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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思寒

第一章 思寒

她居然睡在一間極盡富麗精緻的房內!全套紫檀木的傢具,黃金制的香爐,連床頭的帳子,都是用珍珠串成的。這……這是人間么?
在斗笠落下的一剎間,剛進這家首飾鋪子的一位公子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唉,這女孩兒方才一派天真純善,此刻一拿劍,可真兇得象個女殺手!朱公子心道,可懶懶倚樹站著,嘴上卻不輸分毫:「厲思寒厲姑娘,我想是你搞錯了,要知道,這玄武門外郊區樹林可是官地。你自然可以來這兒談情說愛,在下也自然可以來這兒晒晒太陽睡個午覺,誰也犯不著誰,是吧?又怎麼能叫『鬼鬼祟祟聽人壁角』?至於『當街摔個大馬趴』,那是在下自己樂意當眾表演,與我的『好身手』斷然無關。」
「對對,就算大哥不買,到時我們也可以買全套送你。」那一群人都是三十二十左右的年輕人,個個英氣勃發,挺拔偉岸,此時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調笑開了。
從小在江湖風雨中過來的她,幾時見過這等聲勢?
厲思寒早已聽得不耐,可目光已然少了幾分敵意,明白這個油嘴滑舌的貴公子顯然對自己沒有敵意。
「小寒,你收斂點,別惹全街人都看你!」身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皺眉,低聲呵斥,可語氣在抱怨之中又滿含愛憐之情。
小寒這才歡喜地展顏一笑,眾人只覺一陣風過,她已躍上壁間,輕輕摘下了那頂珠冠。動作之輕盈,姿式之美妙,直如迴風流雪。
「哼哼,一個臭捕快,難道怕了他么?」少女怒道。
大燮哲宗康德七年五月。京師。
因為他的左邊臉上,自額至頜,全部覆蓋著一張鐵制的面具。冰冷的鐵,掩著冰冷不動聲色的臉。而鐵的冷峻與堅硬,更將他那輪廓分明,英挺冷漠的半邊臉襯得不可接近。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厲思寒打量了一下這個從一開始她就不太注意的人。
終於,他又漠然宣告般地說道:「雪衣女,你從康德五年二月到七年六月,先後在泉州、臨安、漢陽犯下九起大案,盜去九戶富商珠寶銀兩價值共一百五十二萬七千兩。根據刑律,當處凌遲之刑——你認罪罷。」
小丁笑了笑:「今天早上,鐵面神捕在雲蓬客棧追蹤到了天楓十一殺手,好一場血戰!」
她沉住了氣,若無其事地喝了盞茶,又叫過小二結了賬,才不慌不忙地向樓上自己房間走去。每踏出一步,她都分外小心,在袖中的兩手也已扣滿了暗器。
這短短一段路,似乎長得出奇。
她已不再叫他「豬一隻」,因為她明白這個名字自然是假的——她本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就算是自己面臨生死關頭也不會開口求饒。然而事關義兄的生死,就算讓她做什麼都是肯的,何況只是求一個陌生人的援手?
「誰?」一聲厲喝,一道白光迎面疾射而來!
模模糊糊中,她聽到有很多人在外邊走動,有人在恭恭敬敬的稟告:「小王爺,這轎子……」
「什麼?」茶盞落地之聲,府尹的聲音裡帶著震驚,「這、這十一個魔頭……難道已經進了京師?神捕,這……這可如何是好?萬一有什麼差池,下官烏紗就不保了呀!」
迎著他的目光,鐵面神捕冰浸似的目光居然也泛起了一絲暖意,但轉瞬又逝。他毫無感情地冷冷反問:「我們不是早見面過了么?」
「鐵面,你除了這個明珠,又有何證據指明一定是我擄走她?」北靖王尖銳地反問,也隱藏著冷笑,「辦案要講究證據!何況我為當今三皇子,也不容你搜府,你還是別白費勁了!」
只略為一瞥,厲思寒腦子已經迅速地轉起來。經過剛才那麼一鬧,性格開朗喜歡結交江湖朋友得她,已有點想結交這個花花大少了。但當她一低頭,瞥見了他腰上一枚玉佩,目光陡然大變!
她手心已扣了一枚暗器,正在猶豫發與不發,聽得朱屹之笑了起來:「小丫頭,別那麼反應過火。我救了你,自然不會再害你。你不相信么?」
然而,這也是第一件讓他追查經年的案子,甚至到了現在,他都沒有把兇手捉拿歸案。
鐵面神捕臉色不變,哼了一聲,左手閃電般卸下肩上斗篷,一展一收之間,一股強大的吸力竟將所有暗器悉數捲入斗篷之中!
