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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瓊恩(四)

第十七章 瓊恩(四)

「我父親常說,地圖不等於實實在在的土地。人類在那些深山幽谷間生活了幾千年,由氏族首領統治。您可以稱他們為小領主,當然他們不這樣自稱。氏族的勇士用寬大的雙手巨劍戰鬥,普通人則揮舞投石索和花楸木杖。不得不說,他們很好鬥。他們不互相爭鬥時,會放牧,會在寒冰灣中釣魚,或馴養您從未見過的耐勞馬匹。」
「大瓊恩有好幾個兒子女兒。在北境,親生孩子的繼承權優於叔叔,爵士。」
「這兒只有你在炫耀自己的舌頭,馬賽。」
「我說的是『邀請』,不是『請求』。」瓊恩收回手,「傳信沒多大用,陛下需要親自去。享用他們的麵包和鹽,飲他們的麥酒,聽他們吹笛子,讚美他們女兒的美貌和兒子的勇氣,這樣才會得到他們的劍。山地氏族自托倫·史塔克屈膝臣服后從未見過國王,您的到來會榮耀他們。但如果您直接命令他們為您戰鬥,他們只會面面相覷地說:『這傢伙是誰?他不是我們的王。』」
「萊斯威爾家跟達斯丁家都是波頓家族的姻親。」瓊恩提醒他,「其他幾家全在戰爭中失去了家主,我不知他們現在由誰領導。無論如何,『鴉食』跟他們不同,陛下應當接受他的條件。」
我也想知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瓊恩說:「臨冬城屬於我妹妹珊莎。」
「阿爾夫·卡史塔克是個彎腰駝背的老人,即便年輕時也不像瑞卡德大人那樣能征善戰。嚴酷的戰爭會要了他的命。」
波文·馬爾錫在四條蟲道的交匯口等他們,旁邊跟著麻桿維克,他像長矛一樣又高又瘦。「這是三個月前的庫存統計,」馬爾錫遞給瓊恩厚厚一沓紙,「用來和現狀對比。我們從糧倉開始?」他們在地底的昏暗中行走。每座倉庫都有實心橡木門,掛著餐盤大小的鎖頭。「有人偷竊?」瓊恩問。
「我把叮噹衫留給你了。你要知足。」
戴馮的臉色跟白靈的毛一樣蒼白,臉上掛滿汗珠。「大—大人。陛下命—命您出席。」男孩身著拜拉席恩家族的黑金服飾,上面縫有后黨特有的烈焰紅心。
「霍伍德、賽文、陶哈、達斯丁還有萊斯威爾。」克拉頓·宋格爵士解說,「全是叛徒,蘭尼斯特的走狗。」
瓊恩視而不見,在國王面前單膝跪下。
她不是公主。「當然,陛下。」
「我看見了。司令大人,相信你已見過我的騎士和軍官們。」
「別管這個,艾迪。」瓊恩沒心情計較。
「而他要放棄圍攻卡林灣。」
「我很清楚你們的誓言。不要故作清高,雪諾大人,我沒你也能打仗。我打算進軍恐怖堡。」看到瓊恩震驚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你很驚訝?很好,能嚇到這位雪諾,相信也出乎另一個意料之外。波頓的私生子已帶霍瑟·安柏南下,這消息得到了莫爾斯·安柏和阿爾夫·卡史塔克的一致確認。這隻能意味著他要攻打卡林灣,為他父親大人回北境掃清道路。私生子肯定認為我忙於對付野人,沒空管他。很好,這小子露出咽喉,休怪我辣手無情。等盧斯·波頓返回北境,他將發現自己的城堡、畜群和收穫皆已成我囊中之物。只要我出其不意佔領恐怖堡——」
