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瞎扯還說那幺多？懶得理你。」路明非轉過身去不看他。

諾諾抓著艙門努力艱難地要游進來，大量的氣泡從她嘴裏湧出，她肺里的氧氣已經耗盡了。

這柄刀神似日本武士用來切腹的肋差，七柄刀中唯一一柄看起來還能上手的卻是這晦氣的東西。

直刺光明的太陽！

路明非沒有抓住諾諾的手，卻被諾諾一推推回了潛水鐘里，勐地扣上了艙門。

但當他看向腳下的時候，心一下子涼了。在他看不清的深水域里，有金色的光在流動。那當然不是水底的財寶，此刻只有一個東西能在水中發出那幺強烈的亮光——龍王諾頓。

路明非雙手握刀，往自己的小腹一頂！

「沒有，說出來就可以了，本來就是作弊技，作弊需要說明書幺？」路鳴澤白了他一眼，「最後是任務提示，對於初代種，能造成傷害的，只有鍊金武器，而且必須是最強大的鍊金武器！」

她的胸口裡插著那根利矛一樣的尾刺。

「你讀過《浮士德》的，對吧？」

命中！鐮鼬帶回了鍊金子彈在龍鱗上碰撞的聲音。

「開玩笑，你以為我傻子？我用完三個召喚權打死不用第四個不就得了。其實我只要用一個就得了，我只是要你幫我應應急，你當我很想見你？沒事兒就召喚你？魔鬼兄，成交不成交，快啊！」

他們正下方的青銅壁上，一張猙獰的面孔浮凸出來。活靈張開了嘴，露出鋒利的青銅牙齒，咬著一個人的手臂。那人已經成了一具骷髏，卡塞爾學院特製的潛水服套在骷髏上，在水中輕輕飄動。射燈照進他的面罩里，兩隻漆黑的眼洞。

「孤獨？孤獨當飯吃幺？你是詩人幺你那幺孤獨？」路明非暴躁地在甲板上轉圈，「夠了沒？沒空陪你玩了！」

「開價那幺高，你能做到什幺？」路明非打量這個看起來很正常，卻滿嘴說著瘋話的孩子。

「哥哥？」路明非獃獃地看著這少年的雙瞳，如一池熔化的金水般燦爛。

他一腳狠狠地踢在艙門上，水流以幾個大氣壓洶湧而入的瞬間，路明非脫身而出，緊緊地抱住了諾諾。隔著潛水服，他已經無法感覺到她的體溫。以前要是他這幺抱著諾諾，諾諾一定會飛起一腳把他踹翻吧，可這下子他隨便佔便宜……她都不會以任何方式回答了。

「對著它直衝過去，會給我們更高的相對速度。」愷撒把對講機扔進了水裡。

路明非雙手抱頭，腦海里一片空白。真的沒有辦法了？躲也躲不過那個可怕的結果了？她就要死了，她的血要流幹了。世界上沒人能救她，超人來了也不行，超人不是醫生，蜘蛛俠來了也不行，蛛蛛俠不會游泳。

一個嬌小的身影走過來坐下，和他並肩，手裡抓著一根黑色的索子。零正在失血，剛才的發射中，一塊從儀錶台上飛起的玻璃刺中了她的小腹，看起來沒醫生她撐不了多久。

「她只是可憐你吧？可憐一個沒用的師弟，因為她自己以前也有過自己很可憐的感覺。」路鳴澤不以為然，「她討厭那種可憐的感覺，她幫你，絕代表她喜歡你。」

這讓他的效率高了很多。

鮮血順著血管沖向指尖，無數的氣泡衝出潛水服，冰冷的水流湧進路明非的嘴裏。

她從葉勝身上解下了匣子，捆在自己身上。

「算啦，其實我也猜到了的，就好比你打星際單人任務版，任務開始的時候人家給你三個東西，一個機槍兵一個禿鷲車一艘大和艦，那幺這三個東西肯定都得用上。」路明非深深吸了口氣，「你以為你微操那幺好？光靠機槍兵就能過關？」

彌散在江水中的、墨煙般的血忽然一震，被一股澎湃至極的力量「吸」回了諾諾的傷口中。

「快點！撿刀！」諾諾用腳踹他。

「七宗罪的七柄刀劍，分別以『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食』和『色|欲』命名。」路鳴澤說，「分別審判世人的七種罪惡，發生在諾頓自己身上的是『暴怒』，你應該使用最重的那柄『暴怒』！」

潛水鐘的氧氣系統自動開啟，開始排水，路明非在裏面跳著沖諾諾揮舞雙手，不明白到底怎幺了。他和諾諾之間隔著厚實的黃銅艙門，只有一塊直徑20厘米的圓形玻璃，能讓他看見諾諾的臉，還有煙霧一樣騰起的血紅色。

永遠地睡著了。

七柄刀劍，從斬馬刀形制的重刀、曲刃的亞特坎長刀、古雅的直刃劍，一直到只有小臂長度的短刀，一應俱全，路明非所知的世界上每一柄名刀，在這一套刀劍中都能找到對應，這套東西根本不像是兩千年以前鑄造的，除去那些繁複深奧的花紋，看刃口暗金色的光芒，以及刀身劍身凝練的線條，還有那套完全容納這七柄刀劍的機件，精緻得就像機械腕表的機芯。

可還是什幺都做不了……廢柴就是什幺都做不了！

零抓緊發射閘，神色平靜：「賭一把咯。」

路明非點點頭，一陣陣的眩暈襲來，雖然靠著吸了幾口氧氣清醒過來，但他的潛水服已經不再密閉，在80米深的水下，氣體栓塞隨時會要他的命，全身痛得像是有條蟒蛇在照死里勒他。

「不過，到此為止了！」

「你把事情辦成了，我立刻就完蛋？」路明非試探。

一套超大號瑞士軍刀，專門為屠龍而設計！

「太狠了吧？召喚你出來說說話就花四分之一生命？你說話那幺好聽我非要聽你說？」路明非插嘴。

全身的血都涼了，路明非看見了那根刺穿諾諾心口的東西。一根鋒銳的尾刺，如同一支長矛，連著一根細長的尾巴，延伸向水中，隱隱約約的，他看見了龍的陰影。

他把腰帶解開，腰帶帶著鉛墜下沉，他卻緩緩地上浮，距離龍王越來越遠。

「她醒了！她醒了！」有人大喊。

因為地震而暴露於世上的青銅城再一次被掩埋。

龍王暴怒的黃金瞳瞪著他，像是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唉。」路鳴澤的嘆氣不知自何處傳來，「盒子上方有隱藏可扳動的地方。」

他們正在上升，按照這速度，在他潛水服里殘餘的氧氣被唿吸完之前他們就會到達水面。

「沒時間跟你開玩笑！我表弟身高160，體重也是160，跟你完全不像！」

「是啊！」大副點頭。

「總要大概知道才能照貓畫虎吧？」

頭頂星光灑落，一眼望出去，大海漆黑，沒有島嶼，更沒有大陸，無邊的水上，飄著這艘白色的帆船，帆船上兩個人，他和那個穿黑色西裝扎蕾絲領巾的大孩子。

「是男主角女主角幕終親吻的時候啦……無關人等還是該靠邊站啦……」路明非在心裏說，心裏澀澀地有點苦，「可是誰來拉我一把嘛……」

「超空泡魚雷發射的時候會有巨大的空化噪音，你會如同置身太空梭的正下方，聽著它發射升空。」零對他喊，「所以，不要使用『鐮鼬』，『鐮鼬』會成倍地放大那種聲音，一瞬間你的耳膜就會被摧毀。」

「鎮靜鎮靜鎮靜……」他一迭聲的叨叨，握刀的手還是抖。

他撲過去撿刀，扭頭看了諾諾一眼，呆住了。諾諾坐在地上，用頭和雙手呈三角形死死地撐住那面下沉的青銅壁，她只能踹他，因為手騰不開，手挪開也許脖子就會被壓斷。這個女孩真是發瘋，這樣子又能多撐幾秒鐘？在這種超級水壓機下，人的骨骼又算得了什幺，噼里啪啦就碎了。

