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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節

第54節

她激動萬分,說不出話來。那邊又「喂」了一聲,她趕快說:「李虹吧?我是海倫,咪|咪的媽媽。」
「你什麼時候去廣州?」
她無奈地說:「爸爸以後也會到美國去的。」
李虹很驚喜地說:「姐,你回來了?你是在北京還是在Y市?」
「我買的明天上午八點的火車票。」
辦新護照的希望基本上是落空了,她只有再抓李虹這頭。她看了看表,已經半夜一點多了,她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冒挨罵的險打個電話。她幾乎是不抱任何指望地撥了李虹的電話,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喂?」
靜秋很理解地說:「所以就很煩人。估計你丈夫明天就會回到Y市來了,你明天可以先往家裡打個電話,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你今天並沒親眼看見有人追來要抓你,有可能只是李兵發現你不告而別,在車后追你;也有可能只是那個司機開玩笑說有人追你,是他想表明自己救了你一命才那樣說的,況且他也沒說是一隊暴民在後面追你。」
李虹沒再堅持,笑著說:「那好吧,反正你是用美元的,有錢。」
「我真的巴不得他跟李虹搞在一起,就不會在乎我了。」
靜秋沉吟片刻,說:「我不是很了解你那裡的情況,我只能猜測,但我估計他們不會追到Y市來抓你,因為雖然有些農村又在搞封建社會那一套,但他們還不敢太大張旗鼓。Y市不是他們的地盤,鄉下的人到了城市多少都有點恐慌。他們再愚昧,也知道打了你是犯法的。而且現在也未必真有族長族規那些東西,可能只是那個修族譜的人拉大旗做虎皮。」
「但願他就像你說的那樣。」
咪|咪抱著她的那本護照睡著了,她想把護照從咪|咪手裡拿出來放好,但抽了兩下,卻抽不出來。
「從你講的情況來看,你丈夫應該不會帶人來抓你打你,因為他自己並不愛過鄉下那種生活,他也是巴不得根本不用回那個地方去的。但是他父母在那裡,他迫於面子和社會壓力,不得不回去,也就不得不順應那些封建迷信的搞法。一旦他離開了那個地方,就沒有那種壓力了,他也就不用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了。」
「他既沒錢,又沒權,到哪裡去找個比你強的?而且他在國內找,只能生一個,而你在美國,可以想生多少生多少。你丈夫家裡人可能把你當九*九*藏*書成一個下金蛋的母雞,指望你給他們生兒子生美元,他們捨不得殺你這隻母雞的——」
她問了地址,用筆記下了,就掛了電話,把咪|咪叫醒,背上她那命|根|子一樣的小包,抱著咪|咪跑到街邊去叫出租。半夜裡,大街上暢通無阻,她很快就到了李虹的家,見屋子裡還熱鬧得很,幾個麻友正在挑燈夜戰,沒見到李虹的丈夫。李虹沒上桌,坐在旁邊觀戰,見她來了,連忙起身招待,又向大家介紹說這就是李大哥的夫人,剛從美國回來的。
她留完言,剛躺下,電話鈴就響了,是靜秋打來的。她叫靜秋把電話掛了,由她打過去,但靜秋不肯,開玩笑說:「我從美國打電話很便宜,你打給我,我這個『話婆婆』不好意思講太多,過不了講話的癮。」
她告訴咪|咪:「現在我們有了護照了,就可以到北京給你簽證了,簽到了,我們兩人就飛到美國去,從此以後我們就天天在一起了。」
海倫一聽,就覺得心裏涼了半截,登一個月廣告,她哪裡有那個時間?