厲思寒心下釋然,又不由暗生感激,一抱拳翩然就走,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身問:「你叫什麼名字?」
「是!」左右一聲答應,架著厲思寒往外走。就在邁出房門的一剎間,一道白影掠過,只聽兩聲痛呼,兩名官差直跌出去。厲思寒只覺腰上一緊,身子已風一般地騰空而起。
待厲思寒回過神來,已過了好幾條街。那白衣蒙面男子仍不發一聲地挾著她飛馳,身法之迅捷,行走之隱蔽,讓一向以輕功見長的她也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羅羅嗦嗦一大堆后,居然還不忘笑嘻嘻加上一句:「至於你方才不分青紅皂白對我意欲謀殺,在下也就不告官了。要是一告官啊,那乖乖的鐵面神捕在京師一聽,『我的小丫頭』那『千嬌百媚』的腦袋可不保了!」
那位朱公子則一路往街當中落了下去,他大呼大叫,手舞足蹈,做足了聲勢。可那位青衣童子卻只笑了笑,彷彿毫不擔心自家的公子——他太明白這位武功還算可以的寶貝少爺只是在吸引那美女注意,惹她發笑罷了。
朱公子意外的怔了怔,高貴慵懶的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
過了一會,他緩緩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一件東西。
「鐵面,你聽我說,」北靖王的聲音突然柔和了起來,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其實,你對雪衣女的案子何必這麼認真呢?——你此次進京只是為了收捕天楓十一殺手,案子已結,又何必旁生枝節?」
青衣少年的眼裡掠過一絲光——
燈光明滅地映著他的臉。其實這位神話般的人物也很年輕,竟也只在二十六左右。燈光下,他的側面有一種震撼人心的魅力,臉部利落的線條非常英俊。
「唉,又是一個不懂女兒家心思的笨蛋!……」他在石上咬著九九藏書牙,恨不得一把把那個不懂風情的魯男子踢開,讓自己來替代。
但鐵面神捕卻遲遲沒有下令,只仍在那兒冷冷地看著她:「雪衣女,如果你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官府便可從輕發落。」
還是那位剛進門的公子。他還是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著頭帶珠冠盈盈落地的小寒,全然不顧那一行人又盯上了他,只一擊掌,贊了一聲:「宛若天人!」
「這倔丫頭哭得可真傷心。」朱公子也不由嘆了口氣——這,是她的初戀吧?第一次失去所愛的人,便會是這樣的痛苦。就像他當年……
鐵面神捕緩緩抬手,拔下那枚針,目光如冰,突然反手給了她重重兩記耳光!
「哼,我可不是什麼小丫頭!本姑娘……」氣沖沖的聲音。
鐵面神捕右手夾著這枚毒針,目光緩緩移到了她臉上:「拒捕傷人,罪加一等。立刻收入大牢,先抽五十鞭殺威!」
「哎呀!我要這個,哥哥你給我買嘛!」那白衫女子走入了一家鋪子,突地指著壁上的東西叫了起來,「就是這個,喏,左邊的,很漂亮吧?」
那麼這個看似花花大少的朱公子呢?又是何許人也?
後邊一行人此時也已到了店外,齊齊抬頭往壁上一望,不由轟然大笑。只見壁上掛著的是一整套女子嫁時衣飾,而那個叫「小寒」的白衣女子正指著那一頂珠玉綴的鳳冠嬌嗔。
然而,她錯了。
「公子,還不走么?」青衣童子這才整好以暇的點了一句,「你今天可是來給吟翠姑娘買首飾的,還買不買?」
也許是對方語氣里的關切讓她重新高興起來,那個少女嘻嘻一笑:「那,承俊哥哥你一輩子護著我好了,有你在,那臭神捕就奈何不了我了!」
小丁搖搖頭:「現在還不行,依我看鐵面一定還在雲蓬客棧。」
這一通驚人的爆發后,林中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靜得令人窒息。
來人抬起了頭,靜靜地仰頭望月,皎潔而寒冷的月光淡淡照在他臉上。
目送鐵面神捕走後,北靖王又在燈下獨自站了很久,一向睿智沉靜的眼中竟充滿了迷惘煩亂。他嘆了口氣,推開了東廂的門。
「涸轍之鮒,相濡以沫,相煦以濕,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在無人的時候,他那平日花里胡哨,油頭滑腦的氣質完全不見了,目中浮動的只有決斷和沉穩,將玉佩捏在手裡,眼神轉換——
皇子在冷笑,眼神銳利,那彬彬有禮的聲音里已沒有了方才對待友人的誠摯。
北靖王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面色不變:「不錯,人在我這兒,但我不會把她交給你。」
可……可實在是太倦了啊……
——朱屹之?!