「你有些誓言兄弟跟我說你是半個野人,難道是真的?」
返回地面時,午後陽光已將影子拉得老長。天空被流雲分割,猶如灰白相間的破爛旗幟。兵器庫外的院子空無一人,但進到裏面,瓊恩發現國王的侍從正在等他。戴馮是個十二歲左右的瘦小男孩,棕發棕眼。他僵硬地站在鍛爐邊,白靈在旁上上下下地嗅他,嚇得他一動不敢動。「他不會傷害你。」瓊恩說,男孩卻被他的聲音嚇得一哆嗦,而這突然的動作讓冰原狼齜出尖牙。「不行!」瓊恩說,「白靈,離開他。一邊去。」冰原狼悄無聲息地溜回牛骨頭旁,趴了下來。
他想榨取守夜人的軍械,瓊恩明白了,先是食物和衣服,土地跟城堡,現在輪到武器。他讓我越陷越深。言語或許就像風,刀劍可不是。「我能勻出三百支長矛,」他不情不願地說,「頭盔也有,如果你不嫌棄它們老舊生鏽、布滿凹痕的話。」
「謝謝,不用了。」
「我不會。我受夠了那群大笨蛋。」叮噹衫輕拍手腕上的紅寶石。「問問你的紅女巫吧,野種。」
「不比北境一半的家族多。」
紅袍女祭司悄然走到國王身邊,「我看見木牆木街的城鎮,裏面全是人。旗幟在城牆上飛舞:駝鹿,戰斧,三棵松樹,王冠下的交叉長斧,眼神凶暴的馬頭。」
「所有人」不包括梅麗珊卓女士。國王的紅色陰影。史坦尼斯讓戴馮再倒些檸檬水,倒滿后,他喝了一口,「霍普和馬賽覬覦你父親的城堡,馬賽還想得到野人公主。他曾擔任我哥哥https://read•99csw•com勞勃的侍從,恐怕傳染了對女人的慾望。若我下令,霍普會娶瓦邇為妻,但他真正渴求的是戰爭。做侍從時他夢想披上白袍,但瑟曦·蘭尼斯特出言反對,勞勃便沒堅持——這也許是個明智的決定。里查德爵士則過於嗜殺。你想要哪個成為臨冬城領主呢,雪諾?滿面堆笑的還是殺人不眨眼的?」
「我聽夠了蘭尼斯特夫人和她的權利。」國王將杯子放到一旁,「你本應將北境帶給我。你父親的封臣會追隨艾德·史塔克的兒子,甚至『胖得壓死馬』大人都會歸附。白港會為我提供充足的供給,必要時也可為退防的基地。亡羊補牢還不晚,雪諾,跪下時你以私生子的身份抽劍向我起誓,站起來你就成了瓊恩·史塔克,臨冬城公爵和北境守護。」
「很快就進到裏面啦。」馬爾錫說,「冷藏的肉類才不會變質。要想長期貯存,冷藏比腌制更有效。」
聖火或許沒有,瓊恩想,但你有。
「盔甲呢?」馬格拿追問,「板甲?鎖甲?」
巨人殺手高迪狂笑,「我都忘了你們北方佬崇拜樹。」
「你是說邀請,」憂鬱的艾迪說,「陛下邀請總司令過去。我會這麼說。」
「您會在這裏找到他們。」瓊恩燒傷的那隻手伸過地圖,划向國王大道以西、贈地以南。
「大酒桶?」
「這裡有酒,還有煮沸過的檸檬水。」
「怎麼保證,大人?」波文·馬爾錫問。
「你不用到心樹下發誓?」
糧倉里存放的是燕麥、小麥和大麥,還有成桶的粗麵粉。地窖房樑上懸挂了成串的洋蔥大蒜,貨架上堆滿許多袋胡蘿蔔、防風和水蘿蔔,還有白色和黃色蕪菁。一間倉庫存著整輪乳酪,每輪要兩個人才抬得動。下一間倉庫里,一桶桶咸牛肉、鹹豬肉、咸羊肉和咸鱈魚堆起十尺高。三百隻火腿和三千根長長的黑香腸從熏烤室頂垂下。在香料櫃里,他們看到干胡椒、丁香、肉桂、芥末籽、香菜、鼠尾草、香紫蘇、香芹及鹽塊。另幾間倉庫存了成桶的蘋果、梨、干豌豆、無花果乾,一袋袋胡桃、栗子和杏仁,以及大板大板的熏鮭魚乾,裝在蠟封口陶罐里的油浸橄欖。一間倉庫放著陶罐腌漬兔肉、蜜漬鹿大腿、腌白菜、腌甜菜、腌洋蔥、腌蛋和腌鯡魚。
