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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任性的新娘(阿莎一)

第二十六章 任性的新娘(阿莎一)

我該拿這孩子怎麼辦?阿莎不懷疑他的純情。他不只在娜伽山丘上當她的鬥士,高喊她的名字,甚至漂洋過海,背棄國王、親族和家園,追隨她坐困愁城。他不敢公然挑戰攸倫。鴉眼的艦隊出海時,特里斯故意落後,等離開其他船隻的視線,便立刻改變航向。即便這樣也需要勇氣,他永遠不能回鐵群島了。「要乳酪嗎?」她問他,「還有火腿和芥菜。」
阿莎看進他的眼睛。看出他在說謊后,她倚在長矛上,更用力地攪。「你們到底多少人?」她說,「快說,否則我讓你黎明之前都求死不得。」
他們向南再向西南進發,直到深林堡的高塔從視線中消失,喇叭聲也被森林吞沒。狼仔奪回了城堡,她心想,或許不會趕盡殺絕。
喇叭?吹喇叭的狼?不對勁,但阿莎沒時間細想。「打開南門。」她下令。北門已在撞錘下搖動。她從肩帶上抽出一把短柄飛斧。「潛逃已不可能,弟兄們,現在真刀真槍拼了!列隊!我們回家!」
在腦門充血、跌宕起伏的廝殺中,阿莎丟失了科爾,丟失了特里斯,丟失了所有人。她把匕首也弄丟了,還包括所有飛斧;她手裡換上了一把劍身寬厚的短劍,跟屠夫的切肉刀差不多。她打死也鬧不清這劍從哪兒來的。她手臂酸痛,滿嘴血腥,兩股戰戰。蒼白的曙光正斜斜地穿入森林。打了這麼久嗎?我們到底打了多久?
她好奇對方將軍是誰。換作我,定先掃平海岸線,將長船付之一炬,再來攻打深林堡。但狼仔想做到這點可不容易,因為他們自己沒船。阿莎從不讓超過半數的船靠岸,有一半的船始終在海中巡邏待命,一旦北方佬在海邊出現,立刻升帆航向海龍角。「霍根,吹響號角,讓森林顫抖。特里斯,披上盔甲,是時候讓你那寶貝長劍開張了。」看到他面色蒼白,她捏住他的臉,「跟我一起為月光添些血色吧。你每殺一個人,我就給你一個吻。」
阿莎試想跟艾里·艾枚克上床,被他壓在身下,忍受他熊抱的情境。他總好過紅槳手或左手盧卡斯·考德。破砧者曾是位火氣旺盛的巨人,絕對忠誠,無所畏懼。或許沒那麼糟,他可能第一次履行丈夫職責就會死。屆時她就成了艾里的遺孀,不再是艾里的妻子——但這樣也福禍難料,取決於他的孫子們。還有我叔叔。說到底,所有事情都取決於攸倫。「我在哈爾洛島扣押了人質,」她提醒他,「我還佔領了海龍角……既然我得不到父親的王國,幹嗎不自建一個?」海龍角並非一直人丁稀薄,遠古廢墟仍存留在那裡的山丘沼澤間,那是先民們的古老堡壘。而在高地上,還有森林之子留下的魚梁木圈。
在她身後,烏鴉嘴高喊:「九!全他媽去死吧!」霍根的女兒忽然赤身裸體從樹下鑽出,身後跟著兩隻狼仔。阿莎反手擲出一把飛斧,斧子旋轉翻滾著擊中其中一人的後背。霍根的女兒撲到屍體旁,抽出死者的長劍,結果了剩下的北方佬。然後她重新站起,帶著滿身泥血,披散長長的紅髮,投入戰團。
阿莎皺皺眉。「等等。托袞?哪個托袞?」
我要是能那樣該多好。在科爾臂彎中最後的放縱一定非常甜美。阿莎胃裡泛起一陣難受。她還能踏上黑風號的甲板么?就算能,又能去哪兒呢?群嶼閉門不納,除非我肯彎下膝蓋,張開大腿,忍受艾里·艾枚克的擁抱;其他維斯特洛港口也不會歡迎海怪之女。她可以照特里斯希望的那樣去當商人,或前往石階列島加入海盜,或……
停下簡單,休息難。沒人睡得著,即便耷拉眼戴爾,這個以邊划槳邊睡聞名的槳手也一樣。一些人互相傳遞一袋蓋伯特·葛洛佛的蘋果酒,帶吃的人和沒帶吃的人分享食物,騎手們打理馬匹。她表親昆頓·葛雷喬伊派三個人上樹,觀望森林中有無火把。科洛姆磨斧子,少女科爾磨劍。馬匹撕咬著地上枯黃的死草和蘆葦。霍根的紅髮女兒抓住特里斯·波特利的手,纏著想把他拽進樹林。特里斯拒絕後,她拉六趾哈爾走了。
於是阿莎爬上木桶,讓所有人都看見她。「狼仔咧牙露齒朝我們奔來,日出前就會兵臨城下。我們是要丟盔卸甲,祈求饒命么?」
「你、我還有科爾?」提及科爾的名字,特里斯瑟縮了一下。
「狼都被殺了。」阿莎用拇指挑著粉色封蠟,「我們的敵人是殺狼的剝皮人。」
是啊,但不知傳頌的是你的勇氣還是我的愚蠢?大海就在五里格外。他們堅守防線,在深林堡的深溝木牆后戰鬥,真的是明智之舉?我從葛洛佛手中奪取城堡時,深林堡的木頭城牆根本不頂用,她提醒自己,它對我又有什麼幫助?
