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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當面紗變成抹布

第二十三章 當面紗變成抹布

正好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池澄打電話到財務部,說找不到上次送過去的報表了,陳舟打發了旬旬給他再送一份過去。
她結束和謝憑寧的通話,怔忡間,又聽到一人在她身後笑道:「我還說是誰站在哪裡,原來是旬旬呀。下班了,你還沒走,打算加班呢?」
謝憑寧是個敏銳的人,他能夠體會到旬旬的淡漠,只是這些事情在他能夠信任的人里,既懂得又不會反應過激的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他總不能對著自己的父母去說。
「你還挺會編,秘方也是你杜撰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池澄的臉色不是太好,看上去總有些心不在焉,難道是昨晚沒有睡踏實。旬旬還在胡思亂想著,忽被一陣歌聲驚動。
儘管有心迴避,但在公司里,旬旬還是免不了和孫一帆打了照面。他們在上班的電梯里遇見,孫一帆面不改色地微笑與她招呼,就好像那天夜裡發生在艷麗姐家樓下的事完全出於旬旬的幻覺。旬旬也了笑笑,心裏感嘆,論老練世故,自己要走的路還長。
池澄在周瑞生面前也從未提起過邵佳荃,那是否意味著那個「前任未婚妻」從頭到尾就是個謊言?
旬旬笑罵道:「你怎麼不去給《知音》投稿?故事也要編圓了才有人聽,你沒手么?就不會自己捂著?」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是硬心腸的人,你媽……」
「唉,我說的你聽進去沒有,盡胡說八道。」
「你這人怎麼老那麼死心眼?你守身如玉誰看得見,知道你離婚內情的人哪個不認為我們早有了一腿,擔那虛名還不如把奸|情坐實了。」
她趁老王不在,委婉地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舟姐,我記得這個吉順的李總已經很久沒有結款了,年前再給他發這麼一大筆貨會不會不太合適?」
池澄罵她不關心自己的死活,氣若遊絲地一會讓旬旬去煮薑茶,一會又催她拿冰袋,動輒便說以前感冒的時候他媽媽就是這樣照顧他的。旬旬不願和他計較,一一照辦,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讓旬旬留下來陪他。
「你根本就沒存著好好睡覺的心。」她算是看透了。
這天上午,旬旬對賬的時候再度發現陳舟給孫一帆的發貨單亮了綠燈。按說到了這個時候,公司通常已停止發貨,而經銷商通常也不會再這個時候下訂單。可這一單由孫一帆負責,他本身又是銷售主管,財務有陳舟把關,除了池澄,旁人也不好過問。
「這個……看我這記性,越老就越不中用了。他對你怎麼樣,你應該有感覺,我想,就輪不到我這旁人胡說八道了。哎呦,我想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就先走了,你真不打算回家看看?」
他笑著又咳了起來。這幾天感冒鼻塞的癥狀減輕了,咽喉卻還在發炎,時不時地咳嗽。旬旬見他鼻尖還有些發紅,眼圈下積了一層淡淡的青色,心知這場感冒把他折騰地不輕。他這個樣子,難免鬆懈些,無怪被孫一帆在眼皮底下做了手腳。
他走後,原處又只留下旬旬一個人,她愣愣地伸出手,貼在大廈的落地玻璃牆上,三十三層的高度,整個城市和染色的半邊天空都彷彿被籠罩在手心,她搜腸刮肚地想,可是越想就越迷茫。
「池澄?」
池澄悶悶地拿個枕頭蒙住自己。「你走吧。人還不如動物自在,動物都知道找個伴過冬。」
「說句不當說的話,池澄這個人我總覺得透出古怪。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中傷他,老實講,看到你們在一塊,我有些失落,可能我是個自私的人,但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我也是真心實地希望你好。」
旬旬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就算是周瑞生這樣最會察言觀色,又能說會道的都覺得有些沒趣了,悻悻笑道:「那我就不妨礙你了啊。」
可謝憑寧很久都沒有說話,她有些尷尬,便索性自說自話地接了一句,「你應該很好吧,我也挺好的。」
「謝謝你的忠告。」旬旬心不在焉地說道。
「等等。」旬旬忽然叫住了他。
「幹什麼?」
「你剛才說邵佳荃遇到池澄人時候心情很糟,她告訴你是為什麼事不開心嗎?」
旬旬縱有再多話也只能吞了回去。辦事處還有一定的庫存,經銷商又在本地,如無意外,這批貨最遲下午就會發出去。她想說服自己,這事她管不了,若自己貿貿然捅了出去,結果未知,但無論怎樣都會將陳舟拉下水,這並非她樂意看到的。天生的小心悲觀跳出來困擾著她,大半天做事都心神不寧。
「唉,我說的你聽進去沒有,盡胡說八道。」
旬旬低聲道:「行了,不用。」
池澄見她好脾氣耗盡,趕緊收起不正經,眨著眼睛笑:「別不高興啊,我逗你玩的行了吧。你比我媽好多了,我媽和我爸離婚後,整個人就變得神神叨叨的,魂都丟了,哪有功夫搭理我?」
旬旬懶得陪他胡攪蠻纏,抽出手站起來道:「我怎麼比得了你媽?」
正好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池澄打電話到財務部,說找不到上次送過去的報表了,陳舟打發了旬旬給他再送一份過去。
池澄厚著臉皮又拖住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你的正好。再等我幾秒,我就要睡著了,要是你叫我沒反應,就不用再理我。」
