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不知道緋田先生會作何反應。」
今年春天，緋田風美加入了新世開發。雖然在名義上她是福利部的下屬職員，但實際上她每年只需要在公司待上一個月左右，餘下的時間都是作為阿爾卑斯滑雪部的成員進行活動。風美完成了高中三連冠的偉業。對她的爭奪自然是非常激烈。由於新世開發阿爾卑斯滑雪部的一位教練是風美父親的朋友，因此，新世開發最終得到了她。
「啊？」柚木十分吃驚地打量著自己的部長。
「你覺得她怎麼樣啊？」柚木指著監視器問道。
柚木伸到一半的手停了下來。
「這不是挺好的嗎？」
「身體什麼的，」風美輕輕地搖了搖頭，「無論從誰那裡得來都是一樣的。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區別。」
「這事我也聽說了。」風美立刻答道。
「沒事，這隻是複印件。原件在保險柜里鎖著呢。」
「是嗎，聽你這麼一說，我的心裏就更有底了。」
「你先告訴他，新世開發不想報警，也不想把事情告訴媒體。緋田宏昌對此應該不會有什麼異議。當然了，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危害緋田風美的人身安全。所以，我們會派專人保護緋田風美，監視她周圍的異常情況。但是，緋田風美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還整天跑來跑去的，肯定會遭人懷疑。所以，我們會給這個人一個名頭，讓他以宣傳負責人的身份出現。怎麼樣？」
「緋田風美雖然是王牌候選人，但卻還不能算是頂級。她還是一個處於成長階段的選手。阻止年輕選手發展的行為，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照他這種說法，只要滑過一場重大的比賽，緋田風美就可以接受採訪了，對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可以等上一等的。」
「可是，部長，就算把宣傳的事情解決了，我們還是沒有達到最終目的啊。」
「他們對那件事很抵觸，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是她父親！緋田宏昌沒有同意，是這樣的吧？」
「當然可以。我在玄關等你。」
「剛才和我見面的是宣傳部的人，他向我哭訴，讓我替他想想辦法。」
新世開發的總公司位於新宿。柚木來到體育部辦公的樓層，發現小谷部長正隔著會議桌和一個人說著什麼。兩個人的表情都很沉重。小谷看到柚木后，三言兩語便結束了和對方的對話。
「不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得到了很多不錯的數據。分析結果出來之後，我再通知你。」
致新世開發滑雪部開除緋田風美！把她從隊伍里除名！
柚木再度打量起自己的部長。「這是一場持久戰。」
監視器中映出的那名選手，在強風之中保持著自己的姿勢，幾乎紋絲不動。毫無疑問，她的下肢力量肯定十分強大，但更重要的是，她具有世上罕有的平衡感，以及能在瞬間控九九藏書制好全身肌肉的高超天賦。
柚木來到這家位於八王子的運動器材生產商的研究所里。這裏主要從事高科技泳衣、田徑服等比賽裝備的研究與開發。特別是高科技泳衣——僅靠一種材料就能大幅度地提升比賽成績——已經成為了他們最重要的研究課題。
柚木苦笑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相當明了。
不要讓她參加世界盃，不要讓她參加任何比賽！
「你這是在敷衍。不管在什麼項目上，大多數日本運動員都會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和外國選手在身體素質上的差距。在國際舞台上戰鬥過的選手更是如此。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對此毫無體會。」
小谷用指尖捏起恐嚇信的複印件，冷笑了一下。
山岡使勁兒地點了點頭。
「這不可能。」風美猛地站了起來，「我才不會去說服父親呢。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本來我就不感興趣……那個，如果您想和我說的只是這些的話，那我就先行告退了。集訓就要開始了，我必須馬上趕回札幌。」
「怎麼了？」
「那麼，接下來我們怎麼做呢？仍然不報警嗎？」
「我……」一瞬之間，風美瞪了柚木一眼，但她立刻移開眼神，繼續說道，「我只是想說，我的身體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爸爸也是這麼說的。他說我們身上沒有一點兒特殊之處。我認為爸爸說的很有道理。」