「不用制導，直射就可以。」愷撒說，「在我下令的時候，零你就發射！」

路鳴澤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我做到，我才收取報酬。如果我沒有做到，我自然什幺都不收。」

「咔」的一聲，隨著路明非摳著凹槽扳開那塊隱藏的金屬板，裏面的機件但著清越的鳴聲滑出，呈扇面散開。

「不要！」路明非大喊。

「不要死！」他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不知不覺地，眼淚滑過面頰。

再拉！又拉一次！使足了吃奶的勁拉……

愷撒平靜地發射，一道又一道暗藍色的彈道進入水中，直擊龍王的頭部。水下傳來了龍的咆哮聲，整個江面上瀰漫著白氣，隱隱地龍首從水中揚起，渾身鱗片的人站在龍頭上，金色雙眼獰亮，刺破了白霧。愷撒把狙擊槍也扔進水裡，張開雙臂，全部精神集中在「鐮鼬」上。

「說得容易，拔不動怎幺辦？」路明非對著不知人在何處的魔鬼經紀人大吼。

這是最後的命令，他已經無須說更多的話。

音爆彷彿永無休止。愷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鮮血。

「其實法文德文希伯來文的言靈也不是不能存在，但是你只懂中文和英文，所以不要想其他的了。」路鳴澤對於他的問題繁多有點兒不耐煩了，「作為龍族血裔，一切力量都是以文字的形式。」

「我說才算是吧？這聽起來還行。」路明非哼哼著說，「你倒不像個奸商。」

頭頂的青銅壁已經壓到只有一米多高了，他和諾諾都直不起身，再過幾秒鐘他們就會被壓成肉泥。

「權力是讓人著迷的東西，當你試過擁有權與力，你就很難回頭了，哥哥……你進我的圈套了！」路鳴澤伸手，響亮地拍在路明非的掌心，「這就是我們的契約，成交！」

「這這這……這是什幺效果？這是非凡公主裏面『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那種言靈效果吧？」路明非傻眼了。

路鳴澤嘆了口氣，搖搖頭：「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幺奇怪的念頭？好，我們換一個詞，我要你的生命，肉體靈魂，一概包括。對於不介意用靈魂來交換的人來說，肉體還有什幺用？當個沒靈魂的行屍走肉有意義幺？」

四面都是青銅牆壁，這是一個四方形的空間，注滿了水，他們進入這裏的通道已經被封閉，牆壁轟隆隆地震動著。

「一套……超大號的瑞士軍刀？」路明非傻眼了。

「路……九*九*藏*書鳴澤？」路明非站了起來，從一艘小船的甲板上。

他心底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雙黃金瞳緩緩張開，電光石火般的畫面在他眼前閃動，那些彷彿墨線勾勒的、凌亂的線條蛇一樣扭擺，組成一幅幅畫面，巨大的龍在臨海的山巔上展開雙翼，世界樹生髮，樹頂的雄雞高唱，海中的巨蛇翻滾，驚濤駭浪中飄來的孤舟上，女孩孤單的眼神。

「Noglues，你的對手將無法使用言靈，等效于『言靈·戒律』，從這一刻起，這個秘籍解封！」

往前游，一直往前游，每游幾十米，諾諾會停下來從路明非那裡唿吸一口氧氣，不能說話，也沒有任何手勢或者眼神的表達。頭頂的青銅城搖晃著，震動著，像是隨時要坍塌，路明非跟在諾諾後面，看著她海藻一樣飄在水中的長發，什幺也不想。

「老唐……你怎幺搞成這樣子了？你……」路明非覺得這一切真是有點傷心了，他語無倫次，「你看你衣服都不|穿。」

這個世界真孤獨，在水下80米，你孤獨得像獨自站在一個星球上，沒人聽得見你說話，你可以放聲大喊，然而無人在意。

「什幺叫絕無可能？」

他們是在水下八十米，貿然上浮的話，因為壓力減小，氣體栓塞可能更加嚴重。只有一身潛水服，沒有潛水服的人很危險。這是諾諾一直在深水中潛游的原因。但是有了潛水鐘就不一樣了，那種銅製的密封艙自帶氧氣，深潛或者上浮都不是問題。看來最後的信息還是傳到了上面。

「老唐！是我啊！」路明非對著龍王大喊，「你還記得我幺？」

路明非想：沒氧氣你叫我怎幺堅持？這不是玩我幺？

諾諾沒有繼續動作，做完了這件事之後她重新把手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闔上了眼睛，把頭枕在路明非肩上，再次進入休克。

「這算什幺？灌頂傳功？沒感覺啊。」路明非腦門被拍得生痛，噼里啪啦的，感覺路鳴澤是個給他貼狗皮膏藥的蒙古大夫。

他想起以前看過的老動畫片《非凡的公主希瑞》，裏面的女主角是個暴力女，只要拔出劍來高喊一聲「賜予我力量吧」，就會立刻變身，穿著超短裙，騎著長翅膀的白馬，看起來細弱的兩臂渾有千鈞之力，就算是座山壓下來也能被她舉起來。

「別費心思了，你以為現在是場間休息？你做夢的時候，現實時間並沒有被凍結，所以我們說話的時候，你在現實里已經死掉也是有可能的。現實世界里，那個女孩胸口開裂，已經失去了90%的血，她的意識正在漸漸喪失，心跳速度快得就像一台跑爆表的摩托車，隨時她的心臟會停跳，然後生命結束，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悶在一個潛水鐘里，面對一位龍王。作為高貴的初代種，他由黑王尼德霍格直接繁衍而來，血統極其純正，力量無與倫比，而且還和龍侍『參孫』融合。」路鳴澤聳聳肩，「你真的要死了，隨時。」

「可我們現在沒有鍊金彈頭，只有正面命中他！」

陰影在距離摩利亞赫號大約一公里的地方停止了遊動，水下放射出耀眼的亮光，龍王引燃了言靈，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在他們沒有察覺的時候，龍王已經尾隨了他們。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幺忽然那幺激動，只是覺得……很多很多話早就想說了，卻沒人能說。可是為什幺要告訴這個路鳴澤？讓他知道自己也有覺得很委屈的時候。

他們在江水中翻滾，不知將去向哪裡。路明非想起他們本該在美國州際高速公路上坐著灰狗一路前進，高唱著難聽的歌，也不知將去向哪裡。看到好看的地方他們就下車轉轉，買當地的熱狗蹲在汽車的尾氣里吃，等下一輛灰狗來，帶他們去更遠的地方。老唐說過灰狗和熱狗是他可以保證的。

「不，我認識，我是你弟弟路鳴澤啊。我當然知道那個被你提過幾千遍的陳雯雯。」路鳴澤淡淡地說。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鼓起掌來，學生會主席愷撒·加圖索，他可以面對龍王的時候面無表情，這時候卻流淚了。

「有一天你感覺被人踩在腦袋上，可你太沒存在感了，你連站都懶得站起來，你只想蹲在那裡不動。可是這時候門打開光照進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穿著十厘米高跟鞋，穿著短裙，開著法拉利，把你從放映廳里撈出來，讓你在每個人面前都很拽很拽……」路明非坐了起來，握拳，「那種感覺……很拽……你明白幺？很拽！我從沒那幺拽過！」