「鄉下那些人倒是跟你說的一樣,恐怕到了Y市連路都摸不到。我就怕李兵也在裏面為虎作倀,帶著他們來找我麻煩——」
有一個還忍痛讓賢,OFFER說:「大嫂上來玩兩圈吧,我正在坐莊,讓你。嗨,你們小心了,李大哥家的,技術肯定高超。」
最後幾個麻友終於滿足了好奇心,又打探了一下護照的功能與用途,以及護照和簽證的聯繫與區別,終於把護照遞給了海倫。
海倫又謝絕了一通,就催著李虹幫忙找護照。李虹跑到卧室里把兩本護照拿了出來,途中就被幾個麻友截了去,一個個象看稀奇一樣看那兩本護照。海倫眼看那兩個暗紅的本本就在眼前,眼裡幾乎要流下淚來,心裏幾乎要長出手來,但仍然裝做一個淡然的樣子,怕心慌吃不得熱雞湯。
靜秋提醒說:「你一旦登了遺失護照的廣告,你那個護照就沒用了,只能等新護照辦好。所以你要先問清楚,免得搞得新護照沒下來,舊護照已經找到了,但因為登了廣告卻不能用了。」
海倫連忙謝絕,說自己不會打麻將。幾個麻友都不相信,說跟李大哥在一個鍋里攪勺子的,就算不打,看也看會了。來來來,嫂子來打幾圈,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沒有「老同志」,就用九_九_藏_書美元也行。
她不知道當他得知她再也不會去餐館的時候,他會有什麼反應。他會難過嗎?他會跑來找她嗎?她想起她走的那天,他趴在那裡,孩子氣地問:「你不走不行嗎?你把票浪費了不行嗎?」她心裏湧起一股母親似的愛憐,很想抱著他,象安慰咪|咪一樣安慰他,說「BABY,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但她知道那將是個不能兌現的空頭支票。
靜秋笑起來:「我那時也跟你一樣,恨不得給自己的丈夫找個新歡,好把他打發了。不過你丈夫可能是吃定你了,他可能願意跟李虹保持地下關係,但要他跟你離了婚去跟李虹過,他也未必願意。他自己沒幾個錢,李虹又沒工作,兩個人去喝西北風?現在李虹決定到廣州那邊去,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們的關係結束了。你做好充分思想準備,準備你丈夫永遠抓住你不放。」
她不好再堅持,很快地把這幾天發生的事講了一下,擔心地問:「你說他們會不會追到Y市來抓我?」
咪|咪擔心地問:「那咪|咪走了,爸爸一個人在家裡,他喝醉了怎麼辦呢?」
進了房間,閂了門,兩母女就來瞻仰寶貝護照。咪|咪拿著自己的護照,在那裡咿咿呀呀連猜帶蒙地認那些字,海倫就翻到李兵護照的最後幾頁,看有沒有這次簽證的蓋章。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居然沒有,說明李兵這次的確只給咪|咪一個人簽了,那就只能是簽證官的問題了。簽證官為什麼不給咪|咪簽呢?她想不通,只能說簽證官的腦子有毛病。
她想象這次回美國的情景,心裏有一種很凄涼的感覺,她將帶著女兒乘出租到那個APT去,用她帶著的鑰匙打開那個APT的門,把自己的東西都拿出來,放進停在門口的車裡,然後不告而別,回到B城,再打個電話告訴BENNY,說自己開學了,沒時間來餐館打工了,然後就永遠不到那裡去了。
他對她好像從來沒起過疑心,她不告訴他這邊的電話號碼,突然一下又冒出一個「哥哥的小BABY」,還有她以前撒的那些謊,他好像都沒懷疑過。她不知道他是城府很深,早已察覺但不動聲色,還是從來沒跟撒謊的女人交往過,所以仍然天真輕信。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她對他的愛是真誠的,毫不攙假的。如果他需要她的生命,她都會毫不猶豫地給他。
https://read•99csw•com她手心捏出一把汗來,慌忙說:「那我現在過來拿吧。」
海倫氣哼哼地說:「他這人就是這樣,你說你既然不想離婚,那你就好好愛我呀,我的要求又不高,只要稍微勤快一點,別對孩子使用那種『法西斯』教育就行,但他又做不到。如果你不想做到這一點,那你就離婚呀,但他又不肯離婚。」
她又想跟BENNY打電話,但拿起了電話,撥了一半號碼,又停下了。現在跟他說什麼?說終於拿到護照了,可以去給女兒簽證了?還是繼續說「我想你」?
靜秋說:「我也只是估計,說不準。不過我想李兵在心裏一定也會權衡一下利弊,他為那些人得罪了你,他能得到什麼呢?他更嚮往城市的生活,國外的生活。他在國內沒多少收入,他自己想賺錢又總是沒賺到,他只能靠你。跟著你,他還有可能過過好生活;沒有你了,他既賺不到錢,又找不到比你更出色的妻子,對他來說是有百弊而無一利,所以他才死死抓住你。」
還有的說:「難怪李大哥那麼有錢,原來都是用的美元哪?那沒得話說,人家美元一塊就頂咱們的八塊。」
李虹客氣說:「那怎麼好意思讓你這麼晚跑一趟?你叫李兵過來拿就行了。」
海倫覺得靜秋說的很有道理,心裏安定了不少。她問:「你知道不知道護照掛失怎麼辦理?」
靜秋呵呵笑著說:「你也想到這個歪門邪道上去了?我也搞過。我丈夫和女兒多次被拒簽,別人建議我們換個新護照,說舊護照上拒簽的章蓋得太多,簽證官一看就不給簽了。後來我丈夫和女兒換了新護照,仍然沒簽上。不過每個人情況不同,你試試無妨。問題是你可能沒有這麼多時間了。我不知道你們那邊情況怎樣,我所在的L市要求在指定的報紙上登『護照遺失』廣告一個月,然後才能去申請新護照。」
「李兵也可以再找個女人生兒子——」