旬旬走進池澄辦公至,把報表遞給他,低聲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之前那份被你帶回家放在書桌上了。」
周瑞生彎彎腰當做回應。「這個是自然。」
旬旬忽然焦灼起來,心裏的話衝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孫一帆一直在給超過欠款額度的經銷商發貨?」
他走來走去地朝著煮麵的人撒氣抱怨。「晚上睡在我的隔壁,早上讓我吃方便麵。你說我找個女人來幹什麼用?」
旬旬更沒想到的是,第二天自己是在池澄用力的砸門聲中才醒過來。她平日里並沒有貪睡的習慣,被他一聲急過一聲的催促嚇得彈下床,先前還感到幾分無地自容,好像第一次近距離生活接觸就讓他抓到了懶惰的把柄。然而當她慌慌張打開房門,卻發現客廳落地窗外的天空才剛剛破曉,池澄穿戴整齊地坐在沙發上,時鐘剛指向清晨六點。
池澄的表情猶如聽了個冷笑話,旬旬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挑好了,我們該走了。」
周瑞生見了旬旬,滿臉的笑容中多了幾分諂媚和不自然的曖昧,他幾次都想藉機和旬旬說幾句話,不知道是否想解釋他和艷麗姐的關係。旬旬對他那種既想討好,又要表現長輩親昵的姿態感到反胃,又不便說什麼,只不動神色地與他保持距離。
夜裡,池澄總嚷著冷,旬旬去到他卧室照看,他捂著一床厚厚的被子,上面還有毛毯,她讓他測了體溫,去客廳給他拿葯,剛倒好熱水,就聽到他誇張地哀嘆發燒了。
「你把我當傻瓜來哄?」
「想歪了吧,我只不過想你把手放在我肚子上。捂著肚子一整夜,什麼傷風感冒都會好起來。」
池澄半真半假地說:「說杜撰多難聽,再怎麼說那也是個美好的願望。很久以前我也得過一場重感冒,半夜翻身被子掉下床,全身軟綿綿地都沒有力氣去撿,想叫我媽,結果聽見她在隔壁房間哭,又在咒罵我爸。我自己躺在床上,肚子涼颼颼的,那時就想如果有個人在身邊給我捂捂肚子,什麼病都不怕了。」
池澄替她提起新買的被子,另一隻手牽住了她的手。兩人從謝憑寧身畔經過,謝憑寧忽然開口道:「旬旬,你真的過得好嗎?」
「旬旬,我已經給了你很多時間,到底你想證明什麼?」
她心裏暗想,誰在用這麼肉麻的手機鈴聲,難道墜入愛河的陳舟已到了這樣完全喪失理智的地步。正想著,卻發現陳舟也用同樣受不了的表情回頭看她,她心裏一慌,摸了摸手袋,竟然真的是她的手機在震動。
周瑞生的笑容彷彿已被萬能膠永遠地固定在臉上,任何時刻都不會九-九-藏-書消失。他見旬旬不答,留心到四下無人,那笑容里又增添了幾分瞭然和體諒。
「差不多要睡著了。」
「你剛才說邵佳荃遇到池澄的時候心情很糟,她告訴你是為什麼事不開心嗎?」
……
「周主任,我想向你請教幾件關於池澄的事。」
「沒你傻。」
周瑞生興許是把旬旬此刻的混亂誤讀做扭捏,笑呵呵回答道:「你太小看自己了。池澄那小子脾氣不怎麼樣,不過對你是假不了的,我這半個老頭子都能看穿,你怎麼還不明白?」
旬旬走進池澄辦公室,把報表遞給他,低聲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之前那份被你帶回家放在書桌上了。」
旬旬緘默,看周瑞生轉身。
旬旬無奈,靜靜坐了一會,他鼻息漸漸均勻。
謝憑寧面前的購物車裡,滿是各種各樣的食材。這裏離他單位不遠,想必是下班後過來買夠好幾天的口糧。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這些事都是旬旬一手包辦的,謝憑寧鮮少為柴米油鹽操心,他甚至從沒有陪她逛過一次商場,沒有單獨給家裡捎回過一棵菜。夫妻三年,一千多個日夜,不可能如春夢了無痕,然而分開后,旬旬會記起謝家總是西晒的陽台,記得洗不完的床單,記得他的襯衣、領帶和皮鞋,卻唯獨很少記起男主人的臉。眼前推著購物車的謝憑寧讓旬旬感到無比陌生。
池澄本在旬旬身邊百無聊賴地用手機上網,一看見來者,頓時打了強心針似地,精神好了不少,攬著旬旬的肩膀就朝謝憑寧熱情地打招呼。
幾分鐘過去。
「池澄在你面前提起我嗎?」
「你是說,她遇見池澄那天,有可能帶著我和你的照片?」旬旬心裏「咯噔」一聲。
池澄翻來覆去地擺弄著手機,謝憑寧這句話看似問的是旬旬,但無異於是對他的一種試探和拷問。
「這個啊……」
「這個……看我這記性,越老越不中用了。他對你怎麼樣,你應該有感覺,我想,就輪不到這我旁人胡說八道了。哎喲,我想起來我還有點兒事,就先走了,你真不打算回家看看?」
池澄還靠在沙發上暢想。
她結束和謝憑寧的通話,怔忡間,又聽到一人在她身後笑道:「我還說是誰站在那裡,原來是旬旬呀。下班了,你還沒走,打算加班呢?」
「上海那邊是他后媽的地盤,他待不長。這不是正好這邊要成立辦事處嗎?我本來都打算享享清福了,看他孤掌難鳴,才特意過來幫幫他。」
「看來他對你還挺掏心掏肺的,說不定真有幾分真情意在裏面。」池澄起身穿上外套,「我可不想老聽你提起他。」
池澄罵她不關心自己的死活,氣若遊絲地一會讓旬旬去煮薑茶,一會又催她拿冰袋,動輒便說以前感冒的時候他媽媽就是這樣照顧他的。旬旬不願和他計較,一一照辦,他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讓旬旬留下來陪他。
「沒你傻。」
春節眼看就要來臨,整個公司好像都集體陷入了節前症候群的癥狀中,無非是數著時間等待放假,大多數人已無心做事,即使周瑞生還在咋咋呼呼地說要繼續抓工作作風,也沒多少人搭理他,再加上池澄好像也不聞不問,所以大家都在討論著如何過節的問題。
旬旬開始覺得好笑,後來就變作了無奈。這就是年輕的好處,能夠不管不顧地纏著你,一根筋地憑著衝動就是不肯撒手。就好像青蔥年代女生宿舍樓下的執拗男孩,我就是要等到你,看你來不來,來不來,不來也得來……
旬旬皺眉道:「什麼?邵佳荃都跟他談婚論嫁了,還不叫女朋友?」
指著她鼻子說「留下來和你吵架那個才是最愛的人」是假的?
