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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她們都不是朱小北

儘管朱小北也看不慣從大西北來的卻如同大姑娘一般斯斯文文的男孩子,也不喜歡他因為個子高的緣故被老師強行塞進了班上的籃球隊,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認同這一幫人合夥欺負一個。這不叫本事,而是「丟份」。
新生兒的誕生讓兩邊的家長再也無法阻止江南和坎曼爾的相戀,他們結合在了一起,這段排除萬難的感情故事有了個美好的結局。但是,他們正式結婚的歡慶篝火之夜,並沒有太多道賀的客人,宴席早早散盡,除了懷抱嬰兒的一對新人,就剩下孤零零的朱小北。
也就是這個時候,朱小北才明白,對於當年她來不及說出口的那句話,對於她不遠千里而來是為何而來,或許江南心裏是明白的。
這一次告別了江南和阿古依,朱小北返回了東北,那裡雖然有扯著耳朵罵她沒出息的媽媽,可那也是能讓她撒嬌耍賴的親娘啊。朱媽媽又急又跳的摟著點眼淚的女兒,朱爸爸慌不迭的給女兒剝了顆糖。朱小北把那顆大白兔奶糖含在嘴裏,還是她喜歡的味道。轉念一想,其實有些事也沒什麼大不了。
江南酒醒之後,完全忘記了那天自己說過的話,朱小北跟他繼續勾肩搭背地做著哥們兒,看起來跟其他的朋友沒有什麼分別。高考結束,小北考到了遙遠的G市,而江南則重新以上大學為由回到了父母刻意帶他離開的新疆。
大妞理所當然地說:「他不捅破,那你就自己來唄,你不是也瞧上他了嗎,別跟我裝,這不過是誰先開口的問題,你還計較這個?」她繼而一臉興奮的慫恿著,「去吧,小北,主動跟他說,他不敢,你就向他表白。」
後來他說:「其實是有的,就算感情再堅貞,也免不了意料之外的心動。但是就像綠洲相對於草原,或者就像兩年相對於二十年,很多人都只能選擇後者。」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閑夢江南梅熟日,葉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
這是裁判和老師都出現了,朱小北護著江南,朝對方怒目而視。朱小北在學校人緣極佳,且都是一個學校的球友,對方好幾個男生她都熟識,其中個別甚至還是她的好朋友,他們不會對朱小北動手。但那個時候,就連大妞都幾乎以為「氣宗」高手朱小北會「破功」地給對方几腳。可是朱小北沒有,他所有的剛性和悍勁在江南的眼皮底下通通使不出來,竟然徹底的化為無形。事實上,她現在已經開始後悔得想打自己幾個大嘴巴子,初識得時候自己為什麼要踢開更衣室的大門,而不能以一種更羅曼蒂克的方式翩然出現在他面前,就像瓊瑤阿姨的小說一樣,即使是撞在一起頭碰頭地撿地上的書這種老土的情節,她也可以接受。
來朱小北才知道他們為了在一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江南父母那邊暫且不提,坎曼爾的家人總算是不再阻撓,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從心底接受了江南。即使江南為了坎曼爾改變了自己,也還是不行。坎曼爾跟著江南一塊生活之後,她的整個家族、所有的朋友都疏遠了她,他們不再邀請她參加任何的活動或聚會。但他們打起手鼓,唱著自己的民歌時,這些跟坎曼爾再也無緣,她被她在乎的人們徹底遺棄了,就像她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她漸漸發現自己身邊除了已成為丈夫的江南和小小的孩子,再也沒有了別人。
艾里莆我卻是博格達上孤獨的阿卡(哥哥)
江南沒有理會隔壁班的漂亮女生,這是大妞後來告訴朱小北的,但是江南開始對朱小北表露出好感和親近之意,卻用不著大妞多嘴,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了。
漸漸的,每當他們倆出現在一起,旁邊就會有人擠眉弄眼曖昧的笑,當他出現在她身邊時,「識趣」的同學就會自動離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朱小北頭都暈了,好端端的多出些莫名的事讓她心煩,所以她性眼不見為凈,體育場去的少了,回家的路上就只跟大妞大聲的聊,江南插不進話去,只得無奈的走開。
