寫,而且撕得整整https://read•99csw.com齊齊。這副"軸"勁兒,如今完完全全地遺傳給了我。每當看到我坐在沙發上,把一張廢紙整整齊齊撕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八分之一……整整齊齊落好,再撕下一張,哈文就大呼有病,十分不解。
1958年,蘭新鐵路經達坂城穿過天山,修到了烏魯木齊市,我爹我娘終於團聚了。我爹屬羊,我娘屬虎,這一羊一虎,湊一塊兒過得還挺美。我娘賢惠,家裡家外都打點得好。爹的生日是在10月,他常喜滋滋地說:"我這個羊好,秋後的羊,有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