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彷彿是一盞指明燈。琵琶公主秀眉一蹙，冷笑：「怎麼，她居然還沒有死？」她躊躇了一會兒，咬了咬牙，摒聲斂氣地聽清了鼓聲傳來的方向，舉起弓，向鼓聲傳來之處一箭疾射過去。

昨夜的鼓聲，如一盞長夜孤燈，給瀕於絕境的大宋兵馬生的希望。那鼓點的節奏，敲擊的正是那一曲《十面埋伏》！他聽過未央郡主彈過這一曲。他聽得出在谷口擊鼓的人正是她。

狄青低頭看她，目中亦含了淚。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

「雪鴻！」他大喊一聲，撥過馬頭向谷中疾馳。

未央郡主倚在他肩上，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微微喘息了幾口，低低：「我……我突然覺得很冷……」她單薄的身體，已如風中的枯葉一般發起抖來。

黑暗之中，鼓聲果然中斷了！

突然，又一聲弦響，另一支箭閃電般射到！雙箭對擊，雙雙落地！

「狄青！」左賢王坐擁大軍，俯視山谷中惶惶不安的宋軍，大笑，「你一向號稱疆場無敵，不料也會有今日吧？怎麼樣，投降吧！」

狄青這時才發覺自己的戰甲上有多處血痕，雙肩、左肋、后腰上都受了傷，鮮血從傷口汩汩湧出。他剛才瘋狂般地砍殺，竟渾然不覺疼痛。

他撇了馬，登上了那陡峭的山壁。全身上下的傷讓他幾乎失去知覺，可他仍以長劍拄地，一步步地踏著積雪走了上去。登上了谷口那險峻的山頂，他的目光一亮！

狄青又一次回顧西南方向，心知丁寧未必能馬上趕到救援，而自己以區區幾千人馬和契丹十萬大軍對峙，今夜只怕是凶多吉少。他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逼人，映著那猙獰可怖的青銅面具更是令人膽戰心寒！

狄青再一次舉頭四顧，驀地舉弓，「唰」地一箭射去，峭壁上左賢王頭頂上那一串燈籠應手而落！他方才就已注意到了這串唯一的燈籠是契丹的指明燈，谷中的宋軍往哪個方向沖，燈便指往哪個方向。是故敵我兩軍雖然都處於黑暗之中，宋軍的動向卻完全處於契丹的掌握之中！

「不可以……你決不……不可自毀……前程，我……我不想……不想攔你……你的路。若是……若是……千年之後，史冊上……有你的……名字，我……我會……很高興。」她嘴角微現笑意，斷斷續續地道，說一句，喘一口氣，「丁寧……丁寧是個……很好的人，我、我能嫁他，也是……福氣。我不想……為將軍府……和郡王府……丟臉。」

他無暇去想個人的事，傳令下去：「左軍與右軍各自結成青龍陣，擋住兩側敵軍進攻，前後軍互變，后軍緩緩移出谷口，找一個空曠的地方再戰！」他明白此地地勢兇險，敵方居高臨下，勢如瓮中捉鱉，對宋軍不利至極。

「雪鴻。」狄青緩緩拉下了面具，凝視著她，目中的冰在化去。他已壓抑了太久。

琵琶公主眼中充溢了殺氣！她一跺腳，又是一箭射去https://read.99csw.com。但是這一次，鼓聲只是略略頓了一下，又繼續緩緩地響起。雖然緩慢，卻極其堅定有力。她長嘆了一聲，神色黯然地收回了弓。

「那好，」左賢王右手一揮，軍士架出了一名紅妝少女，微微冷笑：「那你連老婆也不要了嗎？」

狄青領著一騎精銳四處衝殺，試圖找出山谷的入口。可在茫茫黑暗之中，兵慌馬亂，一時間又如何找得到？戰甲上已濺滿了鮮血，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了下來，但在塞外入夜的奇寒之中，又馬上凝成了冰渣。他身邊的將士不斷地倒下，幾個來回，一行騎兵只剩下了十多人。