別人都在傳,江南喜歡朱小北,他一直在向朱小北靠攏,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朱小北卻覺得是無稽之談。她和江南在一起的時間大多數是打球,籃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單獨聊天的時候她想得更多是美麗的南疆,無邊的遼闊天地,還有不可思議的阿爾泰大尾羊——吃的中草藥,喝的礦泉水,穿的皮革服,睡的綠草毯,走的黃金道,住的水晶屋,尿的事太太口服液,拉的是六味地黃丸——而不是這個外表看起來文弱的男孩。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這次事件之後,朱小北才人真的去思考這個深奧的人生問題,江南真的喜歡她嗎?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這方面的事啊。
他說:「今天你說我真沒用,讓我想起了那個我喜歡的維族女孩,她也說過這樣的話。」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可以有無數種可能。朱小北就是在這一剎那怦然心動,她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如果非得有個理由,也許只是因為他那一刻的側臉。
「你這該死的丫頭啊,你已經多大年齡了,怎麼能還不動成家立業的念頭?我就沒見過你把半個男朋友往家裡帶,你這是存心想氣死老娘。你這一讀書還有完沒完?你休想那那套獨身的新潮玩意來糊弄我,找個男人結婚才是正經事,你看你王叔叔的外孫都已經會打醬油了,對門大妞去年都生兒子了,你得給老年爭氣啊,要不然,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
小北記得,https://read•99csw.com故事里的艾里莆和賽乃姆跋山涉水歷盡艱辛,最終卻沒有收穫幸福,現實中的江南河坎曼爾不也是如此?
第二次留意到江南是緣于班上藍球隊的一場「更衣室」糾紛。那天放學后那幫跟打籃球的男生酒後不至,朱小北在球場里等得不耐煩,正要去催,此時大妞火速前來通風報信,據說是那幫人在更衣室里打起來了,怎麼勸也勸不住。朱小北心中惱火那幫精力過剩的傢伙,於是在一幫同學的簇擁下,一腳踹開了更衣室那脆弱如少女芳心的破門,嚴格地說,裏面不叫「打架」。而是幾個男孩子在欺負他們中的某個,而那個「某」指的就是從新疆來的轉學生江南。
他說過:「小北,你太好了,所以我不能要。你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博士,完全沒有必要留在一個喪偶的普通男人身邊。我害怕你有一天會發現,其實我遠沒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小北想,等到她快死了的那一天,只剩臨終前的一口氣時,她一定會對她的後人(如果她有後人的話)留下一句遺言:如果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男孩,請千萬千萬不要主動的說出來。
大妞在包廂門口處偷偷截住了朱小北,喝得兩眼冒星星的她還不忘八卦的本能,搖搖晃晃地問:「小北,你跟江南真的成了?」
「不會喝你逞什麼強啊?」朱小北悶聲說。
「你特意出來找我?你真好,小北。」
說起黃色笑話都面不改色的朱小北在這一聲「媽媽」面前竟然滿面通紅,一旁的江南若有所思,竟然也沒有制止。當年朱小北回G市之前,他一場又一場的相親,也不過是讓年幼的阿古依有個媽媽。他條件不差,即使喪偶又帶著個孩子,也有不少女人願意嫁給他,可是直到小北再次返回,他身邊並沒有多次一個女人。
其實朱小北的後悔也不是沒有道理,男身們的爭端來得快去得也快,友誼的出現更是莫名其妙,朱小北還來不及放音過來,再到球場的時候,那群打籃球的男生已經在籃筐下跟江南混成一團。
朱小北沒有想過早早的喜歡一個人,更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江南,她的兄弟朋友很多,心卻還是個沒人進駐的角落。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她才開始偷偷打量這個人,很奇怪大西北的風沙為什麼沒有把他的面孔變得粗糙。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江南有著最溫和的眉眼五官,明明是漢族人,頭髮卻有一點兒自然微卷,柔軟的劉海半覆轍著明朗的雙眼。