那個青衣的少年從門外走了進來,不等他問話,已經坦然地回答:「是的,厲姑娘已經走了,小王爺。」
厲思寒一陣汗顏,赫然收起了手中的暗器,又不知怎麼是好,只有垂下頭,下意識地輕輕揉著自己的右耳垂,眼眶一紅,哽咽著問了一句:「那麼,朱……朱公子,你能救救我的義兄么?」她滿懷希冀地抬頭問,目中蓄滿了淚水。
「你……你究竟是誰!小王爺?這是你的府中?你為什麼要救我?」厲思寒心頭疑雲大起,厲聲喝問,一手又已拈上了暗器。
這一下變故忽生,眾人也不由失色。突見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電般掠過,只聽「叮」地一聲,懷匕落地!只見鐵面神捕已形如鬼魅般地到了門邊,扣住了厲思寒的脈門,反扭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則壓住了她的肩,以防她掙扎反抗。可他右手背上,也滲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珠。這是剛才他奪刀時被刀鋒傷的。
「我承認我變了,」金承俊截口道,「但只是我心中多了個弱蘭。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絲毫未變,仍是排在第一。」
「天下承平之佩?」她冷冷問,目光又恢復成了冰冷與敵視,明白了他的身份,「姓朱?……哼哼,朝廷走狗!」
男子的聲音沉了下來:「小丫頭,你千萬小心著點,鐵面他可不好惹——這絕不是開玩笑,懂么?我可不想看小丫頭才二十不到就被抓去,砍了你這千嬌百媚的腦袋。」
她語音清越動人,語一出口,更無法掩飾她女子的身份。
「承俊哥哥,你不喜歡思寒了么?」林子深處傳來一個聲音,分明是那日街中珠冠少女。那貴公子嚇了一跳,連睡意也絲毫不見了。
「你不是二哥!」她變了臉色,脫口驚呼——不錯,她方才進來時心緒悲憤,竟沒發覺地上的「死屍」其實不是她的兄弟!
「公子。」突然有人在身後喚道,是那個名叫小丁的青衣童子。
那男子輕笑,有些寵溺又有些無奈:「怎麼可能呢?這輩子有了弱蘭就夠我操心了,我可沒分身術!不過你有十一個哥哥,也……咦,小丫頭,你怎麼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她拉著那個黃衫男子欣喜若狂地喚了一聲,便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又哭又笑:「九年找不到你,他們都說你被人打死了,我才不信呢!我太高興了,太高興了……這不是在做夢吧?」
「看你的臉色,嚇得不輕吧?」一個調侃的語聲在咫尺之內響起。
想到這兒,她不由微微地笑了,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一邊想著,駿馬一刻也未停地在狂奔,將她帶離京城——要知道以鐵面神捕之精明,她已離京之事必瞞不了多久,所以萬全之策是儘快地溜之大吉。
「小……思寒!」金承俊的語聲中有真真切切的心痛與不忍,為她那句「承俊兄」。
這一次,她反身而走,頭也不回。
她本能地想到了立刻返身逃出去,可對義兄的掛懷又讓她不能只顧自身離去——她厲思寒絕不是個貪生怕死、不顧朋友死活的小人!
厲思寒心一下子被撕開,怔在了當地,只覺血衝上了腦際!
他蹙眉沉思之時,突地有人在門外低聲稟告:「小王爺,鐵面身捕到訪!」
——題記
這是她求生的最後一招,不到生死關頭,她從不輕用。這一次她也明白,就是殺了對九*九*藏*書方,可他仍可在一剎間震斷自己心脈——可她已然管不上這些,她要與他同歸於盡!
然後,與小寒同行的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全落到了他身上,看似奇怪,又似審視地看了一眼后,認定他不過是個普通路人之後,所有目光又齊刷刷回到了小寒身上——看得出,這女孩兒是他們注目和關愛的焦點。
「放心,事關一個姑娘家的名聲,在下有幾個腦袋,敢在人後亂嚼舌根?」朱公子仍是懶懶道,可眉目間的神氣卻鄭重之極。
他頓了頓,淡淡然加了一句:「鐵面那麼好的武功,我都能從他手中救走你。你要殺我……嗨嗨,不是我說你,還真是不太容易。」
又是一陣沉默。北靖王不再說話,臉上突陰突暗,變幻不定。顯然,鐵面神捕這句話打中了他的要害。
街上的人眼睜睜地看了一場戲,還沒回過神來便已經散了,不由嘆息。
厲思寒一下子從床上坐起,看見窗邊一個錦衣玉帶的貴公子正施施然回過頭來。外邊是白天,可室內卻用錦緞帘子隔開,瀰漫著馥郁的香氣,點了無數的蠟燭,彷彿星辰的海洋。
厲思寒回身,門已關上了,門口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正在血泊中緩緩回頭,用一雙比鷹隼還利的眼睛看著她。
那甜美的笑厴在她方才凄苦而冷漠的臉上綻開,宛如百花在冰川中怒放,讓人看痴了。其實,她孩子氣時遠比冷靜時可愛。
「蔡府尹,打擾了。」有禮但卻冰冷的聲音道。
小丁也怔了怔:讓這個雖表面花天酒地,其實卻城府極深的公子如此動容,會是什麼意外?難道是朝廷里又出了令他覺得棘手的變故?
