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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面壁者 第七章

上部 面壁者

第七章

「是不是弄錯了?」羅輯說,聲音同樣空靈,感覺不是他自己發出的。
從這個距離上看,發射的景象很像日出的快鏡頭,火箭上升后,聚光探照燈並沒有跟上,所以巨大的箭體看不太清。只見到那團烈焰,隱藏在夜色中的世界突然在它那壯麗的光芒中顯現,本來如墨水般黑乎乎的湖面上蕩漾著一片燦爛的金波,彷彿湖水被那烈焰點燃了。他們看著火箭上升,當它穿過薄雲時,半個天空都變成了夢幻里才能見到的那種紅色,然後,它消失在佛羅里達的夜空中,它帶來的短暫黎明也被漫長的黑夜所吞噬。
「博士,你應該知道這事的後果。」
特別聯大的代表們都已乘車離去,這時廣場上稀疏的人們大多是遊客和普通市民,這次歷史性會議的新聞還沒有發布,所以他們都不認識羅輯,他的出現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這次,羅輯投有拒絕安眠藥,在護士的幫助下吃過葯后,他很快睡著了。夢中,聯合國會場主席台上面那前傾的懸崖一次次向他倒下來,「鑄劍為犁」的那個男人掄著鐵鎚一次次向他砸來,這兩個場景交替出現。後來,他來到心靈最深處的那片寧靜的雪原上,走進了那間古樸精緻的小木屋,他創造的夏娃從壁爐前站起身,那雙美麗的眼睛含淚看著他……羅輯在這時醒來了一次,感覺自己的眼淚也在流著,把枕頭浸濕了一小片,病房裡的光線已為他調得很暗,她沒有在他醒著的時候出現,於是他又睡著了,想回到那間小木屋,但以後的睡眠無夢了。
「啊,我的哈勃!」
當這個棕色皮膚、體型粗壯、目光倔強的南美人登上主席台時,羅輯很是吃驚,這人現在能出現在聯合國已經是一件很不尋常的事了。但再一想,羅輯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甚至奇怪自己剛才怎麼沒想到他。雷迪亞茲是委內瑞拉現任總統,他領導自己的國家,對泰勒的小國崛起理論進行了完美的證實。作為烏戈,查韋斯的繼承者,雷迪亞茲繼續由前者在1999年開始的「波利瓦爾革命」,在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已成為王道的今日世界,在委內瑞拉推行查韋斯所稱的「二十一世紀社會主義」,在吸取了上世紀國際社會主義運動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出人意料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使國家各個領域的實力迅速提升。一時間,委內瑞拉成了世界矚目的象徵著平等公正和繁榮的山巔之城,南美洲各個國家紛紛效仿。
「那我可以走了嗎?」羅輯只能問出這幾個字。
哈勃二號空間望遠鏡是哈勃空間望遠鏡的第二代,它的直徑由後者的4。27米擴大到21米,其觀測能力提高了五十倍。採用了鏡片組合技術,把在地面製造的鏡片組件在空間軌道上裝配成整鏡。要把整組鏡片送入太空,需進行十一次發射,這是最後一次。與此同時,哈勃二號在國際空間站附近的裝配已接近完成。
「一種很精密的雷達系統,能根據子彈的彈道迅速確定射手的位置。那個兇手的身份已經確定,是ETO軍事組織的游擊戰專家。我們沒想到他居然敢在那樣的中心地帶下手,所以他這次行動幾乎是自殺性質的。」
「好的,不過這不在我的許可權內,我只負責安全保衛,我去請示一下。」史強說完,起身出去了,他現在顯得謹慎而認真,與以前那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人很不同,一時讓羅輯有些不適應。
以後的會議都有些什麼內容,羅輯全然不知,他只知道在站了一會兒后被人領著走下了主席台,同另外三位面壁者一起坐在了第一排的中央,他在迷茫中錯過了宣布面壁計劃啟動的歷史性時刻。
「面壁者所承擔的,將是人類歷史上最艱難的使命,他們是真正的獨行者,將對整個世界甚至整個宇宙,徹底關閉自己的心靈,他們所能傾述和交流的、他們在精神上唯一的依靠,只有他們自己。他們將肩負著這偉大的使命孤獨地走過漫長的歲月,在這裏,讓我代表人類社會向他們表達深深的敬意。