「會有效的,大人。」總務長的語氣清楚地表明,他不認為這會有太大效用。
「那就這麼定了。現在,告訴我這些人在哪兒?」
他還要問我多少次?「我的劍已屬守夜人。」
「你認為卡林灣會迅速陷落,雪諾。」朱斯丁·馬賽提出異議,「但鐵民極其強悍,而我聽說卡林灣從未被攻克過。」
瓊恩看了眼地圖。「深林堡。」他手指輕點。「波頓意圖收拾鐵民,您必須針鋒相對。深林堡是深林中的山寨,容易隱蔽接近。它是木頭做的,以土堤和原木柵欄來防禦。的確,穿越山林進軍會很緩慢,但可做到出其不意,直接殺至城堡大門前。」
「將偉大的雪諾大人的忠告置之不顧?是的,我必須進攻。霍普和馬賽或許野心勃勃,但他們的觀點沒錯。我不能無所事事,坐等自己和盧斯·波頓的力量此消彼長。我得主動出擊,威懾北境。」
「怪不得他想要那顆腦袋。」海伍德·費爾說。
史坦尼斯一臉嫌惡,「你父親也很固執,他稱之為榮譽。好吧,榮譽得付出代價,艾德公爵自食其果。算了,或許我的決定能讓你安心些:我不打算滿足霍普和馬賽,我想將臨冬城賜予阿爾夫·卡史塔克,他是一位優秀的北方人。」
史坦尼斯咬牙切齒,「他還聲明,在任何情況下,安柏家都不會自相殘殺。」
史坦尼斯揉著下巴。「巴隆·葛雷喬伊首度起兵時,我在鐵民最擅長的海戰中擊敗了他們;這次是陸戰,出其不意……很好,我已打敗野人和塞外之王,若能再擊敗鐵民,全北境都會知道我是貨真價實的王。」
當他們從一間地下室走向另一間,蟲道越發冷了。沒多久,瓊恩已能在燈籠光芒中看見呼吸結成霜。「我們在長城底下。」
「還有野人,以及更恐怖的東西。」馬爾錫說,「我不會派獵手出去,大人,不行。」
「里查德爵士和朱斯丁爵士回來了,」戴馮說,「您願意過去嗎,大人?」
瓊恩大吃一驚。「陛下,此人不可信。如果我留下他,自會有人割他喉嚨;如果我送他去巡邏,他立馬會逃回野人那邊。」
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但他心中響起另一個聲音,可言語就像風。「他是大瓊恩的叔父,外號『鴉食』。曾有隻烏鴉把他當死人,啄掉他一邊眼睛。他赤手空拳抓住那隻鳥,咬掉了它的頭。莫爾斯年輕時是名令人望而生畏的戰士。他妻子死於難產,兒子九九藏書全犧牲在三叉戟河戰役,唯一的女兒又在三十年前被野人擄走。」
「從未從南面攻克過。卡林灣里一小支駐軍就能對堤道上的部隊造成致命打擊,但那座廢墟北、東兩面防禦非常脆弱。」瓊恩轉向史坦尼斯,「陛下,您的計劃很大胆,但蘊涵的風險——」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我應當對拜拉席恩和波頓一視同仁。「如果盧斯·波頓的主力把你堵在他的城堡下,一切都將無可挽回。」
瓊恩轉向梅麗珊卓。「女士,我要鄭重警告您。山區崇信舊神,氏族民決不會容忍您對心樹無禮。」
「將會。您需要嚮導,還有腳步穩健的矮種馬。山區基本是羊腸小道。」
「那些家族並未效忠於我。」
大家會喜歡的。「必要的話,每人削減四分之一的口糧。」如果兄弟們現在開始沖我抱怨,等就著雪咽下橡子糊時,又會說什麼呢?
