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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利昂大太以極其自然的神態說:「我呀,我是為我丈夫祈禱的。」她一面朝下指著地板,一面說:「我為他祈禱,他就不會下地獄了。「她停了片刻。「我每天都為他的靈魂念經禱告二他就會升天堂。」她朝上指春天空。
「好吧,」他對她笑著說,「我這就去動手術。」
「對不起,」邁克爾說,「明天晚上咱們到紐約市中心去看一場戲,吃一餐飯,好嗎?」說罷,他在她肚子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懷孕已經快七個月了。「等小孩出世后,你又要給囚禁起來。嗨,真是,與其說你是新英格蘭人,還不如說你是義大利人。兩年之內就生了兩個孩子。
這本來是合情合理的建議,但他卻考慮了好久好久。這使她百思不解。最後,他才開口說:「愷,我黨得大可不必。我認為,說了並沒有什麼好處。她反正是要疑神疑鬼的。這種事,任何人也無能為力。」
這是一個典型事例,他看得不少了。一方面老頭子在幫助那些陷於不幸的人們,但另一方面那些人的不幸卻是他插手造成的。這,不是由於陰謀詭計,也不是由於巧妙安排,而是由於他的利益的多樣性,或者由於宇宙的自然法則。善與惡的相互滲透乃是宇宙的自然法則中的常規現象。
老大太聽了馬上平靜下來。這倒不是因為她怕丈夫,而是因為在別人面前同他爭論這類問題是有失體面的。
愷沒有把大夫的畸形臉放在心上,但卻擔心由此而引起的鼻竇上的毛病。修整面容的外科手術也會順利治愈鼻竇上的毛病。出於這種原由,她想要邁克爾到醫院去做做必要的手術。但是,她心裏明白,他情願保持他那個畸形臉。她確信,老頭子心裏明白這一點。
「那你幹嗎不在哪天晚上請他們兩口子過來談談,你也可以使你妹妹放心嘛!」愷接著又說:「你妹妹真可憐,她時刻都在緊張地擔心著你對她丈夫的看法。你不妨直接告訴她,告訴她把那些胡思亂想的顧慮從頭腦里清除乾淨。」
他問湯姆·黑根其中的奧妙。為什麼老頭子竟然答應欺騙他的教子。黑根蘭了聳肩。生意就是生意。再說,約翰呢在老頭子的心目中也並不是個好東西,約翰呢同他孩提時候結識的愛人離了婚,去同瑪葛特·婭希彤結婚,這就使得老頭于很不高興。
在回顧考利昂家族以往的交易活動中,邁克爾·考利昂覺得最有趣的一點是,戰後不久,考利昂家族從一大幫擅自複製音樂唱片的投機商那裡接受了相當數量的保護主。這些投機商專門複製、倒賣著名歌唱家灌的唱片,把一切裝演槁得簡直夭衣無縫,因而從來沒有被破獲。當然羅,在他們批發給商店的唱片上面,歌唱家和原灌制唱片的商人得不到分文。邁克爾·考利昂注意到了約翰呢·方檀也由於這種偽造而損失九_九_藏_書了大量的錢,因為在當時,他灌的唱片也是全國最風靡一時的熱門貨。
她愛他,因為他落落大方,真是出類拔萃,即使在細小事情上也絕不主觀武斷。她已經看出來,他如今成了一個非常強有力的人物。人們連續不斷地上門來同他商量問題,求他幫忙。人們對他總是百依百順,畢恭畢敬。不過,比較而言,在他種種優點之中,有一點使他在她心目中顯得尤其可愛。
康妮回頭望著她丈夫,說:「卡羅,你也給邁克爾說說,要他把臉修整好,也許他會聽你的話。」她的語氣間接表示,邁克爾同卡羅之間有一種高於他們同別人的友好關係。
「當然不,」他說。「她是我么妹,我也非常喜歡她。我為她感到遺憾。卡羅儘管變好了,但他實在是個窩囊丈夫。咱們還是把他忘掉為好人。」
卡羅給太陽曬得黑黝黝的,很好看;金黃色的頭髮剪得很講究,梳得很整齊。他一面端起玻璃杯呷著家裡釀的葡萄酒,一面說:「誰也沒有資格給邁克爾說應該幹什麼。」打從搬來林蔭道之後,卡羅變成另一個人了。他知道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因此向來不越軌。
只有老頭子無動於衷,一面聳肩一面評說:「有什麼兩樣?」
他等她從醫院回家之後,開始做了一切必要的安排。手術很成功,左邊臉上原來那塊凹處簡直看不見了。
愷點點頭。「小孩子的心理你是懂得的。等你兒子長大了,懂得了你這張臉不正常的時候,他也會傷心的。我只是不想要咱們的孩子看到你這張臉。我自己才一點兒也不在乎哪,我悅的是真的,邁克爾。」
她看到他同湯姆·黑根和亞伯特·奈里一道下了飛機。愷不喜歡奈里,因為他那種沉著冷靜的殘忍作風使她想到路加·布拉西。她看到奈里走在邁克爾後面,又竄到他身旁,還看到他那銳利的目光迅速掃視附近的每個人。邁克爾一行第一個看到悄的就是奈里。奈里碰碰邁克爾的肩膀,要他向愷的方向著。
「這個,我辦不到,」邁克爾說,「我們的原則是,在家庭成員中不談這些問題。」
愷酸溜溜他說:「可你哪,與其說是義大利人,還不如說是新英格蘭人。你回家的第一夜就消磨在事務上。」不過,他說這些話時一直都在向他微笑著。「你回來不會很晚吧?」
老頭子坐在餐桌的上席,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著悄間道:「他那個樣子,你感到討厭嗎?