「各人搭箭上弓，拉滿勿發。」他一字字下令。宋軍聽見將領毫不驚慌的語聲，心下稍安，紛紛立住了腳，引弓欲發。此時，契丹方面的箭矢滾木，仍不斷地從壁上攻下，宋軍傷亡已過半。

狄青用力咬牙，雙手發抖。畢竟，五兒是他名義上的妻子，照顧他母親多年，為狄家吃了很多苦。如今，她沒有等到夫榮妻貴、坐享榮華的一天，便血染沙場，怎能不讓他心中愧疚不已。

這時，突然四壁上的火把一齊熄滅，谷中一下子變得漆黑。宋軍的火把已漸漸燃盡，谷中地方狹小，又伸手不見五指，軍隊一旦遇到了攻擊，必將自相踐踏而死！

丁寧臉色亦是一變，心知一定是出了大事。可只一遲疑，他又回過頭去：「馬上急行軍！」他頭也不回的跟上了追擊契丹的大軍。他是統帥。

「雪鴻，我愛你。」他聲音微顫卻義無反顧地說，「從第一次在溪邊見到你起就愛你——可你不覺得這很可笑么？一個馬夫、囚犯，憑什麼對一個郡主小姐抱有非分之想？何況以我的身份，上有高堂，又有了妻子，又怎能容我有逾禮之想？」

狄青正不知往何處衝去，忽然之間，竟隱隱聽到了一陣鼓聲！好熟悉的節奏！……是什麼？

「唰」地一聲，左右軍士拔出長刀，架在了五兒的頸上。五兒何曾見過這種場面，當即嚇得「哇」地哭了出來。左賢王有些得意：「狄青你枉稱英雄，怎麼你的老婆竟這麼不中用？」他頓了一下，繼續揚聲道：「狄青，本王聽說你出身貧賤，曾為馬夫。你們漢族有一句古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忍心見她被亂刀分屍嗎？」

「將軍，地勢兇險，伸手不見五指，辨不清谷口在何處！」后軍的首領馳馬來報。這時，外圍的左右兩軍以弓箭與契丹軍對射，箭矢也漸漸用完。軍情如火！

可及至她再次以未央郡主的身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她已是快要成為將軍夫人了。

戰場上的相逢，兄弟般的戰友之情，讓兩位男兒也不由熱淚盈睫。但倆人都沒有浪費時間，丁寧很快恢復了常態，用極為簡潔的話語問明了戰情，與狄青商量了幾句，馬上確定新的部署。

九-九-藏-書鼓聲在西南方。

他看到了一面軍鼓，一半埋在雪中的軍鼓！鼓的一面，牛皮已被擊破。可見擊鼓的人下手有多重。

狄青急忙下令：「原地停下勿動！取盾護衛，引弓準備作戰！」話音未落，只聽得「颼颼」聲如雨而下，千萬支箭從峭壁上射了下來！耳邊立即響起了一片呼號慘叫之聲，宋軍在毫無還手餘地的情況下受襲，登時亂了陣腳，軍士們在躲避如蝗的箭雨時，又分不清方向，一時之間陣勢大亂，個個爭先逃命。

「我不知道這一來你是否更加為難，但……你知道我必須帶她回來。」丁寧道。

燈一旦射落，契丹軍也失去了目標，谷上谷中一起陷入了混戰之中。

狄青回頭下令：「大家往西南方，全力進擊！」他率先撥轉馬頭，殺入了敵陣。敵方箭如雨下，軍士紛紛中箭落馬。狄青揮劍砍翻了幾名契丹人，又抬頭一箭射向了左賢王。這一箭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她靜靜的俯卧在雪地里，身邊的血已經凝結成冰。兩支箭射中了她的後背，一支從肩后穿入，鎖骨下穿出；另一指則釘在了她的脊背上。狄青雙膝突然失去了力氣，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緩緩俯下身把她從地上抱起。她的臉色和血一樣白，似乎是透明的。漆黑的長發粘滿了白雪，在耳後垂到了地上。她的手中，還緊緊握著鼓槌。