「什麼樣的神會任由狗往自己身上撒尿?」法林的好友克拉頓·宋格道。
「在您抵達恐怖堡之前,卡林灣就會陷落。盧斯公爵與拉姆斯匯合后,兵力將是您的五倍。」
而我將得到上千名野人,瓊恩心想,儘管連其半數都難以餵飽。
「陛下不如提拔鴉食莫爾斯。」
「小心老鼠,大人。」憂鬱的艾迪一手提著燈籠,引導瓊恩下台階。「您要踩到,它們會發出嚇死人的叫聲。小時候,我老媽總發出那種尖叫,現在想想,她肯定屬鼠。棕發,亮閃閃的小眼睛,喜歡吃乳酪,可能還長了尾巴——我倒是沒去查。」
「但這個計劃冒的風險太大,里查德爵士。它……要求太高,準備太倉促,目標太遙不可及。我了解恐怖堡,那是個堅固的石頭城,城牆厚實,塔樓巍峨。凜冬將至,城內肯定儲備充足。幾世紀前,波頓家族曾起兵反抗北境之王。哈龍·史塔克包圍了恐怖堡,用去兩年時間,才使城內消耗殆盡。陛下想儘快佔領城堡,則需要攻城器械,攻城塔,撞錘……」
她聽了似乎頗感有趣。「無需擔心,瓊恩·雪諾,我不會打擾那幫山間野人和他們黑暗的神靈。我要留在這裏陪伴你和你英勇的弟兄們。」
「兩千。或許三千。」
史坦尼斯摸摸後腦勺,「你討價還價的本事比得上賣魚的老太婆,雪諾大人。你爹奈德·史塔克難道跟漁婦生出了你?你能提供多少人?」
「我兄長曾以少勝多。」
「陛下。」侍從戴馮高聲稟報,「我為您帶來了雪諾大人。」
他們點數時,瓊恩摘去左手手套,摸了摸最近那具野鹿的後腿。黏黏的,抽回手時還粘掉了一點皮膚,令他指尖麻木。還能怎樣?頭頂一座冰山,有多重連波文·馬爾錫都算不清。但不管怎麼說,這房間也太冷了。
史坦尼斯國王開口:「雪諾大人,跟我講講莫爾斯·安柏。」
瓊恩冷冷地回應,「可以這麼認為。五十年前在舊鎮,他狠狠收拾了想打劫他的娼妓。」說來荒唐,老白霜安柏認為自己的小兒子是塊當學士的料。莫爾斯總愛吹噓那隻琢出他眼睛的烏鴉,但霍瑟的故事人們只敢低聲談論……很可能因為被他開膛破肚的是個男妓。「還有其他家族投靠波頓嗎?」
「他有繼承人。」史坦尼斯回敬,「兩個兒子,六個孫子,許多女兒。要是勞勃有這麼多嫡生後代,就不用打仗死人了。」
莫爾斯·安柏屈膝效忠了?「陛下應當要他在心樹前發誓。」
「想成為北境公敵,這倒是個好法子。半心半意總比不聞不問強。安柏家對波頓家素無好感,如果妓魘支援私生子,只可能因為蘭尼斯特扣留了大瓊恩。」
「少龍主征服多恩,正是利用羊腸小道繞開了多恩人設在骨路的瞭望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里查德·霍普爵士宣稱。這名瘦高的騎士滿臉傷疤,襯墊上衣前畫著三隻在灰燼枯骨上盤旋的骷髏飛蛾。「戰爭就是賭博,雪諾,瞻前顧後乃兵家大忌。」
在國王塔,瓊恩上繳武器后才被允許晉見國王。書房內又熱又擠,史坦尼斯和他的軍官們聚集在北境地圖前,其中包括走錯方向的遊騎兵。瑟恩年輕的馬格拿賽貢也在,他身穿綴有青銅鱗片的皮衫。叮噹衫坐在一旁,用斷裂發黃的指甲抓撓著手腕上的鐐銬,棕色胡楂爬滿他凹陷的臉頰和消瘦的下巴,幾縷髒兮兮的頭髮擋住了他的眼睛。「來了,」看到瓊恩他叫道,「殺死關在囚籠里、雙手被縛的曼斯·雷德的小英雄。」一大顆方形寶石在他的手銬上閃著紅光。「喜歡我的紅寶石么,雪諾?這可是紅袍女愛的信物。」
瓊恩對此毫不驚訝,「那等兵戎相見,別讓莫爾斯對上霍瑟的旗幟,派他到戰場另一端就好。」