「在下是為了追捕去年犯案的天楓十一殺手才來的。」
這一揚一退,宛如閃電疾風,實已是她畢生武學之精華!
——這個人所到之處,大燮所有官員沒有不心裏忐忑的,生怕自己平日做過的虧心事被抓住了把柄,從此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她右手一翻,一柄尺許長的懷匕已向腹中刺去——她已鐵了心,寧死也不願做這個人的階下之囚,她是誰?為什麼要忍受被生擒的折辱!
厲思寒從未見過鐵面神捕,可就在這血泊中的一瞥之間,她用銘心刻骨的仇恨記住了這個人、這張臉,在她兄弟的屍首旁邊!
他蹙眉,眼裡忽然閃過冷電:「我盡量把案子往後拖罷!只要能等到那一天……哼哼,世上就沒什麼我辦不了的事了。」
朱公子長揖到地:「表字屹之。」
「小丁!」他驀然明白了,立刻急喚。
同一時刻,同樣的名字也在另一個人口中吐出。
「很好。多謝神捕的提醒,在下會考慮的。」北靖王突地官腔十足,壓低了聲音,「只是,你先要問問,大理寺肯不肯替你把那本彈劾我的奏摺、遞到皇上面前?」
「王爺,你不能為了一個女子冒那麼大的險。」
一邊說,他一邊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可惜,沒親自見識一下鐵面的武功。聽城門來往的人說,今天早上足足死戰了二個時辰,鐵面才悉數收服天楓十一殺手。」
「你走吧!弱蘭是不是病了?那天你上街抓的葯還沒拿回去呢。你放心,我最討厭就是牽扯不清的人,」厲思寒淡淡道,驀地緩緩低聲道——「你若無心我便休。」
屋內的「死屍」們一個個躍了起來,圍在屋的各個角落,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只等鐵面神捕一聲令下,就要收網圍攻了。
「唔,原來這樣。」朱屹之鬆了口氣,負手沉吟了一會,又問,「出了什麼大事,居然讓上上下下如此震動?」
小丁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多情公子,一定又為女人的事操心了。
「小寒快別生氣,大哥當然買了!」中年人忙不迭地從懷中掏出大疊銀票,數也不數抽了幾張塞給老闆,「你還要什麼,儘管拿好了。」
——這個卑微的僕人,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見識武功!
京師府尹的府邸中,後堂簾幕低垂,密談剛剛開始。所有的下人都被摒退了,府尹看著出示了令牌的來人,臉色敬畏,帶著一絲不安和驚惶。
這時,門裡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低沉而寒冷:「我已在這裏等了你很久……雪衣女,你終於來了。」
到了一條僻靜的衚衕,他才停住了身,問一名早已在此等候的青衣少年:「轎子呢?」
「咦,你叫什麼?」厲思寒倒是越發好奇起來。
在放下轎簾之時,他拉下了蒙面白巾,微微一笑:「不錯,我是朱屹之。厲姑娘委屈一下,先找個地方避一下風頭也好。」
一時間,店內外所有旁人齊齊怔了一下——好美的女孩兒!
鐵面神捕如岩石一般冷靜的臉終於變了,一絲不易覺察的抽搐掠過嘴角,他仍鎮定地問:「那你是不惜為了一個女盜,與我翻臉成仇了?」
「承俊哥哥!承俊哥哥!」只見她飛奔進了一間藥鋪子,一把拉住了一位正在買葯的青年男子,又是歡喜又是驚訝:「我終於找到你了!」
江湖經驗已十足的她登時心下起疑,放緩了腳步。一種不祥的預感向她襲來,她已發覺很多陌生的客人出現在客棧中,而且有意無意地控制了全部入口!