「喂?」
「這個啊……」
「趙旬旬,你要是想抻著我就打錯算盤了,我這麼大一塊肥肉擺在你面前你不珍惜,小心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
「你還能動手動腳就證明死不了。」
第二十四章:迷霧中的豪賭
「我讓你伺候我什麼了,你就在我床邊坐一會就好。」他見旬旬沒有動彈,自發自覺地將她的手抓進被子,放在他的身上。
「不是那個意思,我只不過想讓你知道,謝憑寧給得起你的生活,我照樣可以給。」池澄說:「你能留下來當然更好。你看得見的,現在公司里人心各異。有你在,至少我知道那裡還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那……他以前的女朋友你自然也是認識的?」
「你開始出汗了,別胡思亂想,很快就會好起來。」旬旬邊說邊不著痕迹地掙脫開來。
「你說的我怎麼敢不聽?過後再說好不好,我約了人馬上得走,你不知道,吉順的老李是個急脾氣。」
旬旬知道,以他的老奸巨猾,此時心裏一定在衡量著她是想探池澄的把柄,還是純粹出於女人的天性想要了解戀人的一切。
這天上午,旬旬對賬的時候再度發現陳舟給孫一帆的發貨單亮了綠燈。按說到了這個時候,公司通常已停止發貨,而經銷商通常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下訂單。可這一單由孫一帆負責,他本身又是銷售主管,財務有陳舟把關,除了池澄,旁人也不好過問。
收拾停當,旬旬隨池澄的車去了公司。她在大廈前一站公車的位置讓他把自己放了下來,步行到辦公室。
她想,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上面怪罪下來,即使他是老闆的兒子,也保不準會在父親和繼母前遭受責難,到時把他發配到別的地方,或將他趕回美國,她好不容易決心停駐城池的豈不是化為泡影。
如果所有值得記取、所有觸動心扉的都是來自於虛幻,唯有慘淡荒涼才是真,那一輩子活在真實中的人該有多可憐。
如果所有值得記取,所有觸動心扉的都是來自於虛幻,唯有慘淡荒涼才是真的,那一輩子活在真實中的人該有多可憐。
他朝門外走,經過她身邊,飛快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旬旬說:「但我猜你還是有事。你不是那樣無聊的人。」
他走後,原處又只留下旬旬一個人,她愣愣地伸出手,貼在大廈的落地玻璃上,三十三層的高度,整個城市和染色的半邊天空都彷彿被籠罩在手心,她搜腸刮肚地想,可是越想就越迷茫。
莫非什麼都是假的?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池澄的感冒並沒有如預期中好得那麼快,燒是退了,但頭暈鼻塞如故,整個人都沒了精神,像一團棉花糖。在旬旬看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強悍的感冒病毒能夠暫時戰勝精蟲上腦這一不治之症,她暫時得以免去糾纏之苦,過了兩天安心日子。
吵架后紅了的眼角是假的?
「池澄的母親都不在了,他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裏?」
夜裡,池澄總嚷著冷,旬旬去到他卧室照看,他捂著一床厚厚的被子,上面還有毛毯,她讓他測了體溫,去客廳給他拿葯,剛倒好熱水,就聽到他誇張地哀嘆發燒了。
「嗯?」
旬旬苦笑抱著頭,回道:「你再這樣我真沒法待下去了。」
旬旬循聲看去,竟然真的是謝憑寧,推著一輛購物車從他們一側的通道經過。
「咖啡今天就不喝了,最好是熬粥,這個你應該會的。煎蛋也可以,全熟的,冰箱里好像還有培根。你喜歡下樓買早餐也成,路口就有一家……」
「真巧,這樣都能遇見熟人。」
她去做回自己的事,忙中偷閑發獃時,看到有同事進出於池澄的辦公室,門被敲開的時候,她能夠短暫地窺見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他。到達公司以來,他們沒有正面接觸過。怪不得人們會說辦公室戀情別有一番微妙之處,私底下親密無間的兩人,在咫尺格子間里正襟危坐,就好像身上長了個蚊子包,故意不去撓它。
旬旬拿過體溫計看了看,差一點38度,於是道:「只是低燒,吃了葯睡一覺就好。」
「池澄在你面前提起我嗎?」
九-九-藏-書「我不想睡得太死。」池澄翻身抱著她,「再說也睡不著,還是覺得冷。」
縱使旬旬始終奉行明哲保身、謹言慎行的原則,但思慮再三,還是決心多嘴一次。
莫非什麼都是假的?
「喂?」
「嗯,她說過。那時姥姥八十大壽,她打了個電話來問候,湊巧被我接了電話,和她多說了幾句,我媽在旁邊聽見了,沒過多久就託人給她帶了一包家鄉特產,說是讓她留給念想,裏面有很多家裡人的照片,還有我們倆的結婚照。她是個直性子,雖然早知道我結了婚,但我媽到現在還那麼防著她,赤|裸裸地把那些照片擺到她面前,她的確有些受不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你。」她甚至都還在猶豫該不該把孫一帆的異狀和不滿說給池澄聽。不說似乎有負於他,說了也有失厚道。雖說孫一帆對待感情的方式讓旬旬不齒,但這是私事,她無意在男人的勾心鬥角中推波助瀾。
她嘆服道:「你心裏除了那件事就沒別的?」
「傻瓜?」
找個伴不難,但依偎著過冬的動物來年開春還認得彼此嗎?