老頭子拍拍她的一隻手,說:「我們大家都餓得發慌了,快把細條實心面端上來,一面吃一面聊嘛。」
「那你准不准我把你給我所說的話轉告給她呢?」愷問道。
論性格,愷向來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不再羅嗦了。另外,她知道,邁克爾這人不吃硬的,來硬的,他就會冷酷地橫下一九*九*藏*書條心。她知道她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左右他的意志的人。不過她同時也明白,把這種威力使用得過於頻繁也就有損於這種威力。同他生活了兩年,她更愛他了。
在此之前,愷早就看出了康妮的心思:康妮一提到她丈夫同家族的關係時,總是忐忑不安地急於聽到能對卡羅說一句稱讚的話。愷要是看不出康妮對邁克爾是否喜歡卡羅這一點有一種提心弔膽的關切,那就很愚蠢了。一天夜裡,愷把這個問題說給邁克爾聽了,同時還提到,從來沒有人談論桑兒·考利昂,也沒有人間接談到他,至少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說到他。有一次,他試圖在老頭子和老太大面前對桑兒表示哀悼,老兩口聽是聽,卻一言不發,聽完了也不理睬。她還曾試圖引導康妮談談她大哥的情況,也沒有效果。
事情是這樣的:打從邁克爾帶著被打傷的臉由西西里回來,家族中的每個人都勸他進行一次矯正手術。他的母親經常催逼他。在一個星期天的團聚會上,考利昂家裡的人都集中到林蔭道來了,母親衝著邁克爾大聲吼起來:
桑兒遺孀桑德拉帶著她的孩子搬到佛羅里達州去了,因為她的父母住在那兒。經過財政上的某些安排,她同她孩子的生活過得很愉快,但桑兒死後並沒有自下固定資產。
她在說這些話時,臉上呈現著小孩子似的笑容。好像她是在以某些方式扭轉她丈夫的意志,或者她企圖扭轉丈夫的意志的努力不過是白費勁罷了。說這些話時也差不多像是開玩笑,是以她那獨特的嚴峻的義大利型老大婆的方式在開玩笑。這次也同往常一樣,每當她大夫不在場的時候,她總要對這位偉大的老頭子表現出不尊敬的態度。
邁克爾嘆了一口氣。
愷搖搖頭。於是,老頭子對他老伴說:「他已經不歸你管了,你過於勞心,多管閑事。」
愷打算到飛機場去接他。她經常去迎接他,看到他出差回來總是那樣的高興。他每次回來看到她,心裏也很高興。但這次卻是個例外。這是因為,這次出差的結束,意味著他必須開始他三年來準備要採取的行動。兵團司令們也都要恭侯他。而他,邁克爾·考利昂要發布向令,作出決定。這些命令和決定,必將左右他和他那個家族的命運。
但是,愷在生下第一個孩子之後,有一次感到很詫異,邁克爾竟主動到婦產醫院來問她:「你要我把臉修整一下嗎?」
家族中的人個個都很高興,但康妮顯得比任何人都高興。她每天都到醫院里去探望邁克爾,每次部拉著卡羅一塊兒去。當邁克爾剛回到家,她就使勁地擁抱他,吻他,然後讚賞地打量著他,說:「如今看上去又像我原來那個秀氣的哥哥了。」
但是,老頭子的掌上明珠康妮,剛從廚房來宴會廳,她在廚房負責為家宴九-九-藏-書調烹菜肴,臉給爐火烘得緋紅緋紅的,馬上接過來說:
在邁克爾從韋加斯要回來的那天下午,羅科·拉朋開著轎車來到林蔭道,要愷上車,送她到飛機場去迎接丈夫。她丈夫每次出差口來,她總是要去迎接的,這主要是因為她沒有他在身邊,住在戒備森嚴的林蔭道,總感到很孤單。
「我偏要等你,我不睡,」他說。
在這一切現象的背後蘊藏著某些愷不理解的東西,也就是某些用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作為女人,她能看出康妮有意討好她父親,不過她表演得很漂亮,甚至也很真誠,然而卻不是發自內心的。卡羅的回答等於把自己的前額碰在地上,叩響頭,而邁克爾對這一切壓根兒沒有注意。