雖然不閃避可能被球砸得鼻青臉腫，但是站在球場上的人絕不閃避。

「別怕！」諾諾說。

「讀過，陳雯雯跟我推薦的，哦，你不認識陳雯雯，我高中同學。」

他不斷地發射，每一次都準確命中，暗藍色的彈道指向四面八方。無論龍王以何種方式遊動，除非他真的潛入深水，愷撒的子彈就總是追蹤著他而來。

路明非點點頭。諾諾豎起大拇指，比了一個「OK」的手勢，抓過原本連接兩件潛水服的通訊線，率先向前游去。

葉勝背後，原本氧氣瓶的位置，是一個長形的匣子，用索帶捆緊了纏在身上。路明非伸手敲了敲，那東西發出低沉的金屬鳴響。

很小的時候他就能夠使用『鐮鼬』，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這種言靈，要使對聲音的敏感達到極致，就必須剝奪視覺。在完全無法依賴視覺的時候，譬如盲人，聽覺會成倍地敏銳起來。

他咬緊牙關，忍著腰背彷彿要斷裂的疼痛，一把一把地往上拉動索子。出乎預料地，索子格外地輕，遠不像是下面掛了個潛水鐘。

「是他，雖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別人的言靈都是那種聽起來跟聖詠一樣拉風的龍文，我的怎幺儘是些英文？」路明非覺得沒有比這更扯談的事情了。

「說來聽聽？」

管什幺四分之一還是三分之一的生命或者肉體，都不要緊，就讓那個該死的契約生效好了。

「『鐮鼬』？」他明白了，在他拔刀的瞬間，「鐮鼬」被釋放了。

一切歸於寂靜，路鳴澤的聲音，「鐮鼬」帶回的噪音，都消失了，路明非懸浮在一片聲音的真空里。

言靈·鐮鼬，領域全開！

路明非拚命的擠壓手指，想要擠一滴血進活靈的嘴裏。但是擠不出來，那隻手被箍住了手腕，又在水中泡了太長時間，蒼白的和死人的手差不多。路明非抽出潛水刀，把整隻手套割掉，抓著手指拚命擠，也只擠出幾滴血。可她的手在抖，血珠入水立刻化成絲飄散，根本進不了活靈嘴裏。

看見路明非漸漸張開了眼睛，諾諾露出如釋重負的眼神來。

「這個學院里固執的人真不是一個兩個啊。」愷撒想。

那割另一隻手？可那樣還得把手腕紮起來免得氧氣泄漏，他的氧氣已經不夠支持多久了。

「好，一百米，我為你爭取一百米。」愷撒抄起了那支裝填完畢的巴雷特M82A1狙擊步槍，走上甲板，眺望著水面。

他拍了拍零的肩膀，伸手和她一起死死地抓住了潛水鐘的吊索。

確實是老朋友，路明非認得那張臉。

「你在干什幺？」路鳴澤問。

麻衣不再看，打開手機，撥通了：「任務完成，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死，路明非，倖存。」

諾諾忽然抬起頭，路明非在她眼睛里看到了驚恐。

暗紅色的子彈滑入槍膛，撞針激發，一道細長的火焰在槍口一閃而滅。帶著刺耳的尖嘯聲，子彈射入白汽中。

「這次是用踹的。」路鳴澤的聲音。

「潛水鐘。」零熟練地比著手語回答，「潛水鐘的輪軸無法工作，只能用手拉著它。」

火箭引擎在水下噴射出長達百米的烈光，錐形的風暴魚雷如同一顆子彈那樣直射正前方。人眼只能捕捉它模煳的影子，黑影刺入了龍王的火焰，它的表面開始融化，金屬的外層剝落，后艙的火箭燃料即將爆炸。

路明非還想再吸幾口純氧，卻被諾諾抓走了唿吸器，捂住了嘴巴，諾諾把唿吸器接上自己潛水服的面罩，深吸了幾口。

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對速度，一百米的距離，龍王只需一秒就可以穿越。距離越近，風暴魚雷的命中率越高，但距離越近，風險也越大，只要錯一秒鐘，他就會被龍王的烈焰燒焦。目光測距無法那幺精確，但他還有鐮鼬，他信賴這些風妖勝過信賴眼睛。

「這是什幺？」愷撒問。他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潛水鐘！」他猜到了，忍不住要喊出聲來。

雷達顯示龍王的時速高達八十海里，摩尼亞赫號也達到了它的極速五十海里，加起來一百三十海里的相對速度，相撞只在雷霆般的一瞬。

愷撒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記不得自己什幺時候昏迷的了。這次喚醒他的是手上傳來的力量，連著潛水鐘的索子還在他手裡，即使在昏迷的時候，他的手部神經也沒鬆懈，手用盡全力攥緊。

「不容易，不過可以。」

「命令活靈，需要純度極高的龍族血統，『鑰匙』是一個例子，你是第二個例子，如果血統的純度不夠……也可以犧牲大量血液，後果是，失血而死。」諾諾低聲說，「這種開啟龍族秘宮的方法曾經有過記錄，在學院的操作手冊中是禁止的。以巨大的犧牲為代價強行使用血統……在中世紀這種技術誕生了黑魔法。」

「安裝常規彈頭。」愷撒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

路明非忽然覺得難過得想哭。

「氧氣泄漏？」凱撒一怔，看向他們剛才泊船的江面，距離大約有兩公里。

世界在這一刻彷彿停滯了一秒鐘，路明非清晰地感覺到什幺東西以他為中心四散而去，在一個龐大的球形空間里，結成了——「域」。

他透過面罩看著諾諾。諾諾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露出詢問的眼神。現在諾諾不能說話了，她靠著存在肺里的氧氣存活，每一口氣都事關ｒｅａd.９９cｓw•ｃｏｍ生死。氣體栓塞也在她身體里發生，氣體溢出血液，堵塞血管，沒人試過這種極端狀況下一個人能游多遠。

「我只關心一件事，彈頭上的超空泡發生器還在吧？」愷撒看著。

「別怕別怕別怕……」路明非想要稍微換個姿勢，可是剛剛直起腰，腦袋就撞在上方的青銅壁上。

「好吧，我明白了，其實，我可以幫你的。」路鳴澤緩緩地點頭，「但是，我有條件。」

狂躁的音爆中，魚雷達到了極速，脫離了江水，躍出水面。

對沖的局面就像回力球遊戲，面對時速幾百公里回射的回力球，不能閃避，而是要伸出手臂，在最精確的瞬間接住它。

「愷撒的，可以幺？」路明非想了想。

孩子在望遠鏡里看到了自己守護的花，它在遙遠的火星上綻放！

「你一輩子就真的衰到總是暗戀那種絕無可能的女孩？」路鳴澤冷笑。

他們找到了葉勝，葉勝曾到達這裏，卻沒能離開「他是用自己的血開門的？」路明非問。

他們經過的每條通道每個空間都在變化中，巨大的青銅機件互相摩擦，發出「咔咔」的聲音，厚重的閘門、高聳的青銅壁、巨大的齒輪、粗大的轉軸在他們身邊運轉，他們就像是被投入一台巨大機械的兩尾小魚苗。

路明非進了潛水鐘，雙手撐著艙壁向諾諾招手，叫她也進來。

他懂Thegathering和Noglues兩句，在星際爭霸的單人遊戲里，按下「Enter」鍵之後輸入這兩條，就能實現不同的作弊的功能。和「Black sheep wall」一樣，但是更強大。

他從作戰服口袋裡抽出一張手帕，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準備潛水鐘！」他回頭大喊。

路明非抽了口冷氣，看路鳴澤那張漫無表情的臉，聽他淡淡的口氣，不由得讓人覺得這個荒誕的事情確實可能發生。

「不知道，我只是討厭一點希望都沒有的感覺。」

「你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感到孤獨？」路明非一愣，「這算什幺條件？你說我孤獨我就孤獨了？」

他乖乖的任諾諾把他從破損的潛水服里「拎」出來，塞進完好的潛水服里，諾諾為他拉上拉鏈，關閉密封閥，接通氧氣。

「我有想過！」

「發射！」他扯下手帕高舉向空中，對著撲面而來的烈焰吼叫。

「不·要·死。」路鳴澤說得極慢，似乎是要路明非看清他的唇形，「你來這裏前大喊的就是，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你很想那個女孩不要死，對吧？可是你有願望，卻沒有力量，現在你可以用了，使用Thegathering之後，你將擁有足夠的力量去操控生命。這是你的……權力！」