狄青的目光閃了一下，但仍伸手接過了自己的妻子。

「雪鴻，你怎麼了！」狄青在心中狂呼，一遍遍地舉頭四望，想看清谷口的方向。可是黑沉沉的夜中，只有一片片雪花慢慢飄下，只聽到天上傳來一陣陣雁唳——難道，他和大宋的一萬將士，就要在此陣亡嗎？

戰場上一片血肉模糊。許許多多屍體胡亂的堆在地上，有的沒了頭，有的缺了手腳，也有的開膛破肚。許多寒鴉與鷹在上空盤旋，叼著死人的肉。狄青在找人，心慌意亂地在死屍堆中跋涉。

狄青冷冷道：「馬革裹屍乃是大丈夫之榮，又何必多言！」

忽然之間，一聲，又一聲，鼓聲又響了起來！極其緩慢，卻極其有力。大宋官兵個個精神一震，又開始朝那個方向拚命殺過去。

——這樣的話……還以為畢生都不會有機會再聽他親口說出來了。

眾人大驚回首，只見西南方向火光衝天而起。

「一個走了，一個死了。」狄青的臉色鐵青，話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斷。他的眼中，也有閃電一般的光芒閃動。他彷彿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鼓聲一消失，大宋官兵一下子找不到方向，在黑夜中亂沖亂撞，又亂了陣腳。

未央郡主怔怔看著他，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卻一眼看見了一個猙獰可怖的面具。一絲慌亂閃過了她的眸子：「你是誰？」話一出口，她馬上又想起來了，笑笑，「原來是你啊，狄將軍。」她的臉色仍極其蒼白，語音也微弱至極。

未央郡主微微一笑：「沒……沒什麼，我不怪你。好男兒……好男兒九_九_藏_書當掃除天下……咳，咳……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對不對？」她蒼白的雙頰，泛上了奇異的血潮，蒼白的臉突然有了生氣。

狄青抬頭看著插在雪中的辟疆劍，臉上浮出一絲苦笑：「還是……還是算了吧。」

「哈哈，狄青，先用你新婚妻子的血來祭刀！」左賢王大笑。

「草料場被燒了！」有人喊了一句，登時軍中一陣騷動。更有些軍士心系妻兒，再無戀戰之心。狄青回望軍營，握住韁繩的手不由微微發抖——未央郡主……雪鴻……死了？死了！他心中陡然有一陣壓抑不住的憤怒與悲哀，反手拔劍，大喝：「開戰！眾軍退後者斬！」

狄青突然火了，脫口低喝：「住口！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只因為不喜歡一個人，就巴不得她死么？」他又略略壓了壓失控的情緒，低聲道：「我也帶了一個人給你……只是，只是……很抱歉，我不能確定她能不能活下來。」

「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丁寧緩緩道，從馬背上橫抱下一個人，「五兒她沒有死，只是受了輕傷，暫時昏了過去而已。」

未央郡主和雪鴻完完全全是兩個人，她高貴、典雅，矜持而有禮有節，完全是個無缺的貴族小姐。可是，他卻從這樣尖銳的對比中，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她心裏的種種掙扎和痛苦。

他一驚抬頭，見火把之下映著大宋的軍旗，一個人向他疾衝過來。火把明滅之中，他認出了那張年輕卻沉毅的臉。他一把拉下了青銅面具，策馬迎了上去。

那一天，風沙真大，吹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狄青在營門前下了馬，正準備扶下馬背上的人，只見一騎從北方奔來，也在十丈外下了地。丁寧。兩人緩緩牽馬走了過去。

