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算順利吧。」我也坐回了似乎是專屬於我的沙發。
我也許仍然會寂寞，但我絕不孤單。
「咦？這麼說，妳也看到紙條了嗎？」
「沒問題。還有我浴室地板上的水管也不太通順，你順便幫我看看。」
「他的名字很好玩，吳馳仁念起來就像無此人。」
少壯常常走樓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妳沒看到電梯門口的字條嗎？」
「不。這是競選台北市長的口號。」
然後她又拿起毛巾，繼續擦拭頭髮。
「我不嚴肅。我現在只是個肚子很餓的人。」
「妳有吸把嗎？」
「幹嘛這麼說？」
我吃了一口后，疲憊的身心終於放鬆，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什麼是吸把？」
「你怎麼知道？」
「我不會覺得義憤填膺、同仇敵愾。我只會覺得，那一定很臭。」
我看著廚房內的葉梅桂，這個即將跟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的女子。
「不是這個。是關於水利工程的……」我有點支支吾吾。
「這……」
而且愈貴的車牠抬腿的次數愈頻繁。
「哦，你很厲害嘛。這是水利工程嗎？」
牽著小皮來到樓梯口，想到還得爬到七樓，我不禁雙腿發軟。
這讓我產生我跟她是一家人的錯覺。
而我如果也想坐下，就會坐在她的左前方，靠陽台的那張沙發。
為了捍衛我的專業尊嚴，我不禁站起身，激動地握緊雙拳：「而防洪、供水、灌溉、發電、蓋水庫、建堤防等等都是水利工程，這難道不博大精深？」
她沒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那時夜晚麵攤上的面，總覺得特別好吃。
「嗯，當然有看到。」
「肚子餓了嗎？需要我煮碗面給你吃嗎？」
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雙寂寞的眼神；但我相信，像玫瑰般嬌媚的眼神，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葉梅桂笑一笑。站起身，往廚房走去九_九_藏_書。
到了捷運站后，牠坐在入口處的階梯前，吐著舌頭喘氣，看著我。
房間很乾凈，東西也不多，並沒有我想象中的花和布偶之類的東西。
她的房間是套房，比我的房間大一些，即使扣除浴室，也還是稍大。
「妳試試從樓下跑到七樓看看，我不信妳不會喘。」
淺藍色窗帘遮住的窗戶，正對著屋后的小陽台。
「哦，是這樣呀。那你也是嚴肅的人啰？」
清出幾團毛髮后，浴室的排水管就暢通無阻。
然後我回到我房間，拿了一柄螺絲起子，旋開浴室地板的排水孔蓋。
「太好了！」
「字條？」她停止雙手擦拭頭髮的動作，轉頭看著我，說：「是不是寫著：奈何電梯又故障，只好請您再原諒。
「今天上班順利嗎？」葉梅桂還在客廳。
「加油哦，偉大的水利工程師。」
「這……」
爬樓梯回七C時，心裏也想著何時會再有人陪我吃面？
「可是……」
葉梅桂也站起身，往房間走去。我尾隨著她，進了她的房間。
「我聽到了呀。」
她似乎很驚訝。
「幫人洗澡可不是水利工程。」
小皮對車子的輪胎非常有興趣，總喜歡聞一聞后，再抬起腳尿尿。
「我說，我還沒吃飯。」我只好再說一次。
「所以電梯沒壞。」
葉梅桂打亮了浴室的燈后，便坐在床邊，雙腳在空中晃啊晃的。
「怎麼了？」
因為我可以擁有夜玫瑰的眼神，還有小皮。
我又摸了摸鼻子，到巷口的便利商店買一隻吸把，再爬樓梯回來。
「吳媽媽小孩的名字，就叫吳馳仁。」
「以後再告訴你。」
「你幫我修好馬桶，我就承認水利工程是博大精深。」