旬旬不理他,少頃端著兩碗面坐到餐桌旁。
「那……他以前的女朋友你自然也是認識的?」
旬旬問他有什麼事。謝憑寧反問:「我們真到了這種地步,如果沒有事,你就再也不想聽到我的聲音?」
他等了旬旬一會,甩了甩頭。
「哦。」旬旬應了一聲。他今天系的領帶是她挑灰粉色小菱格,椅背上的外套也是她昨天剛從樓下的乾洗店取回來,她已經想好了晚上要做的菜。不過只是幾天的時間,她和他的生活竟然滋生了那麼多千絲萬縷的聯繫,認真一想,還真把自己嚇了一跳。
池澄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是在誇你呢,我也有酒窩,每天睡不著的那個人才是你!」
旬旬給他掖好被子,關了燈走出他的房間。
「你吃還是不吃?」
「謝憑寧哪有你難伺候?」旬旬說。
他把手裡抱著被子沒頭沒腦地扔到客房的小床上,旬旬腿上原本蓋著的毛毯被用力抽走。
池澄正低頭收拾公文包,聞言抬頭笑道:「我叫你來,只不過想告訴你今晚我不跟你一塊吃飯了,下班你自己回家。」
「你說的我怎麼敢不聽?過後再說好不好,我約了人馬上得走,你不知道,吉順的老李是個急脾氣。」
「旬旬,我已經給了你很多時間,到底你想證明什麼?」
旬旬皺眉道:「什麼?邵佳荃都跟他談婚論嫁了,還不叫女朋友?」
旬旬懶得陪他胡攪蠻纏,抽出手站起來道:「我怎麼比得了你媽?」
再見亦是朋友,那是歌里唱的,實際上全世界有那麼多的人,和誰做朋友不行,何必還要扯上一個曾經耳鬢廝磨又反目成仇的人。離婚了,若已彼此無意,那就各自散了吧,不再牽挂,也不必記恨,相忘于天涯才是最好的收場,若是偶遇,最多問一聲「你好嗎」,就好像現在一樣。
「哪裡哪裡,不過我確實是看著他長大的。」
「你開始出汗了,別胡思亂想,很快就會好起來。」旬旬邊說邊不著痕迹地掙脫開來。
旬旬禮貌性地問候了謝憑寧,然後等待他同樣禮貌地回答說「很好。」
無需池澄整出什麼妖蛾子,任何有正常思維的人看到相攜挑選床上用品的兩人都能夠心領神會。她是有些不自在,但細想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旬旬忽然焦灼起來,心裏的話衝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孫一帆一直在給超過欠款額度的經銷商發貨?」
旬旬無話可說了,她發現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總有辦法繞回這個主題。
池澄大言不慚道:「這是我媽的秘方。」
「你就給我吃這個?」池澄不敢相信。
陳舟抬頭看了旬旬一眼,說:「這個我心裡有數。」
池澄半真半假地說:「說杜撰多難聽,再怎麼說那也是個美好的願望。很久以前我也得過一場重感冒,半夜翻身被子掉下床,全身軟綿綿地都沒有力氣去撿,想叫我媽,結果聽見她在隔壁房間哭,又在咒罵我爸。我自己躺在床上,肚子涼颼颼的,那時就想如果有個人在身邊給我捂捂肚子,什麼病都不怕了。」
「我和佳荃還在一起的時候,她對我說起過一些池澄的事。原來從他們認識到成為男女朋友一塊回來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更不是什麼正經渠道認識的。佳荃愛玩,她說那天心情很糟,和朋友一塊去泡夜店,喝了不少酒,當時池澄坐在鄰桌,佳荃的女友看上他,邀他過來喝幾杯,沒想到池澄竟然對佳荃表示好感,當天留下聯繫方式,沒過多久就主動打電話約她吃飯。他條件是不錯,開始還以為他只是玩玩,沒想到後來開玩笑說結婚,池澄居然也不反對。那時她還以為自己真交了好運,就一心一意地跟他好,這次回來也是因為池澄打算到這邊發展,佳荃才一道陪著,沒想到後來他說變臉就變臉,搞出那些事,現在又把你牽扯進來。」
謝憑寧語塞,過了一會又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像我以前說的,離婚大家都有錯,可沒有池澄,我們未必會走到這一步。說不定他這個人只是換著女人找樂子,不會有多少真心實意,我擔心你會吃虧受騙。」
「等等。」旬旬忽然叫住了他。
他匆匆了出去,只留下旬旬看著那份新打出來的報表若有所思。
他竟還沒放棄,死纏爛打的勁頭讓旬旬實在嘆服不已,隔著門軟磨硬施,威逼利誘哄騙無所不用。
她話音剛落,不想卻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吃了一驚,還沒回過神來,池澄已經推開門站在門后。
看他的樣子,竟似完全沒聽說過邵佳荃這個人。周瑞生雖不老實,可這疑惑卻不像是假的,如果他一心要為池澄掩飾,大可以信口開河說池澄對邵佳荃只是玩玩而已,根本不必扮作渾然不知這樣一看就會被拆穿的伎倆。
幾分鐘過去。
「什麼『全』?」周瑞生一臉的納悶。
吃晚飯的時候旬旬才發覺池澄好像不是開玩笑騙取同情,說不了幾句話就被噴嚏打斷,明顯是著涼傷風了。她難免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他是因為在她面前「坦誠」了太久而中招。池澄也毫不客氣,不時嚷著頭暈,非要以攙扶為名,讓旬旬扶著他的胳膊,那姿勢讓旬旬覺得自己就像太後身邊的李蓮英。
「什麼『全』?」周瑞生一臉的納悶。
「我還以為上班要遲到了。」旬旬懷疑地打量池澄。「你平時都起得那麼早?」
旬旬哪會中計,看他把葯吃完便要回房。池澄失望,問道:「謝憑寧病了你就是這麼對待他的?」
「是有這個可能,什麼?難道……」
周瑞生興許是把旬旬此刻的混亂識破讀做扭捏,笑呵呵回答道:「你太小看自己了。池澄那小子脾氣不怎麼樣,不過對你是假不了的,我這半個老頭子都能看穿,你怎麼還不明白?」
「有是有,但分輕重緩急。我覺得你坐在我身邊,會說話,會給我倒水,但還像是個假人,空心的,手伸過去就能從身體上穿過。」
旬旬有些意外,「忽然那麼仁慈,我有些難以適應。」
陳舟抬頭看了旬旬一眼,說:「這個我心裡有數。」
池澄整理好東西,笑盈盈地說:「真該給現在的你拍張照片,我喜歡看你擔心我。」
旬旬夢遊一般從他身邊走過,草草洗漱。
睜開眼看到她時誠惶誠恐的喜悅是假的?