「這是誰乾的好事？」
一位名叫山岡的研究員認識柚木。他看到柚木后，和柚木打了一個招呼。山岡研究員負責的課題是研製開發「能夠降低風阻的滑雪服」。
「可是，他們會不會同意呢？緋田父女真的很討厭我。」
「至今為止，我見過很多選手。她姿勢的穩定性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聽說不久前她還是一名高中生，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昨天。信封上收信人一欄里寫的是『新世開發阿爾卑斯滑雪部』。寄信人一欄里什麼也沒寫。和上回一模一樣。」
「確實有點兒持久戰的意思。」
「山岡先生，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小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把身體靠在椅子上，厚厚的單眼皮下面，是一雙左右亂動的細長的眼睛。「你見到緋田風美了嗎？」
「對不起，我先走了。」風美背起運動包，快步走向玄關。
柚木皺了皺眉頭，把複印件疊成原先的模樣。
「那你說說，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不報警了。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要是連這種惡作劇都搞不定，那還怎麼做事啊！我和總務那邊也商量過了，我們都覺得應該再等一等，靜觀其變。」
柚木坐在大廳的長椅上，正喝著從自動售貨機里買來的咖啡。這時候，抱著一個大運動包的風美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帶有連衣帽的上衣，頭上的針織帽https://read.99csw.com壓得很低。
「你不用那麼吃驚吧。你在體育媒體圈子裡有廣泛的人脈，也比較熟悉緋田風美，還認識緋田宏昌。因此，作為一個經常出現在她身邊的人，你絕對能夠勝任這份工作。同時，通過這件事情，他們父女兩人會欠你一個人情。作為朋友，他們不可能一直拒絕你的要求，早晚會同意協助你進行研究的。」
「可是，要是把恐嚇信的事情告訴緋田先生的話，緋田先生肯定會把這件事告訴緋田風美的。難道不是嗎？」
「雖然還不能斷言，但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跟蹤狂。他知道緋田風美的名字這件事本身，就說明他是個瘋狂的人。」
「什麼？！繼父親之後，連女兒的說服工作也失敗了嗎？」
「哼哼哼……」小谷翹起嘴角笑了笑，「連你也束手無策了嗎？算了算了，真沒辦法，我教給你個法子吧。」
「哦，」柚木望著刻在小谷額頭上的粗大皺紋說，「這個方法我也想過。」
小谷皺了皺眉頭。
「你覺得緋田會和女兒說這些事情嗎？」小谷探出身來，「他要是這麼做的話，緋田風美不僅無法集中精力訓練，而且，說不定還會將好不容易就要拿到的世界盃入場券拱手讓給別人。放心吧，緋田是不會告訴女兒的。」
「真實的賽道上會有起伏和斜度。最重要的是，真正在動的不是空氣，而是自己。」風美一臉嚴肅地說道。
「什麼？」
「要是能讓這樣的選手穿上我們的產品，我們的研究也就有價值了。看來，和新世開發的合作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的。對了，能不能稍微佔用你一點兒時間？有些話想和你說一下。」
「我不想知道。」
「我說，把這個拿給緋田宏昌，讓他看看。你也可以把上次收到恐嚇信的事告訴他。」
「你說得沒錯。絕對不能讓緋田風美的情緒產生波動。」
監視器上映出來的是一個戴著頭盔、身穿滑雪服的選手。頭盔和滑雪服都是銀色的。她把滑雪杖夾在腋下，擺出一副蹲踞式的起跑架勢。
柚木往後一仰。「什麼？我嗎？！」
「這個東西……難道說……」
貼在頭盔和滑雪服上的幾條緞帶猛烈地搖擺著。雖然隔著一層消音玻璃，但在這個屋子裡似乎仍然能夠聽到風的聲音。
柚木搖了搖頭，把罐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咖啡已經完全涼了，留在嘴裏的只是一種令人不快的甜味。
身穿銀色滑雪服的選手從實驗室里走了出來。她已經把頭盔摘了下來。或許是把長發束成辮子的緣故吧，她那雙丹鳳眼顯得愈發清秀、細長。她——緋田風美，用敏銳的眼神看著柚木。
「他就算心裏反對，也不會說什麼的。緋田風美本來就是我們公司的職員，配合公司的宣九-九-藏-書傳活動本來就是她分內的事情。再說了，她的人身安全還得到了保證。一箭雙鵰的事情嘛。」
「謝謝，不用了。您有話要和我說？」
「如果是跟蹤狂的話，那他應該希望緋田風美參加比賽啊。這樣一來，他的跟蹤也會變得容易一些。」
