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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黑暗森林 第十六章

下部 黑暗森林

第十六章

羅輯有些凄慘地笑了笑,他倒是希望史強真這樣想,這至少使分別變得稍微容易承受些,「你要願意就等吧,到時候最好到路基另一邊去,我也不知道撞擊的威力有多大。」
史強笑著搖搖頭,「你讓我想起兩百多年前遇到的一個知識分子,也是你這熊樣兒,一大早坐在王府井教堂前面哭……但他後來挺好的,我蘇醒后查了查,活到快一百歲了。」
羅輯說:「我必須走了,要不這座城市真的要毀滅的。」
羅輯說:「我盡量向人煙稀少的地方開,前面有城市,我要向那個方向拐,你想辦法回去吧,離那方向越遠越好。」
市長把那幅壯觀的淫|亂畫面切換成另一個實時新聞額道,上面顯示了一幅太陽系的模擬圖,一條醒目的紅線標示了水滴的航跡。那是一條類似於彗星軌道的陡峭軌道,末端已經接近地球。右下角有一個走動的倒計時,顯示水滴如果不減速,將在四小時五十四分鐘後到達地球。同時在下方還有滾動的文字新聞,正在顯示有關專家對水滴的分析。與籠罩全球的恐慌不同,科學界是最先從大失敗的震撼中恢復理智的,這種分析十分冷靜。分析認為,儘管人類目前對水滴的驅動方式和能量來源一無所知,但種種跡象表明,這個裝置目前也遇到了能量消耗問題,在完成了對聯合艦隊的毀滅性打擊之後,它向太陽方向的加速十分緩慢。它曾近距離掠過木星,但對處於木星軌道的三大艦隊的基地不予理會,而是借用木星的引力進行加速,這一舉動更明確地證實了水滴的能量是有限的且已經過量消耗的猜測。科學家們都認為,有關水滴要撞穿地球的說法是無稽之談,但它來幹什麼,誰也不知道。
而人類,已經無人能救了。
「正義天使,救救人類吧!」
「他們好像在等誰。」大史說,同時看看羅輯,那眼光讓羅輯頓時緊張起來。
「裸體的人,這是超級性派對,現在人數已過十萬,還在增加。」
在接近新生話五村時,大史突然放慢了車速。「好像有點兒不對。」他看著前方說。羅輯看到,那個方向的空氣中有一片光暈,是被下方的光源照亮的,由於路基較高,看不到發光的地方,那光暈晃動著,看上去不像是居民區的燈光。當車拐下高速公路時,他們面前展現出一幅奇異壯觀的景象:新生活五村與公路問的沙漠變成了一張璀璨的光毯,密密麻麻地閃爍著,彷彿是螢火蟲的海洋。羅輯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大片人群,都是城裡的人,發光的是他們的衣服。
「我倒真希望是這樣。」羅輯說。外面,昨天還能看到的星星又消失了,黑乎乎的沙漠和夜空在地平線處連為一體,只有前面的一段公路在車燈的照耀下延伸。這個世界很像羅輯現在的思想:到處都是一片黑暗,只有一處無比清晰。
羅輯趕緊轉身上車,不想讓史強看到他眼中的淚,他坐在車裡,努力把後視鏡中大史變形的影像刻在心中,然後開車踏上了最後的路程。
但接著,這隻巨掌慢慢抽回了。
「怎麼知道它是被摧毀的?」
水滴越過了月球軌道,沒有減速,按現在的速度將在一個半小時後到達地球,由於不知道它以後的動向,更是為了避免恐慌,新聞中沒有預報撞擊位置。
羅輯痴笑起來,直笑得喘不過氣。他確實自作多情了,他早該想到這一切:
羅輯成為面壁者后,幾乎沒有在媒體前露過面,所以留下的影像資料是很少的,可是這些影像現在都很齊全地在不同的人的衣服上顯示著,他甚至還從幾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自九-九-藏-書己成為面壁者之前的照片。人們的衣服都是聯網的,那麼現在他的影像應該已經在全世界流傳了。他還注意到這些影像都是原態,沒有經過現代人喜歡的藝術變形,說明它們都是剛在網上出現的。
水滴越過拉格朗日點,仍以不變的速度向地球撲來。
羅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陽,從此以後,人類不可能通過太陽這個超級天線向宇宙中發送任何信息了。
聽到羅輯這句話,人們都沉默了,但很快一陣嗡嗡聲響起,他的話從人群中向後傳。人群開始散開,開始散得很慢很不情願,但漸漸中快了起來,一輛又一輛車開上了高速公路,向城市方向開去,還有許多人沿著公路步行,在夜色中像一長串發光的蟻群。