現在,他回國已經差不多三年,他同愷結婚也已經差不多兩年了。這三年時間主要是熟悉家族的生意活動。他長時間地同湯姆·黑根攀談,又長時間地同老頭子議論。當他了解到考利昂家族究竟多麼富有和強大時,感到大力吃驚。考利昂家族擁有紐約市中心區極其昂貴的房地產,擁有整座整座的辦公大樓。這個家族通過化名或找人代名,實際上還同別家搭夥擁有華爾街上的兩座經紀業大廈,長島上的幾家銀行,幾家服裝中心公司。這一切再加上非法經營的賭博業,實在也夠嚇人的了。
當年邁克爾和愷是在新英格蘭山區結婚的。他們舉行婚禮井沒有聲張,只有女方家裡的人和女方的幾個朋友參加。婚後,他們就搬回長灘鎮林蔭道。愷同她丈夫的父母和住在林蔭道上的所有的人相處得很好,邁克爾對此感到很詫異。不用說,她像人們對於一箇舊式義大利賢妻所估計的那樣,馬上就懷孕了,這對家庭和睦起了一定的作用。接著,兩年之後,第二個孩子在娘胎里開始形成了。
像往常一樣,今天上午她又問愷,邁克爾對她丈夫卡羅有什麼看法。邁克爾是否像表面上看去的那樣,真的喜歡卡羅?卡羅過去同這個家族總有些小糾葛,而最近這幾年,他已經改邪歸正了。他在工會工作中確實千得不錯,不過他得苦幹,每天都是好多小時。卡羅真的喜歡邁克爾,這是康妮經常說的話。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大家都喜歡邁克爾,恰似當年大家都喜歡他父親一樣。邁克爾簡直是老頭子的化身。邁克爾打算經營家族傳統的橄欖油生意。位實在是再好也沒有了。
愷跑上去,一頭撲到丈夫懷裡;他很快地把她吻了幾下就把她放開了。他,湯姆·黑根,還有愷上了那輛轎車;亞伯特·奈里不知哪兒去了。其實,奈里同另外兩個人上了另外一輛汽車。這輛汽車跟著那輛轎車,一直跟到長灘鎮,只是俏沒看見罷了。
在飛回紐約的途中,邁克爾·考利昂鬆了一口氣,試著想睡一覺。不過,無濟幹事,他一生中最可怕的時期九-九-藏-書來臨了,也許是致命的時期。如今,再也不能推遲了。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一切工作都準備好了,兩年的準備工作是做得夠到家的了,再想拖延也不可能了。上周,當老頭子向他的兵團司令和考利昂家族成員正式宣布退休的時候,邁克爾就明白這是他父親通知他「時機成熟了。」
考利昂太大總要問愷為什麼不當個天主教徒,根本忽略了愷的孩子已受洗為那穌教教徒的這一類事實。於是,愷感到她也不妨問問老太太,為什麼每天清晨要到教堂去,每天清晨到教堂去是否就是夭主教徒的應盡的本份。
「桑兒遭謀殺,你不責怪康妮,這可是真的?」她問道。
「你也說句話,勸勸他嘛,」她對老頭子說。她把雙手深情地放在他的雙肩上,還用手去摸他的脖子。她是唯一可以同老頭子如此親呢的人。她對父親的感情就像小姑娘對父親的感情一樣,是一種信賴。
康妮走過來站在她父親身邊。
每天清晨,當愷·亞當姆斯·考利昂起床給嬰兒餵奶的時候,她總看到考利昂媽媽由一個保鏢開汽車從林蔭道出發,過一小時后又回來了。不久,愷就聽說,她婆婆每天清晨都是上教堂去禱告的。老大太往往一回來,就要順便進來坐坐,喝點早咖啡,同時也看看她的新添的孫子。
當天晚上的會議是在考利昂老頭子的那棟房子的藏書室里舉行的。出席的人有老頭子、邁克爾、湯姆·黑根、卡羅·瑞澤以及克萊門扎和忒希奧這兩個司令。
黑根搖搖頭。「老頭子不再保護他們。康妮結婚之後就停止保護了。
「那麼那些偽造者幹嗎突然停止了偽造活動?」邁克爾問道,「是警察發現了他們嗎?」
愷壓根兒沒有問邁克爾此去任務完成得怎樣。即使像這類禮貌性問題,雙方也都心照不宣,都認為是尷尬的問題。這倒不是因為他不願意給她一個同樣禮貌性的回答,而是這樣一問,就會使他們想起他們結婚所涉及的範圍絕對不包括那個禁區。愷也根本不再關心這類問題了。但當邁克爾告訴她說,他傍晚得到他父親那兒去向老頭子彙報韋加斯之行,她聽了不由得失望地皺了皺眉。