第一個沖向阿莎·葛雷喬伊的人被她用飛斧擲中眉心,死在她腳下。這讓她喘了口氣,得以把左手滑進盾牌綁帶。「集合!」她高喊,也不知會招來自己人還是敵人。一個手持戰斧的北方佬欺向她,邊揮舞雙手斧,邊發出莫名的怒吼。阿莎舉盾擋住,然後迅速近身用匕首劃開他的肚子。他倒下去,怒吼變作哀號。阿莎轉過身,迎上後面另一隻狼仔,砍中他頭盔下的眉骨。這狼仔也砍中了她腹部,卻被鎖甲頂住。她趁機用匕首刺他喉嚨,他倒在血泊之中。一隻手抓住了她的頭髮,但她頭髮太短,扯不動頭。阿莎反腿使勁踩在那人腳背上,他疼得尖叫,她則脫身出來。等她轉身迎敵,卻發現對方死了,手裡還抓著一把她的頭髮。科爾站在他旁邊,劍淌鮮血,眼攝月光。
「我們該去支援托倫方城。」她的表親,鹽女號船長昆頓·葛雷喬伊建議。
阿莎知道,最後半句是扯謊。她或許會被交換,用船送回鐵群島,送回她丈夫愛的懷抱。她的親戚也會被贖,外加特里斯·波特利這類家族出得起錢的人。剩下的要麼砍頭,要麼弔死,要麼送往長城。我讓他們自己選。
羞澀的笑容,強壯的臂膀,靈活的手指,兩把好用的劍。不是任何女人都夢寐以求的么?她該高高興興嫁給科爾,但她是巴隆大王之女,他卻只是奴工的孫子,出身平凡。平凡到我無法下嫁,但沒平凡到我不能吸他老二。她醉眼朦朧、嘴角含笑地鑽進獸皮下,含住他的命根。科爾在沉九*九*藏*書睡中享受,沒多久就硬了。等他的命根變得堅硬如石,他醒了過來,阿莎則又濕了。於是阿莎把獸皮披在赤|裸的肩上,騎在他上方,讓他深深插入自己,兩人如膠似漆,難捨難分,命根和陰|戶融為一體。這次,兩人一起達到高潮。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
深林堡爬滿青苔的木城牆外,突然傳來喇叭聲。
深林堡比臨冬城更靠海,但仍嗅不到海的氣息,空氣中瀰漫著松香而非鹽味。越過灰色的冷峻群山,長城在東北方矗立,而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駐紮在那裡。俗話說,敵人的敵人是朋友,但反過來,朋友的敵人則是敵人。這自立為王的拜拉席恩急需拉攏北境諸侯,而鐵民是北境諸侯的眼中釘。我可以獻出自己年輕美麗的身體,她一邊思索,一邊撥開眼前的頭髮。可惜她和史坦尼斯都已成婚,何況他是鐵民的宿敵。她父親首度反叛時,正是史坦尼斯在仙女島粉碎了鐵艦隊,又以他兄長之名降服大威克島。
「七!」烏鴉嘴高喊,但他身邊的長斧羅倫扭斷了一條腿,倒在地上。黑影還在源源不斷地湧來,一邊高聲叫囂,一邊沙沙作響。我們在和森林戰鬥,阿莎砍死一個身上的樹葉比周圍的樹都要多的人時想到。這想法讓她「哈哈」大笑,笑聲引來更多惡狼,而她一一將其擊殺,心想自己是否也該報數。我是個結了婚的女人,而這是我的乳兒寶寶。她把匕首刺進北方佬的胸膛,穿透毛皮、羊毛和熟皮革。他的臉離得那麼近,阿莎能聞到酸臭的呼吸。這人也扼住了她喉嚨,但阿莎的匕首刺進去,在肋骨間刮擦,令他顫抖著死去。她放開屍體,虛弱得差點摔在他身上。
科爾從她身上翻下來,「他坐得起來的話。」
周圍的樹木突然全向他們壓來,北境人咆哮著洶湧而出。
「……你會四處碰壁,暴屍荒野。從你在眾位船長面前提出要求那一刻起,你已將自己的命運交由他們決斷。你不能違背他們的決斷。遍覽海瑞格的書,選王會的結果也只被推翻過一次。」
「——哪兒?你回不了群嶼,除非屈服於那個丈夫。」
「少來。」
她離開了。她先去十塔城,跟母親告別。「我可能會離開很長時間。」阿莎警告她,亞拉妮絲夫人卻沒弄明白。「席恩呢?」她追問,「我的小寶貝兒呢?」關妮絲夫人只想知道羅德利克頭領何時回來,「我比他大七歲,十塔城照權利應屬於我。」
「托袞·葛雷喬伊是長子,國王老了,托袞卻不知疲倦,四處征戰。恰好在他從灰盾島的基地出航沿曼德河劫掠時,他父親去世。他的弟弟們根本沒通知他,就立刻召開選王會,以期自己能戴上浮木王冠。然而,船長和頭領們卻選擇了烏爾根·古柏勒。新王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處死老王的兒子們,一個不留。在那之後,人們給國王取了個外號叫『壞兄弟』,儘管他和被害人毫無血緣關係。他統治了近兩年。」
「隨信均奉上王子的一部分。」她喃喃低語。
「若我聯合叔叔們……」