史坦尼斯舉手示意大家安靜。「解釋一下。」
「我幹嗎要本末倒置,去請求九_九_藏_書自己的臣民?」
「你認為他們會為我而戰?」
這是瓊恩·雪諾最不想見到的,但沒等他出言反對,國王就開口了:「你不要我攻打恐怖堡,那我領著這批忠誠的戰士去哪?」
大個子騎士氣得滿臉通紅。「在國王面前你逞口舌之快,小子,在場子里你可不敢這麼囂張。」
「你也看見我們如何擊潰野人大軍了。」朱斯丁爵士將一綹亞麻色頭髮掖到後面,「卡史塔克發誓會在恐怖堡與我軍匯合,我方還有野人參戰。他們現有三百名適齡男子,海伍德大人在他們進門時仔細清點過。他們連女人都能打。」
這話猶如拿棍子捅了馬蜂窩。一名后黨人士哈哈大笑,一人嗤之以鼻,另一人低聲咒罵,剩下的幾乎同時開口說話。「這小子血管里流的是奶,」巨人殺手高迪爵士說。而斯維特伯爵瞪著他,「懦夫才草木皆兵。」
「剛剛過去的長夏收穫頗豐,領主們也格外慷慨。現有充足的補給度過三年冬季,精打細算則能支撐四年。但如果我們繼續供養國王的人和后黨人士,甚至野人的話……單鼴鼠村就有一千張無用的嘴,他們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昨天有三個出現在大門口,前天來了十幾個。不能這樣下去了。把他們安置在贈地是不錯,但現在種什麼都晚了。不到年底,我們就只剩蕪菁和豌豆麥片粥可吃,之後只能喝馬血。」
「安靜。」史坦尼斯厲聲打斷兩人。「雪諾大人,聽我說,我之所以留下,全為防止野人萬一愚蠢到再打長城。既然他們無意犯境,我就該去對付其他敵人了。」
瓊恩還以為全世界的肉都在這裏。你什麼都不懂,瓊恩·雪諾。「何出此言?我覺得儲備豐厚啊。」
瓊恩勉強笑笑,「不會到那地步。」
「五十人足以抵擋五百人。」
梅麗珊卓女士微笑,「你一直說人手不夠,雪諾大人,相信我們的骸骨之王還堪用。」
「要是我們有錢,就可以從南方購買食物,走水路運來。」總務長說。
「哦,那敢情好。」艾迪說,「他們看起來筋骨強健,而我的牙口不像年輕時那麼好了。」
走錯方向的遊騎兵。馬賽和霍普去的是南面,而非北方,無論他們打探到什麼,都與守夜人軍團無關。但瓊恩很好奇。「如陛下所願。」他隨小侍從穿回院子,白靈緊跟在後,直到瓊恩下令:「不,留下!」冰原狼轉身跑掉。
「必要的話,我們可以狩獵。」麻桿維克插嘴,「林子里還有些動物。」
一碼歸一碼,眼下食物才是重點。「無論我們怎麼想,不可能真讓史坦尼斯國王的隊伍挨餓。」瓊恩說,「若形勢所迫,他完全可以硬搶,我們攔不住。同樣,野人的供給也必須保證。」
憂鬱的艾迪開口:「我終於明白史坦尼斯國王為何放野人進長城了——他高瞻遠矚,早已規劃好我們的食物來源啦。」
「只有一半,並且我還得滿足這個鴉食的要求。」史坦尼斯惱火地說,「他要曼斯·雷德的頭骨做酒杯,還要我寬恕他老弟。他老弟去南方投靠波頓了,綽號叫什麼妓魘。」
「不用。」這是玩笑么?由史坦尼斯口中說出來,實在難於分辨。
朱斯丁·馬賽對被突然解散不太滿意,但只能微微一笑,轉身離開。霍普仔細打量了瓊恩一番,也跟著出去。克拉頓·宋格喝乾了杯中酒,跟海伍德·費爾嘀咕了幾句,使得那位年輕人笑出聲來。笑聲透出孩子氣。宋格是新近嶄露頭角的雇傭騎士,粗魯又強壯。最後離開的是叮噹衫,他在門口朝瓊恩嘲弄地鞠了一躬,咧嘴露出滿口破敗的黃板牙。