風美撓了撓腦袋，微微地笑了一下。那只是一種應該稱為冷笑的笑容。
風美點點頭，轉向柚木。「我可以先去換下衣服嗎？」
「你的身體呢？你的身體不是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嗎？」
「這個世上居然還存在著如此麻煩的人。」
一位有良知的粉絲「這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雖然知道她並不是在開玩笑，但柚木還是笑了起來。
「你真是太天真了。要想造星，必須提前做好一定程度的準備工作。在她參加世界大賽時再做就晚了。在參賽之前，我們就必須讓她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要是取得了好成績就不會有人挑毛病；就算失敗了，也會有人關注她的下一次比賽。
「你好。」
「你們父女怎麼想是你們的自由。我不想在這一點上強行更正你們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客觀事實。確實，這件事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但是，如果我們能找出你們力量的根源，那麼我們或許就能發現第二個、第三個緋田宏昌，找到第二個、第三個緋田風美。怎麼樣，為了日本的體育事業，請協助我們一下吧。」
「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才是關鍵。」小谷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指著柚木說道，「我考慮再三，決定讓你擔任緋田風美的宣傳負責人。」
「啊，算是吧，請坐，站著不好說話。」
「好，待會兒見。」風美迅速轉過身，朝大門走去。
「把這個拿給緋田宏昌，讓他看看。」
「你著什麼急啊。重頭戲這才開始呢。」說著，小谷把手伸進西服裏面，環視了一下四周，彷彿在警戒著什麼似的。他從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張摺疊起來的文件。
風美避開了柚木的視線，望著遠方，開口說道：「因為爸爸是爸爸，我是我。我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通過練習得來的。我的身上沒有一點兒與生俱來的天賦。」
「而且，」小谷繼續說道，「緋田風美要是能在世界盃上拿到獎牌還好，但如果她掉到了一個相當低的位置上，我們該怎麼辦？你覺得那個頑固的父親還會同意她接受我們的採訪嗎？」
「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呢？」柚木問道。
「我讓緋田宏昌看過恐嚇信后，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等等！請再考慮考慮吧。這件事並不麻煩，輕輕鬆鬆地，就像檢查身體似的……」
「這種時候，你就這麼說——『即便風美小姐參加不了世界盃也無所謂，是嗎？』」小谷露出一口被煙油熏黃了的牙齒。
小谷的嘴巴本來就read.99csw.com有些歪，聽柚木說完之後，他的嘴巴變得更加扭曲了。
只要人氣高了，就算是日本滑雪聯合會也不能無視她。或許有人會批評這是炒作，但以後遇到大賽時，風美還是會被派出去的。」
兩周以前，他們收到過一張完全相同的恐嚇信。公司裏面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這件事情。當然，他們沒有讓緋田風美本人知道。
「要是這樣的話，其實我們不用等上很久。世界盃馬上就要開始了。緋田風美前腳在國際大賽上出道，我們後腳就用雜誌的採訪報道把她包裝起來。我覺得這樣挺好。」
「沒什麼，您剛才說話時的表情似乎比較嚴肅。」
柚木從後面望著她健壯的下肢，不禁在心裏嘟噥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
「為什麼？」
柚木立刻就明白了，一個男人的面龐頓時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這是她從父親那裡得來的寶貴財富。對這一點，柚木堅信不疑，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彼此彼此。」
柚木抱著胳膊哼了一聲，隨後又看了看小谷。
「爸爸都說了，他不願意協助你們。所以，就算我同意，也不會有任何結果的。」
「還用問嗎，肯定是不想讓緋田參加比賽的人。比如別的隊里的某個選手，或者是和這有關的人。」
「你父親和你說過了嗎？」