「我認為濕發死了。我認為鴉眼割了他喉嚨,艾枚克的搜尋不過是掩人耳目,讓別人相信僧侶逃了。攸倫不願被看成弒親者。」
喇叭突然響起。
兩名斥候消失在樹林中,剩下的鐵民繼續前進,但速度緩慢。森林遮蔽了明月與群星,腳下地面又黑暗泥濘。沒走出半里地,她表親昆頓的馬就踩進坑裡,摔斷了前腿。昆頓只能割它喉嚨,阻止它繼續嘶鳴。「我們得點些火把。」特里斯勸她。
「就算找到濕發,你們兩個也成不了氣候。你們都參加過選王會,因而不能像托袞那樣宣稱它不合法。根據諸神和世人的律法,你們必須遵守決議,你們——」
科爾隨她進入蓋伯特·葛洛佛的卧室。「出去,」她說,「我要自己待著。」
霍根吹出三個連續的短音,這是退回船上的信號。下方傳來喊叫、矛劍碰撞聲與馬匹的嘶鳴。馬太少,騎手也太少。阿莎走下樓梯,在外庭碰見牽了她的栗色母馬,拿著她的戰盔和飛斧等她的少女科爾。鐵民們正從蓋伯特·葛洛佛的馬廄中向外牽馬。
「我要操你。」科爾一刀劃開阿莎的夾克系帶。阿莎伸手抓斧頭,但科爾扔掉匕首,扭住她的手腕,卸掉武器,將她推上葛洛佛的床。他毫不顧忌,狠狠地吻她,然後扯開她的上衣,讓雙乳蹦出來。阿莎屈膝頂向他的下體,然而他扭身躲開,並用膝蓋強行分開她的雙腿。「我要上你了。」
夕陽沉入狼林高大的松木背後,阿莎也踏上木階梯,回到曾屬於蓋伯特·葛洛佛的卧室。她喝得太多,頭痛欲裂。雖然阿莎·葛雷喬伊愛她的部下,但無論船長還是船員,他們大半是傻瓜。再勇敢的傻瓜也是傻瓜。增援裂顎,見鬼,要是能去的話……
「是啊。」更遠的表親達袞·葛雷喬伊附和。他人稱「醉漢達袞」,但無論醉還是沒醉,他都樂於戰鬥。「憑啥讓裂顎獨享榮耀?」
「波頓的私生子?」科爾在旁問。
「到明天,我們就都在海底享用盛宴了。」科洛姆敲擊斧子,似乎迫不及待。
「夫人,」學士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緊張,「荒冢屯來的鳥。」他像扔掉燙手山芋般把羊皮紙推給她,卷得緊緊的羊皮紙用凝固的粉蠟封住。
簽名由煤灰和焦油調製的學士墨汁寫就,上方的正文卻是棕褐色字跡的潦草手書。信件敘述了卡林灣的陷落、北境守護凱旋而歸及即將舉辦的婚禮。信開頭是:「我以鐵民的鮮血寫成此信。」結尾是:「隨信均奉上王子的一部分。螳臂當車,此為榜樣。」
「哈爾洛島的人都在這兒,至少排得上號的都在。有些人一直喊著攸倫的名字。我不會讓哈爾洛自相殘殺。」
才不,她想,你愛的是你腦海里幻想出來的純真少女,是擔驚受怕、需要你保護的孩子。「我不愛你。」她直白地說,「我也不會逃。」
「菲林特的人。你又是誰?」
阿莎有其他情人,有些流連她床榻半年之久,有些只是有半晚上。但他們加起來都不如科爾。他大概半月才剃一次鬍子,不過鬍鬚不代表男人的能力。她喜歡指尖下他光滑柔軟的肌膚。她喜歡他的披肩長直發九_九_藏_書。她喜歡他接吻的方式。她喜歡拇指劃過他乳尖時,他咯咯笑的樣子。他雙腿間的沙色毛髮較頭髮更深,也比她自己股間粗糙的黑毛柔順得多,她也喜歡這個。他身姿矯健,頎長苗條,沒有一道傷疤。
「就這倆?」阿莎問。
只有讀書人羅德利克會在命懸一線時提起故紙堆里的陳年往事。「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倔強地回答。
她正想著,但持矛人沒沖攏,就被她表親昆頓殺了。轉瞬間,另一叢草揮著戰斧砍中昆頓的後腦。
「整個兒還是切塊的?」長斧羅倫問。
「你既在站崗,來這兒幹嗎?」
「他與我同出一宗,是我親叔叔。」這答案毫無說服力,阿莎也知道。
阿莎想扯開嗓門吼回去,但喉嚨太干,只發出嘶號。他的斧子下劈在她盾牌上,木頭碎裂,斧子抽回時扯掉了長條的灰色碎片。要不了多久,掩護她的就只剩亂糟糟的木柴了。她後退幾步,甩掉損毀的盾牌,然後又退幾步,左右閃動,躲避下劈的戰斧。
有東西從草叢中飛出,輕輕落在兩人之間,不斷翻滾彈跳。那是個黑色圓球,濕噠噠的,滾動中不斷抽甩著長發。它最終撞上一條橡樹根停住,烏鴉嘴說:「侏儒拉弗變矮了。」阿莎半數的手下立刻跳了起來,摸索盾牌、長矛與戰斧。他們也沒點火把,阿莎只來得及想,並且遠比我們熟悉這片森林。
「破砧者也在找濕發,同時搜捕淹人。盲人貝隆·布萊克泰斯被抓住拷問,連老灰鷗都鐐銬加身。攸倫的爪牙傾巢出動尚且找不到伊倫,你怎麼找?」
總比獨自死去好。
