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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作者後記

後記

作者後記

馬伯庸
克里斯提昂·賈克造就了《風起》的靈,而弗·福塞斯則生成了《風起》的肉,英法兩大強國伺候著我一個人兒,這日子過得多美氣……好吧,後記應該嚴肅點。最早看弗·福塞斯老爺的作品就是赫赫有名的《豺狼的日子》,今年年初購到了其作品集,一口氣看完,如飲醇酒。這位大爺的文筆風格極端冷靜簡潔,無論描述什麼事都不動聲色,毫不脫泥帶水,全無小資式的呻|吟與感慨,就如同一名真正的間諜行事;另外一方面,他的文筆又十分細緻,即使是一件小事也要巨細靡遺地詳細描寫其細節,甚至具體到飛機的航班號以及購買物品的商店名稱。比如《戰爭猛犬》中,最後突擊總統府的過程只花了不到二十頁,前面煌煌幾百頁都是在事無巨細地描寫主角如何籌劃這一次進攻。一般來說,這是冗筆贅肉,但在福塞斯的小說里卻顯示出無比真實的現實質感,讓人肅然信服。
終於寫完了。儘管二十七read.99csw.com萬字的數量對於很多強者不過是滄海一粟,只夠鋪陳完開頭,但對於天性憊懶的我來說,已經是生平極限中的極限了。用田中大神的一句話就是:「我預支完了下半生的勤勉」。阿彌陀佛,幸虧以後我就是死上班族,再也不用干這傷筋動骨的營生了。
我必須得承認,也許是出於天生的惡趣味,我太喜歡這種古怪的東西了;這比考據詳盡的歷史小說更有魅力——起碼對於我來說。在《風起隴西》中,我也在不停地試圖追尋前輩的足跡,創造出一個擁有現代感的三國時代,還不能露出斧鑿之痕。很遺憾的是,我做到了前者,卻沒做到後者。比起《謀殺金字塔》的渾然天成,《風起》刻意的痕迹太重了。
這一次的《風起》就是一個例證。書中所描寫的那種陰謀當然在歷史上是不存在的,只是一個基於真實人物的戲說。我只是試圖將不同時間點的事實用可能性連綴在一起並加以https://read.99csw•com居心叵測的解釋。這種可能性未必是史實,但很好玩。或者這樣說,史實的事件是固定的,但是事件彼此之間的內在聯繫卻存在著諸多的可能。就好像《達芬奇密碼》煞有其事地把名畫中的種種細節敷衍成一篇隱藏了千年的傳奇,大家都知道是胡說八道,但同樣看的津津有味。
關於羅貫中和陳壽對我的影響,就無須贅言了。我和所有喜歡三國的讀者一樣:自羅開蒙,從陳漸深。我之所以選擇三國作為背景,也是出於對這個時代深深喜愛的關係。只不過,金戈鐵馬四方征戰的體裁寫的實在太多,有無數珠玉在前,我也只得另闢蹊徑,希望能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觀看這段歷史。不管怎麼說,描寫三國間諜的小說我應該是頭一個,能佔了「最早」我就滿足了。
至於一直追著連載的讀者們,辛苦了,以後要多多宣揚我后清威名,因為這是一個沒有太監與坑的偉大國家。
至於丹·布朗read.99csw.com,則完全是因為他的陰謀史觀和我臭味相同。身為一個陰謀論者,我的信條是:歷史上每一件事都有一個內幕,如果沒有,那麼就製造一個出來。對於小說來說,其實歷史的真實性並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意思。我喜歡陰謀史觀,不是因為那更接近於歷史的真實,也不是因為那更能反映出人性的暗面,單純是對於這種體制式的詭計與內幕有著葉公好龍式的興趣罷了。陰謀對我來說,有著一種別樣的美感與質感,流光溢彩的政治殿堂中隱藏的黑暗,才是最富魅力的寶藏。
另外要感謝禽獸大那顏和林公笑雪在三國史方面的指導,更要感謝一個叫DA的大胖子,他在失業賦閑的時候,用纖細的筆觸代我寫了柳螢與高堂秉的愛情悲劇,現在大家明白為什麼第二部里毫無感情戲了吧?因為他找到工作了。
《風起》中的很多名稱,比如靖安司、司聞曹、軍正司,以及繁瑣冗長的蜀漢行政程序,全部都是我毫無考據的憑空read.99csw.com杜撰,這都是為了增加文章真實性而創造出來的古代機構。所以,嚴格來說,《風起》並非是一部三國歷史小說,而是一部借用了三國歷史的架空小說。如果有人指責我到底看沒看過三國歷史,我也只能撓著頭回答:「唔,其實這發生在不同的次元……」
《風起》是一部間諜小說,欠缺獨創性的我毫不猶豫地追隨福塞斯,刻意模仿這種文字風格,甚至情節。熟悉福塞斯的人很容易就能在《風起》中找到似曾相識的影子:徐永的叛逃我幾乎寫成了《新娘的代價》,而糜沖的死亡顯然是在模仿《第四秘密議定書》彼得羅夫斯基殺掉瓦西里葉夫的橋段。至於文字痕迹,則更是比比皆是。就我個人感覺,間諜小說就要這樣如福塞斯這樣寫才夠帥氣。
克里斯提昂·賈克的《謀殺金字塔》三部曲是我靈感的最早起源。當年在大學宿舍里一口氣看完他的小說后,彷彿發現了一片新大陸,驚訝地沒想到歷史小說也可以這麼說。賈克大爺以埃及read.99csw.com的歷史為脈絡,在真實歷史大勢的縫隙之間填夾進了無數貌似真實的細節,營造出一個富有現代氣息的古代世界。和一般故意顛倒現代古代的惡搞不同,賈克老爺是以一種十分嚴謹的態度去寫這部小說,他沒有生硬地將現代玩意強行塞到古代,而是不動聲色地把細節融到文章的每一個角落,逐漸讓讀者潛移默化,不知不覺中接受這一嶄新的世界觀,並享受其中。
如果把我稱做《風起隴西》親生父母的話,那麼它的祖父是克里斯提昂·賈克,祖母則是弗·福塞斯。外祖父是羅貫中與陳壽,外祖母是丹·布朗。
很多讀者批評說這本書的西式翻譯腔實在是太重了,以至於有人說把名字和地名全部替換掉的話,就是一部典型的蘇美間諜小說。對於這一點,我只能抱歉地回答:「我是故意的,哇哈哈哈哈!」沒有什麼深層次的心理原因,只是單純覺得將兩樣完全不相干的東西結合在一起,會有別樣的美感。換句話說,這是一部二十七萬字的惡搞,我真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