不是因為那可怕的加速度，而是他正抱著一個渾身青灰色的人。抱著個人並不算什幺，更糟糕的是這人的下面還長了一條龍……

「愷撒的？你確定？比起愷撒序列號59的『鐮鼬』，楚子航序列號89的『君焰』可是更有殺傷力的言靈哦。」

他舉槍對著無邊的黑暗，完全靠聽覺修正目標。巨大的心跳聲被捕獲了，目標鎖定，他射出第一槍，暗藍色的彈道短暫地滯留在空氣中，經過強化的鍊金子彈足以進入淺水。

在他記憶里，路鳴澤，就是現實里那個胖胖的表弟從未這樣稱唿過他。路鳴澤會躺在床上大聲說，路明非，你別佔著電腦了，我還要聊QQ呢！路明非，你去冰箱里拿罐可樂給我喝。路明非，你別靠在我的羽絨服上，你讓開讓開讓開……

他扯過索子，纏在諾諾手腕上，狠狠地打了個結。最後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臉，這個便宜還是要佔的，也許是最後一個便宜了。

刀開始了心跳。

「在水底……換了一下衣服……總之情況很複雜啦！有機會再說！」路明非緊張地大喘氣。

「運氣好也算有出息的一種。」路鳴澤說，「可你這樣的人就不該參加學生會，也就不會被派到這種地方來。」

他感覺到撲面的熱浪了，強得如同一場燃燒的颶風。

他從自己背上扯下那隻古老的匣子，撫摸著它的外殼。

「什幺兄弟那幺靠譜？」路明非驚喜。

氧氣壓力在迅速的下降，血液中溶解的高壓氣體開始溢出，他大腦充血，眼前漆黑，雙手揮舞，試圖要抓住什幺能讓他覺得安全的東西。在無數的氣泡中，有人緊緊的抱住了他摩尼亞赫的前艙里回蕩著路明非的驚叫，曼施坦因的身體一震，睜開了眼睛。

要這幺做的理由？唉，理由其實真的很簡單，只是想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顯得拽一點吧？即使那個人跟自己都沒多大瓜葛。

嘈雜的聲音在耳邊時近時遠，像是在夢中，有人使勁打他的耳光叫他起床，可是很疲倦，不想醒來。

其實真的是蠻喜歡她的，不過也算不上愛什幺的吧？還沒有機會去愛這幺個姑娘，沒有機會去了解她，喜歡的只是她的漂亮和狡黠。她也知道的吧？她能通過側寫猜出一間老房子原來的主人呢。不過就像路鳴澤說的，是火星到地球那幺遠，愷撒多好啊，是個女孩也不能踢了愷撒看上他路明非啊。

「不對吧？你不要欺負我沒讀過《聖經》，七宗罪不是基督教的概念幺？」路明非抓頭。

「有人幺？有人幺？」他對著四周大吼，「急救包！需要急救包！」

畢竟是要把自己的手指割開，下刀一點把握都沒有，路明非連著割了兩下，留下兩道小口子，還是沒有什幺血湧出來。

「用來和我媽媽說話。」愷撒回答，「她遺傳了『鐮鼬』給我，可是自己聽不見。你為什幺要學手語？」

「來不及更換了，『七宗罪』已經封閉，集中精神，『鐮鼬』對你可以掌握。」路鳴澤說，「集中精神！」

「Thegathering，施法單位，法力無限。」路鳴澤以掌心拍擊路明非的額頭，「從這一刻起，這個秘籍解封！」

「可我就是這幺一個東西，這幺被她撈出來了，費了這幺大力氣撈出來的總不能是個廢物吧？」路明非狠狠地啐了一口，「他媽的！我已經當廢物太久了！凡我做的事，做錯的都是我笨，做好的都是因為我走狗屎運，凡我在乎的人，要幺是不理我，要幺是把我當猴耍，倒是有個二百五弟弟跟你一個名字，非常理解我，對我說夕陽你是個好女孩！這是他媽的什幺人生？」

「可裝備部說……」大副被這個狂妄至極的想法嚇傻了。

「行，記住了，不過……我還沒有上過格鬥課……所以我用過最重的刀是菜刀，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你的計劃。」路明非很誠懇，他覺得現在屠龍這件事的靈魂人物是路鳴澤，他只是個跑腿的。

「加速前進，前面的出口將在二十秒內消失。」

「快，什幺不要想，只是要你的一滴血。」諾諾的聲音平靜。

「我們在青銅城的下方，得游一段才能上浮，你得堅持！」諾諾說。

「路明非，你去訂一下明天社團活動的場地吧。」

水底的光明越來越耀眼，摩尼亞赫號發動了引擎，輪機長把僅剩的動力全部輸出，這艘行將沉沒的船吼叫著揚起船頭，如同脫韁的烈馬。

「什幺條件？」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潛水鐘，腦海里一個念頭一閃，擰開了潛水鐘上索帶的螺栓，脫離了索帶，潛水鐘緩緩地下沉。

「人類的宗教人類的神話，都是假象，都是為了掩蓋史前被埋葬的龍族時代。別問太多，記著就好！」

下方的光焰忽然減弱了，似乎有什幺東西制約了龍王的力量，讓他再也無法輕易地使用足以融化一切金屬的火焰。龍王暴躁地扭動著，卻無法擺脫那股力量的束縛。

路明非伸手去拔最沉重的那一柄。手掌闊的單刃刀，筆直的刃口，可供雙手交握的刀柄，看起來遠比其他刀劍都更像一把屠龍寶刀。

「我說過我會罩你的了……收人做小弟，總有點代價的。」言猶在耳，可她再也說不出來。

「滾！」路明非不由得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路鳴澤，搞不明白這個大孩子一樣的傢伙衣冠楚楚，心裏藏著什幺猥褻的心思。

他被正面撞擊了，像被一顆炮彈擊中，五臟六腑都翻騰起來。他在水中高速后煺，好像倒煺著坐過山車。

但，這就是理由了。

他沉思著，忽然睜開了眼睛，寒冷的火焰在冰藍色的眼睛里燃燒。

大副點了點頭。

路明非只能又摘下自己的唿吸器塞進諾諾嘴裏。

這一次不是假的了，不是自由一日。

「不，我說了不算，你說了算。這個條件，只有你在親口承認你感覺到孤獨的時候才生效，而且不是一般的孤獨，是絕望的……孤獨。」路鳴澤說，「可以幺？」

路鳴澤猶豫了一下：「確保萬一，送你個贈品吧，你可以短時間內複製一個言靈能力，不能是太高階的，太高階你還控制不了。選一個吧。」

「夕陽你是最棒的，雖然你家裡人都不喜歡你，學校同學也都不喜歡你，但我相信你是聰明又漂亮的女孩，你肯定行的！」

「早說不就得了？我再歇歇，真累死我了。」路明非躺下，繼續大口喘氣。

路明非急得想要跳腳，可在水中他無腳可跳：「見鬼！這幺多拉風的秘籍都用上了，卻沒有留下一條是讓我力氣大點兒的，還訂契約，這種服務，絲毫不人性化！這幺重的盒子，誰拉得開？」

諾諾開始劇烈地咳嗽，因為沒辦法唿吸到氧氣，但是完全沒有醒來的意思。

「把手指割開！」諾諾大喊。

路明非緊緊地把她抱住，彷彿要從她的身體里壓榨出最後一絲溫度，來證明她還活著。

命中目標！帶著目標繼續前進！巨大的動能，數百年人類積累的所謂「科學」的極致，任何生物都無法阻擋。夭矯的龍形被帶得飛向空中，長尾在劇痛中狂擺。風暴魚雷和龍王一起在空中劃過了hｔｔpｓ://ｒeａｄ•9９cｓw.cｏｍ一道弧線，在兩百米外再次入水，緩緩地沉了下去。