「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女王。無論選王會上多少白痴瞎嚷嚷,也改變不了這點。」
「夫人。」他顫抖著說,「天啊,別轉了。我們為夫人而來。為營救她。就我們五個。」
「我是結了婚的女人。」完事後,阿莎提醒他,「你侵犯了我,黃口小兒。我夫君會割了你的卵蛋,再給你套上裙子。」
阿莎還在十塔城裝補給,婚訊就傳來了。「我任性的侄女桀驁不馴,」據說鴉眼如此宣稱,「但我知道何人能馴服她。」他把阿莎指給艾里·艾枚克,並任命破砧者在他尋龍期間為鐵群島留守總督。艾里有過風光日子,盛年時是個無畏的掠襲者,曾和她曾曾祖父達袞·葛雷喬伊——醉漢達袞正以之命名——一起航行。仙女島上的老女人至今還拿達袞大王及其手下的事迹嚇唬小孩。我在選王會上讓艾里下不了台,阿莎想起來,他不會忘。
「有五個。正翻牆就被我們宰掉倆,哈爾在城牆走道上又砍死一個,這兩個進了院子。」
「……宣稱選王會不合法,因為他沒有到場參加。古柏勒的統治殘忍又卑鄙,他在鐵群島的擁護者寥寥無幾。僧侶公開譴責他,頭領起兵造他的反,而他自己的船長們把他砍成了碎片。遲到的托袞因此成為國王,在位四十年之久。」
學士欠身退下。他走後,特里斯·波特利轉向阿莎:「卡林灣失陷,托倫方城便守不住,然後就輪到我們。」
阿莎想起來:「托袞回來……」
「拉姆斯·波頓,自稱臨冬城伯爵。但這裏不只有他署名。」達斯丁伯爵夫人、賽文夫人,四名萊斯威爾,簽名旁還粗粗畫了個巨人,代表安柏家的人。
荒冢屯。阿莎試著回憶荒冢屯的領主。反正是個北方佬,非我族類。而這封蠟……恐怖堡的波頓家族打著帶血點的粉色戰旗,粉色封蠟只可能是他們的。
不,阿莎想,我不是女王,永遠不會是。「繼續睡吧。」她吻了科爾的臉,悄聲穿過蓋伯特·葛洛佛的卧室,打開百葉窗。明月將滿,夜空澄澈,她能看到戴著雪冠的山巒,陰冷荒蕪,卻在月光下美輪美奐。山頂反射著白色月光,如一排參差的利齒。山麓和稍矮的山頭則隱匿在陰影中。
「科洛姆和吹號者霍根守著呢,盯住月光下沙沙響的樹林要多少人?我們得談談。」
「不。」少女科爾抽出長劍。「不。」長斧羅倫立刻附和。「不!」侏儒拉弗聲如雷鳴,他虎背熊腰,比在場所有人都高出一頭,「絕不!」霍根的號角在高處再次響起,響徹外庭。
這不對,她心想,淹神的流水宮殿里沒有喇叭。波濤之下,美人魚向主人致敬時會吹響海螺。
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戰號低沉,綿延不絕,讓人血液凝固。近來阿莎覺得號角聲尤為讓人生厭。在老威克島,叔叔用地獄號角為她的美夢奏響喪鐘,現在霍根的號角似乎預示著她死期不遠。即便難逃一死,我也會高聲喝罵,手握戰斧犧牲。
「英雄紀元時的國王。」她只想起這麼多,「他做了什麼?」
沒有歌手會傳唱這場戰鬥,沒有學士會在讀書人喜歡的書中為這場戰鬥留下隻言片語,沒有旗幟飄揚,沒有戰號嗚咽,沒有偉大的領主召集手下、作振聾發聵的戰前演講。他們就著黎明前的黑暗戰鬥,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在樹根和岩石間踉蹌衝殺,被淤泥和腐葉拖住腳步。鐵種穿著鎖甲和鹽漬的皮甲,北境人則有毛皮、獸皮和松樹枝的掩護。星月觀賞著他們拚鬥,蒼白光芒從頭頂扭曲的光禿樹枝間零落撒下。
「達格摩會粉碎他們。」愛戰場遠勝過愛|女|人的科洛姆堅持,「不過是群狼。」
「遲到的托袞。」
「能把消息告訴希貝娜夫人么?」
「我想要的不是霍根的女兒。」他幾乎要碰她了,卻在最後一刻停下,「阿莎,我們走吧。卡林灣是最後的防線,如果留下,北方佬會把我們全殺了,你很清楚。」
蓋伯特·葛洛佛的學士送信來時,阿莎·葛雷喬伊正坐在蓋伯特·葛洛佛的長廳里,喝著蓋伯特·葛洛佛的葡萄酒。
阿莎不準備死,不是現在,不是此處。「活人比死人更容易找到大海。把陰暗的森林還給狼仔,我們撤回船上。」
「他們來多少,我們打多少,小子。」科洛姆糾正,「敵人越多,榮耀越多。我們將被後人傳誦頌。」
「我的女王,」特里斯蒂芬說,「我們在這裡有城牆。萬一趕到海邊,發現狼仔們搶了船,或是船被趕走了……」
隨後,她和科爾背對背迎敵,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低語和咒罵,聽著勇士們九-九-藏-書哭爹喊娘地衝過灌木叢。一叢草握著一支能將她和科爾一起貫穿的長矛衝來,要將他倆釘死在一起。