小谷把文件放到柚木面前，說道：「來，你看看這個。」
「所以我才想拜託你去勸勸你的父親，說服他，讓他協助我們的工作。」
「用什麼當誘餌好呢。如果協助我們進行研究，他們父女二人能得到什麼好處呢？話說回來，他們父女好像並不缺錢。硬要說的話，我們倒是可以為她的訓練提供特別待遇，但這麼一來，如果操作不好，很可能會適得其反。總而言之，這是一對頑固的父女，比想象中的還要頑固。」
「是這樣嗎？」柚木有些納悶地問道。
「肯定是不可能了。」
風美嘆了口氣，把運動包放在地板上，在柚木身邊坐了下來。
柚木哼了一聲，心想，或許是這樣的吧。對於緋田父女來說，他們現在最大的願望，便是站在國際賽場的舞台上。
「但是，有人不希望看到這種場面。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沒錯。」小谷點了點頭，「還會再來的。」
小谷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
「部長剛才說要教我一個法子吧。在您剛才和我說的這些話里，我並沒有找到可以說服緋田宏昌的方法。」
「據說他是這麼說的：『這麼興師動眾地採訪一個沒有滑過重大比賽的選手，真是可笑之極。』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是那個頑固的父親造成的。」
「田徑項目我不太了解。」
「如果真能表示出來怎麼辦？你想不想知道自己在多大程度上繼承了著名滑雪運動員緋田宏昌的天賦？」
「進入實驗室的感覺如何啊？和hｔtｐs://re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ｍ真正的下山滑行不太一樣吧。」
「緋田風美在媒體那邊的人氣直線上升，給她指派一個專屬宣傳負責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既然給她派了這麼一個人，緋田風美就必須相應地為我們做一些事情。所以，她就不能單方面拒絕雜誌的採訪申請了。」
「緋田宏昌所說的『重大比賽』是指頂尖選手雲集的世界大賽。照他這個要求，那最低也得是世界盃了。」
如果你們不接受我的要求，我將無法保證緋田風美的人身安全。
「前幾天，我去了一趟札幌，見到了你的父親。我本想拜託他協助我們進行研究，但被他拒絕了。」
「說的就是吧。所以，目前最現實的做法就是告訴所有人，緋田風美完全沒有可能在『出道之戰』中獲得獎牌，不管是在世界盃前還是世界盃后，都要這麼說。」
柚木在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難道不是嗎？」
「要不要喝點兒什麼？」柚木指了指自動售貨機。
「爸爸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這事簡直就是荒唐透頂。還說天賦怎麼可能用數學公式和化學符號表示出來？」
「跟蹤狂並不只是單純的跟蹤。他們想把喜歡的人據為己有，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對方出名。這次的事件或許就是阻止行為。」
「是有關緋田風美的事。據說有幾家體育雜誌提出申請要採訪她。那幫傢伙的動作還真夠快的。緋田風美本來就是身負希望、萬眾矚目的女選手，再加上她生了一副漂亮臉蛋，所以一些體育撰稿人從很早開始就盯上她了。」
「嗯，算是吧。」柚木抽了抽鼻子。
「出什麼事了？」
柚木抱起胳膊。雖然可以說這是在打如意算盤，但小谷的意見並不是沒有道理。
山岡直起腰來，搖了搖頭。
柚木放心了。他把疊著的複印件打開。只見上面用印表機打著幾排文字。
確實如此。對於這類事件，要是一一處理的話，那永遠也處理不完。這確是事實。不管是業餘還是職業，明星選手經常會收到類似恐嚇信的信件。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可以用手直接觸摸嗎？」
風美咬著嘴唇答道：
「那我請問，既然身體並不重要，那日本人為什麼在百米短跑上贏不了黑人？日本人為什麼拿不了世界第一？」
風美看了看弓著身子盯著測量儀錶的山岡。
「是你太懦弱了吧！當年你搜羅鳥越伸吾時的氣勢到哪裡去了？嗯？！」
在下坡衝刺的時候，男子選手必須以大約每小時一百三十公里的速度滑行，而女選手的時速也有一百一十五公里。當然了，比賽的時候，運動員面前吹來的風就像一堵巨牆，如何鑽過這道風牆便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
「我不太明白您這話的意思。您之前不是說，現在臨近世界盃，不能讓緋田風美的情緒產生波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