「熟皮甲就夠。」高迪爵士說,「開打后,可以從死人身上扒。」
「這故事我也知道,但戴倫喜歡自吹自擂,他那本書言過其實。戰船才是贏得那場戰爭的關鍵,並非羊腸小道。奧肯菲趁多恩人的主力在親王隘口纏鬥之際,襲奪板條鎮,並順流而上直達綠血河中流。」史坦尼斯的手指重重敲打著地圖。「這些山間領主不會擋我的路?」
「很好。假設我贏得了他的效忠。」
你也不配,瓊恩心想,但沒說出口。在國王面前口角實在不妥。
「我會為你出巡邏,野種。」叮噹衫宣布,「我會奉上逆耳忠言,抑或曲意逢迎,看你喜歡什麼嘍。我甚至會為你戰鬥,只是別想讓我披上黑衣。」
「野人對您來說只是擋箭牌,但守衛長城卻大有用武之地。我會好好利用他們,我也會告訴您如何尋求勝利……首先是找到必須的士兵。」
「你父親的封臣似乎任何情況下都不願支持我。我確信他們認為我……你原來說什麼來著,雪諾大人?難逃覆滅命運?」史坦尼斯盯著地圖,屋內陷入長久的沉默中,只有國王的磨牙聲清晰可聞。「所有人都退下。雪諾九-九-藏-書大人留下。」
沒幾人能活那麼久。若史坦尼斯讓自由民開路,他們會死傷慘重。「用曼斯·雷德的頭骨來飲酒或許能哄莫爾斯·安柏開心,但他不會同意野人經過他的領地。自黎明之紀元以來,自由民一直在掠襲安柏家族,橫渡海豹灣搶奪金子、羊群和女人,受害者包括鴉食的親生女兒。陛下,把野人留下吧,帶上他們只會激怒我父親的封臣。」
瓊恩不理他們,「陛下,請問安柏家族是否宣布擁護您?」
「哦,行了吧,高迪,」朱斯丁·馬賽爵士說。他是位四肢柔軟、身材豐|滿的騎士,臉上常帶微笑,頂著一頭蓬亂的頭髮。馬賽是走錯路的遊騎兵的一員。「我敢肯定,大伙兒全知道你那把劍有多大,沒必要再拿來炫耀不休。」
「若莫爾斯·安柏聽到您這番話,高迪爵士,您會對死亡產生全新的認識。」
麻桿維克把鑰匙全掛在脖子上。瓊恩覺得這些鑰匙長得一個樣,但維克不知為何每次都能拿出正確的一把。進到倉庫,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白堊,邊計數邊在酒桶圓桶麻袋上做標記,而馬爾錫將新數據與原有的比對。
「『如果』這種詞是傻瓜的專利。我們一直沒收到戴佛斯的消息,很可能他壓根沒到達白港。阿爾夫·卡史塔克來信說狹海上有大風暴。算了,我沒時間悲傷,也沒時間等『胖得壓死馬』大人回心轉意,只能假定失去了白港。沒有臨冬城的子嗣支持我,收服北境的希望全寄於戰爭。我要從我哥哥的書本里偷師兩招——說實話,勞勃他根本不讀書——趕在敵人發覺之前,給予他們致命一擊。」瓊恩意識到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史坦尼斯要麼拿下恐怖堡,要麼死在攻城戰中。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一個聲音說,但另一個聲音又道,史坦尼斯是為王國而戰,跟強取豪奪的鐵民不一樣。「陛下,我知道哪裡可以糾集人馬。把野人留給我吧,我會告訴您上哪兒去找、以及怎樣收服這些人。」
「您能抵達恐怖堡,」瓊恩說,「但除非您的行軍速度勝過烏鴉和烽火,否則城堡會提前知情。屆時拉姆斯·波頓可以輕而易舉地切斷您的退路,把您與長城隔開,斷絕您的補給和退路,您將腹背受敵。」
