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一 林徽因詩歌選
停吧，這賓士的血液；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大小閃著光亮，迸出天真！
鐘聲已在腳下，
雲天？
細香無意中，隨著風過，
澄藍的天上托著密密的星。
湧進了你的心窩。
已睏倦的頭來承受，——承受
遲緩，拖延時間，——
走，邁向理想的山坳子
柔的勻的吐息；
這跳動的心怎樣安插，
一把落花似的幻變，
你又學葉葉的書篇隨風吹展，
每一瓣靜處的月明。
花有花香，冬有回憶一把。
石頭子路還缺個牽連！
這是秋天，秋天，
留戀。
是誰笑得好花兒開了一朵？
就不為編織美麗的明天，
殘酷地散排昨天的細屑，
這平原的青草一片！
宛轉它飄隨命運的波涌
智慧的葉子掉在人間？
記得那天
又是些
該在過往的中間安睡。……
連成這一片血色的傷愴！
那溫存襲人的花氣，伴著晚涼：
果屬不可信的虛妄？
風還該是溫軟；
還信得過仍然偎著
沉在水底記憶的倒影！
從沒有人說過八月什麼話，
還逃不出時間的威嚴；
在黑夜在松林，
曾經參差那亭子石路前，
還為的是那不定的
夏天過去了，也不到秋天。
掠過耳鬢也還卷著溫存，
西山，我發誓地，指著西山，
生命中的謊再不能比這把顏色更鮮艷！
蜜一般釀出那記憶的滋潤。
別計算在哪裡駐腳，去，
再別要憫惜流血的哀惶，
在喝一泉甘甜的鮮露，
耳朵旁溫甜；
搖上
她不曾遺忘一絲毫髮的卑微。
不是要聽異樣的鳥鳴，
如果你忘不掉，忘不掉
同看過的花好，信仰
要現實的熱情另塗圖畫，
怎樣又在今天里劃下一道影！
所以腳步此刻仍在邁進，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
秋天的驕傲是果實，
知道我的日子僅是匆促的幾天，
什麼時候還能那樣
讓不知名鳥雀來盤旋？是誰
這飄忽的途程也就是個——
山重複的流血，山林，
笑成這萬千個風鈴的轉動，
無名的展開
看，——
不獻出你積累的馨芳；
吹遠了一縷雲，像煙——
秋天懂得那狂放，——
一首桃花
浮沉它依附著人海的浪濤
無題
生姿的顧盼。
更不容峰巒與江海偷一刻安定。
熱的減成微溫，溫的又冷，
我懂得，但我怎能應和？
我的信仰，至誠，和愛的力量，
忒凄涼
現在流水似的，
到如今我還想念你岸上的耕種：
斬斷這時間的纏綿，
石頭的心胸從不倚借夢支撐，
一瞥多情的痕迹！
那一顫動在微風裡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仍要保存著那真！
吹遠了香草，落葉，
read.99csw.com夢似的掛起，
來偷取人們的痴情！
四面里的遼闊，如同夢
也就是個美麗美麗的夢。
山中一個夏夜
相信千裡外還有霞光，像希望，
夢裡斜暉一莖花是謊！
認得這透明體，
一瓣瓣的光致，
雖說千萬年在她掌握中操縱，
現在連秋雲黃葉又已失落去
這一把過往的熱情，
仍不明白生活同夢怎樣的連牽。
揭示你的每一個深思；每一角心境，
那一樹的嫣紅，
那一天我要跨上帶羽翼的箭，
一樣是隔山燈火，
舞它那一瞥最敏銳的
他撒開手，一掬瓔珞，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太薄弱
昨天又昨天，美
那尋不著的夢中路線，——
那生命中，無意的寧靜
到如今我的船仍然在海面飄，
為此刻空的歌唱，
望著你花園裡射一個滿弦。
田裡一窄條路，八月里這憂愁？
高粱梗油青的剛高過頭，
深紫，你山頭須要多添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那一天你要聽到鳥般的歌唱，
在三月的薄唇邊一瞥，
昨夜西窗的外沿，
一切都兩樣了，他閃一閃說，
但是秋天，這秋天，
焦黃葉壓踏在腳下碎裂，
看一次你，純美，
那一天我希望要走到了頂層，
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著有那迴音！
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
更用不著閉上眼祈禱；
湖上風吹過，頭髮亂了，或是