「別傻了。攸倫今晚會以笑眼示人,但等明天……阿莎,你是巴隆之女,你的繼承權優先於他。只要你活著,對他就是威脅。你留下他肯定會殺你,或把你嫁給紅槳手,我不知哪個更糟。趕緊走吧。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你像落水的人抓緊最後一根稻草般抓著海龍角。海龍角有什麼拿得出手?沒礦藏、沒金子、沒銀子,甚至連錫或鐵都沒有。而且土地潮濕,小麥玉米都長不了。」
阿莎抽出長矛,雙手握住,用力穿透北方佬謊話連篇的喉嚨。蓋伯特·葛洛佛的學士曾說山地氏族爭強好勝,沒有史塔克領導,根本無法團結。他可能沒說謊。可能只是判斷錯誤。她已在阿叔的選王會上品嘗過這種滋味。「這五人是派來為大部隊開門的。」她說,「羅倫,哈爾,把葛洛佛夫人和她的學士給我帶來。」
她最後的對手是身材高大的禿頭北方佬,滿臉鬍子,手擎戰斧,身穿帶補丁、生了銹的全身鎖甲,這說明他是個首領或氏族勇士。他很不滿意自己要對付女人。「賤人!」他每揮一斧,便大喊一聲,唾沫濺到她臉上。「賤人!賤人!」
「葛雷喬伊家族的阿莎。這是我的城堡。」
片刻后,特里斯·波特利裹著厚厚的獸皮斗篷走進廚房,阿莎正自一輪大如車輪的黃乳酪上切乳酪。「我的女王。」
蓋伯特·葛洛佛的學士在旁期許地看著她。「不回復。」她吩咐。
科爾咧嘴笑了。「我寧願要你的一部分,」他輕聲道,「最甜蜜的部分——」
「又談?」她嘆口氣,「你認識霍根的女兒,紅頭髮那個。她船駕得跟男人一樣好,臉蛋也漂亮,才十七歲。她曾盯著你看,我瞧見過。」
「火會吸引北方佬。」阿莎暗自咒罵,不知離城是不是個錯誤。不。若我們留下死斗,可能已全部陣亡。但黑暗中行軍也不是什麼好選擇。這些樹要是能動,會殺了我們的。她摘掉頭盔,向後捋捋汗濕的頭髮。「再有幾小時太陽就出來了。我們在這兒停下,休息到天亮。」
「隨你便。」很難說希貝娜·葛洛佛會為卡林灣的陷落而開心。希貝娜夫人幾乎一直待在神木林中,為孩子和丈夫平安歸來祈禱。多少祈禱也無濟於事。他們的心樹和我們的淹神一樣又聾又瞎。羅貝特·葛洛佛和他哥哥蓋伯特隨少狼主南下,若關於紅色婚禮的傳言一半是真,他倆便沒可能返回北方。至少她的孩子還活著——多虧了我。阿莎把孩子們留在十塔城,交給姨媽照顧。希貝娜夫人的幼|女還在吃奶,阿莎覺得她太小,經不起回航時再一番折騰。阿莎把信塞到學士手中。「給,讓她盡量從這兒找些安慰吧。下去。」
「深林堡屬於蓋伯特·葛洛佛,才不是烏賊窩。」
我回不了家,她心想,此地也無法久留。寂靜的森林讓她不安。阿莎這輩子都在島嶼和船舶上生活,而海洋從不寂靜。海浪沖刷岩石的聲音深入她的血脈,可深林堡沒有海浪……只有樹,無邊無際的樹,士卒松和哨兵樹,山毛櫸、白臘木及老橡樹,栗樹、鐵木與冷杉。樹的聲音比海浪輕多了,且起風時才聽得到——每當起風時,樹木的嘆息似要將她包圍,它們猶如在用人類不懂的語言低吟交流。
若我父親活著,卡林灣絕不會陷落。巴隆·葛雷喬伊懂得卡林灣是北境咽喉;攸倫當然也知道,他只是不在乎,正如他不關心深林堡和托倫方城。「攸倫阿叔對巴隆大王的戰利品沒興趣,他忙著抓龍呢。」鴉眼把鐵群島所有的船隻集結到老威克島,然後航向日落之海深處,他弟弟維克塔利昂像被打敗的狗一樣跟著他。派克島已是空虛無人,除了她夫君。「我們孤立無援。」
「我想要的不是食物,小姐,你懂的。」在深林堡期間,特里斯蓄起了厚厚的棕色鬍子,說是能給臉部保溫。「我在瞭望塔上看到了你。」
霍根放下號角。「可要是我們乾著腳死,怎麼找路去淹神的流水宮殿呢?」
「很多。」最終,他在尖叫中嗚咽著吐出答案,「幾千人。三千,四……啊啊啊啊……求你……」
「攸倫是個瘋子。危險的瘋子。那隻地獄號角……」
「如果必要的話。」羅袞透過厚厚的紅鬍子回答。
這是座古老但不堅固的城堡。她從葛洛佛的手中奪下它,波頓的私生子將從她手中奪回來。但他得不到她的皮,阿莎·葛雷喬伊不會被活捉。她會自行了斷,戰斧在手,面帶微笑。
今夜的低吟聲似乎比往日更響。沒啥,寒風掃過,樹葉凋零,阿莎告訴自己,光禿的枝幹在風中吱嘎作響。她離開窗邊,不再看樹。我的雙腳得再踏上甲板。或至少,我得填飽肚子。她今晚酒喝得太多,麵包沒吃多少,帶血絲的大塊烤肉更連碰都沒碰。
「哪個門?」阿莎邊上馬邊問。
