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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部 第49節

秋部

第49節

天布在院子里說:你這薔薇咋養的,人都面黃肌瘦的,花卻開得這麼繁?戴花說:要經管的,你每天去看它,給它說話,它就開得繁。你那照壁上的牽牛花咋樣了?天布說:日他媽,能咋樣?戴花說:造孽很。天布說:你也要好好看護這薔薇,我聽水皮說,他們要在公路上扎個綵樓呀,小心來折了薔薇。戴花說:這花是我的魂哩,誰要敢折,我就和誰拼呀!天布說:你還拼呀?!咋拼呀?戴花說:他誰要讓魚死,魚也要讓網破!天布說:哦,魚死網破,魚死網破!
兩人還是去了,但不敢到跟前去,遠遠地跟著,到了長寬家,他倆沒有進去。長寬家廁所在院牆外,就上到廁所牆上把腦袋露在院牆頭上,發現尿窖池裡有一個死貓。狗尿苔喊叫:嬸子,嬸子,你家貓淹死在尿窖池子了!戴花這才發覺院牆上是狗尿苔和牛鈴的頭,就拿竹竿擊打,說:土匪呀,摘我花呀,咪|咪,咪|咪——。她在叫喚貓,一隻貓從廈屋裡跑出來。狗尿苔對牛鈴小聲說:誰摘你花,來聲摘你!從院牆頭縮了腦袋。戴花說:我家貓在哩,尿窯池子里有死貓,誰家貓死了扔到我家尿窯池子里?狗尿苔,狗尿苔,你把死貓撈出來我埋到花篷底下。
水皮站起來,看武干在傳單上記錄的全不是他彙報的事,傳單的兩邊空處卻寫著:混蛋,王八蛋,地痞流氓,懶漢二流子,野心家,神經病,瘋子,我日你媽的!水皮臉唰地紅了,他看著前院里武乾和戴花說說笑笑,就沒趣地從後門走了。
武干由天布陪著還在轉巷,老順家的狗就尾隨了,這狗見誰咬幾聲,跟著武干竟一聲不吭,舌頭拖得老長噔噔噔地跑。轉到南巷,別人家的院牆都是廢匣缽廢盆廢缸砌的,趴在牆外能看到牆內,長寬家的院牆是夾板夯的土牆,又厚又高,牆頭上冒著一蓬薔薇,花繁得像一笸籃的火。武干說:這花種得好!天布就對站在院門口納鞋底的戴花說:公社領導誇你花種得好!戴花立即笑起來,臉上也種了一朵花,說:讓領導進屋坐呀!武干也就進去。
天布媳婦在那一時想,兩個門扇上都有毛主席,門一關,兩個毛主席就靠得那麼近,可以說話了,門一開,兩個毛主席又分開了。她說:水皮手巧!水皮說:這沒啥,我刻硬紙板時才費了老勁啊!天布哥呢?天布媳婦說:你還叫他是哥?公社武干捎話讓他去哩,他去了洛鎮。水皮說:該不會又訓練呀,武干叫他?天布媳婦說:是么,他那麼落後的倒是武干叫他!水皮說:天布哥是民兵連長么。天布媳婦說:民兵連長頂個屁,連家裡的照壁都保不住!
