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之的法號是『壽水』，這傢伙為了供養雙親，決定抄寫《般若經》。」

但是，女人還是悶聲不響。雖然不吭聲，雙眸中的悲凄神色卻益加濃厚。

壽水踩在冰涼的走廊上，赤足前行，終於察覺到「那個」。

「到今天為止，終於過了一百多天，可是壽水那傢伙，最近八天來正為了一隻妖物傷透了腦筋。」

黑色木板走廊與庭院之間沒有隔牆，平日木紋清晰可見的黎黑木板走廊，因表面覆上一層青藍月光，看來竟有如刷洗得玲瓏剔透的青黑色石磚。

壽水大聲叫起來。

博雅再度端起酒杯，喝口酒後才開口：「一天晚上……」

然而，女人卻悶聲不響。

從正面看去，女人依然低垂著臉，加上壽水是居高而望，更是無法看九_九_藏_書清女人的五官。

女人依然悶聲不響。

月光滑落在女人蜿蜒垂地的長發上，散發著黑亮潤澤的光芒。

一雙愁苦、悲切的眸子。

壽水頓住腳步。

那黑影是何時出現的？

「哦……」

妙安寺是座小寺院，和尚不到十人，加上壽水，總計只有八人。

而且是一個女人。

女人漆黑的雙眸，正斜睨著壽水。

他往前走了幾步，只見走廊前方蜷曲著一塊黑影。

壽水轉頭一看，只見青藍月光照在面向庭院的紙窗上，映襯出楓葉葉影。

「是這樣的，晴明……」

女人低垂著臉，跪坐在走廊上。

那夜，戌時過後，壽水才準備就寢。

壽水心頭一動，想到外面瞧個仔細。

他探出半張臉仰望夜色，原來，九九藏書在楓樹樹梢的天際，掛著皎潔的上弦月。

「有什麼事嗎？」壽水繼續追問。

為什麼會突然醒來？

「不，我沒看過。」

起初他不知道自己清醒了，本以為還在睡夢中，卻發現自己睜開雙眼，凝視著天花板發青的暗影。

「一年前他雙親同時因病去逝，頓時百感交集，便削髮為僧。」

「什麼嘛！」

「你看過了？」

楓葉在月光下臨風搖曳。

「一天十次，說要連續抄寫一千天。」

「佩服！」

從紙窗照進來的月光，將房內黑暗染成一片靜寂明澈的青藍。

那夜，壽水突然醒來。

「我認識一位名為梶原資之的武士。」喝下一大口酒後，博雅才開口。

記得剛才步出走廊時，確實沒看到這東西呀。

「你是https://read.99csw.com誰？」壽水又問了一次。

身上穿著綾羅單衣。

「算了。你先說到底是怎樣的妖物吧。」

「妖物嗎？」壽水再問，不料女人挪開了遮住嘴唇的手。

「對。」

「你是誰？」壽水問。

「妖物？」

不過，只是微微抬高下巴而已。

外面似乎吹著微風，楓葉葉影在紙窗上微微搖動。

「是女的？」

「在西邊桂川附近那座寺院？」

照在紙窗上的月光，明亮得有點刺眼。

外面到底是怎樣的月色呢……

「為什麼要當和尚？」

「對，穿過中御門大路，再往西過去那兒。」

「怎樣的妖物？」

便打開房門，跨出走廊。

「然後呢？」

「而且這女的還相當妖艷哪。」

「資之年約三十九歲。之前本是圖書寮的官https://read.99csw.com員，現在辭職不幹，當和尚去了。」

「喔……」

不，也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那黑影很可能一開始便在那兒了。

冷不防——

「嗯……是個女妖物。」

壽水睡在妙安寺別室的僧房內，每晚都在僧房獨眠。

博雅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是資之……是壽水這樣講的啦。」

那不是專門讓和尚在此修行的寺院，而是讓稍有名號的公卿與武士因故退休后，能夠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事實上，這也是妙安寺的用處。

庭院草木在夜氣中瀰漫幽香。

那是最近開始流行的紙糊小窗。

壽水深受吸引，掀開被褥，拉開紙門。

女人舉起右袖，遮住嘴巴，袖口中露出白皙的手指。她用長袖和手指遮掩著嘴，令人無法看清她的嘴巴。

壽水跨前一https://read.99csw.com步細看，女人的模樣虛無縹緲，怎麼看也不像是這世上的東西。

沙沙……回應的是隨風婆娑的楓葉。

單衣下似乎一|絲|不|掛。

待在妙安寺的人不必像密教僧那樣刻苦修行，也不像一般和尚受戒律的束縛，只要請親友不時捐點香油錢給寺院即可。他們不但偶爾能在吟風詠月的聚會中露面，也可以要求寺院提供別室僧房，當作自己的個人住屋。

女人抬起臉來。

那是雙嬌美又晶亮的眸子。眼神像是在哀訴什麼，直直凝望著壽水。

是人。

「唔。」晴明慢條斯理地啜飲著酒，傾耳細聽。

沁涼的夜氣流入房間。

「以下的話才是重點：資之入道的寺院，正是妙安寺。」

所謂的「那個」，其實是人。

壽水暗忖，大概是月光透過紙床照在自己臉上，才覺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