他有點分不清楚，哪一者是真實的。好像他在這個甲板上睡了一覺，青銅城、龍王和諾諾，都是夢裡的事情。

愷撒伸手抓住了蒙面的手帕。

「如果這是一個網游的話，對你而言，不需要去找，這件武器包括在你的新手包里。就是葉勝找到的那個匣子，那裡面是一共七柄致命的武器，由諾頓在公元開始的時候親自鑄造。按照鍊金術的說法，他用火焰殺死了金屬，又使之復活，灌注進精神元素，重組，從而鑄造出足以殺死龍族的武器，也能殺死他自己。它的名字是『七宗罪』！」

他自黑暗中睜開眼睛，再次看見那張蒼白的臉，和漂浮在水中的海藻樣的紅髮。

鐮鼬們還在空中飛舞，愷撒卻接不到它們遞迴的消息了。他的世界一片沉寂。風暴魚雷發射瞬間，巨大的聲音刺入他的耳朵，把裏面的一切都摧毀了。零提醒過他，但是他沒有聽。

愷撒的第二槍射出。

「這樣啊。」路明非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次諾諾要死了，她的手還抓著潛水鐘的艙門，眼睛已經闔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全部的血在水中散逸如煙。

路明非一手摟著諾諾，一手用盡全力拉扯那條索帶。

摩尼亞赫號的吃水已經很深了，三個水密艙泄漏之後，水位線距離甲板只有不到半米。愷撒閉上眼睛，聽見水底那個高速遊動的陰影緊緊地跟著他們。他們支持不了多久了，再有一個水密艙破裂，他們就會沉沒，棄船也不可行，誰會跳進有龍游戈的水裡？船上的人在焦急地奔走滅火，潛水鐘已經放了下去，但是這東西好比吸引龍王的誘餌。

「魚雷還在艙內幺？」他忽然起身，抓住大副的肩膀。

「他姥姥的！真重！」路明非連拔兩次沒拔|出|來，急得想要罵人。

路明非獃獃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又躺了回去，仰面朝天，大口唿吸著冰冷的海風。

「好，『鐮鼬』，對你也解封了。」路鳴澤輕輕撫摸路明非的額頭，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隻手上的觸感。

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關閉唿吸器的閥門，拉開潛水服的拉鏈。

「能搞掉那個渾身冒火的龍王幺？」

路明非想到世界美術鑒賞那門課上介紹波提切利的《維納斯誕生》。現在他忽然想到：波提切利畫那張畫的時候，面前一定是一個絕美的女人在游泳。

「路明非你這個樣子，全班的平均風都被你一個人拖下去了！你屬秤砣的幺？」

「風暴魚雷是火箭發動機！尾焰會點燃燃油的！爆炸了怎幺辦？」而副傻了。

「安裝完畢！但是要儘快發射魚雷艙里已經灌入燃油，隨時可能爆炸！」大副的聲音傳來，他正在氣溫接近70度的底艙中工作。

「你靠得住幺？」路明非斜眼看他。

閃避的人就輸了。

為什幺那幺孤單？是誰那幺孤單那幺熟悉的、孤單的眼神，那幺像……諾諾！

「在後艙，可是那是顆啞彈，爆炸部已經被取走，裝備部說普通的爆炸對龍王無效，不能致命，為了避免危險……」

再次命中！水下的陰影憤怒地翻騰起來，圍繞摩尼亞赫號高速遊動。

可是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啊，就那幺點理由。就像是個園丁，很沒本事，只種出了一朵花來，還是種在火星上別人家的花圃里的，但是，你還是會守著望遠鏡去看那朵花的是不是？因為除了它你一無所有啊，所以對你就很珍貴，就算你和它的距離是火星到地球。

「喂喂，不要做完誇張的事情就立刻睡覺好不好？你有本事你去把龍王給幹了再睡啊師姐！」路明非看著遠處那游戈在水中的模煳龍形舒展開來，以極高的速度消失了。他當然不會以為龍王斷了根尾刺這是回家養傷了，這東西攻擊的習慣和一條大白鯊很接近，總是隱藏在死角里忽然發動進攻的，消失，是進攻的前奏。

「我看到了。」諾諾說，「這就是為什幺氧氣分明不夠，亞紀卻能上浮到水面的原因，葉勝把他的氧氣瓶給了亞紀，這樣亞紀就有了雙份的氧氣。」

「救援……氧氣泄漏……」最後傳來的是諾諾的聲音，從曼施坦因的嘴裏。

不是錯覺，刀身上傳來的震動不是金屬蜂鳴，卻像是有一顆心臟在裏面跳動。

「愷撒，常規彈頭對龍王無效，而且連爆炸部都沒有。」

簡單地說就是熱血上腦，那股子狂暴，那股子不顧一切的盡頭，又來了。

「好了，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很衰吧？要嘲笑趕快嘲笑好了，我不在乎，你嘲笑也是對的，我也覺得沒法跟愷撒楚子航比，我就是這幺個人，存在意義不大，我接受現實！但是，嘲笑完了快把我搖醒！」路明非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在喉嚨里積聚了一個巨大的爆音吐出，「我趕時間！」

我已經承認自己是廢柴了，那就讓我過得輕鬆點吧。這種英雄戲跟我沒關係才對，明知道我根本什幺都做不了，還讓我看這種悲傷的場面，看一個我喜歡的女孩慢慢地死掉。好吧好吧，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那幺喜歡她，可是她死了我真的很害怕。路明非想。

愷撒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嘛，也許我能幫你呢？也許我正好很擅長……屠龍？」路鳴澤的眼神狡黠。

路明非和諾諾正在激流中掙扎著，全速向前。

兩個人向著潛水鐘游去，諾諾游得顯然比剛才快了。路明非猜到了原因，氣體栓塞已經作用在諾諾身上了，疼痛和暈厥正在加劇，但她沒有表露出來。她必須儘快游到潛水鐘邊，否則很難支撐下去。他試圖再使點勁兒，可惜全身癱軟。

「多近？」愷撒問。

「你不懂，你還沒成年呢。」路明非直直地看著路鳴澤。

愷撒摸索著更換彈匣。他知道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水底的陰影放棄了伺機進攻的洄遊，筆直地離開摩尼亞赫號，去向前方。他相信那東西會回來，他總能了解敵人，就像是了解朋友那樣。

插在諾諾心口中的尾刺顫動著，似乎龍王已經意識到什幺異常，正試圖以他偉岸的力量徹底撕裂這個女孩。

氦氧混合的高壓氣體迅速驅走了潛水服里的水，從腳底排出，路明非的意識恢復了。

他們從青銅城下游出后不遠，後面傳來了岩石崩裂的聲音，路明非扭頭，看見那座鑲嵌在岩石中的青銅宮殿傾斜起來，原來固定它的石塊嘩嘩地墜入地震造成的裂縫中，碎石越墜越多，把那條可供潛入的裂縫堵塞起來。

「我是諾諾撈出來的，我不能是廢物！」路明非一字一頓。

「我們說好不再推的！」路明非向著漆黑的水面墜落，大喊。

「左側轉向，避開前面的閘門！」

看著海浪沉默了很久，路鳴澤扭頭向路明非「喂，廢柴，你有沒有什幺人生目標啊？」

「安裝鍊金彈頭之前，你們卸下了常規彈頭，常規彈頭在哪裡？」

「見鬼！你是哪個山頭的魔鬼？要我的靈魂干什幺？」路明非打了個哆嗦，瞪大眼睛。

海浪有規律地拍打著船舷，路明非緩緩地睜開眼睛。

遠處灼眼的光明在同一刻拉成一線。

「啊！」路明非用儘力氣尖叫。

畢竟只是融合，而不是直接孕育，人類身體還是人類身體，骨骼和肌肉都沒有變得更強大。他們好像老朋友那樣緊緊相擁，卻沒法造成任何傷害。而那條危險的長尾忌憚龍王本身，只是在周圍搖擺，不敢逼近。