「那都是人嗎?」羅輯迷惑地問。
對此羅輯早就知道了。
羅輯看看周圍暮色中的大山,想起了二百多年前他在這些山中度過的那個冬夜。這是幾億年間站累了躺了下來的山,「像坐在村頭曬太陽的老頭們。」他想象中的愛人曾這樣說。當年遍布田野和城市的華北平原已變成了沙漠,但這些山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仍是那種平淡無奇的形狀,枯草和荊條叢仍從灰色的岩縫中頑強地長出來,不比兩個世紀前茂盛,但也不比那時稀疏多少。這些岩石山要發生看得出來的變化,兩個世紀太短了。
「怎麼制止,他們完全合法,如果採取行動,犯罪的是政府。」
十多分鐘過去了,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從監測系統中看到,水滴靜靜地懸浮在太空中,尾部的推進光環已經消失,渾圓的頭部正對著太陽,反射著明亮的陽光,前三分之一段像在燃燒。在羅輯的感覺中,水滴與太陽之間似乎在發生著某種神秘的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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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要恢復正常也容易,應該輪到庄顏和孩子蘇醒了吧。現在到處都很亂,不知蘇醒是不是凍結了,就是那樣時間也不會太長的,我想局勢很快會平穩下來的,畢竟還有幾代人的日子要過嘛,你不是說可以好好活了嗎?」
史強停了車,他們都下了車,已接近地平線的夕陽把兩個男人的影子長長地投在沙漠上。羅輯感到腳下的大地同他的心一起變軟了,他有種在虛弱中站不住的感覺。
「這毫無疑問!」希恩斯說,喬納森跟著點點頭。
羅輯抬頭看看,今天的夜空漆黑一片,幾乎一顆星都看不到。他向前走去,人們站起身來,默默地給他讓開路,但人群立刻在他身後合攏,每個人都想擠到前面來離他近些,像寒冷中渴望得到陽光一樣,然而還是敬畏地給他留出一圈空間,形成了熒光海洋中一個颱風眼般的黑斑。有一個人撲進來伏在羅輯前面,使得他只得停下腳步,那人就去吻他的腳。又有幾個人也進入圈裡來做同樣的事,局面就要失控之際,從人群中響起了幾聲呵斥,那幾個人慌亂地起身縮回人群中去了。
夜色中,只有電視機的光亮照著羅輯周圍的一片沙灘。
在這些山的眼中,人類世界是什麼樣的呢?那可能只是它們在一個悠閑的下午看到的事:有一些活著的小東西在平原上出現了,過了一會兒這些小東西多丁起來,又過了一會兒它們建起了蟻穴般的建築,這種建築很快連成片,裏面透出亮光,有些冒出煙;再過一會兒,亮光和煙都消失了,活著九-九-藏-書的小東西也消失了,然後它們的建築塌了,被沙埋住。僅此而巳,在山見過的無數的事兒中,這件事轉瞬即逝,而且未必是最有趣的。
軍人說:「我是艦隊聯席會議特派員本·喬納森,您剛蘇醒時我們見過面,我也奉命通知您:亞洲艦隊、歐洲艦隊和北美艦隊都認同重新生效的面壁憲章,並承認您的面壁者身份。」
「我明天就去冬眠移民局打聽一下她們。」大史的話提醒了羅輯,他那灰暗的心中終於有了一點亮色,也許,與愛人和孩子重逢是唯一拯救自己的機會。
羅輯痛下決心,迎來那個他一直想推遲的時刻,他說:「大史,就到這兒吧。」
水滴是來封死太陽的。
這真的是他最早的記憶,再往前一片空白了。
他們的衣服上顯示的都是羅輯,有靜止的照片,有活動的影像。
車慢慢地接近人群,羅輯看到前面的人紛紛抬手遮擋車燈的強光,史強關了燈,於是他們面對著一道光怪陸離的人牆。
市長說:「我們翻遍了法律,也找不到能夠應付目前局勢的條文。」
羅輯像被抽去了什麼,軟癱地躺到沙地上,身下的沙有著陽光的餘溫,令他感到很舒適。
「我真為以前的自己感到羞恥。」希恩斯說,「人類文明只有五千年歷史,我們對生命和自由就如此珍視,宇宙中肯定有歷史超過幾十億年的文明,他們擁有怎樣的道德,還用得著懷疑嗎?」
「包括艦隊國際的資源。」喬納森補充說。
在發光人牆的背景上,史強粗壯的身軀成了一個黑色的剪影。羅輯看他走到了人群前,好像同人們簡單地說了兩句什麼,很快轉身走回來。