當所有的情感都併入一股哀怨
卻聽腳下風起，
記得那一片黃金天，
各處的草，不響。
像待客人說話
剖取一個無瑕的透明，
難怪她笑永恆是人們造的慌，
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喚；
不經意的凌亂！
朵朵的笑向
蔥鬱，
兩三朵娉婷，披著情緒的花
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模樣。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雲煙，
趁一次里，要認清
它們不必全然廢弛的
長虹，瞰臨著澎湃的海，
消沉，慈凈——
不怕連牽斑駁金銀般舊積的創傷！
你舒伸得像一湖水向著晴空里
在有意無意間
一路上枯枝，鳥不曾唱，
怎麼沖急，怎樣盤旋，——
悲哀，歸根兒蒂結住
僅證明了智慧寂寞
照著太陽又留一片影；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細弱的桅杆常在風濤里搖。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他撐著夢一般的喜筵，
像夜的眼，夜的眼在看！
紅花兒黃花兒朵朵的生動。
白雲，又像是一流冷澗，澄清
清泉底浮動，泛流到水面上，
這時候心得象歌曲，
深夜裡聽到樂聲
松同松並立著等候，
賭博時，眼閃亮，
沙沙的隔著梧桐樹吹！
但心不信！空虛的驕傲秋風中旋轉，
滿掬著希望；
什麼時候再能有
蝴蝶鞦韆理read.99csw.com想的山坳同這當前現實的
我卻仍然沒有回答，一片的沉靜
別丟掉
掛著
一條枯枝影，青煙色的瘦細，
這時間的距離；山河的年歲；
……
昨天的靜，鐘聲
這些個淚點里的情緒。
那便是我私闖入當年的邊境！
來揮動思想的利劍，
別丟掉
夏夜的細語，夾著蟲鳴，
水面皺起像魚鱗的錦。
自己山頭流血，變墳台！
要把滿山紅葉采作花！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把絕望的結論，稍稍
——一句愛的讚頌
不忘卻晚霞，
不怕它只是我個人的蓮燈，
都去造成眼淚。
再看紅葉每年，
她又留下，淡淡的，
孤零的終會死在風前！
含著笑，
是腳步不能自己的走——
無邊的大海，——不論
正中擎出一枝點亮的蠟，
在這人生的中心！
不為的是你的歡欣：
幽郁的虔誠在無聲裡布漫。
面對著山，面對著小河流？
痒痒的甜蜜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冬有冬的來意，
也該放多一點勇敢，
從每一層琉璃的檐邊
那片竹林子陽光穿過
一句話，在雲浪中尋遍，
（向著將來的將來空等盼）；
同奔躍嬉遊水面的青蛙，
散亂的挨著她耳朵。
這所有，去建築邏輯。
山石的喉嗓唱。
繽紛降落到地面上。
一樣是月明，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風同雲，水同水藻全叫住我，
拂在短牆，絲絲在斜陽前
星光、眼淚、白茫茫的江邊！
乃至同秋蟲石隙中悲鳴，
那一天一閃冷焰，
除非在夢裡有這麼一天，
和猥瑣網布的糾紛，
停在那一個靜幽的樹枝頭，
任一座高峰，攀牽著白雲
好，抬頭，這是高處，心捲起
題剔空菩提葉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這葉落了的秋天
披拂新綠，耳語似的詩思，
起始你懷疑著：
點點瀝盡你最難堪的酸愴。
讓風吹雨打到處飄零；
信仰只一細炷香，
這時候滿腔的熱情
最奢侈的早晚！
到如今太陽只在我背後徘徊，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
珊瑚般玲瓏葉子秋風裡掛，
如小河，大河，匯向著
你問黑夜要回那一句話——
誰能問這美麗的後面是什麼？
白欄杆，
秋天愛的是那不經意
隨著那白雲浮過蒼茫，
像是走路一樣；
認識這玲瓏的生從容的死，
雖然山中一萬種顏色，
照暖了石頭，赤紅小山坡，
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許我循著林岸窮究你的泉源：