水皮覺得霸槽心鬼,卻又不得不佩服霸槽的預感,就在當天傍晚,天布就宣布成立了紅大刀革命造反隊,隊部放在了老公房裡。https://read•99csw•com他們是把老公房的門鎖砸了進去的,故意在門前大聲喊:砸,砸,這是公房,咱就把隊部駐在這兒!還叫了明堂去取了火銃。這火銃一直存放在支書家,往年裡村裡要社火,或者下冰雹,要往天上轟打的。支書在柴革屋找了半天,尋出三個火銃,一個已經銹得用不成。明堂說:支書,你是放火銃的老手,這得你去。支書說:你真沒長腦子!你去了不要說從我家取的火銃,就說火銃在杏開家,讓杏開跟你去。明堂說:這不行,杏開跟霸槽那關係,她能把話說圓?支書說:那就說從老順家裡拿的。明堂就把火銃拿到了老公房,咚,咚,咚,放了三下。
天布是在下午就去了一趟洛鎮,第二天回來,領著公社武干。古爐村好多人都認識武干,大高個,黑吊臉,冬冬夏夏都穿著雙厚底翻毛牛皮鞋,鞋底上打著鐵掌子,動不動用腳踢人。他一進村,有人就跑去給霸槽說了,霸槽不明白武干怎麼這時到古爐村,就讓水皮留意武乾的動靜。天布陪著武干在家吃了飯,對武干說:你到村裡轉轉,啥話都不說,轉一圈就給我們壯膽了。武干也就到了巷裡,拿著一卷子傳單,見著誰便發一張。幾個婦女都爭搶,天布說:這都是革命戰報,拿回去要念要貼的,誰包了辣子面,鉸了鞋樣兒可不行!在村西口石磨前,守燈在磨二升包穀,見人來就低頭抱著磨棍推。武干說:是不是守燈?守燈說:就是。武干說:我是公社武干陸鳴。守燈說:陸武干你吃啦?你知道我守燈?武干說:我知道古爐村有個叫守燈的,一看你的那樣子,就猜出是你。聽說你會俄語,卻就是不給民兵教。守燈說:這,我害怕教錯了,你們要怪我搞破壞的。武干哈哈笑著,再沒說什麼就走過去了。
狗尿苔和牛鈴在杏開家門口看著杏開在捶布石上捶衣服。杏開講究,洗了衣服都要用米湯水泡了,晾半天,然後疊得整整齊齊在捶布石上捶,捶得衣服平平整整,再帶有稜角。杏開屁股撅著,隨著棒槌起落,胸前咕咕涌涌動。牛鈴悄聲說:她沒穿裹胸。狗尿苔說:你往哪兒看?!牛鈴說:把衣服捶得那麼平展,穿了耀霸槽眼哩。杏開似乎沒聽見,但屁股上好像長了眼,知道有人在看她,起身把院門關了。狗尿苔和牛鈴頓時覺得自己沒了意思,拿眼看身邊的樹,有一片葉子,在不該飄落的時候,落在了地上。遠遠的對面巷裡,天布領著武干走了東家又走了西家,有媳婦掃門前路,婆婆出來說:那是皮鞋印子,你掃呀?!牛鈴說:武干會不會來杏開家?狗尿苔說:支書家都沒去,還能來杏開家?牛鈴說:他咋長那麼大的個子呀?狗尿苔說:武干都要大個子的,他槍法好,去年民兵九_九_藏_書訓練時他來過一次,指哪打哪。牛鈴說:咱跟著去看看。狗尿苔說:他就是愛踢人。
狗尿苔說:能憋死。憋死了讓你沒了孫子!
狗尿苔對著杏樹說:你只喝水,我也喝水。
婆說:看,看,又話多了!能憋死你?