「是ETO要殺我們嗎……『
薩伊又笑了笑:「您的名字叫LOGIC?」
「好的,我們只能照你說的做。」史強說著,和坎特讓開了路,羅輯出了門。
「博士,戰時軍方有權徵用一切民用設施。再說,你們這些人九-九-藏-書並沒有給哈勃二號研磨一塊鏡片組件、設計一顆鏍釘,你們都是些坐享其成的人,要抱怨也輪不到你們。」斐茲羅打了個哈欠說,應付這幫書獃子真是件苦差事。
「把分配給我的觀測時間再多一些,要求不高,比例提到五分之一怎麼樣?」
大史馬上就明白他指的是誰,「都很好,他們沒有你這麼輕率,一個人走到外面。」
「那您就應該能想到,這種使命在被交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擔它的人徵求意見的。」
「可以。」
「在三體危機出現之際,原安理會各常任理事國就進行了緊急磋商,並提出了面壁計劃的最初設想。
「應該是吧,兇手已經被捕了,幸虧我們在你後面布置了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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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私下裡談談條件?」
「誰,兇手?」
「夠清楚了。」
「羅輯博士,我想您有問題要問。」薩伊那輕柔的女聲在空曠的會場里回蕩,像來自天空般空靈。
秘書長的話音剛落,泰勒從第一排座位上站了起來,步伐從容地走上主席台,目無表情地面對會場,沒有掌聲,所有人只是在一片寂靜中把目光聚焦到第一位面壁者身上。泰勒身材瘦長,戴著寬框眼鏡,這個形象早已為全世界熟悉。他是剛剛卸任的美國國防部長,是一個對美國國家戰略產生深刻影響的人。他的思想集中體現在一本名叫《技術的真相》的著作中,泰勒認為,技術的最終受益者將是小國家。大國不遺餘力發展技術,實際上是為小國通向世界霸權鋪下基石。因為隨著技術的發展,大國所擁有的人口和資源優勢將不再重要,而技術對小國而言是一個可能撬動地球的槓桿。核技術的後果之一就是使一個人口只有幾百萬的小國有可能對一個人口過億的大國產生實質性威脅,而在核技術出現之前,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泰勒的一個重要論點是:大國的優勢,其實只有在低技術時代才是真正的優勢,技術的飛速發展最終將削弱大國的優勢,同時提升小國的戰略分量,有可能使得某些小周突然崛起,像當年的西班牙和葡萄牙那樣取得世界霸權。
走到會場出口時,羅輯回頭看看,薩伊仍站在主席台上看著他,她的身影在那面大懸崖下顯得很小很無助,看到他回頭,她對他點頭微笑。
「目前,國際社會已經啟動的主流防禦計劃,無論是其總體戰略思想,還是最微小的技術和軍事細節,都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野里,在所有的會議室中,所有的文件櫃里,所有的計算機硬碟和內存中,智子的眼睛無處不在。一項計劃、
「為了保證面壁計劃的連續性,所有面壁者將藉助冬眠技術跨越時間,一直到達最後決戰的時代,這期間,在何時和何種情況下蘇醒,每次蘇醒期有多長時間,均由面壁者自行決定。在以後的四個世紀的時間里,聯合國面壁法案將作為一項與聯合國憲章同等地位的國際法存在,它將與各國制定的相應法律一起,保證面壁者戰略計劃的執行。
「如果公眾對哈勃二號抱有這樣的期望,那他們很可能要等到親眼看見三艦隊的照片后才真正相信敵人的存在!」
「這需要您自己找出答案。」薩伊回答。
「為什麼是我?」羅輯又問。
「不需要,走開。」羅輯兩眼看著前方回答。
羅輯轉身走去,穿過一排排的空椅子。剛才異常輕鬆地推掉面壁者的身份和責任,並沒有令他感到絲毫的解脫和安慰,現在充斥著他的意識的,只有一種荒誕的不真實感,這一切,像一出沒有任何邏輯的後現代戲劇。
「各國都注意到以下事實:在最初兩個智子出現之後,已有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更多的智于正在不斷地到達太陽系,進入地球,這個過程到現在仍在持續中。所以,對於敵人而言,現在的地球已經是一個完全透明的世界,對於他們,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像一本攤開的書那樣隨時可供閱讀,人類已無任何秘密可言。