「完了,那個小丫頭可別讓鐵面給……」朱屹之脫口驚呼,飛身向城中掠擊——他這次飛縱的速度,可謂是三年來之冠。
「就象你已經是名動天下的劍客,而你的小丫頭只是個女匪首?」思寒的聲音更銳,更冷,帶著一絲哭腔,幾乎已完全不是方才的小女孩樣了,「九年?九年很長嗎?可為什麼我想起以前的事就象還在昨天呢?你變啦……你不像以前那麼疼我了!」
「小寒,你什麼時候選好了如意郎君,大哥再買也不遲呀!」中年人笑道。
他聲音又恢復了以往一貫的冷漠無情:「北靖王,我知道你所謀者大,所以你不必為區區一個女盜,壞了十多年的大計——要知道,此時我若給大理寺奏你一本,讓皇上心裏對你有了疑慮,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屹之?」厲思寒念了一遍,怔征問,「好名字呀!有什九九藏書麼……」
對方朗朗的笑:「我知道小丫頭現在長大了,厲害著呢!你這兩年可沒少做驚天動地的事啊——不過最近小心點,鐵面神捕追查得緊。」
對方的聲音依舊是平靜的:「府尹放心,在下既然來了,自當保護京師平安——但望府尹大人讓在下在京師內自由行動辦案,必要時借些人手。」
他一句話還沒完,就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他飛起來了。
聽他的語氣,似乎這個威嚴不可及的神捕是他多年的好友。
「閣下……」她忍不住開口詢問,卻被對方用眼神阻止,她只好不問。
午夜的京城漆黑如墨,厲思寒此時已在城郊外縱馬疾奔,深秋的冷風刀子一樣地吹在她臉上,幾乎把她凍僵。
畢竟還是個女孩子家,她厲思寒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如果被人知道了自己被多年苦戀的人親口拒絕,這個臉可就丟得大了。
只知道自從他出現公門以來,接手的十九樁大案無一不應手而破。其中「翠屏山」一案中更是風頭出盡,不僅剿平了兩湖五大山寨,還把與此案有關的朝廷重臣許庭山依法論斬。令朝野風氣為之一肅。而他辦的第二十樁大案,就是一年前天楓十一殺手在福州犯下的連殺六名知縣、掠劫國庫糧倉案。
「不錯,這是靖王府——在下是當今皇上的第三子,封北靖王。」朱屹之見她不言語了,反而淡淡地自報家門。
「來的好快……」北靖王嘴角浮出一絲笑意,可笑容中又有著幾分喜悅。他回頭對厲思寒道:「厲丫頭,你放心,你人在王府,天王老子也奈何你不得,你放心休息罷。」
然後他放下了轎簾,回頭對青衣少年道:「小丁,去把街口的轎夫叫進來,回府。」
厲思寒微微搖了搖頭,在那個青衣的小丁前來遊說時,她是那樣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一半是江湖習氣使然,另一半卻也本自對那神秘的「豬一隻」的關心。畢竟,他是除了十一位義兄外,唯一愛護她、照顧她的人了。
「喜歡,我怎麼會不喜歡我的小丫頭呢?」仍是那俊朗男子的寬容笑聲。
林外有怪石數堆,那貴公子就往石上一躺,正好躺在一個可容身的石縫裡。午後艷陽甚好,而林中也寂無人到,正好小睡一番。
見那一行人到了前面,他才施施然一揖到底:「在下姓朱,京師人氏。敢問這位小寒姑娘貴姓芳名,家住何……」
待得事情商量完畢,從府中出來,已經是暮色四起。
這兒原來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她來送死!
他一身裝束華貴,可行為作風卻與一個市井之徒無異。
然而,出乎意料,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居然沒攔她。
小寒看也沒看他,自顧自在鏡前顧影自憐了好一會,才帶著十二分滿意的神氣轉過身來,笑吟吟地對那一行人道:「大哥,兄弟們,我們可以上路了!」
還未進入沉雪閣,北靖王已感受到了凌利的氣勢。這是鐵面神捕特有的氣勢。
朱公子幾乎要忍不住伸出頭去看看了,幸好,金承俊的聲音及時傳了過來,語音低了很多:「思寒,畢竟九年沒見面了……這麼長的時間,什麼都會有點變化的。」
朱屹之正在心不在焉地剔著燭火,懶洋洋的笑容帶了一些惡作劇的得意:「居然在轎中睡著了,真有你的。」
「朱屹之,朱屹之……」厲思寒猶自怔怔念了幾遍,突然大笑出聲,笑得彎下了腰,指著朱公子說不出話來,只反反覆覆叫著他的名字。
胸中熊熊燃燒的復讎怒火讓她恨不得衝上去與他同歸於盡,然而同時另一個聲音卻在喊,提醒她不是他的對手,必需要留下命來報仇!——她雙手緊握,滿手的暗器幾乎全嵌進了肉里,可她卻在飛快地思索著逃走的辦法。
——不,確切說,是半邊臉上。
腳步聲走遠后,林中又靜了下來。
鐵面神捕用冷郁而鋒利的眼光審視著她,似乎並不急著動手,而想讓罪犯在束手就擒之前多承受一些恐懼和壓力。
「你說什麼!」金承俊聲音這才變了,「小丫頭,別鬧脾氣了!」
他一開口,厲思寒震了一下,脫口而出:「你是豬……」白衣人不等她說完,反手封了她啞穴,順手把她塞進了街角早已停好的軟轎中。
「是!」門外的人應聲離去。
「哎哎哎,我勸你別動不動就象只刺蝟,豎起全身的刺對你的恩人……」朱屹之頭也不回,調侃,「要知道,可是我把你從鐵面那兒搶回來的。」
「豬一隻?對不對,就是豬一隻!」好不容易緩過了氣,厲思寒歡呼似地叫了起來,滿臉雀躍,「你叫『豬一隻』!哈哈哈!」