狗尿苔撈了貓,提進來,天布動手在花篷下挖坑,戴花詐唬著坑要挖深,淺了生蛹的。
守燈莫名其妙,從石磨后的小路上來了扛著鋤頭的馬勺,守燈說:你入榔頭隊了?馬勺說:你再看看,這是鋤頭還是榔頭?!那是誰?守燈說:他說他是武干。馬勺說:你沒問問,咱窯上說封就封了,再不燒瓷貨啦?守燈說:你問去。
雨一駐,又是幾天毒日頭,這個中午,天布、磨子和灶火又聚在天布家商量著成立個組織,天布的媳婦就在門前淘了些麥,晾在席上,一邊吆著麻雀,一邊放哨。麻雀從好多樹上飛來,先是謀著吃席上晾的麥子,被天布的媳婦轟了幾次,後來麻雀不再要吃麥子了,卻並不走,嘰嘰喳喳地叫。麻雀是聽見了上房屋裡商量的話,就碎嘴子叫嚷古爐村又要有一個革命造反的隊了,一部分就興奮,一部分卻恐慌起來,兩部分爭執開來,在門前吵成了一鍋灰。天布媳婦覺得奇怪,拿了掃帚攆過來,麻雀才一鬨而散,卻又傳得滿村的豬貓雞狗都知道了。
婆不理他,扭著身扣胳膊下的扣門。
婆的話使狗尿苔沒有想到,就說:那就好,他們不理了你,我也就不受欺負了。
水皮受到了侮辱,在霸槽面前開始嚼武干,霸槽說:這事情有些嚴重了。臉立即陰下來說:你咋把啥都給人家說了!水皮說:我想讓他支持咱么。霸槽說:這武干以前和麻子黑能粘在一起,他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天布把他叫了來,是不是他們也要成立組織呀?水皮說:這不可能吧。霸槽說:榔頭隊里都是姓夜的和一些雜姓,姓朱的很可能要和咱對立呢,要是姓朱的成立了組織,咱這邊姓朱的人是不是就過去啦?水皮說:不會的。霸槽:得有個準備。
屋子裡,天布、磨子和灶火已經給他們的組織起了名字,叫紅大刀。過去民兵老唱一個歌: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這個詞得勁。再說,榔頭再厲害那還是木頭,大刀就是鐵,鐵就是金,金克木,大刀砍榔頭。再是組織的人員,他們決定要以姓朱的為主,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以區別榔頭隊歪瓜裂棗。他們為自己的決策而高興,天布就從柜子里取了一瓶酒,要慶賀一下,正要喊媳婦炒一盤蒜苗雞蛋,再油熗一碗漿水菜,便聽到媳婦和水皮在院門口說話,放下上房小屋的門帘,都不吱聲。待水皮一走,天布出來問:水皮給門扇上噴像了?看了紅哈哈的毛主席像,又說:你給他說那麼多的話幹啥?媽的,他姓朱,又是民https://read•99csw.com兵連文書,倒跟著姓夜的跑了!磨子說:逮豬娃看母豬,他和他媽一樣,靈得過火了!你只看他有才哩,現在給咱脖子下支了磚!天布媳婦說:天布哪裡能認清人,麻雀蛋子他都看著是花喜鵲哩!天布媳婦的話里當然有話,灶火忙打岔,說:天布,還真喝酒呀?天布說:去去去,女人家知道個屁!人是肉疙瘩難認,誰能認得清?紅大刀一成立,他想來,哼,閃遠吧!磨子說:這你錯了,紅大刀成立了,就要分化他們,凡是在那邊的姓朱的都得拉過來。這小子滑,他要能過來,就斷了霸槽的腳后筋了。這都是小事,剛才妹子對水皮說你去武干那兒了,我倒……天布媳婦說:叫我啥?叫嫂子!磨子說:天布比我小几個月的。天布媳婦說:我比天布大三歲哩,各叫各的。磨子說:哦,女大三,抱金磚。天布不願給人提說這事,又嚇唬媳婦:你插的啥嘴呀?讓磨子往下說。磨子說:我倒想到一個問題。榔頭隊是咋鬧起來的,還不是借了外邊的勢力,靠的是縣聯指?現在有縣聯指還有縣革命造反聯合總部,分了兩派,咱也掛靠縣聯總呀!天布你去一趟鎮上見見武干,如果武於是聯指的人那就不說了,如果是聯總的人,讓他給咱牽線,咱也就是縣聯總下的古爐村紅大刀隊了。灶火說:對呀!磨子腦瓜子管用!磨子說:別給我戴高帽子,還不是受嫂子的話啟發的。天布媳婦很得意,說:天布從來把我沒當回事么。去廚房熗菜炒蛋,打了三顆雞蛋,又打了一顆雞蛋。
婆說:再沒人管,咱和別人還是不一樣,大刀的榔頭的誰參加你都不要參加,你要讓人把你忘了,忘了就好了。你一天跑的不停,話又多得能溢出來,你給我記住,少跑少說著!