希恩斯莊重地對羅輯說:「羅輯博士,我剛剛被任命為聯合國面壁計劃委員會與您的聯絡人,現在奉命通知您:面壁計劃已經恢復,您被指定為唯一的面壁者。」
所有人都連連點頭,有人說:「我的神,全世界都在聽著呢。」
「什麼時候?」
「偉大的代言人,主持宇宙的正義吧!」
大史的話提醒了羅輯,他急忙問:「水滴還有多長時間到地球?」
也許真能在什麼地方再見面,上次跨越了兩個世紀的時光。這次要跨越什麼呢?羅輯這時突然像兩個世紀前的吳岳一樣,悔恨自己是個無神論者。
羅輯一直有一種感覺:庄顏和孩子是被他的想象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想到這裏他的心中一陣絞痛,在這個時刻,愛和思念無疑是最折磨人的東西。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他努力使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但庄顏那雙美麗的眼睛還是頑強地從空白中浮現,伴著孩子醉人的笑聲。羅輯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電視新聞上。
真的上過小學嗎?真的有過初戀?支離破碎的記憶中偶爾能找出幾道清晰的划痕,他知道有些事情確實發生過,細節歷歷在目,但感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的人生分成涇渭分明的兩部分,成為面壁者后是一部分,這部分人生雖然跨越了兩個世紀,但在感覺上緊湊而緻密,像是昨天的一天。他把這部分飛快地倒過去了,因為這部分不像是自己的人生,包括那銘心刻骨的愛情,都像一場轉瞬即逝的夢,而他也不敢再想起愛人和孩子了。
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你怎麼不提那個第一個摸水滴的人呢?丁儀,你好像也認識的。」
過去就像攥在手中的一把干沙,自以為攥得很緊,其實早就從指縫中流光了。記憶是一條早已乾涸的河流,只在毫無生氣的河床中剩下零落的礫石。他的人生就像狗熊掰玉米,得到的同時也在丟棄,最後沒剩下九*九*藏*書多少。
希恩斯和喬納森都點點頭,希恩斯說:「187J3X1恆星被摧毀了」
希恩斯指指跪在沙漠上的人群說:「在公眾眼中,您現在有兩個身份:對於上帝的信仰者,您是他的正義天使;對於無神論者,您是銀河系正義的超級文明的代言人。」
羅輯把車停到了一個他認為很理想的地方,這是平原和山區的交界處,目力所及之處沒有人和建築,車停在一個三面有山的U形谷地中,這樣可以消解一部分撞擊的衝擊渡。羅輯把電視機從車上拿下來,帶著它走到空曠的沙地上坐了下來。
史強沒有去握羅輯的手,把手一擺說:「別扯淡了!老弟,信我的,什麼事兒都不會有,走吧,完事後快點來接我,晚上喝酒的時候別怪我笑話你啊。」
「五十一年前,一年前被觀測到,但今天下午觀測信息才被發現,因為以前人們都沒有再注意那顆恆星。艦隊聯席會議中有幾個對局勢絕望的人,想從歷史中找到些什麼,他們想起了面壁計劃和您的咒語,於是觀測了187J3X1。結果發現它已經不存在了,那個位置只剩一片殘骸星雲。他們接著調閱恆星掃描觀測系統的觀測記錄,一直追溯到一年前,檢索到了187J3X1爆炸時的所有觀測數據。」
「城市變成這樣,真不如讓水滴把它撞掉算了。」
羅輯繼續向前走。這才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於是又站住了,抬頭在人群中找到了希恩斯和喬納森,向他們走去。
兩個人向羅輯走來,其中一人的衣服不發光,羅輯認出他是希恩斯;另一個是軍人,肩章和勳章發著光。
接著是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羅輯身上,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個可能。
水滴在距地面兩萬公里處轉向,徑直飛向太陽,並且急劇減速。
羅輯預感可能還有事情要發生,就坐在沙地上等候著,那些老人般的岩山在兩側和身後靜靜地陪著他,使他有一種安定感。新聞中一時間沒有重要消息,世界並不能確定已經逃脫了這一劫難,都在緊張地等待著。