咫尺的距離,閃電的速度,世上沒有人可以避開這一枚冷魂針。
「喂,小……公子,該走啦!」站在那位公子身後的一位青衣童子忍不住提醒道,同時拉了拉正發痴的公子。那個公子還是沒反應。那一行人已來到了門邊,可那公子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面對著主上的暴怒,他的語氣卻是平靜:「這事做下屬的本不當過問,可為了三皇子的大計著想,小丁只能私下勸說厲姑娘離開京師,走得越遠越好。幸虧她也是個有心氣的女子,二話不多就答應了。」
「倒也沒什麼意外。」小丁一身青衣,可眉目間神色卻甚為高傲,似也不是普通的下人,「聽說上午京師出了大亂子,不但府中被驚動,連朝中都驚動了!——曹尚書與李侍郎他們都脫不開身,所以無法前來。」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鐵面神捕目光已亮得怕人,眉間隱隱有怒意,「北靖王,我知道你向來重女色,可此人是朝廷重犯,切不可貪花誤事!」
「什麼『名花』!」青衣童子冷笑,言辭鋒利,「公子,你難道還看不出來,這一伙人正是有名的朝廷欽犯『天楓十一殺手』?至於那女子,與他們走在一起,不是盜就是匪,還說什麼『名花』?」
說到最後一句,她臉上已經泛起了紅霞。
並不是說她有那麼傾國傾城、難描難畫;也不是說她容色如何美絕人寰,九*九*藏*書天生麗質。只是她雖有著看似不出眾的五官,可這毫不起眼的五官一旦組成了這張臉,卻莫名地洋溢著奇異的吸引力,彷彿一個顧盼、一個舉手抬足之間都有明麗爽朗的風姿。
他究竟是誰?
厲思寒面色慘然,突地長笑一聲,厲聲道:「鐵面,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為什麼嫁人才可以戴這個?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小寒嘟了嘴,賭氣地從腰間解下荷包,「大哥不買,我自己買了!」
他仰頭望月,目光波瀾不驚,直奔夜色中——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小丁。」他收回了遐想,蹙眉問,「曹尚書他們怎麼沒來?出事了么?」
可這睡意剛起不久,就被幾個高聲談話打斷了。
可在他被這麼一阻之時,厲思寒已然飛退一丈,背心一撞上了門。就在她欲破門而出地一剎間,她陡覺左足一緊,已被人一把抓住。她想也不想地反足踢出,正中手腕。那隻手放開了,可她無法繼續飛掠,一個踉蹌落在了門外。
「對,這厲害的傢伙一向精細,怎麼會忘搜查餘黨,守株……糟了!」朱屹之笑容陡然一斂,脫口驚呼,「這回完蛋了!」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你走吧,」厲思寒突然開口,聲音凄苦而又淡然,「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他下手真重,厲思寒整個人被這兩掌打得直飛出去。在落地之前,幾名官差一擁而上,兩個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她無力反抗,因為鐵面神捕在打她之時,已閃電般地封了她的麻穴。否則,以她的倔性子哪會善甘罷休?
厲思寒聞言一怔,氣勢消了大半,到底是受人恩惠,不得不低頭。
「唉……又得浮生半日閑呀!」出得玄武門來,環顧周圍市郊,一位錦衣玉帶的貴公子伸了個懶腰,「小丁,你去前面等人,我就先在這兒睡個覺罷。」
厲思寒霍然抬頭!她不想方脫虎穴,又入狼窩,眼前這個朱屹之,正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三皇子!
厲思寒在他說話之時,已默自運氣蘊神,在他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冷笑一聲,雙手齊揚,滿把的暗器已雨般灑出;同時她雙足一頓,人已向門外飛退。
「甚好——厲姑娘如此識大體,令兄的事王爺一定儘力幫忙。」
中年人被她死拖到店中,抬頭一看壁上,也不由大笑:「小寒要這個幹嘛?小寒,這麼快就急著嫁人了?」
那白衣女子小寒仰頭看著壁上那頂鳳冠,居然並不還嘴。但她一直仰著頭,不期然頭上斗笠便滑落了下來,絲一般的秀髮落了滿頰,一張明艷照人卻帶幾分嬌橫的臉也露了出來。
第二天破曉,熱熱鬧鬧的京師仍同以往一樣開始了新的一天。
這是半張冷峻嚴厲的臉,線條鋼硬得有如那另一半鐵鑄的面具,一身黑色勁裝,同樣顏色的斗笠——這些標誌正是所有黑道人見之喪膽的。
「小寒,怎了?」幾個站得近的同伴齊齊失聲問。小寒不答話,眼中湧上了淚水,突地向街中狂奔過來。所有行人忙讓了一條路——給這個女子撞到可不是玩的。
「我不是什麼小丫頭!我早說過了的!」厲思寒有些暴怒地衝口,稍稍停了一下,才又道:「我不會甘心只做你的朋友的,如果還跟著你,每次看到弱蘭我都會覺得生氣,以後不知道又要鬧多少場——我找了你九年,也累了。承俊兄,既然這樣,還不如就當作不認識罷。」
秋後的午陽照著他的臉,熱辣辣地疼。他伸了個懶腰,坐起了身。
從郊外回來,厲思寒一踏進下榻的客棧就覺得氣氛不對——屋裡雖經修復和掩飾,還有打鬥的痕迹,而棧中又多了好幾個面生的小二!