麻雀到處亂飛,碎嘴傳播,村裡人是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還在疑惑:來了鷂子啦,還是蛇鑽進了麻雀窩裡?而狗尿苔卻聽得明白,但狗尿苔掂量這該是一宗大事,不敢隨便說,也就沒給任何人說。不給別人說就不給別人說,狗尿苔卻終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他就獨自去了天布家院門前要看個究竟,沒想卻見水皮正站在天布家院門口,便心想水皮能去,天布他們還能商量著成立什麼革命造反隊嗎?就罵麻雀是胡說,造謠哩,也再沒去天布家。
狗尿苔說:你就會說這話!
那天晚上,吃罷了飯,紅大刀也召開了群眾會。古爐村的社火鑼鼓被榔頭隊拿去了,只有老順家還有一面銅鑼,老順就拿了來。葫蘆見了鑼,說:老順,聽說你一頓能吃一鑼底的小米做的乾飯?老順說:還有兩碗酸菜哩。葫蘆說:吹!我不信。老順說:你不信了你出小米,我要一頓沒吃完,我賠你兩鑼底小米。天布說:叫你取鑼來敲的,吃什麼吃?!老順還對葫九九藏書蘆說:敢不敢?天布說:敢!老順咣咣咣地敲起來。
水皮是後來也進來套近乎的,但武乾沒有認出他,他說:我是水皮呀,領導,去年你和張書記來,支書送了黃花菜后,讓我給你們背誦過古詩,你不記得啦?武干說:噢,記得啦記得啦,你是獻詩的那個。戴花說:水皮現在厲害啦,是榔頭隊的頭頭腦腦。水皮說:不是,不是。戴花說:霸槽是老大,你不是老二就是老三么!武干說:是嗎,你們榔頭隊多少人?水皮說:村裡差不多的人都是。天布說:我不是!戴花說:我家長寬也不是!武干說:文化人都是這毛病,虛張聲勢了得是?!水皮說:我們進一步發動群眾,力爭古爐村一片紅。武干哼哼著,用厚底翻毛皮鞋踢水皮屁股。水皮說:你這皮鞋值錢。武干就問起榔頭隊都開展了哪些工作,水皮一本正經端坐了,他給武干彙報,說前一段他們破四舊砸了多少件屋脊上的磚刻泥塑,鏟了窯神廟裡多少對聯壁畫,收了多少舊書古董,開了多少學習會和批判會,封了窯,查了賬,辦了幾期大字報,並且還說了霸槽儘是革命理想,設想了要在公路到古爐村的路口扎一個綵樓,寫上標語,做一個大榔頭的造型,古爐村還要成立一個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搭一個戲台,三天兩頭演節目,村裡所有的牆都要染紅,要求每一個人都能背誦幾首毛主席語錄。武干聽著,也認真起來了,拿筆在手裡的那捲傳單上寫起來,水皮明白這是武干在記錄他的彙報,越發得意,就說:霸槽精力好得很,我從來沒見過有那麼大精力的人,他一天只打幾次盹兒,整夜整夜拉著我們談榔頭隊的抱負和遠景,我們都熬不過,後半夜就睡著,睡醒起來他已經畫了一個草圖,是給將來古爐村人設計服裝哩,他說以後再到別的村去,到洛鎮到縣上,我們是一色的黃軍帽,黃軍帽上別上毛主席像章,胳膊上戴紅袖筒,袖筒上印紅榔頭,腰裡都系一條寬皮帶,皮帶上弔一個小袋兒,裡邊裝著毛主席的紅寶書。武干說:嚯,他成藝術家了?!水皮說:他革命意志強,藝術細胞也多,這一點以前誰都沒看出來,是文化大革命把他的才能激發起來了!天布說:是瘋了!便不再聽,從上房屋走出來,看院牆頭上的薔薇,聽見水皮在反駁他:霸槽要是生在城裡,他肯定是搞藝術的,不會比守燈他姐夫差,搞藝術需要想象力,想象力好別人看著就是瘋子,我好像讀過一本書,上邊有一個名言,就是說藝術家和瘋子一步之隔。武干說:可惜他霸槽沒有成為藝術家呀。水皮說:就是,遺憾他生在農村裡,我們都只能生在農村裡,搞不成藝術了,那就鬧革命么!武干哈哈哈地笑。
狗尿苔就站在杏樹下,杏樹葉在夜風裡嘩嘩響,他說:婆,我要喝水,能不九_九_藏_書能喝水?