「妳一定只是偶爾這樣做。而且妳也會順手將頭髮丟入馬桶衝掉。」
有了這隻吸把，再加上我靈巧的雙手
九-九-藏-書，很快便排除了馬桶的堵塞。
「那妳問我吃過飯沒，豈不在耍我。」我小聲地自言自語。
「喂！」
葉梅桂啊，妳應該要像妳說的那樣，是一朵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而不是總讓我聯想到寂寞這種字眼。
「哦……」她似乎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水利工程真是歷史悠久、博大精深呀！」
我離開她的房間，隨手把門關上。
「不。這碗面很好吃。」我回答。
「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寒暄嗎？」沒想到她耳朵真好，還是聽到了。
如果葉梅桂在客廳，她一定會坐在中間三張沙發的中間。
「以後洗頭時，記得洗完后要把排水孔蓋上的頭髮清乾淨。」
「我不是。你今天幫我這麼多忙，煮碗面給你吃是應該的。」
「還沒。」我剛剛忘了順便買飯回來。
「那什麼？還沒吃飯就趕快去吃呀。」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擔心以後該如何適應台北人的口味？
「你的工作性質是？」
我摸了摸鼻子，爬樓梯下樓，到巷口麵攤吃了一碗榨菜肉絲麵。
「柯志宏！」葉梅桂的聲音從她的房間內傳出來。
「嗯。」
「六樓吳媽媽的小孩，正在學書法。」
「這我倒是沒注意到。」
「電梯壞了嗎？」葉梅桂似乎很疑惑。
「那跟這個有關嗎？」
「我在工程顧問公司工作，當個副工程師。」
「謝謝你。」
「呵呵……」她竟然笑個不停：「想不到吧。」
我試沖了一下馬桶，還好，堵塞的情況並沒有我想象中嚴重。
「開什麼玩笑？水利工程歷史悠久、博大精深，妳叫我用來修馬桶？」
靠窗的書桌很大，似乎是由兩張書桌拼成，書桌上還有一台計算機。
「喂，這玩笑開大了吧？」
「好吧。不過修好后，妳要承認水利工程是博大精深喔。」
「水利工程是嚴肅的，九*九*藏*書因為我們不能拿民眾的生命來開玩笑。」
牠似乎有固定的行進路線，我也就任由牠帶我四處亂走。
「我浴室的馬桶不通，你幫我修吧。」
「我以為妳是學烹飪的。所以我想我得說上這一句，妳才會煮麵。」
「哦？這是水利工程師的信條？」
我猜那是葉梅桂的頭髮，和小皮身上的毛。
這個捷運站在我早上來時很擁擠；晚上八點回來時，卻讓我覺得孤單，和不可名狀的寂寞。
葉梅桂剛洗完澡，坐在客廳的沙發，拿一條紅色毛巾擦乾她的頭髮。
葉梅桂把毛巾擱在茶几上，理了理頭髮，笑著說：「這是我們這棟大樓的幽默感哦，你只要看見有人在爬樓梯，就知道他不是這裏的住戶了。很有趣吧。」
「哦。」
我本來覺得有些窩囊，但是看到葉梅桂的笑容后，就無所謂了。
回程時，小皮的路線跟我下班時一樣，但我已不再對自己感到陌生。
她探身進衣櫥，衣櫥開啟的門遮住了我的視線。
看來小皮應該是可以作為某種價值觀的判斷指標。
「幹嘛？有這麼誇張嗎？」
「從大禹時代就有水利工程，難道歷史不悠久？」
「所以我們一定要做好排水系統，努力防止台北淹水，以確保市民身家生命財產的安全！」
「說得好！」我左手拿螺絲起子，右手拿吸把，拱拳道：「告辭了。」
葉梅桂探頭出來，對我微微一笑，神情終於又像朵夜玫瑰。
我話還沒說完，小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於是興奮地跑到我身邊。
這間浴室比我用的那間浴室略小，但卻有個浴缸。
「這麼巧？那你是念水利工程啰？」
「因為這也是馬桶堵塞的原因。」
她問了一聲，然後收起在空中晃動的雙腳，站起身。