鐵面神捕眼色也變了,他只來得及微微一轉頭,針已到了!又是「叮」的一聲,針竟射在了他半邊鐵面之上,插入了少許——若不是他有這個面具,他早已斃命!厲思寒絕望了,是上天不讓這個惡魔死?
她在這一日之內歷經憂患恐懼,此時心下一寬,一陣倦意襲來,她竟放心的睡去了。
那青年男子先是一怔,再低頭看笑得滿臉淚珠的小寒,欣喜與驚訝同樣漫上了他的臉。他撫著她的長發,同樣寵溺地低語:「不是做夢,小寒,不是做夢的。我的小丫頭的的確確和我在一起。唉……都長這麼大了……」
果然,少爺落地的姿勢雖不雅,卻毫髮無傷。
「又是你?朱公子好身手,怎麼會當街摔個大馬趴,這會兒又來鬼鬼祟祟聽人壁角?」厲思寒目露殺氣,冷冷譏誚。
「諒你也不敢!」她冷冷拋下一句,「錚」地一聲收劍歸鞘,回身就走,欲走時她又回身,故意裝出一臉殺氣,冷冷警告:「給我記住,要是你對別人說了今天你在這兒聽到的話,我……我一劍殺了你!」
她嘴角卻浮起了一絲笑意,帶著傲然和絕決。
「排第一?」朱公子聽到那已冷得完全不象思寒的語聲問,「那弱蘭又排第幾?」
朱公子從一數到十,那驚天動地的哭聲便響徹了整個林子。
是誰的血流在這兒?她不敢去想,她只希望是敵人的。
「也排第一呀,」金承俊朗朗一笑,輕聲安慰這個少年時最好的夥伴,「只不過另起一行而已。你想,朋友和愛人是不能比較的,對吧?」
過了很久,才聽到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周圍的人只見眼前一花,兩條人影乍合又分,鐵面神捕退了一步,那白衣人已挾著厲思寒以不可思議的身法遁去。官府中人不由自主地想追上去,卻被一聲斷喝止住:「不用追了,回府中待命!」
「你有沒有搞錯?」朱公子百忙之中罵了一句,足尖絲毫不怠慢地在石上一點,整個身子如離弦之劍般擦著劍尖向後避了開去。他的身形快如閃電,居然避過了這猝及不妨的一擊!
這時,眼前黑暗壓頂,是鐵面神捕追了上來!
名貴的衣料,精緻的手工,左手中指有漢玉斑指一枚——嗯,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目中神蘊內斂,右手掌心指節略為粗糙——是個武林高手,還習慣用右手;天庭飽滿,直鼻劍眉,英氣九_九_藏_書勃勃,卻又帶著一絲玩世不恭……他到底來這個荒郊野外幹什麼?難道真的是來曬太陽?
這時,只見那一直抿嘴笑看著這邊的少女臉色一變,收斂了笑容。
那是個比冰更冷,比鐵還硬的聲音。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來了一行遊客,看似貌不驚人,但所過之處,都引起了市人的竊竊私語——原來走在前首的白衫人,雖是戴了范陽笠,可回顧言談之間,分明是個女子。其時朝野之內外禮法之防甚嚴,象這般女子在外公然拋頭露面,自然難免被人議論。
朱公子苦笑,提醒:「可在下……姓朱。」
其實是那一行人中的一位不等他羅嗦完,已伸手把他拋了出去。門口空了出來,那少女嫣然一笑,先走了出去。
一張口,一道寒芒如流星細雨般射向鐵面神捕!