「看你這樣子簡直就像電影里的強盜,看在那穌·基督的份上,為了你這個可憐的妻子,你還是旱點把你的臉整一下。修整好了,你也就不會老是流鼻涕了。你流鼻涕的那個樣子,簡直就像個愛爾蘭醉漢。
這次會議上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像往日開會時那麼融洽。早在考利昂老頭子宣布半退休,同時宣布由邁克爾接管家族事務以來,他們之間就一直存在著某種緊張關係。像家族那樣的企業控制權,按慣例,根本不是父子相傳的。在別的家族,像克萊門扎和忒希奧這樣強有力的司令就很可能繼承。不然的話,也會批准分裂出去,建立他們各自的家族https://read.99csw.com系統。
「我黨得他應該把臉修整修整。他在被打傷之前是咱家長得最秀氣的一個。邁克,還是聽聽勸告吧,答應把臉修整一下。」
另外,自從考利昂老頭子同五大家族講和以來,考利昂家族的實力每況愈下。就目前而言,巴茨尼家族無疑是紐約地區最強大的家族。這個家族同塔塔格里亞家族結成了聯盟之後就代替了考利昂家族原來的地位。此外,這個家族還悄悄地逐步削弱考利昂家族的實力,慢慢地擠進了考利昂家族的賭博領域。他們試試考利昂的反應,發現這個家族軟弱無力,於是著手建立他們自己的彩票賭博登記站。
「那,我公公在感情上有什麼反應哪?」愷很有禮貌地問道。
愷怔住了。她覺察到邁克爾對他妹妹一直比對任何人都要冷淡一些,儘管康妮很愛他。
「不到半夜,」邁克爾說,」甭等我,你累了,你就去睡。」
老太太似乎覺得,每天清晨進教堂這事也許就是妨礙悄皈依天主教的主要障礙,因而連忙說:「啊呀,不是,不是,有些夭主教徒一年中也只在復活節和聖誕節才進教堂,你感到什麼時候想進教堂就進教堂也是可以的。」、愷笑了起來。「那你幹嗎每天一大早都要進教堂呢?」
邁克爾望著她,表現出心不在焉的樣子。看來,剛才說的那些話,他好像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一語不發。
在上午的什麼時候,康妮·考利昂總要領著她的兩個孩子走過林蔭道,來看看悄,同她聊聊天。愷很喜歡康妮,喜歡她那活潑的性格,喜歡她對哥哥邁克爾的偏愛。康妮教愷做義大利式菜肴,而有時還把她自己獨出心裁做出來的一手好菜看端過來讓邁克爾嘗嘗。
不過愷產生了一種感激之情。她知道,邁克爾修整面容,是違背他本人的意願的。他之所以委屈自己,就是因為她向他提出了那樣的要求。她是世界上唯一能夠使他違背自己的本意而行動的人。
考利昂媽媽聳了聳肩。「自從人家用槍打他之後,他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他讓邁克爾承擔了全部工作;他整天擺弄菜園子,管管辣椒,管管番前。好像他還是個農民似的。但話又說回來,男人總是那樣的。」
邁克爾勉強解釋了一下桑兒遇害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先是卡羅打了老婆康妮,接著康妮就打電話到林蔭道,而接電話的就是桑兒,桑兒接完電話就氣得瘋也似的沖了出去。因此,康妮和卡羅一直神經緊張地擔心家族中其他成員會責任她間接造成了桑兒的死亡,或者責怪她丈夫卡羅。但情況看來並不是這樣,證據是家族把林蔭道上的一棟房子交給康妮和卡羅,而且還把卡羅提拔到工會系統中的重要崗位上。而卡羅也改邪歸正了,不可酗酒,不再亂嫖,不再拚命想逞能了。近兩年來,家族對他的工作和態度都很滿意,沒有人因往事而責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