當時還是夏天,勞勃仍佔據鐵王座,而巴隆在海石之位上等待時機,七大王國相安無事。阿莎駕駛黑風號沿岸航行貿易。他們造訪了仙女島、蘭尼斯港和其他很多小港口,最後到達青亭島,那裡的桃子又大又甜。「你看。」她第一時間把桃子舉到科爾面前,讓他咬了第一口,並將順著他下巴流下的汁水吻得乾乾淨淨。
「我可愛的夫人。」結束后,他帶著睡意輕聲呢喃,「我可愛的女王。」
「先向西。」阿莎堅持,「向西,直到太陽出來。再向北。」她轉向麾下最好的騎手:「侏儒拉弗和銹鬍子羅袞,去前方探查,確定沒有敵人,我可不想到海邊出現驚喜。如果遇上狼仔,回來報告。」
「還有同黨沒?」阿莎質問,對方不答。於是阿莎抓住烏鴉嘴的長矛,使勁轉動,北方佬痛得哀號連連,傷口湧出更多鮮血。「此行有何目的?」
狼群,阿莎想,他們像嗜血的狼群一樣嗥叫。這是北境的怒吼。她的鐵民也吼回去,血腥的戰鬥即刻打響。
這裏離海近,只需向北五里格,但阿莎看不到海。太多山巒擋住了視線。還有樹,數不盡的樹。北方佬稱這片森林為狼林。很多個夜裡,黑暗中群狼遙相呼應。樹海。要是真正的海就好了。
她重新鑽九_九_藏_書進獸皮底下時,科爾已睡著了。「現在你命操於我手。我的匕首呢?」
「這話千萬別讓我阿叔聽到,你跟鴉眼說他害怕弒親,他會殺個兒子來證明你是錯的。」阿莎覺得自己完全清醒了,特里斯蒂芬·波特利就有這效果。
她跟特里斯一路小跑到達城堡外庭,但還是太晚,戰鬥已經結束。阿莎在離後門不遠的東牆邊發現兩個血流不止的北方佬,旁邊站著長斧羅倫、六趾哈爾和烏鴉嘴。「科洛姆和霍根看到他們翻牆。」烏鴉嘴解釋。
「你是誰?」阿莎問傷員。
房裡很冷。阿莎從蓋伯特·葛洛佛的床上坐起,脫掉扯壞的衣服。夾克需要穿線,而上衣全毀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它。她把上衣扔進火堆,剩下的衣服在床上堆成一團。雙乳很疼,科爾的種子順著她大腿流下。她得喝些月茶,否則有懷上小海怪的風險。那又如何?我爹死了,我媽快死了,我弟弟被剝了皮,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哦,我還結了婚。結過婚也圓了房……儘管不是和同一個男人。
她苦笑:「是啊,水獺比人更容易統治,而海豹更聰明。或許你說得對,我最好的選擇還是返回派克島。既然哈爾洛島會歡迎我回歸,派克島想必也會,攸倫殺害貝勒頭領的事應該還開罪了黑潮島。我去找伊倫阿叔,讓群嶼起義響應。」選王會後,濕發蹤影全無,淹人們說他藏身於大威克島,即將代表淹神向鴉眼及其黨羽降下神怒。
「霍根的女兒大概願意和你一起航向玉海。我是海怪之女,我屬於——」
父王給她三十艘長船來攻打深林堡,如今算上黑風號只餘四艘,有一艘還是特里斯·波特利的,他在其他船逃跑後主動加入她。不,不能這麼說,其他人是返航去向新國王致敬。逃跑的是我。這段記憶她深以為恥。
「我們會用你交換我的孩子。」淚水和失眠讓希貝娜·葛洛佛眼睛通紅,「加文己滿四歲,我錯過了他的命名日,還有我可愛的女兒……把孩子還給我,我保證不讓傷害你,包括你的手下。」
「我猜我大概知道。」
阿莎推開他。「再碰我我就——」
「當海盜?」聽起來很誘人。把陰暗的森林還給狼仔,回到遼闊的汪洋大海。
「一個吻。我真是個該淹死的笨蛋,特里斯,我早該想到——」她突然停下。特里斯想開口,她又示意安靜,凝神靜聽。「是戰號聲。霍根。」她首先想到她丈夫,艾里·艾枚克會不會大老遠趕來抓回他任性的新娘?「淹神垂憐,在我不知所措時,為我送來敵人。」阿莎站起來,將匕首猛地插回鞘,「開戰了。」
「……就是死路一條。」她輕鬆地補充,「但至少死的時候濕了腳。嗅著海鹽的氣息,聽著背後的濤聲,我們鐵種才有力量。」
月光十分明亮,讓她方便地找到衣服。她套上黑色厚馬褲、夾棉上衣、覆著鱗甲片的綠色皮夾克。她沒打擾科爾的美夢,躡手躡腳走下城堡的外梯,階梯在赤腳下咯吱作響。她下樓的動作驚動了一個在城上巡邏的守衛,守衛對她舉起長矛,她則報以口哨。她穿過內院走向廚房時,蓋伯特·葛洛佛的狗開始狂吠。很好,她想,這能淹沒樹的聲音。
「森林里有無數小溪。」科洛姆向他保證,「小溪終將匯入河流,而河流匯入大海。」
其中一個已死了,鮮血和腦漿濺滿羅倫的長斧,另一個還在劇烈喘息。烏鴉嘴用長矛把他釘在地上,下面積了一攤血。兩人都穿著熟皮衣,披著棕綠黑相間的雜色斗篷,腦袋和肩膀上用樹枝、葉子和灌木作偽裝。
