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病房，去了休息室的更衣間。換好衣服，關了燈，我站在門邊，黑暗讓我覺得安全。我可以盡情揮發自己的傷感。

年輕人恢復真快！到第三天的時候，月金都已經半靠起來了。任何時候我們看到他，他都是笑眯眯的。臉似乎還是沒有知覺，看樣子面癱是避免不了了。

你沒辦法忍受一個鮮活的生命從你面前就這樣消失。尤其是這個男孩曾經給你唱過歌，這個男孩問你他出院後會影響泡妞嗎？

好不容易安靜了。我又門縫裡看看，唉，他們也不走人。我還是不能出門。

尋呼機又響，是急救中心。可能需要幫忙。

老二心裏依舊覺得不舒服，幾次跟我說：老頭也就算了，小孩子https://read.99csw.com，還沒結婚，相貌還是很重要的。我寬慰他：「相貌再重要，還能有命重要嗎？你不要對自己的手術要求提太高。」

我靜靜陪了他一會兒，不知該說什麼。月金爹說：「大夫，你忙你的去吧！我一個人在這歇會兒。不耽誤你工作了。」

該走了，我拉開門。正要出去，看見一臉頹廢和悲傷的老二四仰八叉地仰面朝天躺在會議桌的一邊。

休息室的門開了，燈亮了。誰進來我也沒看。

我低喝一聲：「你不要說話了，出去吧！」

我在小房間里很難捱。這時間。

老二臉色和月金一樣煞白。

我們不忍心看到月金的爹悲痛欲絕的臉和他不https://read.99csw.com敢相信的神態。他問我們：「我走的時候他都好好的。怎麼回來就這樣了？」我們答不出。因為我們也不明白。

「送ICU！」

美小護吩咐：「把監視器拿來。」

我們的心都懸在嗓子口。

護士依舊堅持，「不行。我們領導講的，沒有家屬簽字堅決不做任何措施。不然講不清。」

穿著白裙子的美小護坐在老二的腿上。

美小護，一拳一拳打在月金的胸上，大喊：「你呼吸呀！你呼吸呀！」忍不住淚流滿面。

老二急了，一面按月金的胸一面大喊：「月金爸爸呢？！護士長呢！！！！」

我拉開門，故作鎮定地指指門外說：「那個，急救中心呼我，你們忙九-九-藏-書，不打擾了。」

壓抑得很，沒什麼聲音。

護士說：「不行。要家屬簽字。不然誰負責？」

月金的臉已經變成豬肝紫。

她輕輕走到桌邊，摸了摸老二的腦袋。老二睜開眼，無助地看著她。

我沒有偷窺的癖好，雖然很精彩。

老二喊：「我負責我負責！你插呀！」

我趕緊把門關上。

她一句話不說，靜靜地將老二的頭攬在胸前。溫柔地摸他的頭。在他背上拍拍。

外面也是悄無聲息。

月金爹趴在月金的病床上，久久不肯離開。

今天悲傷的，不止我一個。我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安慰他。

兩人停了動靜轉頭看更衣室。

老二突然用力將頭埋進美小護的衣襟。

死魚臉護士一臉無所謂，「關我read.99csw.com什麼事？他一直都好好的，他爸爸老是三分鐘兩分鐘就叫我們。現在出事了，他爸爸倒不在了。家屬不簽字不能上呼吸機，這個是規定呀！我不過是照章辦事。」

我倉皇逃走。

在這樣的時刻，這兩個人竟然……

老二站在病房裡對護士喊：「快給他插管，快給他插！」

他忍著無比的憤怒，幾近將那個護士吃掉的眼神看著她說：「你真的很不適合幹這一行。」

監視器接上后，心跳趨於零。

老二說，打強心針，接起搏機。

我想了想，也跟著奔出去。

完了完了，第二輪又開始了。天哪！他們今天晚上難道不回家了嗎？

兩人怎麼能辦這麼長？他們什麼時候完？

月金的臉色已經趨於雪白。

一應措施read.99csw.com做下。

完全沒有反應。

正說著話，老二手機響，我聽他說：「插管！我馬上到！」轉頭對我說，「月金突然窒息了，我過去看看！」奔出去。

全場傻眼。

今天是極其沮喪的一天。

鄰床的人說：「哎呀！他家老頭子從不出門的！就是剛才小夥子跟他爸爸說他自己一個人可以了，讓他爸爸去給他媽發個電報，說自己手術很好，老頭才出去的。這可怎麼好！！！」

門開了，進來的是美小護。

我的尋呼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捂都捂不住。

老二掉頭急走回病區，我一看情勢不對，趕緊跟上。

美小護一路狂奔過來，到了床前，一把推開護士，麻利地將管子鬆開，撬開月金的嘴，將管子硬性插|進月金的喉嚨，打開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