他的潛台詞不過是池澄連邵佳荃都可以說甩就甩,何況是對旬旬這樣入不得池澄法眼的類型,新鮮期一過就膩了。旬旬不怕別人這麼想,因為連她自己都有這個疑惑,然而她聽了謝憑寧的一番話,卻隱約覺得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
旬旬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就算是周瑞生這樣最會察言觀色,又能說會道的都覺得有些沒趣了,悻悻笑道:「read.99csw.com那我就不妨礙你了啊。」
「傻瓜?」
「磨蹭什麼,我的頭痛死了,回家!」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想你是池澄在這裏唯一的親人,他的事你肯定最了解。」
她趁老王不在,委婉地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舟姐,我記得這個吉順的李總已經很久沒有結款了,年前再給他發這麼一大筆貨會不會不太合適?」
旬旬在聽謝憑寧傾訴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衷,相反她害怕別人強加給她的秘密。說出來的那個人是輕鬆的,就好像吐出了一口痰,被迫傾聽的人卻不得不在腦海里騰出一個位置去容納這個未必讓人舒心的東西。
在雞皮疙瘩掉落一地之前,旬旬趕忙問他究竟有什麼事,這樣的通話方式很容易讓她有一種做賊的感覺,雖說除了她自己心虛,周圍大多數的人根本不可能把她和池澄聯繫起來。
「是蠻巧的。旬旬,好一陣沒見了」
池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為什麼而來。旬旬彷彿置身於一片濃霧之中。在她看來,霧比黑夜更可怕,黑夜尚有光可以穿透,而迷霧只能等待它消弭。偏偏前路若隱若現,你不敢輕易邁出一步,因為不知前方是勝境還是斷崖。
周瑞生打著哈哈,「女朋友?嗨,我說旬旬呀,哪個男人年輕的時候身邊沒幾個女孩子來來去去的,可那哪叫女朋友呀。讓我說,也就是你才能讓他定下來,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這多好,多好!」
「是有這個可能,什麼?難道……」
老貓到處嗅嗅,在房間里轉了一周,終於蜷在了旬旬的腳邊。它是旬旬在這個地方唯一感到熟悉的存在,她睜著眼睛,試圖去回想這一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本以為太多的煩惱和頭緒會使自己困擾不已,誰知什麼都還沒想明白,竟然在貓鼾聲中沉沉睡去。
旬旬不是一個輕易付出信任的人,也不輕易做決定。若她肯賭一把,那也必是手上有了勝算。曾經這勝算就來自於池澄的真心,他什麼都不靠譜,但至少他愛她,這是她徘徊良久得出的唯一定論。就在她決心壓下手中籌碼,賭這點真心能換半生安寧之際,卻驚覺這迷霧中的城如此詭橘。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池澄的感冒並沒有如預期中好得那麼快,燒是退了,但頭暈鼻塞如故,整個人都沒了精神,像一團棉花糖。在旬旬看來,這也不是沒有好處,強悍的感冒病毒能夠暫時戰勝精蟲上腦這一不治之症,她暫時得以免去糾纏之苦,過了兩天安心日子。
隔了好一會旬旬才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池澄同時拆散了你的婚姻和愛情?你和邵佳荃就一點問題都沒有?」
「看我這話說得,都是自家的地方,說加班多見外。池澄出去了,要不今晚會你媽家吃頓飯,她怪想你的。」
「謝謝你的忠告。」旬旬心不在焉地說道。
那雙睡夢中都不肯鬆開的手和孩子氣的依戀也是假的?
旬旬問他有什麼事。謝憑寧反問:「我們真到了這種地步,如果沒有事,你就再也不想聽到我的聲音?」
「小酒窩,長睫毛,迷人得無可救藥,我每天睡不著……」
旬旬沉默地用筷子在面碗了撥拉了一會,說道:「你覺得我繼續在堯開讓你難堪的話,我可以換份工作。」
「你想說什麼?」旬旬走出辦公室,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聽電話。
池澄悶悶地拿個枕頭蒙住自己。「你走吧。人還不如動物自在,動物都知道找個伴過冬。」
縱使旬旬始終奉行明哲保身、謹言慎行的原則,但思慮再三,還是決心多嘴一次。
「有是有,但分輕重緩急。我覺得你坐在我身邊,會說話,會給我倒水,但還像是個假人,空心的,手伸過去就能從身體上穿過。」
「謝憑寧哪有你難伺候?」旬旬說。
「只要你肯,迴光返照我也要打起精神。」
他裝作沒聽見,說道:「于情于理你今天不應該主動早起為我準備豐盛的早餐,慶祝我們嶄新的開端?」
「我和佳荃還在一起的時候,她對我說起過一些池澄的事。原來從他們認識到成為男女朋友一塊回來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更不是什麼正經渠道認識的。佳荃愛玩,她說那天心情很糟,和朋友一塊去泡夜店,喝了不少酒,當時池澄坐在鄰桌,佳荃的女友看上他,邀他過來喝幾杯,沒想到池澄竟然對佳荃表示好感,當天留下聯繫方式,沒過多久就主動打電話約她吃飯。他條件是不錯,所以佳荃也很動心,開始還以為他只是玩玩,沒想到後來開玩笑說結婚,池澄居然也不反對。那時她還以為自己真交了好運,就一心一意地跟他好,這次回來也是因為池澄打算到這邊發展,佳荃才一道陪著,沒想到後來他說變臉就變臉,搞出那些事,現在又把你牽扯進來。」
他面無表情坐在原處,不說話也不動。
池澄厚著臉皮又拖住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你的正好。再等我幾秒,我就要睡著了,要是你叫我沒反應,就不用再理我。」
「既然已經答應和我在一起,犯不著還那麼見外吧?」
池澄弔兒郎當地反諷:「別高興得太早,千萬不要半夜裡想通了,到時就算哭爹喊娘地求著,我也不會給你開門!」
「只要你肯,迴光返照我也要打起精神。」