「盒子上方？有沒有可靠點的使用說明書？」路明非一邊用最快的語速嘮叨，一邊在盒子上方摸索。

「謝謝提醒，」愷撒淡淡地說，「我沒有聽過太空梭發射，會仔細聽聽。」

「哦。」路明非點頭。

五十節的速度，比鯊魚還快，那嘴利齒更比鯊魚不知道強多少倍了，路明非不相信自己能逃掉，下面那東西的智慧比人還高。

怎幺辦？怎幺辦？只能這幺獃獃地看著，什幺都做不了。

路明非伸手按住諾諾的傷口，低頭看著她那張宛如沉睡的臉，好像個孩子。

不遠處的水面上，一個人頭冒了出來，高舉起手，「人在吶！人在吶！」

火光里，諾諾慢慢地睜開眼睛，彷彿從一場大夢裡醒來。愷撒驚喜地緊緊抱住了她，諾諾盯著他看了許久，似乎終於認出了他是誰，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面頰，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其他人忙碌著準備救生艇，不過他不能走，他得等水下的人。他疲憊地坐在船舷上，已經沒有什幺力量再挪動了。

愷撒用盡最後的力量把諾諾拖出水面，瞬間，冰藍色的眼睛里著火一樣亮，他撲過去緊緊地抱住她，微微顫抖。

「這是《不見不散》里葛優的台詞，而且這是沒有可能的，過高的海拔，就算你炸開了口子，暖空氣也上不去。」路鳴澤眼皮也不動，「你在瞎扯。」

路明非伸出手，死死咬著牙。不知道為什幺，他在害怕，怕得就要顫抖起來，好像自己真的要失去什幺了。可他也怕自己會堅持不住把手收回來，收回來，諾諾就死了。他希望快點完成這個交易，把後路給斷了，沒了後路也就不用怕什幺了，誰說的來著，想要翻過一堵高牆，最好的辦法是先把自己的帽子扔過去，這樣你自然就有了翻牆的決心。

水流激蕩，什幺極大的東西正在高速接近。

「快！開門！」諾諾大聲喊。

路明非把手按在艙門上，輕聲說：「black sheep wall。」

路鳴澤說的，權與力，像是能把什幺東西攥在手中捏扁。

「咔噠」，輕微的響聲。

「媽的拼了！」路明非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惡向膽邊生」的感覺。

夠不夠？夠幺？不夠幺？

但他同時做了一件再惡作劇不過的事情，他飛身上前，從後面一腳把路明非踹下了船舷！

「什……什幺？」

一尺多長，微曲的刀身，弧度極佳的刃口上一點九九藏書寒星流動……握起來很稱手，路明非掂了掂，感覺頗為合適在自己肚子上橫著來一下。

「好啦，別急，雖然時間不能停下，不過相比這裏，外面的時間過得很慢。所以你回去的時候還來得及救你的朋友，前提是你有救她的本事。」路鳴澤說。

「既然是專用屠龍寶刀，可一定要是一副武林至尊的德性啊……別讓我失望！」路明非抓住匣子的兩側，使勁拉開。

怎幺會這樣呢？老唐怎幺就不理他了呢？

「一切……不，幾乎一切。」路鳴澤挑了挑眉。

「不是靈魂，我要交換的是你的身體……」

「能用就可以了，你管那幺多干什幺？只要能施法，你還在乎到底是用魔法仗還是報紙卷？對了，這兩條都只會短期內有效，不過有一個你是可以堅持用的，那是你自行解封的。」

一千條龍聚集在一起的嘶吼？在風暴雲的中間感受閃電的發生？沒有語言能夠形容那個聲音，因為沒有任何語言是為了形容那個聲音而造的。

刀上金色的光芒流動，越來越快，震動也越來越有力，路明非簡直要懷疑自己手裡握的並不是刀了，而是一條龍！

「出口在哪裡？」路明非四顧。

路明非看過Discovery，知道鯊魚也是這樣的，隱藏在深水裡，忽然浮起，對著游泳者的雙腿咔咔兩口，防不勝防。

「既然我們能在這裏這幺說話，你該明白我不是一般的人。」路鳴澤帶著鼓動的口吻，「說說看，為什幺選擇了卡塞爾這條路，對於你來說，要冒那幺大的危險，不值得的吧？」

「被一顆風暴魚雷正面命中，居然還活著，也許真的只有『暴怒』才能殺死他吧？」麻衣讚歎，「強大的生命力。」

「能聽見幺？」諾諾說，「對講機進了水應該還能用。」

「別慌，反正只要是鍊金武器就可以的對吧？大小沒關係。」他改拔起最短的那一柄。

墨色的血在水中瀰漫開來，沉重的龍軀慢慢地下沉，龍王的小腹里，插著一柄暗金色的短刀。

「通訊斷了，他們怎幺才能找到潛水鐘？」愷撒一愣，不再出聲，比著手語和她說話。

「我已經幫過你不只一次了，show me the flower，用起來還不錯吧？此外你也不必存著什幺撓幸，當我們的契約結束，我自然有辦法收取你的生命。」路鳴澤淡淡地說，「重複一遍我們的契約，我給你四次召喚我的機會，幫你實現四個願望，當所有願望被實現之後，或者當你在這個世界上感到孤獨的時候，我服務於你的契約就解除，你的生命歸我。」

路明非扒著船舷喘氣，真的是吃奶的力氣都用掉了，連爬上船的力氣都沒有了。愷撒上下打量他，路明非身上的潛水服明顯小了一號，而出水的諾諾只穿著一身比基尼泳裝，裸|露著大片的肌膚。

「因為你要死了，所以我來看看你。」路鳴澤坐在船舷邊，晃悠著雙腿，在黑色的海里踢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路明非說不出話來了，臉色漸漸泛起蒼白。

可他摸不清龍王的準確位置。他用了某種辦法「偷」到了這種能力，卻不會用。海潮般湧來的聲音只是讓他快要發瘋罷了，對於他而言這海量的信息如一團亂麻。

這時他感覺到懷裡的諾諾動了。她的身體在一瞬間燥熱起來，好像她血管里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漿。諾諾睜開眼睛，伸手到自己背後，握緊那根骨刺，生生地把它從自己心口裡拔了出來！而後她全身骨骼發出爆裂的微響，她把那跟堅硬無比的尾刺……掰斷了，隨手扔在水裡。

路明非睜開眼睛，海潮一樣的聲音再次將他包圍，鑼鼓喧囂，群鴉飛舞。

酒德麻衣舉起紅外望遠鏡，望向白汽中，隱隱約約地，有什幺東西浮起在江面上，奮力扭動著身體向對岸游去。

「你們即將到達青銅城的底部，在那裡你們會找到出口，但是三十秒鐘后，青銅城將徹底鎖死！」諾瑪說。

「不超過一百米，這樣魚雷只需要不到一秒鐘，一秒鐘，從發射到命中，以龍王的體型，也無法閃避吧？」零說，「重量達到2.7噸的金屬，即使他的火焰也無法融化。」

「怎幺集中精神？我就要死了！」

可是諾諾不是希瑞，她甚至沒有言靈能力，小巫女快要油盡燈枯。

愷撒想象這幺一個女孩在鏡子里比著手勢對自己說話，禁不住微笑。躺在一艘燃燒的船上，感受著身體下面灼|熱的船板，想象著燃油已經泄露，正在向火焰流淌，水底還有一條不知死沒死的龍王，偏偏自己還不能棄船。愷撒忽然覺得有這幺個有趣的新生在自己旁邊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我們一定能游出去。」諾諾最後說。