你展開像個千瓣的花朵！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一莖夢裡的九-九-藏-書花，一種香，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靜坐
算做一次過客在宇宙里，
又怎樣個說話？
流水已經漸漸的清寒，
蕩漾著中心彷徨的過往
山中有一個夏夜，深得
那一片靜；
輕輕在幽冷的山泉底，
驕傲的，她奉著那荒唐的使命：
比一閃光，一息風更少
斜陽四處掛著，風吹動，
和從容，靈魂清醒的
只使人不見，
全是你的，秋天懂得，
輕軟如同花影，
但我望著田壟，土牆上的瓜，
獻出我最熱的一滴眼淚，
落花似的落盡，忘了去
明暗自成了它內心的秘奧。
對你的每一個映影！
等候那陣陣風向遠處推送。
激昂
什麼時候，又什麼時候，心
寒冷像花，——
避開了主流；情緒的
寒里日光淡了，漸斜……
雪化后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載著落葉穿過空的石橋，
造物更是摧毀的工匠。
影子長長兩條，你同我
來了夜——
仍依戀指不出方向的一邊！
忍耐的仍向天藍，
黑影，松林密密的；
滿天的星，
天亮時沉默焦灼的唇，
天是昨夜雨洗過的，山崗
不是萌芽，——生命不容你
疑問抵不住簡單的殘酷，
只要低低的，在靜里，低下去
迷惘的星夜封鎖起重愁。
疑問不見了，四角里
由山泉的水光里閃動，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叫人不忍再看，
但是梧桐葉帶來桂花香，
我愛這雨後天，
我在靜沉中默啜著茶。
深笑
對山閃著只一盞燈——兩盞
如同這青黛山，
你的眼睛望著我，不斷的在說話：
這時候，
夢在哪裡，你的一縷笑，
小小港灣，就如同
像沒有底一樣；
你的裸|露的莊嚴。
這深夜裡弦子的生動。
那點子亮再經不起西風
在黃昏，夜半，躡著腳走，
不著痕迹，誰都
雨後天
那河上勁風，大小石卵，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
如果明年你同紅葉
說夢在背後；
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
山野已然百般渲染豪侈的深秋。
同白雲角逐；同斜陽笑吻；同樹，
鮮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我卻仍然懷抱著百般的疑心
鋒芒，像皚皚塞野的雪
再紅成火焰，我卻不見，……
停下！停下！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荷葉還沒有殘敗；
笑
從不悔那猛上孤注的力量；
平波越出了悲愁。
燦爛，
遼遠里，剩下灰色的長空一片
周圍沒有點光亮。
那一天你要看到零亂的花影，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月一片掛在胸襟。
單是那光一閃花一朵——
記憶的read.99csw.com梗上，誰不有
平靜，我的腳步，慢點兒去，
在這深夜，稠密的悲思。
桃花，
昨天的人
叫河流凝成冰雪，天地變了相；
任憑眼前這一切撩亂，
催一陣急雨，抹一天雲霞，月亮，
嘆息似的渺茫，
黃水塘里游著白鴨，
那樣輕盈，不驚起誰。
要攜手去；
誰愛這不息的變幻
他實在無多了的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象醉了的蝴蝶，或是
記得那煙霞顏色，
溶溶在春風中立著，
空的纏綿，
滿山的風全躡著腳
但誰又能參透這幻化的輪迴，
是誰笑得那樣甜，那樣深，
玲瓏的字眼，
石頭的心，石頭的口在唱。
夜像在祈禱，無聲的在期望
和大地再沒有些牽連。
時間
一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誰愛這不息的變幻，她的行徑？
來撫慰戀愛的消失，死亡的痛。
登上城樓，更聽那一聲鐘響？
羊跟著放羊的轉進村莊，
各種寂寞已環抱著孤影：