「在這場危機面前,我們都是普通人,但都有自己的責任。」
此時,在會場的最後一排座位上,世界腦科學權威山杉惠子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主席台上的丈夫。
「你需九_九_藏_書要安全保護嗎?我們只能照你說的做!」
「大史,你救了我的命。」羅輯無力地說。
「哦,很好。」林格說,他的臉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但斐茲羅能感覺到他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像空氣中正在充滿的某種刺鼻的味道一樣使他難受,這味道是風從發射架那邊吹過來的。
「我拒絕。」羅輯斷然地說,並沒有細想薩伊上面那句話。
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天仍黑著,但燈光很亮,把外面的一切都照得很清晰。
註釋:
它們太小了!從太陽系觀測宇宙中另一顆恆星的衛星,就像從美國西海岸觀察東海岸一盞檯燈旁的一隻蚊子,而三體艦隊只有蚊子腿上的細菌那麼大。我把事情說得夠清楚了吧?」
「我說過,這是戰時,保衛全人類的戰爭,就算您忘了自己是美國人,至少還記得自己是人吧。」
「但他們願意相信體,他們不是稱你為第二個卡爾。薩根嗎?你那幾本宇宙學科普書可賺了不少錢,請出來幫幫忙吧,這是軍方的意思,我正式轉達了。」
後來光圈從他的跟前移開了。他模糊地看到了上方的一圈人臉,在眩暈和劇痛產生的黑霧中,他認出了其中一個是史強的臉,同時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薩伊緩緩抬起了她的右手,羅輯的目光跟著那隻手移動。發現它並沒有指向第一排。
「第二位面壁者:曼努爾·雷迪亞茲。」
「第四位面壁者:羅輯。」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會議似乎結束了,人們開始起身散去,坐在羅輯左邊的三位面壁者也離開了,一個人,好像是坎特,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然後也離去了。會場空了,只有秘書長仍站在主席台上,她那嬌小的身影在將傾的懸崖下與他遙遙相對。
「我只是個普通人。」
再次醒來時,羅輯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很長時間,感到精力恢復了一些,雖然胸部的疼痛時隱時現,但他在感覺上已經確信自己確實傷得不重。他努力想坐起來,那個金髮碧眼的護士並沒有阻止他,而足把枕頭墊高幫他半躺著靠在上面。
「在進入正式議程之前,我認為有必要對面壁計劃進行一個簡單的回顧。
羅輯轉身繼續走去,在那個掛在會場出口處的能顯示地球自轉的傅立葉單擺旁,他遇到了史強和坎特,還有一群身著黑西裝的安全保衛人員。他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但那目光中更多的是羅輯以前從未感受過的敬畏和崇敬,即使之前對他保持著較為自然姿態的史強和坎特,此時也毫無掩飾地把這種表情顯露出來。羅輯一言不發,從他們中間徑直穿過。他走過空曠的前廳,這裏和來時一樣,只有黑衣警衛們,同樣的,他每走過他們中的一個,那人就在步話機上低聲說一句。當羅輯來到會議中心的大門口時,史強和坎特攔住了他。
「外面可能有危險,需要安全保衛嗎?」史強問。
「下面,我將以聯合國的名義,公布由聯合國行星防禦理事會最後選定的四位面壁者……」
「什麼?」
「當然解釋過!為此開了四次記者招待會,我反覆說明:雖然啥勃二號空間望遠鏡的觀察能力是現有的最大望遠鏡的幾十倍,但它絕對不可能看到j體艦隊。
「第一位面壁者:弗里德里克·泰勒。」
林格哼著點點頭,然後又嘆息著搖搖頭:「可是你們希望用啥勃二號看到什麼呢?你肯定知道它根本不可能觀察到三體行星。」