我走出了葉梅桂的浴室，叮嚀她。
「喂，去幫我修啦。」
「你胡說什麼！九九藏書幫我帶小皮出去走走。」
我知道我即將歸屬於這座城市，而這個捷運站也會是我生活的重心。
「妳是認真的嗎？」
那碗面很難吃，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味道很奇怪，難以下咽。
我隨便吃了幾口，就付帳走人。
「一言為定。」我站起身。
「那妳怎麼還能坐電梯？」
「喂，我修好了，妳該怎麼說？」
「哦，是這樣呀。」她轉頭看著我：「看不出來你是工程師。你是什麼工程師？」
如今只剩我一個人孤單地坐著吃面，而且老闆也不會多切顆滷蛋請你。
「夜玫瑰」〈4。3〉Byjht。我走回客廳，坐在我的沙發，打開電視。
沒多久，葉梅桂端出了一碗榨菜肉絲麵。
沒想到小皮吠了一聲后，就往樓上衝刺，我不得不跟著往上跑。
她聽到我的回答，並沒有任何反應，似乎也不準備再說話。
「水利工程師。」
打開七C的門時，我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很認真呀，去幫我修馬桶吧。」
我看了看她，雖然是一副很白目的樣子，眼神卻依然像乾枯的深井。
「不會呀，這棟大樓的住戶都知道。大家還誇他毛筆字寫得不錯呢。」
「電梯一直很正常呀，從沒壞過。」
葉梅桂笑了一下，然後打開衣櫥。
我慢慢移動步伐，到我的沙發，坐下，喘了一口長長的氣。
「你如果也修好水管，我還會承認水利工程是歷史悠久哦。」
因為我又看到了一朵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
「歷史悠久和博大精深是用來形容中國文化，而不是形容水利工程。」
「電梯壞了啊。妳不知道嗎？」
「我現在要洗澡，所以請你幫我一個忙。」
「這是寒暄嗎？」
「我下班回來時就壞了。」
「烹飪這門學問，真是歷史悠久、博大精深啊！」
以前在台南時，加完班后，同事們總reａd.９9ｃsw•cｏｍ會一起到麵攤吃完面再回家。
結果小皮行進路線的終點，是捷運站。
「有電梯不坐，幹嘛爬樓梯？水利工程師喜歡爬樓梯鍛煉身體嗎？」
「你大概沒看仔細吧。字條右下角會署名：吳馳仁敬啟。」
「對啊。念水利工程當然做水利工程師，難道去當作家嗎？」
「算是吧。很多城市淹水的原因，是排水孔的堵塞所造成，而且排水管路內也常會有雜物淤積，需要定期清理。否則即使再多埋設幾條排水管或是把排水管加粗，也無濟於事。」
「怎麼了？」
「是嗎？我今天有坐電梯呀。」
「有趣個頭！我今天已經來回爬了三趟樓梯！七樓耶！」
回到七C，我也氣喘吁吁。
「身為水利工程師，看到自己室友的馬桶堵塞導致水流無法暢通時，你不會覺得義憤填膺、同仇敵愾嗎？」
但是現在看它，心情就輕鬆多了。
「那妳念的是什麼歷史悠久、博大精深的學問呢？」
「吃過飯了嗎？」我剛坐下，葉梅桂就問我。
「是啊。」
我的呼吸終於恢復正常。
我只好牽著小皮下樓，出了大門口，反而變成小皮在牽我。
「就是……算了，我下樓去買。」
「這麼說的話，我第一次到這裏看房子、和搬家那天，電梯也沒壞？」
「我有呀。」
「可是……」
「那……」
於是我在心裏默念：「小皮啊，請你像命運一樣，指引我的方向吧。」
我很想跟她說，不必道謝，因為我已經看到了夜玫瑰般的眼神。
「怎麼了？在生氣嗎？」葉梅桂嘴角還掛著微笑：「歷史悠久、博大精深的水利工程沒讓你學會幽默感嗎？」
她的背後散著新乾的頭髮，嘴裏輕聲哼著歌，似乎很輕鬆自在。
「笑什麼？是不是很難吃？」她問我。
我不必再擔心該如何適應台北人的口味，以及是否會再有人陪我吃面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