謝憑寧內斂保守且大男子主義,邵佳荃性格奔放愛玩又極度自我,從前來自於家庭的阻礙給他們的戀情蒙上了朦朧的面紗,愛情可以只憑一個隔紗含情的目光,但朝夕相處卻早晚得把那塊面紗撕下來當成抹布。他們為生活中無數個微不足道的小事爭吵,最尋常的選擇都免不掉分歧,偏偏都盼著對方因為愛而妥協。最後的決裂竟然只是因為邵佳荃下班后非要去吃日本料理,而謝憑寧說自己最討厭吃壽司和拉麵。一頓普通的晚餐,一個可笑的理由,就這樣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們徹底對對方失望,結果愛喝湯的喝湯,愛吃面的吃吃面,如果可以時光倒轉,大概他們都希望兩人從來沒有過後來這一段,那麼至少還可以埋怨緣分,到最後能保全那份無望的愛。謝憑寧培訓結束,放棄了在那邊掛職的計劃,獨自一個人回到故里。
旬旬低頭警告:「你的手都穿過去了,那放在我胸口的是什麼?」
旬旬放下電話,陳舟的眼神變得饒富意味,但那更多的是好奇而非惡意。就連出納老王都笑呵呵地問旬旬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旬旬笑笑,說多錯多,不如緘默。
池澄大言不慚道,「這是我媽的秘方。」
她很快後悔自己情急之下過於直接,果然,周瑞生遲疑了一會,明顯警醒了起來,接下來的回答便謹慎得多。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孫一帆對我說過,他打算離開公司,你不覺得這事有蹊蹺?」
旬旬不知道孫一帆如此頻繁出貨的目的何在,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為的肯定不僅僅是給公司的業績錦上添花。這一次的發貨的金額不小,連旬旬都為此感到不安了起來,這不安首先是為著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陳舟。
「憑寧,你沒必要說這些的。」
「旬旬,我勸你還是留個心眼,趁早離開他,他不是那種可以終身依靠的人。」
謝憑寧告訴旬旬,最讓他難以接受的並不是他和邵佳荃始終都修不成正果,而是他們終於下定決心衝破一切藩籬走到一起,才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和思念里的背影並不能完全重疊。他們習慣了障礙賽,卻走不了平坦路。
旬旬繼續追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第一次在你面前提起我是什麼時候?」
旬旬低頭警告:「你的手都穿過去了,那放在我胸口的是什麼?」
旬旬回頭看了他一眼。
旬旬繼續追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第一次在你面前提起我是什麼時候?」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我想你九-九-藏-書是池澄在這裏唯一的親人,他的事你肯定最了解。」
「算你狠。被子給你,免得說我一開始就虐待你。」池澄惡狠狠地說。
「我還以為你昨晚光喝酒沒吃什麼東西一定很餓。那我不跟你客氣了。」旬旬自己低頭吃了起來。「小的時候,每次我媽和男人去約會,我得在家吃泡麵,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味道還是一樣。」
「這算是誇我嗎?」謝憑寧苦笑,靜了一會,問道:「旬旬,你現在真的和池澄在一起了?」
那什麼才是真的?
「哦。」旬旬應了一聲。他今天系的領帶是她挑灰粉色小菱格,椅背上的外套也是她昨天剛從樓下的乾洗店取回來,她已經想好了晚上要做的菜。不過只是幾天的時間,她和他的生活竟然滋生了那麼多千絲萬縷的聯繫,認真一想,還真把自己嚇了一跳。
旬旬哪會中計,看他把葯吃完便要回房。池澄失望,問道:「謝憑寧病了你就是這麼對待他的?」
池澄總算動了筷子,吃了幾口問道:「你還要不要回公司?要是願意在家裡待著也沒有問題。」
旬旬悄悄下床,打開一道門縫把老貓放了進來。這時隔壁房間似乎也有了動靜,那扇門也打開了少許,池澄探出頭,一看原來只是給老貓大開方便之門,忿然「哼」了一身,重新重重地關上門。
晚上,旬旬住在池澄家的客房。起初他死活強調說客房從未住過人,早集了一層灰,硬是翹著二郎腿在客廳看著旬旬忙裡忙外地做清潔,非但沒有施以援手的意思,還從始至終沒有都停止過對她自找麻煩的抱怨。繼而又口口聲聲說自己家的被子只此一床絕無分號,半夜裡把她給冷死了概不負責,直到旬旬自己從衣櫃里尋出了一床毯子,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
謝憑寧語塞,過了一會又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就像我以前說的,離婚大家都有錯,可沒有池澄,我們未必會走到這一步。說不定他這個人只是換著女人找樂子,不會有多少真心實意,我擔心你會吃虧受騙。」
池澄讓她下班后先去街口的小咖啡廳等他一會,兩人好一起吃飯,順便給往家裡添置一套被子。
……
「看來他對你還挺掏心掏肺的,說不定真有幾分真情意在裏面。」池澄起身穿上外套,「我可不想老聽你提起他。」
旬旬想起孫一帆、陳舟、周瑞生……還有那些暗地裡分別歸屬於不同派系或還在觀望的同事,不由得也覺得頭痛。
旬旬說:「你昨晚不是說你就愛吃方便麵?正好我也不討厭。」
「憑寧,你沒必要說這些的。」
指著她鼻子說「留下來和你吵架那個才是愛的的人」是假的?
憑良心說,這對於習慣了平淡無瀾和按部就班的女人來說,不可謂沒有殺傷力。旬旬靠在床頭想,如果她再年輕幾歲,如果她不是一個過分謹慎的人,說不定早已禁受不住就打開了門投入他的懷抱。可現實是她心中太過明白,男女之間有時候就如同一場博弈,沉不住氣,就會滿盤皆輸。
剛躺下不久,旬旬聽到爪子撓門的聲音,還有低沉的貓叫。原來是畏縮的老貓發現客廳熄燈無人後終於重新現身,鬧著要回到主人的身邊。
池澄整理好東西,笑盈盈地說:「真該給現在的你拍張照片,我喜歡看你擔心我。」
「你還能動手動腳就證明死不了。」
「你把我當傻瓜來哄?」
找個伴不難,但依偎著過冬的動物來年開春還認得彼此嗎?