「出發!」阿莎腿一夾馬肚。
深林堡的外庭很快擠滿了驚慌的人。她的手下披堅執銳,爬上城牆走道;蓋伯特·葛洛佛的人則滿面驚恐,交頭接耳。葛洛佛的總管在阿莎攻城時失去了一條腿,他也被人從地窖抬了出來。學士吵吵嚷嚷地抗議,最後羅倫一記老拳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才讓他安靜。葛洛佛夫人由貼身侍女扶著,從神木林中出來。「我警告過你這天遲早會來,夫人。」看到地上的死屍,她說。
她的背狠撞在一棵樹上,無處可逃了。狼仔的戰斧高舉過頭,要將她腦袋劈成兩半。阿莎想向右竄,但樹根絆了她。她被纏得失足跌倒,接著斧子狠狠地擊在她額頭上,發出鋼鐵轟鳴的刺耳聲響。世界整個變成紅色,隨即陷入黑暗,然後又變紅。疼痛如閃電貫穿全身,她聽到遠方傳來北方佬的叫嚷:「你個該死的賤人。」他又舉起斧子,準備給她致命一擊。
「上城牆。」阿莎·葛雷喬伊吩咐部下。她自己走向瞭望塔,特里斯·波特利緊隨其後。
「誰來造船呢,我的女王?就算北方佬承認您的王國,您上哪兒去找臣民?還是說您打算統治海豹和水獺的王國?」
「沒那麼快。裂顎會和他們血戰到底。」托倫方城不像卡林灣那樣不堪一擊,而達格摩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肯定寧死不屈。
烏鴉嘴一邊砍殺,一邊高喊計數。「四!」一具屍體倒下。「五!」只隔了一次心跳。馬兒們被屠殺和鮮血嚇瘋了,恐慌地嘶鳴,亂蹬蹄子,翻著白眼……除了特里斯·波特利高大的雜色種馬。特里斯已翻身上馬,拔出長劍,他的馬雙蹄騰空,對月長鳴。今晚結束前,我或許會欠他幾個吻,阿莎心想。
我也沒打算種植小麥玉米。「那兒有什麼拿得出手?讓我告訴你:兩條漫長的海岸線,上百個隱秘洞穴,湖中的水獺,河裡的鮭魚,海灘上的蛤蜊,上岸居住的海豹,還有用來造船的高大松樹。」
「我知道。趕緊走吧,阿莎,攸倫一戴上王冠就會搜捕你。你不能被他盯上。」
阿莎以為弟弟早死了。現在他生不如死。她撿起飄落膝間的人皮,放到燭火上,看著煙霧蜿蜒上升,直到人皮燃盡,火苗舔舐上手指。
「就怎樣?」他抽出匕首,「脫衣服,妞。」
阿莎揪住特里斯·波特利的雙耳,深深吻上他的嘴唇。直到他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她才放開他。「這算什麼?」他說。
「你到底想留在這鬼地方做什麼?這裏只有松樹、泥巴和敵人!我們有船,一起乘船走吧,在海上展開新生。」
「我要你活下去。我愛你。」
但阿莎不得不承認阿叔這招九-九-藏-書著實漂亮。只此一舉,攸倫便化敵為友,確保了離開期間後方的穩固,還順道消除了她這個隱患。想必他大笑不止吧。特里斯·波特利說鴉眼讓一頭海豹代替她完成婚禮。「但願艾里不會堅持跟它圓房。」她評論。
「做商人。」他強調,「像鴉眼一樣向東航行,但我們帶回的不是龍之號角,而是絲綢香料。只消去一次玉海,就富可敵國,到時我們在舊鎮或某個自由貿易城邦買棟大宅。」
「你要的是我。」他想吻她。
當晚,他們分享了桃子和彼此,一直做到白晝降臨。阿莎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甜膩和幸福。過去六七年了吧?夏天早已成為褪色的記憶,阿莎也有三年沒享用過桃子。但她還能享用科爾。船長和頭領們拋棄了她,他沒有。
「撞錘!」城牆上一個聲音叫道,「他們有撞錘!」
她夢見燃燒的紅心,還有一頭奔跑在金色樹林里的黑牡鹿,鹿角上火焰升騰。
人馬衝過田野,待到達對面的森林,已是步履凌亂。月光照耀下,可見腐爛的冬小麥把田野弄得泥濘不堪。阿莎安排騎手殿後,敦促落單的繼續前行,並保證無人掉隊。高大的士卒松和多瘤的老橡樹環繞周圍,深林堡真是名副其實。這些樹高大陰鬱,有點令人生畏。樹木枝杈交疊,隨風搖擺,發出吱嘎聲,高處的樹梢似乎能夠到月亮。越快擺脫越好,阿莎急迫地想,這些樹打木心裏憎恨著我們。
「來吧。」她啐了一口,「你睡著時我會宰了你。」
當初就是為防止這種情況,阿莎才將黑風號停在島嶼另一側。老威克島不大,日出前她便能回到船上,在攸倫意識到之前駛往哈爾洛島。但她猶豫不決。最後舅舅說:「孩子,看在你對我的愛的分上,快逃吧!不要讓我眼睜睜看你送死!」