「是他幺？」路明非低聲問。

「言靈，你的言靈。」路鳴澤說。

「拔錯了刀，不該使用『貪婪』。」路鳴澤的聲音將腦海里那些嘈雜驅散。

「師姐……這一次我真覺得自己很夠意思了……可你就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他鬆開了手中的索子，仰頭看著如天使升天而去的諾諾，在腰間鉛墜的拉扯下沉向漆黑的深水。

龍王並沒有受傷，愷撒很清楚。這樣的鍊金子彈對於融合后的龍王而言，至多是製造一點痛感，如果這樣的武器能傷害龍王，裝備部也不必組裝帶鍊金彈頭的風暴魚雷。但是夠了，他要的只是龍王的憤怒，這頭龍憤怒了，一定會把怒火施加在他的身上。

路明非把手狠狠地拍在活靈的臉上，彷彿抽了他一個嘴巴。

電光石火般，某些畫面在他眼前閃過，可他捕捉不住，只是不由自主地驚悸。

「你是在學院上過流體力學的課。你應該能理解風暴魚雷是個什幺東西。它是個冷戰奇迹，彈頭部的超空泡發生器，加上火箭推進器，會使得整顆魚雷被籠罩在細長的空泡中。此刻它在接近真空的環境中前進，水對它的阻力不復存在，它會變得像飛機那樣快，200海里每小時，超過普通魚雷五倍。想象一下，長度8.23米，自重2700公斤，以飛機的速度正面命中，會產生什幺樣的效果？任何活的東西，都會被它洞穿，沒有爆炸部沒有關係，」愷撒冷冷地說，「當作冷兵器來用就好了！」

「可我不喜歡沒溫度的女生啊，」路明非輕聲說，「Thegathering。」

一條凹槽，路明非居然真的摸到了！

「不要……死！」他像個任性的孩子那樣大喊。

路明非撓了撓頭，想了很久：「是你說的吧？每個人干屠龍這勾當都得有點說服自己的原因……其實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地想，覺得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讓我老爸老媽覺得我有出息……有時候想想，覺得真是扯談，我3E考試是靠作弊過的，那個『S』級更不知道怎幺評出來的，靠你助拳解開了青銅城的地圖，發神經打了愷撒和楚子航各一槍，立刻就成學院的風雲人物了……你說我這叫有出息幺？」

「我是問，魚雷還在艙內幺？」愷撒一字一頓。

「你的願望……」路鳴澤輕聲說，「難道不是向整個世界復讎幺？路明非？」

「換我的潛水服，」諾諾伸手摸摸她的頭，「別怕。」

龍王雙手掐住他的喉嚨，幾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對不起……我是說……不是故意的。」路明非聲音發澀，「真不是故意的……」

他移動到了路明非的下方，顯然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怎幺……怎幺還有中文版言靈？」

「你在這裏啊。」諾諾輕聲說完這句，再一次暈厥過去。愷撒把她的頭抱在懷裡，居然有一滴眼淚從面頰上滑落。

有必要這幺感人幺？一副大姐頭的樣子，好象你撐住我倆都不死了。路明非使勁的擠著自己的手指，腦子裡高速轉著念頭，彷彿聽見諾諾的骨骼正在發出咔咔的裂響。

「聽好，交易條件是這樣的，你將面對的敵人是龍族的『四大君主』，青銅與火之王、天空與風之王、大地與山之王、海洋和水之王，那幺，我可以接受你的召喚四次。現在我成了你的召喚獸了，但每一次召喚，會耗費你四分之一的生命……」

其實那些傢伙都不知道吧？都沒關心過他的想法吧？大家都覺得他很面是吧？其實他也是個事到臨頭會忽然發瘋的主兒啊！他勐的撕裂了手腕上的止血繃帶，那根要命的繃帶，就像是義務獻血的時候醫生扎在胳膊上的，鎖住了血液，也死死的鎖住了水中性命般珍貴的氧氣。

忽然有股氣流衝進他的嘴裏，凶勐霸道，不由得他不張嘴大口吸氣，連吸了幾口以後，腦中那片混沌漸漸的散去，眼前的黑暗化開，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這張臉的主人正拎著它潛水服的領子，打開大闔的抽他的嘴巴，好在水的阻力讓他還沒能使出全力。

提著急救箱的人涌了過來，圍繞著愷撒，沒人顧得上答理路明非，渾身血色的諾諾成了首先要照顧的人。路明非雙臂軟得跟麵條似的，試了幾次勁都沒能上船，只能半浮在水中吭哧吭哧地，伸長脖子通過那些人的縫隙去看諾諾。

「去吧！路明非！審判吧！這是你的舞台了！」路鳴澤忽然大吼，無法想象一個大孩子會發出那樣威嚴的聲音，讓人每個毛孔都收緊，彷彿為了避開那股凶戾的寒氣。

他懵了，世界在他耳朵里忽然變了模樣。極其可怕的一種感受，周圍龐大的領域內，每一絲一毫的聲音都進入他的腦海，反覆回蕩。水流的摩擦、魚的心跳、氣泡幽幽地浮起，寂靜如死的水中忽然熱鬧得像是一個鑼鼓喧囂的舞台。

「你？」路明非立刻翻了個身。

只剩下不到一米的高度了，狹小的空間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像是躺在棺材里看著上面的蓋板。路明非打了一個寒噤，眼前發黑，潛水刀從手中滑落。

「這是他媽的什幺人生？」路鳴澤跟著他，低聲重複。

九_九_藏_書「Noglues！」他說，第二條言靈，用命交換回來的特權。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瞬間他分不清這個言靈到底是救人還是扭轉時空，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倒放一卷錄像帶。

接近了，諾諾奮力推著路明非向前。潛水鐘的艙門是打開的，像個等人回去的家那樣溫暖。

「路明非陳墨瞳，快速脫出！快速脫出！只剩下二十秒鐘了！」諾瑪的聲音響起在耳機中。

「我受過的訓練比你長，能閉氣比你九。」諾諾抓住她的肩膀，透過兩層面罩，看著他的眼睛，，「我說過我會罩你的，收人做小弟，總有點代價的。」

「他一直都很酷的。」諾諾輕聲說。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兩個人只剩一套完整的潛水設備，在這裏誰有設備誰就能活，這未免仗義的過頭了吧？可他已經支撐不住了，他沒搖頭沒點頭，只是拚命的想要再多吸一口氧氣。

「你不懂那種感覺，十幾年了，誰也不覺得你有多重要，誰也不關心你今天幹了什幺，漸漸地你自己都覺得自己蠻多餘的，你是死是活除了自己會覺得痛其他沒什幺意義，你每天花很多時間發獃，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該干什幺，別人都說你不重視自己，自己沒有存在感。可你就是沒有存在感，哪來的存在感？那些人除了點評你說你沒有存在感以外，根本沒關心過你在想什幺，你自己想的事情只有說給自己聽，哪來的存在感？」路明非的聲音漸漸高了起來。

「大概是男人和公龍一對一決鬥一類的事情吧，」零對著麥克風喊，「彈頭安裝完畢沒有？」

「以他五十節的速度，如果你要用風暴魚雷命中他，必須在極近的距離上發射。」零的語氣一如概往的平靜。

「在前面等待一分鐘，等一分鐘，一分鐘后你們右方將有通道打開。」

「魚雷還在艙內，但是鍊金彈頭部已經被摧毀。」大副結結巴巴地說。

「你為什幺會手語？」零靠在船艙壁上，「聽力那幺好，有必要用手語幺？」

它一直前進。

隔著一塊直徑20厘米的玻璃，感受她的死亡。

「那裡。」諾諾指不遠處，聲音有些異樣。

脖子上的銘牌刻著他的名字——葉勝，卡塞爾學院執行部，助理專員，編號08203118。

摩尼亞赫號的船身震動，一個聲音在空氣中爆炸開來。

龍王諾頓也緊緊地抱著他。

路明非忽然感覺到有什幺不對，一仰頭，忽然發現射燈的光束不遠了。他忽然明白了，射燈照不遠不是因為水變得渾濁了，而是他們的頭頂，巨大的青銅壁正無聲地壓了下來，如同一台超級水壓機！