天布的媳婦攆走了麻雀,又坐回院里,把院門半開半掩,一眼眼朝外看著。門外的太陽白花花照著,熱氣從地上起身就像是長了秧苗一樣晃晃悠悠地搖擺,使整個照壁都虛起來。她似乎看到了照壁上的那些浮雕,定睛再看,浮雕沒有了,儘是砸過的坑坑窩窩,天布的媳婦就在心裏罵開了榔頭隊的人。這時候,院門縫一黑,好像有人,她噔地站起來,說:誰?水皮把門推開了,說:我么。天布媳婦忙跑過去立在門口,沒讓水皮進來。水皮提著紅漆桶,在給每一戶人家的院門扇上噴印毛主席像,說:輪到給你家請毛主席像了!天布媳婦說:請,請么,毛主席看門著,小鬼就不進來了。水皮說:毛主席不是給你看門的,是你們一開門就看見毛主席!天布媳婦說:噢一開門就看見毛主席。水皮把一個刻了毛主席像的硬紙板釘在了門扇上,用一個水槍狀的管子吸了紅漆嗤嗤地在硬紙板上噴,然後取掉了硬紙板,兩扇門上就有了一模一樣的毛主席。
武干聽見外邊說埋死貓的話,問:他們幹啥哩?水皮說:我給你彙報哩,沒注意呀,你還要叫我彙報些啥?武干說:噢,沒啥。水皮說:我們歡迎你到榔頭隊給指導指導。武干說:埋死貓哩。站起身出了上房門,說:天布,你把我撂下你看花呀?!天布說:水皮不是給你彙報嗎?武干說:在古爐村裡轉,一看見這院牆頭的花,就知道這家有美人哩。戴花說:領導啥人沒見過,我還能人你眼呀?!
狗尿苔在天布放火銃時,他是抱著銃子讓灶火裝火藥的,火銃放畢,天布卻讓狗尿苔回去叫婆來會場。狗尿苔說:叫我婆?!天布說:開會呀,慣例呀,能幹啥?狗尿苔心裏就不高興。回到家給婆說:婆,開會哩。婆說:雞都進圈啦開會?飯在鍋里,你自己吃吧。就走了。狗尿苔吃著飯,心裏罵天布,覺得天布不如霸槽好。一碗飯剛吃完,婆卻回來,說沒會么,她去了山門下沒一個人呀。狗尿苔說:在老公房那兒。婆說:咋在了老公房?狗尿苔說:不是榔頭隊開會,是天布磨子他們成立了紅大刀。天布磨子往常待你還行,咋一成立個隊就先讓你去呀?婆說:天布磨子也革命啦?狗尿苔說:現在啥人都革命哩。婆坐下來揉腳,婆腳上的雞眼破了,血就把襪子都染紅了。婆揉了一會兒,卻說:後窗的繩子上搭著我洗過的白衫子,你拿來。狗尿苔說:黑啦換衣服?婆說:我得穿得乾乾淨淨去么。狗尿苔說:榔頭隊開會你沒換衣服,紅大刀開會你還有心情穿乾淨衣服。婆說:這可能是婆最後一次去開會了。狗尿苔說:為啥?婆說:婆和守燈,或許還有善人,都是死老虎,誰一動彈就把我們叫去,瞎事好事都得裝門面么,等有了紅大刀,大刀和榔頭對起來,那誰還再顧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