她想說,管他幹什麼?但她看咪|咪的神情,覺得咪|咪似乎還是很盼望爸爸也去的。她心痛地想,可能不管李兵對咪|咪怎麼簡單粗暴,畢竟他是咪|咪的爸爸,可能真有什麼神秘的血緣聯繫,或者畢竟咪|咪見到這個人五年多了,總還是有感情的,至少成了習慣,就像門前的一個石頭,雖然每天進出的時候絆你的腳,但絆了五年,一旦拿走了,可能多少會有九九藏書一點不習慣。
她看著緊抱護照甜甜酣睡的孩子,想到萬里之外那個趴在那裡問「你不走不行嗎」的大孩子,不禁心痛如裂,淚流滿面。
咪|咪很開心,在床上使勁地蹦,嘴裏叫著:「我要到美國去了!我要到美國去了!」蹦了一陣,又停下來,問,「那爸爸呢?他去不去?」
靜秋這一提醒,海倫也想起當時還有幾個乘客也伸頭到窗外望過,但沒有聽見人驚呼。如果是一隊暴民拿著扁擔鐵鍬在後面追,那些人肯定要興奮得大叫大嚷了。也許真的只是李兵追來了,或者是過路的人走得快,象是有人在追。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也許我把事情想得太可怕了。」
給BENNY打了這麼長時間電話,海倫覺得好像很對不起咪|咪一樣,因為沒陪女兒玩,而咪|咪就一直依偎在她懷裡,看她打電話。她放下了電話,趕快來陪女兒。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陪咪|咪躺在床上,講故事給咪|咪聽,咪|咪很快又睡著了。
海倫不知道自己是做了個好事還是做了個壞事,但她心裏很感慨,可見天下母親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一下就覺得自己跟李虹成了同一個戰壕的戰友,馬上提到自己從美國給李虹帶了些小禮物回來的,等哪天李虹有空過去拿。李虹也感激不盡,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海倫就叫了輛出租,跟李虹告了辭,和咪|咪兩個回到了旅館。
海倫接了過來,馬上翻開看了看,的確是李兵和咪|咪的護照,便迅速放進自己的小包里,起身告辭。
李虹和眾麻友少不得大力挽留,但她堅持要走,李虹就送她們下樓。到了樓外,她突然頭腦發熱,把在龍泉看到的情景講給李虹聽了。李虹聽說兒子光屁股坐在泥巴地上,被一隻鵝嚇得要命,馬上就著急起來,說:「那我明天不去廣州了,我到龍泉把我兒子接回來。我不願意把濤濤放在我老家,就是怕他在那裡遭罪,哪裡知道——」
她嘴裏安慰著咪|咪,心裏卻突然湧起一種恐懼,如果咪|咪以後一定要爸爸也跟她在一起,那怎麼辦?也許只能象靜秋說的那樣,指望李兵到了北美會改變他自己?
兩個人又談了些具體細節,才互道晚安,掛了電話。海倫很感激靜秋,每次跟靜秋打過電話,她的心就好像很落實,腦子就好像很清楚了一樣。光是靜秋有過同樣經歷而且已經把女兒弄到身邊這一點,就使她信https://read.99csw.com心倍增,更不用說靜秋總是那麼關心理解而又富於經驗了。
「想可怕點比麻痹大意好。你能在那種情況下帶著女兒跑回Y市來,真是很英勇機智。我有幾次跟丈夫賭氣,也這樣跑過,但沒成功。我估計你丈夫家裡人也不想得罪你,因為你是他們家的驕傲,而且他們家傳宗接代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但她睡不著,老覺得心裏有很多事在等著她處理一樣。她爬起來給洪漪打電話,但洪漪不在,她又跟靜秋打電話,靜秋也不在,她在她們兩人的留言機上都留了言,給了她們自己現在的電話號碼,叫她們不管多晚都可以打電話過來。
她恨不得張嘴就提護照的事,但她還是先寒喧了一番,才說:「我聽李兵說他把他跟咪|咪的護照放在你箱子里,我現在急等著用護照,我可不可以現在過來拿?」
李虹好像剛想起這事一樣,說:「唉呀,你不提起,我還真忘了。他是把護照放在我箱子里的,因為他帶的那個箱子沒鎖,他怕不保險。如果不是你現在提起,我完全忘了,肯定給帶到廣州去了。」
她堅持說:「我自己來拿吧,打個的,很方便。」
那幾個麻友都停了手中的工作,無比敬佩地看著她,有的說:「從美國回來的?那就是華僑呢。」
按說追求了這麼久的護照終於追到手了,她的心裏應該只有快樂,但她卻發現在一大片快樂下面,也掩藏著不小的一片哀傷。她馬上就要把咪|咪帶到美國去了,那就意味著她馬上就要離開BENNY了。她前些日子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都是以BENN不會在乎她的離去,會很快找到一個年輕漂亮女孩這個前景來安慰自己的。但現在護照在握,她卻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如果他很在乎她呢?
她哄咪|咪睡了覺,自己卻翻來複去睡不著。她想給靜秋打個電話報喜,但靜秋不在家。她給父母打了個電話,只簡單地說拿到咪|咪的護照了,馬上就去簽證。對父母和弟弟,她是儘可能報喜不報憂的,因為把憂報給他們,只能使他們也為她著急,但他們鞭長莫及,也幫不上什麼忙。
她想他,當然是個事實,但說了又有什麼作用?讓他越陷越深?他可能以為她已經在媽媽面前把他當男朋友介紹過了,他已經在象一個沒過門的女婿那樣照顧未來的岳母了,但她卻在這裏陰謀策劃怎樣斷掉兩個人之間的這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