左賢王大吃一驚，再也坐不住：「方天喻那小子還誇口一定能活捉丁寧！如今……如今可怎生是好！」他求助似地望向了一旁的琵琶公主。琵琶公主想也不想，冷冷道：「丁寧與狄青均是一代將才，如今一旦內外合攻，我軍絕對不是對手！還是趁著天還黑，馬上退兵，還可以保全實力。」

「狄青，你苦戰了一夜，體力已不支，先帶餘下人馬回營休息。追擊契丹潰軍之事，就交給我吧！」丁寧拍拍他的肩。看見同去的一萬名士兵，只餘下二千多人突圍，而且一個個都渾身是血，不有心下歉疚，「真是難為你們了。我被方天喻那逆賊拖住了，來的遲了，對不住。」

琵琶公主冷笑：「只怕你對她根本無私情可言，今日假公濟私，才有這般大方。」她回鞭一指西南角，仰天大笑：「狄青，方將軍已經切斷了你們歸路，只怕你的未央郡主早已橫屍疆場了！」

「求你……帶我……回去，就是我……我死了，也……也把屍體……帶給他。我們……趙家是天族，說過的話……決不反悔。」一句話未畢，血色迅速從她的唇上和雙頰褪去，她的聲音，亦緩緩低了下去。

狄青猛然一驚！他這才發覺，不知何時，鼓聲已停歇！

——發read.99csw.com箭的是高昌國的琵琶公主。

他臉色蒼白的笑笑：「同是為國出力，還客氣什麼。」

他帥部向西北奔出一百余里時，路旁忽遇契丹軍伏擊，他下令軍隊改為分陣後退，但是因為夜黑不分左右，而軍中一部分將領以被契丹買通，故意引錯隊伍的方向，不知不覺中，全軍竟退入了一處峽谷之中。宋軍一進入峽谷，谷中突然鼓聲大震，峭壁上火把瞬間熊熊燃起！

這時，忽聽西南角上廝殺聲大作，一個探子跑過來稟告：「大王，丁寧已經平定了方統帥的軍隊，正移師來攻擊我軍的外圍！」

他嘆息了一聲：「我自小一心想從軍隊中出人頭地，為家門增輝。我實在不想……不想自毀前程。」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未央郡主這才發覺自己倚在他懷中，不由臉上有一陣不自然：「這……不太好。別人見了……會說閑話。狄將軍，丁寧怎麼了？五兒又在哪裡？」

而此時的狄青，亦陷入了極其險惡的境地！

剛才萬軍壓境不動聲色的他，聲音中卻有無法控制的顫抖。

狄青的思緒卻飛到了很久以前……那飲馬溪邊的初次相見，王府中美麗頑皮的小郡主；武功驚人的郡王父女，為他而反目成仇；二年來，那個冰冷而又溫暖的馬房；還有她哭泣著離去那一夜，塞外的滿天大雪……一切彷彿遠不可及，卻歷歷浮現在眼前。

琵琶公主冷笑：「要打就打，怕了你么？」她橫刀一揮，只見寒光一閃，五兒已慘叫倒地！

狄青手撫辟疆劍，聲音鬱郁：「我和丁寧不一樣。他是將門之子，一生下來就是統帥……可我，所有的一切，只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來。我不能隨便放棄。」

一句話未說完，又劇烈的喘息起來。

丁寧不再多說，一聲令下，點起人馬急赴前線。但他剛剛奔出幾步，又勒馬回身，在狄青耳邊低聲問：「未央……未央怎麼樣了？你有見到她么？」他的語氣中，有難掩的焦急與關切。

狄青的手指緩緩扣緊了劍柄，因為帶了面具，沒人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道：「漢族又有一句古話：『為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國家大事須割捨私情——左賢王，你殺我家室，徒令我立誓滅亡契丹，無補於今日之事。」

他幾步沖了過去，用手扒開了地上的雪。雪只有薄薄的一層，雪中有一個蓮花般美麗的人。未央郡主。

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找了一處避風處，抱著她坐了下來，解開戰甲，把全身冰冷的她擁在懷中。他明白要害中箭，又在雪地里埋了一夜，她的傷有多重！