特里斯·波特利策馬來到她身旁。「我們走錯方向了。」他說著指指透過遮天樹冠窺視下方的月亮,「得向北拐,去找船。」
阿莎從背後抱住他。群嶼的鐵種叫他「少女」科爾,既為將他與「牧羊人」科爾、「古怪的」科爾·肯寧、「快斧」科爾及「奴工」科爾區分開,更為他光滑的臉頰。阿莎與他初遇時,他正努力蓄鬍子。她當時大笑著把那稱作「桃子毛」,科爾卻坦言自己從沒見過桃子,於是她邀他加入她的下次南航。
兩名蓋伯特·葛洛佛的僕人端上烤肉,但阿莎被那塊人皮搞得毫無胃口。我的人不再求勝,她鬱郁地意識到,只求死得其所。她毫不懷疑,狼仔會讓他們如願以償。遲早,他們會來奪回這座城堡。
木製瞭望塔是山這邊的制高點,比周圍森林最高的哨兵樹和士卒松還高出二十尺。「看那兒,船長。」她登上塔后,科洛姆說。阿莎只看到樹木和黑影,月光下的山丘和山丘后白雪皚皚的峰頂。隨後她意識到那些樹正在緩緩靠近。「哇哦,」她大笑,「這伙山羊裹著松枝。」樹林不斷移動,如舒緩的綠色潮水向城堡湧來。阿莎想起兒時聽過的故事,說森林之子與先民作戰時,綠先知把樹木變成戰士。
他進入時,阿莎已濕透了。「去死,」她說,「去死去死去死。」他吮著乳尖,讓她發出混合疼痛與愉悅的呻|吟。她的陰|道成了全世界,令她忘記了卡林灣、忘記了拉姆斯·波頓、忘記了弟弟的那塊皮,也忘記了選王會、忘記了失敗,忘記了流亡、敵人和夫君。她只要他的手、他的唇、他環住她的胳膊,他侵入她體內的陽物。他一直操到她尖叫,然後又捲土重來,直到她開始抽泣,才將種子播撒在她體內。
「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跟我走,我需要你來召集哈爾洛島的人。」那時她還想放手一搏。
深林堡和托倫方城相隔遙遠,之間荒山野林,湍流橫亘,還有她數都不敢數的北方佬。阿莎只有四條長船和不到兩百人……這還要算上靠不住的特里斯蒂芬·波特利。儘管他口口聲聲說愛她,但阿莎無法想象特里斯會衝進托倫方城,和裂顎達格摩共同赴死。
一百張嘴一起咆哮:「回家!」「阿莎萬歲!」特里斯·波特利騎一頭高大的雜色種馬跟在她身邊。外庭里,她的部下聚在一起,高舉盾牌和長矛。少女科爾沒馬騎,站在烏鴉嘴和長斧羅倫中間。霍根從瞭望塔的階梯上下來,卻被一隻狼仔的箭射中肚子,頭朝下栽到地。他女兒號哭著跑到他身邊。「帶走她。」阿莎命令。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侏儒拉弗把女孩拉上自己的馬,女孩的紅髮在空中飛揚。撞錘再次撞在北門上,阿莎聽到大門呻|吟。我們也許需要殺出一條血路,當南門在她面前打開時,她心想,這條路上空無一人。是真的嗎?
「趕緊走。」當眾多船長將她叔叔攸倫扛下娜伽山丘,去戴上浮木王冠時,讀書人催她。
深林堡以密布青苔的木牆環繞一座寬闊的圓形山丘而成,丘頂被削平,冠以深邃的長廳,其一頭有一座五十尺高的瞭望塔。外庭位於山下,建有馬廄、草場、鐵匠鋪、水井和羊圈,外圍挖出深深的壕溝,一道傾斜的土堤和原木柵欄。防線依地勢布置,整體呈橢圓形。城堡有兩座大門,各由一對方形木塔保護,塔與塔以牆上的走道連接。城堡南側,青苔在柵欄上纏了厚厚一層,且爬到了木塔中間。東西兩面是空曠田野,阿莎襲城時,那裡尚種著燕麥和大麥,但她的攻擊把作物全踐踏了。接連的幾場霜又凍死了後來補種的糧食,只留下淤泥塵土和腐朽的莖稈。
「北門!」
學士擠上前,破鼻子還在滴血。「阿莎夫人,求您了,放倒旗幟吧,我會為您求情。我會告訴他們,您待我們不薄,未曾折辱我們。」
這是毒藥,她心想,我該燒了它。然而她捻碎封蠟,一小塊碎片飄落膝上。等她讀過幹掉的褐色文字,憂鬱的心情更晦暗了。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烏鴉從不帶來喜訊,深林堡接到的上一封信來自史坦尼斯·拜拉席恩,要她臣服。這次則更糟。「北方人奪取了卡林灣。」
「我們打不過這麼多敵人。」特里斯·波特利說。
「操自己去,黃口小兒。」
「你要我逃?」
「毫髮無傷的整個兒。烏鴉嘴,去那該死三次的塔上,告訴科洛姆和霍根把招子放亮點,就算看到兔子也要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