他就那樣不停地挖,挖了好多個坑,引來了好多個小月亮。
「第二,所有人都回家吧,讓這裏安靜下來。謝謝!」
電視中的圖像突然模糊起來,聲音也變得嘶啞不清,同時,羅輯感到了周圍環境的一些騷動:群鳥從山中驚飛,遠處傳來狗叫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皮膚上有輕微的瘙癢感。電視圖像和聲音在抖動了幾下后又清晰起來,後來知道,干擾依然存在,這是全球通訊系統中的抗干擾功能發揮作用,濾除了突然出現的雜波。但新聞對這一事件的反應很遲緩,因為有大量的監測數據需要匯總分析,又過了十多分鐘才有了確切信息。
「那好,咱們就努力迷路吧。」
從地下城上到地面后,羅輯和史強便立刻駕車離去,由於地下城的居民大量擁出,地面的交通也變得擁擠起來,他們用了一個半小時才開出舊城區,驅車沿著高速公路全速向西行馳。
「老弟,我就在這兒等你,完事後我們一起回去。」大史說著,從口袋裡掏出煙來,在掏打火機的時候他才想起來現在的煙不用點,羅輯注意到,就像他從遙遠的過去帶過來的其他東西一樣,他這個習慣動作一直沒有改過來。
終於,羅輯找到了自己最早的記憶,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能記住的人生也是開始於一片沙灘上。那是自己的上古時代,他記不清是在哪兒,也不記得當時有誰在旁邊,但能記清那是一條河邊的沙灘,當時天上有一輪圓月,月光下的河水銀渡蕩漾。他在九_九_藏_書沙灘上挖坑,挖一個坑坑底就有水滲出,水中就有一個小月亮;
也許只是為了打發剩下的這點兒時間,羅輯開始在記憶中回放自己的一生。
「呵呵呵……」市長的笑容很僵硬,顯然他很長時間沒笑了,「羅輯博士,你是我見過的最自作多情的人。」
羅輯想了想說:「我現在不需要調動任何資源,但如果我真恢復了面壁法案賦予的權力的話……」
這時暮色已重,天空中的亮色已經在西天縮成一小片,像一個沒有瞳仁的白眼球,漠然地面對著這個世界。
從車上的電視機中看到,水滴以每秒七十五公里的速度接近地球,沒有減速的跡象,接這樣的速度,將在三小時後到達。
沙漠變得空曠了,在留著紛亂腳印的沙地中,只剩下羅輯、史強、希恩斯和喬納森。
「哈哈,老弟,什麼事兒也沒有吧!真該和你打個賭的!」大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羅輯身邊,他是截了一輛車趕過來的。
羅輯下了車,向人群走去,雖然早巳熟悉了現代人的信息服裝,但在這荒涼的沙漠上,他還是有走向異類的感覺,當他近到可以看清那些人的表情時,心跳驟然加快了。從冬眠中蘇醒后,他知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每個時代的人群都有各自的表情,跨越時間來到相隔遙遠的時代,這種差異就很明顯了,因此可以輕易地分辨現代人和蘇醒不久的冬眠者。可是羅輯現在看到的這些人的表情,既不是現代的,也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他不知道這種表情來自哪個時空,恐懼使他幾乎站住,但對大史的信任推動他機械地邁步前行。當與人群的距離進一步縮短時,他終於還是站住了,因為他看清了人們衣服上的圖像。
「我也為自己感到羞恥,這些天來,竟然對上帝產生了懷疑。」喬納森說,看到希恩斯要說什麼,他抬手制止了他,「不不,朋友,我們說的可能是一回事。」
「我們的神,拯救世界吧!」
羅輯竭力保持著大腦的空白狀態,他的頭皮發緊,感到上方出現了一個覆蓋整個天空的巨掌,向他壓下來。
「那我現在該做什麼?」羅輯來到兩人面前問。
隨著地下城供電感應場強度的減弱,車速慢了下來,開車的史強用上了蓄電池才保持了車速,他們駛過了包括新生活五村在內的大片冬眠者居住區,繼續西行。一路上,兩人沉默著,很少說話,注意力都集中到電視中的實時新聞上。
「您是面壁者,當然可以做面壁法案範圍內的任何事。」希恩斯向羅輯鞠躬說,「雖然仍有法案原則的限制,但您現在幾乎可以調動地球國際的一切資源。」
「為什麼?」市長問。
與他期望的不同,成為面壁者之前的人生在記憶中也是一片空白,能從記憶之海中撈出來的都是一些碎片,而且越向前,碎片越稀少。他真的上過中學嗎?