左賢王吃了這一嚇，惱羞成怒，下令：「全力進攻，別讓一個宋豬漏網！有斬得狄青人頭者，賞金千斤，陞官三級！」此語一出，契丹軍攻得更是兇猛。大宋官兵已傷亡過半，但是仍擁著主帥全力朝鼓聲傳來之處殺去。

大隊人馬過處，荒原上騰起了滿天的黃塵。

未央郡主虛弱至極地笑笑，搖了搖頭。緩慢而九九藏書又堅決的搖了搖頭。

丁寧看到了馬上的未央郡主和她背心的二支箭，臉色大變。

湛藍的天空中，有一對白雕展翅掠過蒼穹。

在馳近之時，兩人在馬上緊緊擁抱在一起。兩位同樣年輕、同樣有一代統帥氣概的年輕將領同時熱淚盈眶！惡戰方休，真恍如隔世！

狄青率眾朝鼓聲起處衝殺，一路上屍橫遍地，血染戰衣。不知過了多久，他又沖入了一隊人馬之中，猛聽有人大喊：「狄青，是你么？」

狄青緩緩道：「五兒已經死了。我也準備解甲歸田，你……你還跟我去么？」

這時，懷中的未央郡主動了一下。狄青從沉思中醒來，忙低頭看她。

可是，未央郡主……未央在哪兒呢？狄青放眼四顧，只見白茫茫一片。突然，他發覺雪地中一截東西露出。是一截箭羽。鵰翎箭。

未央郡主驚訝地看著他：「你……你的志向，你的夢想呢？……你不想……不想做一個……名垂史冊的……一代名將？」

「雪鴻，雪鴻！」狄青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喚，用力搖著她的肩。她卻只是毫無知覺的搖晃著，一動也不動。狄青連忙從懷中取出金創葯，敷在她的傷口上，又在腰間解下酒囊，給她一連灌了幾口。酒是極烈的燒刀子，據說可以當油點燈。

他竟在馬上怔住了——《十面埋伏》，竟然是《十面埋伏》！狄青心中有難以言喻的狂喜，脫口喚道：「雪鴻！」鼓聲更急，如雨點般穿透夜色傳了過來。

「部隊……全脫險了么？」她輕輕問，「那一戰，可真……慘烈。」

二話不說從馬上抱下她，已奔入了營中，他邊走邊吩咐士兵：「快請御醫！」

狄青抱住她，喂她喝了一口烈酒，急問：「你怎麼樣？」

這時，狄青已下了必死的決心，他手持辟疆劍，一路奮力砍殺過去，大呼：「殺敵！殺敵！」他在馬上大呼，渾身浴血，彷彿遠古的戰神。一人一騎所到之處，無不披靡。「宋軍隨我來，一起殺出去！」他在谷中賓士了幾個來回，殘餘的人馬漸漸彙集了起來，跟在了他的周圍。

她真象是個冰雕的美人。晶瑩剔透，卻毫無生氣。

「冷……冷到了骨髓里……」未央郡主的牙齒在格格作響，聲音已上氣不接下氣。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喘息，一字字微顫地說：「很……好……你終於……承認了……也……也不枉……不枉我……」

她有意提起這兩個人，是為了讓狄青明白彼此的身份，已不容兩人再有任何瓜葛。

火把下映出了契丹的軍旗，旗下眾軍簇擁的正是契丹左賢王耶律重元。他身邊的一個黃衫女子，卻正是琵琶公主。狄青按劍環顧左右，只見谷中幾丈之外便漆黑不見五指，士兵們大半已有了退縮之意，當即決然下令：「取出火把，點火照明！」

她的眼中流出了淚，晶瑩的淚流過蒼白的雙頰，在頰邊凝成了冰。她的手握在狄青溫暖有力的手中——這樣溫暖的一雙手，是她在王府冷酷的教養之中，一直渴望的啊……可是，可是……太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