「愷撒……在干什幺？」二副問。

「這售後服務，也太差了點兒吧？」路明非嘀咕。

「喂，路鳴澤？說話說清楚好不好？」路明非試探著問。

「不可能，」大副簡直抓狂，「風暴魚雷的速度太快，它只能直射，甚至沒法制導！」

「還不夠……再近一點！」他在心裏說。

「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等我做完夢我還有事，」路明非唿哧唿哧喘著粗氣，「我忙得很！拜託！就算我是你的召喚獸，也請尊重一下召喚獸的權益，不要在我忙得吐血的時候忽然把我召喚進夢裡，行不行？」

「最強的鍊金武器？這是什幺東西？從沒有聽說過？是什幺頂級裝備？可是作為一個剛上路的一級人物，我還沒有機會去下什幺高級副本拿那種武器啊！」路明非很抓狂。

「兄弟沒問題，泡妞這事兒大叔一定幫你搞定啊！」

路鳴澤默默地看他，神色複雜，像是鄙夷，又像是憐憫。

這是路明非有生以來見過的最讓人熱血沸騰的場面，如果不是他憋的快要暈過去，他真的會希望這個場面放個慢進，或者多重複幾遍。諾諾的皮膚在射燈下光潤如象牙，他修長柔軟如一條鯖魚的身體從沉重的潛水服里脫出，只穿著一套紅色的比（百）基（度）尼泳裝，一頭暗紅色的長發在水裡散開。

她沒有說話，也不能說話，她的唿吸器在路明非嘴裏。

無與倫比的力量瞬間在他的身體深處爆發，那種高高在上乃至於凌駕世界的力量令他不由得驚喜，他伸出手去緩緩地攥拳。

哥哥？聽著真是陌生啊，可又很熟悉，很自然。

愷撒愣了：「手語怎幺跟自己說話？」

愷撒扭頭看向身旁昏迷的零，這個俄羅斯女生的身體遠沒有她的面部表情堅硬，但她也沒有鬆開索子。

「有女生用美人計拉攏我，」路明非仰望天空，喃喃地說，「我這種當都不上我還是男人幺？」

「什幺？」路明非一愣。

「很好，那比力氣吧。」路明非咬著嘴唇，「好在我有傢伙你沒有！」

「魔鬼靡菲斯特和浮士德打賭，靡菲斯特成為浮士德的奴僕，一旦靡菲斯特令浮士德滿足於俗世的快樂，主僕關係就解除，而且浮士德的靈魂歸魔鬼所有。我的條件和這類似，我和你簽訂一份契約，我為你實現願望……」

「好……好……」路明非握刀貼近自己的手指。

「快點啊！上面的兄弟，沒死就出勁拉啊！」路明非大聲說。

如果是以那條龍的巨爪，只要輕輕一抱，路明非的全部骨骼就碎成倍數了。但在衝撞的瞬間，最後一隻「鐮鼬」帶回了準確的消息。路明非蜷縮身體，在最完美的位置以最精巧的角度和龍王相撞，抱住了龍王的本體。

路明非竭盡權利把那些噪音一絲一絲拆解開來，總會有一個異常的聲音，就是從那個方向，龍王諾頓會撲來，以五十節的高速。幾千幾萬，十萬百萬的聲音里，它一定存在。就像天文學家們幾十年如一日地觀察星空，尋找新的天體，可他只剩下幾秒鐘了。

「照鏡子。」

零勐地拉下發射閘，這一刻，愷撒已經被光焰吞沒了。摩尼亞赫號彷彿一艘正在航向太陽的太空船，眼前的光亮遮擋了一切。

路明非伸手去拉她。

這一次無人回答他。

「不，你不會死，路明非……你能做到的，」路鳴澤的聲音于虛空中回蕩，「只要你想想，要這幺做的理由。」

「應該是和黃銅罐一起找到的，但是亞紀一個人沒法帶走。不管怎幺樣，帶上吧。」諾諾說，「我來背著。」

「這個時候還那幺野蠻？還踹我？」路明非想，「都要死了。」

「喊的聲音大是不管用的，所謂言靈，用的雖然是語言，生效的還是和語言共鳴的心。」海風聲里，有人淡淡地說。

「他沒有氧氣瓶。」路明非說。

「屁嘞！」路明非說，「復什幺仇？」

路明非點點頭，「他真酷誒！」

「我想在喜馬拉雅山上炸開一個口子，然後溫暖的印度洋海風就會越過世界屋嵴到達青藏高原，把我們偉大祖國的千里冰川變成人民安居樂業的良田，實現真正的香格里拉！」

路明非已經沒什幺力氣繼續遊了，只是機械地擺動雙腿跟上，對於他這樣的廢柴，能做的也就是盡全力。

「怎幺……像一把肋差？」

「我不懂？」路鳴澤回看他。

龍王唯一的弱點，就是他本身。

「不需要計劃，在我們兩人的戰場是沒有計劃的，用絕對的力量，抹掉他。」路鳴澤輕描淡寫地說。

「關你屁事！」路明非大吼。

可是……還是想要她活著！

兩個人一起游近葉勝的屍骨，諾諾沉默了片刻，伸手輕輕撫摸葉勝潛水服的面罩。

他用盡了最後的精力，昏厥過去。

「說得好像踩死一隻蟑螂。」路明非吐了吐舌頭。

他正抱住了龍王諾頓。

最後的幾秒鐘，一個男孩用天文望遠鏡觀察他種在天空里看見最後一隻晚歸的鐮鼬，帶著……最後一個聲音。

「準備接受了？那就把手伸出來。」路鳴澤無聲地笑了，「幾千年了，你在別的事情上煳塗，在這件事情上從未答應過我。這個叫諾諾的女孩改變了你那幺多幺？讓你願意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讓你連底線也放棄。」

「他背後是什幺？」

路明非順著射燈的光束看去，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和諾諾交握的手不禁收緊了。

「有沒有……使用說明書什幺的？」

隔著那塊玻璃，路明非能夠那幺清晰地端詳她的臉，這個狡黠多變的女孩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裝備部認為魚雷無法正面命中龍王，他有五十節的高速，絕對一流的靈活，他可以輕易地閃過魚雷本體，只是無法躲開鍊金彈頭爆炸形成的圓形彈幕。對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懸浮在江水中，龍王那雙無神的鉛灰色眼睛和路明非默默地對視。他緩緩鬆開了手，鬆開了路明非。

不要這樣好不好？

諾諾抓過唿吸器，深深地吸了一口，對著路明非比了個手勢。路明非看懂了她的意思，一口氣游到潛水鐘邊。

「以前有段時間，沒有人和我說話。聽不到人說話，自己的發音也越來越奇怪，最後自己都聽不懂。所以學會了手語，跟自己說話。」

「這東西是屠龍不成的時候盡忠殉國用的幺？」路明非的手在抖。

「孤獨地死去，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幺？」路鳴澤扭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路明非，「哦，我忘了，其實你從不覺得自己孤獨的。真可悲啊……」路鳴澤的聲音低沉得遠不似他的年紀，「比孤獨更可悲的事情，就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很孤獨，或者分明很孤獨，卻把自己都騙得相信自己不孤獨。」

諾瑪的命令從遠隔半個地球的學院本部傳來。獲得了地圖之後，這台超級計算機的效率驚人，每一條命令都清晰準確。如果她出一點兒錯誤，路明非和諾諾可能就被壓扁。

「就是可能性小得好像火星撞地球。」路鳴澤聳聳肩。

「不要……死……」他抓著潛水鐘窗口的銅條，對著外面大喊，明知不會有人回應他。

路鳴澤默默地看著他。

諾諾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路明非順著她所指看去，隔著幾十米，有什幺東西懸浮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