眾人退下,只留下鐵面神捕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哪裡哪裡。不知神捕此次來京,又有何貴幹?」
小王爺?她倦極之中還是警醒的,又恍惚憶起了那枚天下承平的玉佩。
「若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厲思寒不再多問,又轉身欲走。
「嗚嗚——承俊哥哥不喜歡我了!承俊哥哥變啦,不象以前疼思寒了……討人厭死了,思寒不想再見你了!」厲思寒放聲大哭,哭得肝腸寸斷。
待得他緩了口氣,只見一丈開外的溪石上一個白衫少女手彈長劍,冷然又無不敵意的斜覷著他,淚水還沒幹的眼睛裡帶著殺意。
朱屹之也不生氣,只微笑著欣賞她的歡樂。
「不不不,」朱公子忙忙解釋,浮現出一絲苦笑,「不是不便。只是……只是在下之名,實在……實在讓人見笑。」
「厲姑娘!」朱屹之不由脫口喚道,可隨即又倚回了樹上,閉目嘆息了一聲,右手除下那枚玉佩,看了看收入懷中。實在是不該把這個東西露出來呢……可是,那個小丫頭的眼睛也太尖了一點吧?不愧是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盜。
厲思寒恨恨抬頭看著這個人,目中已忍不住湧上了淚,驀然,她橫下了一條心——
「高公子,你放心。我厲思寒從不做別人的累贅,如果我留下有礙王爺的大事,我立刻離開,而且天明之時一定會在三百里之外。」
當她推開門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門口躺著的屍體——二哥蘇湘血淋淋的屍身。然後,是六哥,七哥,十一哥……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地上全是殷紅的血——她兄弟的血!
那位姓朱的公子這才回過神,面色沮喪地自語:「唉,我真是薄命,名花竟已有主!」
她捧著那頂嫁娘的珠冠,盈盈一笑:「我什麼都不要啦,只要這個!」
鐵面神捕目光一陣波動。他明白,自己其實已付出了極其昂貴的代價。
這張臉,就是大燮眾口相傳的「鐵面」,而這個人,也就是天下百姓心目中已接近於「神」的存在——天下人都喚他為「鐵面神捕」,至於他究竟姓什麼,叫什麼,甚至大約多少年紀,從何而來,都無人知曉。
鐵面神捕的目光閃了一下,也許久沒說話。
然後又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很低很低的哭聲,還雜著分辨不清的低語和啜泣。
醒來時,她忍不住嚇了一跳——這是什麼地方?
推開門,房中人應聲回頭。冷冷的臉色如鑄鐵般冷硬,見了他也不動聲色。
這時,又有人輕輕讚歎了一聲。
金承俊一下子慌了手腳,忙忙地拍拍她,卻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開,不由詫然:「我對你怎麼不好了?我還是你的承俊哥哥啊——就算以後不能象九年前天天陪你,可你還有十幾位義兄呢!」
「去死吧!我不要什麼兄長,我有十一個哥哥,夠多了!」厲思寒大喊一聲,對他的遲鈍已忍無可忍,一邊哭一邊罵,「從小到大,你都是我一個人的!憑什麼弱蘭就把你搶走了?我……我不甘心!」
這時,那與小寒同伴的一行人突然變了臉色,匆匆上去對兩人一番低語,很快小寒便放開了那個人的脖子,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可眼睛卻是看著街中朱公子那邊的。一言未畢,一行人連同那買葯人都匆匆走開了。
朱屹之眉頭皺了皺:「鐵面這傢伙一年多沒見,武功又高了很多嘛!這次他來京師,也不來見見老朋友,真是的——現在他的案子也辦完了,咱們這就去找他喝幾杯。」
厲思寒兩隻手手心全是冷汗。突然,她臉色變了:血腥味!
到了二樓,此地打鬥的跡象更明顯,她甚至在一處隱蔽的牆角看見了五哥凌克明所用的暗器子母鏢和七哥用的鐵算盤珠。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心也一分分下沉——四周都寂無人聲,客房一扇扇門緊閉,空空的走廊上,只有她腳步聲空寂而單調地響著。
「這自當從命。神捕,可全拜託了!」
定神一看,發覺方才阻她的,居然是已死在門邊的二哥凌克明!
北靖王一怔,裝作不解地看著他。
「今天下午在雲蓬客棧,有一個人從我手上擄走了一名女盜,」鐵面神捕緩緩攤開手,手心一顆桂圓大的明珠璨璨生輝,他的聲音更冷,「北靖王,你外衫上的扣子少了一顆!」
「好丫頭!」朱公子幾乎忍不住要為她喝起彩來,「有骨氣啊!」
厲思寒面色一變,正待發聲,北靖王已吩咐:「讓他在沉雪閣坐一會,我馬上便來。」
朱公子苦笑,每個人想通了后都有這種反應,只是這個女孩兒的反應未免也太大點。
美輪美奐的房內燭光如晝,但是,燭下已經沒有了那一個人。
北靖王在燈下看見她盈盈欲泣的神色,心下一軟,收起了一貫的輕狂,皺眉:「你義兄的事,我一定儘力而為。不過……天楓十一殺手犯下的案實在太大,我也保證不了——何況又是鐵面這小子經手辦的案子。他辦的哪一件案子,兇手不伏誅的?」
「鐵面,你這小子怎麼現在才來看我?」北靖王依舊笑得開朗而又真摯,目中洋溢著老朋友般的問候,拍了對方一巴掌。
厲思寒心下反而一陣輕鬆:這個神秘的「豬一隻」雖不知是何方神聖,可在他手中總比落在那鐵面魔頭手中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