「他們三個呢?」羅輯問;
主席台上,秘書長環顧會場后說:「行星防禦理事會第十九次會議現在進入最後議程:公布最後人選的面壁者名單,並宣布面壁計劃開始。
羅輯點點頭。
這項發現把大腦機制在物質微觀層次上向下推了一級,也使得之前腦科學的所有研究成為浮光掠影的表面文章。這項發現也證明動物大腦的信息處理能力比以前想象的還要高几個數量級,因而使得一直有人猜測的大腦全息結構成為可能read.99csw.com
「面壁計劃的核心,就是選定一批戰略計劃的制定者和領導者,他們完全依靠自已的思維制定戰略計劃,不與外界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計劃的真實戰略思想、完成的步驟和最後目的都只藏在他們的大腦中,我們稱他們為面壁者,這個古代東方冥思者的名稱很好地反映了他們的工作特點。在領導這些戰略計劃執行的過程中,面壁者對外界所表現出來的思想和行為,應該是完全的假象,是經過精心策劃的偽裝、誤導和欺騙,面壁者所要誤導和欺騙的是包括敵方和己方在內的整個世界,最終建立起一個撲朔迷離的巨大的假象迷宮,使敵人在這個迷宮中喪失正確的判斷,儘可能地推遲其判明我方真實戰略意圖的時間。
史強擺了下手:「出了這事,應該算是我們的失職吧,當時,我們沒有採取最有效的保衛措施,我們只能聽你的,現在沒事了。」
「但公眾就願意那麼想,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在這個位置已經時間不短了,還沒看到有哪一項重大的太空計劃沒被他們想歪的。」
「你認為這很好?」
羅輯感到主席台上傾斜的懸崖向他壓下來,一時僵在那裡,會場里鴉雀無聲,直到他後面低低地響起一個聲音:「羅輯博士,請。」他才木然地站起來,邁著機械的步子向主席台上走去。在這段短短的路上,羅輯彷彿回到了童年,充滿了一個孩子的無助感,渴望能拉著誰的手向前走,但沒有人向他伸出手來。他走上主席台,站在希恩斯的旁邊,轉身面向會場,面對著幾百雙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投來這目光的那些人代表著地球上二百多個國家的六十億人。
「可以,羅輯博士,您可以做任何事情。」
艾伯特·林格雙手合十喊道。他兩眼盈滿的淚水映照著遠方突現的那團耀眼的巨焰,轟鳴聲幾秒鐘后才傳過來。本來,他與身後這群發出歡呼的天文學和物理學同事們應該在更近的貴賓看台上看發射的,但那個狗娘養的NASA官員說他們沒資格去那了。因為這即將上天的東西已經不屬於他們。然後那人轉向那群軍服筆挺的將軍們,像狗似的獻媚著,領他們通過崗哨走向看台。林格和同事們只好來到這個遠得多的地方,與發射點隔著一個湖泊,這裡有一個上世紀就立好的很大的倒計時牌,向公眾開放,但現在是深夜,除了科學家們外,看的人也沒幾個。
一個方案、一次部署,不論大小,當它們在地球上出現之際,同時就會在四光年之外的敵統帥部顯示出來,人類內部任何形式的交流都會導致泄密。
「你們這群強盜,又奪走了一件美好的東西!」林格對旁邊那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說,他是在場的人中唯一沒有被這景象打動的。這類發射他見得多了,整個過程中他只是靠在倒計時牌上抽煙。喬治。斐茲羅是哈勃二號空間望遠鏡被徵用后的軍方代表,由於他大多數時間穿著便服,林格不知道他的軍銜,也從沒稱他為先生,對強盜直呼其名就行了。
「你們沒有向公眾解釋過嗎?」
「感覺怎麼樣,穿防彈衣中槍我有過三次,應該沒有太大的事。」史強說。
「我們應該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戰略和戰術計謀的水平並不是與技術進步成正比的。已經有確切情報證明,三體人是用透明的思維直接進行交流,這就使得他們在計謀、偽裝和欺騙方面是十分低能的,這也使得人類文明對敵人擁有了一個巨大的優勢,我們絕不能失去這個優勢。所以,面壁計劃的創始者們認為,在主流防禦計劃之外,應該平行地進行另外數項戰略計劃,這些計劃對敵人是不read.99csw•com透明的、是秘密。最初曾經設想過多種方案,但最後確定只有面壁計劃是可行的。
簡潔的回答仍然緊接著羅輯的話,像蜻蜒點水般輕盈迅捷,令羅輯剛剛能夠思考的大腦又陷入一片空白。