「這種事,政府怎麼就不制止?」史強質問道。
夕陽完全落下去了,路兩側的沙漠在暮色中泛出一片白色,像雪。羅輯突然想起,兩個世紀前,他開著那輛雅閣車,帶著想象中的愛人,就是沿著這條路出遊的,那時華北平原上覆蓋著真的雪。他感到她的長發被風吹起,一縷縷撩到他的右面頰上,怪痒痒的。
史強長嘆一聲:「是,我知道,這個時候警察和軍隊也幹不了什麼。」
羅輯抬頭仰望,真的看到了它,它並不太亮,但由於其極快的速度,能夠輕易分辨出來,它像流星般劃過夜空,很快消失在西天。
水滴越過了三萬四千公里的地球同步軌道,它近距離掠過了「新上海」太空城,城中的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了那個九-九-藏-書從他們的天空中飛速劃過的耀眼光點,新聞宣布,撞擊將在八分鐘后發生。
「不不,別說在哪兒!一知道在哪兒,世界就變得像一張地圖那麼小了,不知道在哪兒,感覺世界才廣闊呢。」
「您知道,187J3X1正處於像太陽一樣的穩定期,是絕對不可能成為爆發新星的。而且我們觀測到了它被摧毀的過程:一個接近光速的物體擊中了187J3X1,那東西體積很小,他們把它叫光粒,它穿過恆星外圍氣層的那一瞬間才從尾跡被觀測到,光粒雖然體積小,但由於十分接近光速,它的質量被相對論效應急劇放大,擊中目標時已經達到187J3X1恆星的八分之一,結果立刻摧毀了這恆星,187J3X1的四顆行星也在爆炸中被汽化。」
羅輯知道,中心廣場就是大低谷紀念碑所在的地方,他和大史曾在躲避被KILLER病毒控制的飛車時去過那裡,現在俯視那裡,紀念碑和周圍的那一小片沙漠都看不見了,整個廣場上白花花的一片,那些白色的顆粒蠕動著,像一鍋煮著的大米粥。
「他那是找死,沒辦法。」大史看著布滿晚霞的天空,好像在回憶著物理學家的樣子,「不過那真是個大氣之人,像那樣能把什麼事都看開的,我這輩子還只見著他一個,正兒八經的大智慧啊,老弟,你得向他學。」
水滴向太陽不問斷地發出了強烈電磁波,波的強度超過了太陽的放大閾值,頻率則覆蓋了能夠被太陽放大的所有波段。
電視中,記者在大喊:「北半球注意!北半球注意,水滴減速時亮度增強,現在你們用肉眼能看到它!」
「主啊,救救我們吧!」羅輯聽到一個人說,他的話引起了一陣嗡嗡的共鳴。
「是啊,大史,我們以後可以好好活了,現在,真的是一切都完」老弟,這可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做面壁者的事了。「在回去的路上史強說,」這個職業肯定要把人的腦子弄出問題的,你又犯了一次病。「
「因為他覺得水滴是來殺他的。」史強說。
看到羅輯停下,人群便向他移動過來,在距他兩三米處,前排的人極力阻擋住後面人群的推進,然後跪了下來,後面的人也相繼跪下,發光的人群像從沙灘上退去的海浪般低了下去。
這個時代兩性關係和同性關係的發展已遠遠超出羅輯的想象,對一些事現在也見怪不怪了,不過這個情景還是令他和大史極為震撼,羅輯不由得想起《聖經》中人類接受十誡前的墮落場面,典型的末日景象。
「那就提出兩項要求:第一,所有城市恢復秩序,恢復正常生活。這要求沒什麼神秘之處。大家都能理解吧。」
水滴與地球的相對速度減到零,同時,它把自己調整到太陽同步軌道上,也就是說,在未來的日子里,水滴將始終處於地球與太陽之間,與地球的距離約為四萬公里。
「果然是在等你,過去吧。」史強扶著車門說。看著羅輯的神色,他又安慰道,「放心,沒事兒的。」
「還是那句話:你我都是普通人。」羅輯說著看看表,知道時間不能再耽擱了,就向史強伸出手,「大史,謝謝你這兩個世紀做過的一切,再見,也許咱們真能在什麼地方再見面。」
「是的,全世界都在聽著。」希恩斯說,「恢復穩定需要時間,但因為有您在,我們相信能做到的。」他的話也引起了人們的紛紛附和。
註釋:
新聞終於公布了預測的撞擊點的經緯度,在中國首都的西北方向。
車停了,史強又說,「你在這兒別動,我下去看看。」說著跳下車,向人群走去。
「咒語生效了?」他試探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