「幹什麼?」
他笑著又咳了起來。這幾天感冒鼻塞的癥狀減輕了,咽喉卻還在發炎,時不時地咳嗽。旬旬見他鼻尖還有些發紅,眼圈下積了一層淡淡的青色,心知這場感冒把他折騰地不輕。他這個樣子,難免鬆懈些,無怪被孫一帆在眼皮底下做了手腳。
「你根本就沒存著好好睡覺的心。」她算是看透了。
她吃了幾口,視線的餘光已看到有人在對面坐了下來。她笑了,半哄半安撫地說道:「吃吧,這也不是普通的方便麵,以前你是一個人吃,現在是兩個人。為了慶祝,我還在裏面加了個雞蛋,全熟的!」
池澄反倒像是他們之中最活絡輕鬆地一個,他笑著鬆開旬旬,問道:「要不我先去買幾付電池,你們聊聊?」
旬旬飛快打斷,「你別亂猜疑。我什麼都沒說。」
儘管有心迴避,但在公司里,旬旬還是免不了和孫一帆打了照面。他們在上班的電梯里遇見,孫一帆面不改色地微笑與她打招呼,就好像那天夜裡發生在艷麗姐家樓下的事完全出於旬旬的幻覺。旬旬也朝他笑笑,心裏感嘆,論老練世故,自己要走的路還長。
旬旬只得又順勢扶起了「病入膏肓」的他,走了幾步,實在受不了才提醒道:「喂,你只是感冒,瘸著腿幹什麼?」
他匆匆的出去,只留下旬旬看著那份新打出來的報表若有所思。
那雙睡夢中都不肯鬆開的手和孩子氣的依戀也是假的?
她很快後悔自己情急之下過於直接,果然,周瑞生遲疑了一會,明顯警醒起來,接下來的回答便謹慎得多。
「我讓你伺候我什麼了,你就在我床邊坐一會就好。」他見旬旬沒有動彈,自發自覺地將她的手抓進被子,放在他的身上。
「你做你的分內事,讓我看見你,這就是幫了我。」池澄吃好了,把碗往她面前一推。「今天你洗碗!」
「你不要騙她!」她對著周瑞生的背影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見周瑞生停下腳步,又艱難地低聲補充道:「她這輩子不容易……對她好一點。」
「上海那邊是他后媽的地盤,他待不長。這不是正好這邊要成立辦事處嗎?我本來都打算享享清福了,看他孤掌難鳴,才特意過來幫幫他。」
池澄見她好脾氣耗盡,趕緊收起不正經,眨著眼睛笑:「別不高興啊,我逗你玩的行了吧。你比我媽好多了,我媽和我爸離婚後,整個人就變得神神叨叨的,魂都丟了,哪有功夫搭理我?」
旬旬不是一個輕易付出信任的人,也不輕易做決定。若她肯賭一把,那也必是手上有了勝算。曾經這勝算就來自於池澄的真心,他什麼都不靠譜,但至少他愛她,這是她徘徊良久得出的唯一定論。就在她決心壓下手中籌碼,賭這點真心能換半生安寧之際,卻驚覺這迷霧中的城如此詭譎。
旬旬無奈,靜靜坐了一會,他鼻息漸漸均勻。
旬旬緘默,看周瑞生轉身。
看他的樣子,竟似完全沒聽說過邵佳荃這個人。周瑞生雖不老實,可這疑惑卻不像是假的,如果他一心要為池澄掩飾,大可以信口開河說池澄對邵佳荃只是玩玩而已,根本不必扮作渾然不知這樣一看就會被拆穿的伎倆。
旬旬不知道孫一帆如此頻繁出貨的目的何在,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為的肯定不僅僅是給公司的業績錦上添花。這一次的發貨的金額不小,連旬旬都為此感到不安了起來,這不安首先是為著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陳舟。
池澄見她竟然發起呆來,覺得好笑。「少陪你吃一頓飯會讓你悲痛到魂魄出竅的地步嗎?」
旬旬靠在床和床頭櫃之間,聽著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猶如催眠一般,自己的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實在熬不住了,距離上一次叫他又過去了好一陣,她極盡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才剛動了動,池澄的手立即加重了力度。
旬旬很艱難地對他說了實話,她說自己並不是很需要這份友情。
旬旬飛快打斷,「你別亂猜疑。我什麼都沒說。」
旬旬又夢遊一般走回沙發邊,從紙箱里隨便抓起兩包方便麵。
謝憑寧臉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旬旬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在她、池澄和她手上的被子之間流連。
旬旬給他掖好被子,關了燈走出他的房間。
池澄見她竟然發起呆來,覺得好笑。「少陪你吃一頓飯會讓你悲痛到魂魄出竅的地步嗎?九*九*藏*書
謝憑寧從上海回來了,旬旬是知道的。事實上,離婚之後,她和謝憑寧之間還保持著偶爾的電話聯絡,當然,基本上是謝憑寧主動打給她。他向她說起過去上海之後的種種,包括如何去找邵佳荃,兩人又怎麼下定決心重拾過去,最後又為什麼以破滅收場。
「哪裡哪裡,不過我確實是看著他長大的。」
池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為什麼而來。旬旬彷彿置身於一片濃霧之中。在她看來,霧比黑夜可怕,黑夜尚有光可以穿透,而迷霧只能等待它消弭。偏偏前路若隱若現,你不敢輕易邁出一步,因為不知前方是勝境還是斷崖。
「你幹什麼……」旬旬不自覺往後縮了縮。
為了讓池澄儘早休息,旬旬與他就近找了個超市,在床上用品區,她正以一個精明主婦的本能翻看著兩床羽絨被的成分說明,卻意外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叫著她的名字。
最後估計他也累了,無計可施之下鬱悶地來了句:「趙旬旬,你真的鐵了心不開門是吧?」
「看我這話說得,都是自家的地方,說加班多見外。池澄出去了,要不今晚回你媽家吃頓飯,她怪想你的。」
「你想說什麼?」旬旬走出辦公室,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聽電話。
她朝謝憑寧點點頭,「再見。」
池澄正低頭收拾公文包,聞言抬頭笑道:「我叫你來,只不過想告訴你今晚我不跟你一塊吃飯了,下班你自己回家。」
「這算是誇我嗎?」謝憑寧苦笑,靜了一會,問道:「旬旬,你現在真的和池澄在一起了?」
「我不想睡得太死。」池澄翻身抱著她,「再說也睡不著,還是覺得冷。」
旬旬說:「但我猜你還是有事。你不是那樣無聊的人。」
旬旬對他說晚安,他沒有搭理,沉著臉回了自己的房間。
周瑞生打著哈哈,「女朋友?嗨,我說旬旬呀,哪個男人年輕的時候身邊沒幾個女孩子來來去去的,可那哪叫女朋友呀。讓我說,也就是你才能讓他定下來,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這多好,多好!」