「四十個,有大有小。菲林特、渥爾、諾瑞、里德爾……不過您只需爭取老菲林特和『大酒桶』,其他的自會跟從。」
「那也要看是什麼人。」里查德·霍普說,「城內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些私生子嫌棄的軟蛋。我軍則都是經過黑水河血戰的真漢子,並由騎士統領。」
「在你哥哥砍下瑞卡德伯爵的首級之後。無論如何,阿爾夫當時遠隔千里。他擁有史塔克家的血統,臨冬城的血統。」
「渥爾大人,山裡屬他的肚子最大人最多。渥爾氏族在寒冰灣邊捕魚為生,他們喜歡警告自家孩子,如果不聽話會被鐵民抓走。不過要到那兒,陛下得經過諾瑞的土地。那個氏族離贈地最近,一直是守夜人的朋友。我可以給您派嚮導。」
「您做不到,」瓊恩脫口而出。
「曼德勒家的人魚沒出現在梅麗珊卓女士的聖火中,」瓊恩說,「若您能得到白港和威曼大人的騎士……」
整座黑城堡通過迷宮般曲折的地下通道相連,兄弟們稱為蟲道。地下空間幽暗無光,夏季時沒什麼用,但當冬風吹起,大雪飄落,便是建築之間最快捷的通路。事務官已開始利用它們了,在甬道中穿行時,瓊恩看到許多壁龕里燃著蠟燭。他們的腳步聲在前方回蕩。
總務長沒理他。「還有疾病的威脅,」他續道,「牙齦出血,牙齒鬆脫。伊蒙學士常說酸橙汁和鮮肉能治療這病,但我們的酸橙一年前就沒了,也沒有足夠的飼料餵養牲畜,確保鮮肉供應。我們該殺掉所有牲畜,只留幾隻配種。時不我待啊。過去的冬季,食物會從南方沿國王大道送來,現在一打仗……我知道還是秋天,可如果大人允許的話,我建議立即實行冬季配給制。」
「我要他們全留下。」
「這麼說,您決意進攻?」
「羊腸小道?」國王眯起眼睛,「我說速戰速決,你卻要我在羊腸小道上浪費時間?」
「他們只會款待您,爭相展示自己殷勤好客。我父親曾說,他從未像巡視氏族時吃得那麼豐盛。」
「你殺了一個倉皇逃命中的巨人,莫爾斯決不會逃。」
梅麗珊卓用奇特的語調輕聲吟誦,喉頭的紅寶石緩緩脈動,瓊恩注意到叮噹衫手腕上那塊小一些的紅寶石也隨之明明暗暗。「寶石相隨,他隸屬於我,從身軀到靈魂。」紅袍女祭司說,「此人將效忠於你。聖火之中從無虛假,雪諾大人。」
「明白,」瓊恩小心翼翼地說。他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我對波頓大人及其子嗣毫無感情,但守夜read.99csw.com人不能起兵攻打他們。我們的誓言禁止——」
「唐納·諾伊一死,我們沒有武器師傅了。」瓊恩沒說全。給野人裝備盔甲,他們對王國的威脅會比以前翻倍。
「目前沒有。」波文·馬爾錫道,「不過入冬后,大人您最好派人駐守這裏。」
「山地?」史坦尼斯疑竇叢生,「那裡沒有城堡、道路、市鎮和村莊的標記。」
巨人殺手出言反駁。「這等於讓陛下示弱。要我說,真該給他們點顏色瞧。把最後壁爐城夷為平地,把鴉食的頭插在槍上南征,作為給下一位半心半意的諸侯的教訓。」
「好啊,」憂鬱的艾迪表態,「沒什麼比寒夜裡來杯熱騰騰的馬血更美妙了,最好能在上面撒一撮肉桂。」
「死孩子就算不上了。不管在哪,死孩子的繼承權都排最後。」
「我手刃過巨人,小子,幹嗎要怕一個只會在盾牌上畫巨人的滿身跳蚤的北方佬?」