「應該糾正前面說過的一點:到目前為止,人類還是有秘密的,我們的秘密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內心世界。智子可以聽懂人類語言,可以超高速閱讀印刷文字和各種計算機介質存貯的信息,但它們不能讀出人的思維,所以,只要不與外界交流,每個人對智子都是永恆的秘密,這就是面壁計劃的基礎。
斐茲羅揮手指指發射架方向的遠方,火箭留下的煙霧正在散開,在夜空中塗出髒兮兮的一片,被地面發射架上的燈光一照,像牛仔褲上的奶漬,那股子難聞的味道更重了。火箭首級使用液氫和液氧燃料,應該不會有味道,可能是焰流把發射架下導流槽附近的什麼東西燒了,斐茲羅接著說,「我告訴你,這一切肯定會越來越糟的。」
羅輯被秘書長的講話深深吸引了,同所有與會者一樣,他屏住呼吸等待著名單的公布,想知道將是什麼人承擔這不可思議的使命,一時間,他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拋在腦後,因為與這歷史性的時刻相比,自己不管發生什麼都是微不足道的。
兩個月後,它就可以把自己的視野指向宇宙深處。
薩伊的手指向了他——
「我想見他。」
這回答來得如此快,幾乎與羅輯的話無縫連接。一時間反倒令他不知所措起來。他發獃了幾秒鐘后說:「我放棄面壁者的身份,放棄被授予的所有權力,也不承擔你們強加給我的任何責任。」
「沒什麼條件!你是在盡一個美國公民,不,地球公民的責任。」
「可沒有我們,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民用設施,它能看到宇宙的邊緣,而你們這些鼠且寸光之輩,只打算用它盯著最近的恆星看!」
「有一根肋骨斷了,有輕微的內出血,但不嚴重,總之你傷得不重,但因為內出血,你現在需要休息。」一位戴眼鏡的醫生低頭看著他說。
過了一會兒,史強走進了病房,在他的床前坐下。
一時間,社會主義在南美已呈燎原之勢。雷迪亞茲不僅繼承了查韋斯的社會主義思想,也繼承了後者強烈的反美頌向,這使美國意識到,如果再任其發展,自己的拉丁美洲後院有可能變成第二個蘇聯。在一次因意外和誤會產生的千載難逢的借口出現時,美國立刻發動了對委內瑞拉的全面入侵,企圖依照伊拉克模式徹底推翻雷迪亞茲政府。但這次戰爭中止了自冷戰結束以來西方大國對第三世界小國的戰無不勝的勢頭。當美軍進入委內瑞拉之際,發現這個國家穿軍裝的軍隊已經消失了,整個陸軍被拆分成了以班為單位的游擊小組,全部潛伏於民間,以殺傷敵軍有生力量為唯一的作戰目標。雷迪亞茲的基本作戰思想建立在這樣一個明確的理念之上:現代高技術武器主要是用於對付集中式的點狀目標的,對於面積目標,它們的效能並不比傳統武器高,加上造價和數量的限制,基本上難以發揮作用。雷迪亞茲還是一名少花錢利用高技術的天才。在本世紀初,曾有一名澳大利亞工程師,出於引起大眾對恐怖分子的警惕的目的,僅花了五千美元就造出了一枚巡航導彈。到了雷迪亞茲那裡,批量生產使其造價降到了三千美元,共生產了二十萬枚這樣的巡航導彈裝備那幾千個游擊小組。這些導彈使用的部件雖然都是市場上便宜的大路貨,但五臟俱全,具備測高雷達和全球定位功能,在五公里的範圍內命中精度不超過五米。在整個戰爭中雖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導彈命中了目標,但也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殺傷。雷迪亞茲還在戰爭中大量使用其他一些可以大批量生產的高科技小玩意兒,如裝有近炸引信的狙擊步槍子彈等等,同樣取得了輝煌的戰績。美軍在委內瑞拉戰爭中的傷亡在短時間內就達到了越戰的水平,只得以慘敗退出。雷迪亞茲也因此成為二十一世紀以弱勝強的英雄。
一位溫文爾雅的英國人走上主席台,與泰勒的冷漠和雷迪亞茲的倔強相比,他顯得彬彬有禮,很有風度地向會場致意。這也是一個為世界所熟悉的人,但沒有前兩者身上那種光環。希恩斯的人生分九_九_藏_書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階段。在作為科學家的階段,他是歷史上唯一一名因同一項發現同時獲得兩個不同學科諾貝爾獎提名的科學家。在他和腦科學家山杉惠子共同進行的研究中發現,大腦的思維和記憶活動是在量子層面上進行的,而不是如以前認為的那樣是一種分子層面的活動。