像一葉輕舸駛出了江河——
噴吐冷激的輝艷；——斬，
心是孤傲的屏障一面；
珊瑚珠翠，華貴的失散，
都說任何苦痛去換任何一分，
單是流水，不斷的在山谷上
拖延理智的判斷，——
看花放蕊樹凋零，嬌娃做了娘；
夜，帶著一天的星。
是誰笑成這百層塔高聳，
不能自己，不能停！
永遠守住我的魂靈。
一萬次的變，
你和我
紅葉去年同踏過的腳跡火一般。
像煙。
去觸遇沒著落的悵惘；
同花，同香，
心仍叫喊理想的愛和美，
斑彩錯置到各處
心再不信光影外有串疑問！
菩提樹下清蔭則是去年！
愈得相信夢，
那便是我靜候著你的讚賞。
你又同誰爭？現實的背面
交出受過光熱的每一層顏色；
像是春說的一句話；
我要借這一時的豪放
模糊，是夢在窺探？
艷麗如同露珠，
和唇邊渾圓的旋渦，
記憶
別忘記，今天你，我，紅葉，
這夜，這夜，這慘的變換！
蓮燈
分散！
搖著梧桐樹哭。——
忘掉曾有這世界；有你；
不知落到哪一處？
在一穹勻凈的澄藍里，
淺碧波光老樹榦旁邊！
夜夜風像利刃削過大土壤，
風吹：
躲過了各處的枝葉
那樣圓轉？一串一串明珠
誰又大胆的愛過這偉大的變換？
今天流血地存一堆信念！
均勻的一片靜，罩下
心仍不信，只因是午後，
轉過白雲，小小一角高樓。
人間的季候永遠不斷在轉變
小划子停在水流中間；
八月的憂愁
骸骨，一絲魂魄月邊留念，——
太陽仍笑著那微笑，
一大棵樹蔭
ｈtｔｐs://reaｄ•９9cｓw•cｏｍ下罩著井，又像是心！
影子在秋光中搖曳，
星光，日影，在在都是她的花樣，
會再給純情感一種希望！
層層的陰影留守在我周圍。
已打到燈盞的光前。
空的凄惻，
今天，
全是空虛，再莫有溫柔；
那一晚
只要一夜的風，一夜的幻變。
閃著金銀，誇耀
那同聽過的鳥啼；
朵朵露凝的嬌艷，
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
記下我曾為這山中紅葉，
心卻仍不問腳步為甚固執，
讓黃昏來臨，
照不見前後崎嶇的人生——
不妨多幾次輾轉，溯迴流水，
都市喧嘩，再寂成廣漠的夜靜！
是一些
在月的寒光下閃映，
我說花兒，這正是春的捉弄人，
情願
黃昏過泰山
輕彈著，
仍然
小野草香風早不是春天。
紅葉里的信念
笑的是她惺松的鬈髮，
呈光彩，
冷霧迷住我的兩眼，
這裏那裡，在這秋天，
然後踩登
在這樣的深秋里，
在午後的窗前拖過一筆畫；
認識那圖畫，
誰敢看西山紅葉？
或流雲一朵，在澄藍天，
我的心沒底止的跟著風吹，
秋天，這秋天
一縷抑鬱熱情的象徵，
年年不是要看西山的紅葉，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膜拜在你美的面前！
就是那樣地
曾經在這世界里活過。
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
本不想回來時同誰嘆息秋天！
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一陣蕭蕭的風，起自
哀悼誰又曾有過愛戀；
和錦樣的霞光，跨一條
一葉無聲的墜地，
一毫，一個纖微的理想！
山野，和枝葉中間，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所做成的幾處逆流，
呼喚瓜果風霜中完成，
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
心同一條長河，
盲目的再去尋盲目日子，——
野荷的香馥，
……
透徹的寂寞，你忍聽冷風獨語？
相信這裏睡眠著最美麗的
到如今我還記著那一晚的天，
尋覓從未曾尋著的夢：
浮出珠沫，濺開
即使自己感覺內心流血，
斷續的曲子，最美或最溫柔的
聽風扯緊了弦索自歌挽：
貝齒的閃光里躲。
書寫我的驚訝與歡欣，
永遠膜拜，
靜聽著，
才真能懂得
但抱緊那傷心的標誌，
是不是現實，荒誕的，
愈是山中奇妍的黃月光掛出樹尖，
春時你留下多處殘紅，翩然辭別，
展緩
這蕭蕭瑟瑟不斷的嗚咽，
像張軟垂的幔帳。
我情願化成一片落葉，
蒼莽，
別相信誰曾安排下夢來！
同來攀動那根希望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