你當然不會。你只會永遠關閉大門,用石頭和堅冰封死。黑城堡內一半的兄弟贊同總務長的觀點,另一半則嗤之以鼻。「封死大門,把你的大黑屁股舒舒服服擱在長城上,對吧?然後那些自由民會涌過頭骨橋,或者某扇你覺得五百年前就該封死了的門。」老林務官戴文兩天前在晚餐時當眾宣稱。「我們沒有人手來看守一百里格的長城,巨人剋星托蒙德和該死的哭泣者也清楚這點。見過雙腳凍在池塘里的鴨子沒?烏鴉也好不到哪去。」大部分遊騎兵擁護戴文,事務官和工匠則傾向於支持波文·馬爾錫。
「能認識他們我深感榮幸。」瓊恩刻意留心過國王的親信。全是后黨人士。他頗感驚奇地發現國王身邊沒有自己人,都是后黨。或許這是有理由的,若他所聞不假,國王的近臣在龍石島做過招致國王震怒的事。
「隨你的便。我有件禮物給你,雪諾大人。」國王沖叮噹衫擺手。「他。」
「那是借口,不是理由。」高迪爵士強調,「侄子死了,叔叔們正好將其領地和頭銜收歸己有。」
「如果您邀請他們的話。」
「驕傲,貧窮,對榮譽敏感,但作戰兇猛。」
「需要攻城塔,則搭建攻城塔,」史坦尼斯說,「需要撞錘,便伐木為錘。阿爾夫·卡史塔克來信說,恐怖堡只剩不到五十個男子,其中一半還是僕人。再堅挺的城堡,也架不住守備空虛。」
「這最好不是私生子的詭計。我要不要用三百換三千?啊,顯而易見,我願意。如果我把女孩也留給你,你能保證照顧好我們的公主嗎?」
「他可以在恐怖堡證明自己的價值。」
「一位北方人。」卡史塔克總比波頓或葛雷喬伊強,瓊恩告訴自己,但這並未讓他安心。「卡史塔克家臨陣背叛了我兄長。」
要是,瓊恩想,要是我們有金子,要是有人願意賣吃的給我們。實際上,他們既沒錢,也沒有賣家。最大的希望或是鷹巢城。艾琳谷以豐饒聞名,且至今未被戰火侵蝕。瓊恩很想知道凱特琳夫人的妹妹對供養奈德·史塔克的野種會作何感想。孩童時代,他覺得自己每吃一口飯,都會對上夫人怨恨的目光。
「你說的這種氏族有多少?」
史坦尼斯瞪了他一眼。「我不會這麼干,爵士,我不想一醒來就聽見寡婦的哭號。女人留下,還有老弱殘幼,作為確保他們的丈夫和父親忠誠的人質。我軍由野人擔任先鋒,馬格拿來指揮,他們自己的頭目做軍士。但首先,得把他們武裝起來。」
從哪兒開始呢?瓊恩走到地圖前。蠟燭鎮在四角,以防獸皮捲起來,一股融蠟正如緩緩流動的冰川般流過海豹灣。「要攻打恐怖堡,陛下必須沿國王大道穿過末江,再轉向東南,翻越孤山。」他指著地圖,「那些地方都屬於安柏家,他們熟悉當地的一草一木。整整一百里格的國王大道位於他們領地的西部邊界。若您不事先滿足莫爾斯的要求,贏得他的效忠,他會在那裡衝散您的軍隊。」
「為了三千人,忍受風笛和麥片粥倒沒關係。」國王嘴上這樣說,語氣卻在抱怨。
「比我擔心的更糟,大人。」清點結束后,馬爾錫總結。他的聲音比憂鬱的艾迪更憂鬱。
「可以?」史坦尼斯抓住這個字眼,「不是將會?」
「這個莫爾斯可信嗎?」史坦尼斯問。
高迪爵士又笑起來。「北方佬都起了些什麼綽號啊!這位是咬掉了妓|女的頭么?」
「三千?什麼樣的人?」
下一扇是銹跡斑斑的鐵門,門後有段木階梯。憂鬱的艾迪當先舉著燈籠照路,階梯上是一條和蟲道一樣寬窄、和臨冬城大廳一樣長的甬道。兩側冰牆密密麻麻掛著鐵鉤,每副鐵鉤都掛著一具動物屍體:剝了皮的鹿和麋鹿,大卸八塊的牛,從屋頂直垂地面的肥母豬,無頭的綿羊和山羊,甚至還有馬和熊。所有肉體上都覆滿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