會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公布最後一位面壁者。前三位面壁者:泰勒、雷迪亞茲、希恩斯,是美國、第三世界和歐洲三方政治力量平衡和妥協的結果,最後一位則格外引人注目。看著薩伊再次把目光移到文件夾里的那張紙上,羅輯的頭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個舉世矚目的名字,最後一位面壁者應該在這些人中間產生。他的目光掠過四排座位,掃視著第一排的那些背影,前三位面壁者都是從那裡走上主席台的,從背影他看不出自己想到的那些人中是否有人在座,但第四位面壁者肯定就坐在那裡。
泰勒的思想,無疑為美國的全球反恐戰略提供了理論基礎。泰勒不僅是一個戰略理論家,同時也是一個行動的巨人,他在處理多次重大危機時所表現出來的果敢和遠見,贏得了廣泛的讚譽。所以,無論在思想的深度還是領導的能力上,泰勒作為面壁者是當之無愧的。
面壁者羅輯就這樣夢遊般地走在荒誕的現實中,恍傯中喪失了一切理智的思維能力,不知自己從哪裡來,更不知要到哪裡去。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草坪上,來到一尊雕塑前,無意中掃了一眼,他看到那是一個男人正在用鐵鎚砸一柄劍,這是前蘇聯政府送給聯合國的禮物,名叫「鑄劍為犁」。但在羅輯現在的印象中,鐵鎚、強壯的男人和他下面被壓彎的劍,形成了一個極其有力的構圖,使得這個作品充滿著暴力的暗示。
「面壁者將被授予很高的權力,使他們能夠調集和使用地球已有的戰爭資源中的一部分。在戰略計劃的執行過程中,面壁者不必對自己的行為和命令做出任何解釋,不管這種行為是多麼不可理解。面壁者的行為將由聯合國行星防禦理事會進行監督和控制,這也是唯一有權根據聯合國面壁法案最後否決面壁者指令的機構。
「沒有人預先徵求過我的意見,我對這事一無所知。」
「現在的八分之一比例已經不錯了,誰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保證這個比例。」
「我早說過,在太空計劃方面,軍方已經失去了基本的信譽。」
薩伊在主席台上遠遠地笑笑,意思很明白:您認為這可能嗎?
「第三位面壁者:比爾·希恩斯。」
「可以。」
「是的。」
羅輯無力地點點頭。然後一切都是閃電般迅速,他感到自己被抬起,好像是放到了擔架上,然後擔架被抬起來。他的周圍一直緊緊地圍著一圈人,他感到自己是處於一個由人的身體構成四壁的窄坑中,由於「坑」口上方能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夜空,他只能從圍著他的人們腿部的動作上判斷自己是在被抬著走。很快,「坑」消失了,上方的夜空也消失了,代之以亮著燈的救護車頂板。羅輯感到自己的嘴裏有血腥味,他一陣噁心翻身吐了出來,旁邊的人很專業地用一個塑料袋接住他的嘔吐物,吐出來的除了血還有在飛機上吃進去的東西。吐過之後,有人把氧氣面罩扣在他的臉上,呼吸順暢后他感覺舒服了一些,但胸部的疼痛依舊,他感覺胸前的衣服被撕開了,驚恐地想象著那裡的傷口湧出的鮮血,但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他們沒有進行包紮之類的處理,只是把毯子蓋到他身上。時間不長,車停了,羅輯被從車裡抬出來,向上看到夜空和醫院走廊的頂部依次移去,然後看到的是急救室的天花板,CT掃描儀那道發著紅光的長縫從他的上方緩緩移過,這期間醫生和護士的臉不時在上方出現,他們在檢查和處理他的胸部時弄得他很疼。最後,當他的上方是病房的天花板時,一切都安定下來。
果然,羅輯的胸口像被那個男人猛砸了一錘,巨大的衝擊力使他仰面倒地,甚至在身體接觸草地之前,他已經失去了知覺。但休克的時間並不長,他的意識很快在劇痛和眩暈中部分恢復了,他的眼前全是刺眼的手電筒光,只得把眼睛閉上。
斐茲羅嘆口氣說:「現在更糟的是,公眾甚至認為哈勃二號能看到三體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