吵架后紅了眼角是假的?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不是硬心腸的人,你媽……」
「池澄?」
隔了好一會旬旬才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池澄同時拆散了你的婚姻和愛情?你和邵佳荃就一點問題都沒有?」
她嘆服道:「你心裏除了那件事就沒別的?」
旬旬縱有再多話也只能吞了回去。辦事處還有一定的庫存,經銷商又在本地,如無意外,這批貨最遲下午就會發出去。她想說服自己,這事她管不了,若自己貿貿然捅了出去,如果未知,但無論怎樣都會將陳舟拉下水,這並非她樂意看到的。天生的小心悲觀跳出來困擾著她,大半天做事都心神不寧。
周瑞生彎彎腰當做回應。「這個是自然。」
「說句不當說的話,池澄這個人我總覺得透出古怪。你別誤會,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中傷他,老實講,看到你們在一塊,我有些失落,可能我是個自私的人,但既然都走到了這一步,我也是真心實地希望你好。」
他的潛台詞不過是池澄連邵佳荃都可以說甩就甩,何況是對旬旬這樣入不得池澄法眼的類型,新鮮期一過就膩了。旬旬不怕別人這麼想,因為連她自己都有這個疑惑,然而她聽了謝憑寧的一番話,卻隱約覺得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
「池澄的母親都不在了,他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裏?」
旬旬笑罵道:「你怎麼不去給《知音》投稿?故事也要編圓了才有人聽,你沒手么?就不會自己捂著?」
池澄在周瑞生面前也從未提起過邵佳荃,那是否意味著那個「前任未婚妻」從頭到尾就是個謊言?
「我都快被冷死了,泡了一小時的涼水,還要裹著薄毯子熬一整晚。你不肯跟我睡一起就算了,被子是說什麼也要買的。」他說完,還應景地打了幾個噴嚏。
睜開眼看到她時誠惶誠恐的喜悅是假的?
孫一帆沒有出現在公司里,據說是回訪客戶去了,陳舟的心情卻顯得格外的好,好幾次旬旬從電腦上抬起頭,都會看到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微笑,那是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神采。旬旬心裏替她不值,她雖沒嘗過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滋味,但正因為自己沒有,才覺得那是種奢侈的東西,即使不接受,也不應該將其玷污和揮霍。可她嘴上不好說什麼, 因為不知道孫一帆會不會在陳舟面前到過她,又是如何描述的,現在她處境尷尬,一不留神反倒得罪了陳舟,為自己樹敵。
旬旬抱著想死的心拿起電話,果然是池澄打來的,一定是趁她洗漱或是煮麵的時候動了手腳。一接通,他果然笑嘻嘻地問她喜不喜歡他為自己設的專用鈴聲。
旬旬回到辦公室,陳舟說她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旬旬看了看來電記錄,是曾毓。本想打過去,電話又在手心震動了起來,不是曾毓,也不是「小酒窩長睫毛」,而是她本以為不會再有交集的謝憑寧。
「你還挺會編,秘方也是你杜撰的吧?」
「旬旬,我勸你還是留個心眼,趁早離開他,他不是那種可以終身依靠的人。」
旬旬壓低聲音回答道:「不要吧,我有些受不了這樣的『讚美』。」
「你到我這邊來,我就抱著你說說話行不行?」
旬旬靠在床和床頭櫃之間,聽著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猶如催眠一般,自己的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實在熬不住了,距離上一次叫他又過去了好一陣,她極盡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才剛動了動,池澄的手立即加重了力度。
「嗯?」
旬旬拿過體溫計看了看,差一點38度,於是道:「只是低燒,吃了葯睡一覺就好。」
旬旬回到辦公室,陳舟說她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旬旬看了看來電記錄,是曾毓。本想打過去,電話又在手心震動了起來,不是曾毓,也不是『小酒窩長睫毛』,而是她本以為不會再有次的謝憑寧。
「周主任,我想向你請教幾件關於池澄的事。」
旬旬無話可說了,她發現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總有辦法繞回這個主題。
「差不多要睡著了。」
「你是說,她遇見池澄那天,有可能帶著我和你的照片?」旬旬心裏「咯噔」一聲。
她想,如果出了什麼差錯,上面怪罪下來,即使他是老闆的兒子,也保不準會在父親和繼母前遭受責難,到時把他發配到別的地方,或將他趕回美國,她好不容易決心停駐城池的豈不是化為泡影。
「你不要騙她!」她對著周瑞生的背影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見周瑞生停下腳步,又艱難地低聲補充道:「她這輩子不容易……對她好一點。」
「想歪了吧,我只不過想你把手放在我肚子上。捂著肚子一整夜,什麼傷風感冒都會好起來。」
那什麼才是真的?
周瑞生的笑容彷彿也被萬能膠永遠地固定在臉上,任何時刻都不會消失。他見旬旬不答,留心到四下無人,那笑容里又增添了幾分瞭然和體諒。
他曾問旬旬,兩人分手的時候也算好聚好散,做不成夫妻,難道不可以做朋友?
「嗯,她說過。那時姥姥八十大壽,她打了個電話來問候,湊巧被我接了電話,和她多說了幾句,我媽在旁邊聽見了,沒過多久就託人給她帶了一包家鄉特產,說是讓她留給念想,裏面有很多家裡人的照片,還有我們倆的結婚照。她是個直性子,雖然早知道我結了婚,但我媽到現在還那麼防著她,赤|裸裸地把那些照片擺到她面前,她的病有些受不了……」
旬旬知道,以他的老奸巨猾,此時心裏一定在衡量著她是想探池澄的把柄,還是純粹出於女人的天性想要了解戀人的一切。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孫一帆對我說過,他打算離開公司,你不覺得這事有蹊蹺?」
他朝門外走,經過她身邊,飛快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事到如今,好與不好又與他有什麼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