莫非今生和你廝守變成了神話。
朱小北初識江南,其實已算是後知後覺。那是她高二,一天上學的路上,她的鄰居也是同班同學的大妞屁顛顛的追上她,問:「小北,小北,你經常跟打籃球那幫人在一起,有沒有見過那個新疆來的轉學生,新疆啊,新疆來的!」
她說別打了,真的就沒人再繼續打下去了。不是因為朱小北的一句話多麼有震撼力,而是那些了解她的人都在為她的表現而大跌眼鏡,哪裡還顧得上打架。
那時很多人的夢裡水鄉,也是一個男孩子的名字。
從來還沒有男生到家裡來找過朱小北。小北處於正常人的禮貌剛將他請進屋裡,她那剛出去買菜的老媽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風聲,恰恰好趕回,唯恐女兒年少無知被他人哄騙失身,用一把芹菜將一臉狼狽的江南狠狠趕走。
剛才還似打了雞血的小北頓時垂頭喪氣。她對大妞說:「差點就被你忽悠了,我忽然發現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江南。像我這樣純潔的人,還是應該一直雪白,永遠雪白。」
幾天後,她重新收拾行囊整裝待發,鄭微給她打來了電話,聽說她和江南最近發生地事情之後,鄭微更是急的跳腳,「豬北,你笨死了,韓述那麼好的一塊肥肉你都能讓他飛了,人家江南好不容易開了這個口,這不是你一直等著的嗎?你到底要幹什麼?讓你找個男人那麼難嗎?」
朱小北「嘿嘿」地笑,其實這事說容易也不容易,說難也不難。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你這不是脫褲子放屁的擔憂嗎?他當然喜歡你,旁觀者清,全世界人都知道了。江南那脾氣你還不清楚,關鍵時候跟小娘們一樣的扭怩,他絕對是不好意思捅破那層窗戶紙!」
與她那心有旁騖的檢察官男友攤牌后,正值江南的女兒阿古依患了場重病,半是躲避這邊的爛攤子,半是放心不下江南,朱小北再一次返回新疆,這次一呆就是大半年的時間。她看著阿古依的病一點一點的痊癒,出院前不久,阿古依舊自作主張的把朱小北阿姨叫做了「媽媽」。
「是嗎?」朱小北仍然保持這可貴的懷疑精神。
回過神來之後,她天馬行空的想起離開G市前,實驗室里有她指導的一個小男生依依不捨的問:「師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靠,你說他這樣從來不喜歡打架的人為什麼偏偏老惹那麼多事?」朱小北對大妞說道。她看著江南被對方三個以上的男生壓倒在地,再也管不了那麼多,撥開眼前的人就擠上「戰場」,直奔江南,連推帶罵地扯開那幾個衝著他來的男生,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當小本本也解決不了朱小北的困惑之後,她曾經把這些秘密告訴過她最聰明的朋友阮阮。阮阮說,相對於坦途和崎嶇,有些人也一樣會選擇後者,因為他們覺得需要披荊斬棘的才是真愛。
朱小北自然擔心,便好幾次打發關係好的男生去洗手間看看他有沒有read.99csw.com事。第一個男生回來說,沒什麼,他在裏面吐的天翻地覆而已;第二個男生向朱小北彙報,是江南自己說在裏面緩一緩再出來;第三個男生索性說江南已經不在洗手間,不知道去了哪兒。朱小北越聽越著急,不由的大罵個男生沒出息,連個人都看不住。罵到最後,那些男生勾著朱小北的肩膀說:「看你急的,別對我們橫啊,有本事自己進去找去,不就是男洗手間嗎?更危險的地方你也不是沒闖過,有什麼可怕的?」
如果朱媽媽看得再仔細一些,研究得再透徹一點兒,也許她會注意到,有那麼一段時間,朱小北的小本本里曾高密度的出現了一些詩句:
朱小北除了從她老娘身上撿到了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爽利脾氣,從小受知識淵博的父親熏陶,養成了愛看書,逢書必認真做摘抄筆記的好習慣,看個電視報上的節目簡介她都能總結出若干感想,所以她身上總帶著一個漂亮的小本子,上面人生哲理、生活常識、時事政治、花邊新聞無所不包。這麼多年來這本子也不這道更新換代了多少,在朱小北青春期的時候,嗅覺敏銳、耳聰目明的朱媽媽曾經試圖把這小本本視為重點監控對象,以便了解女兒的心路歷程,將她「步入歧途」的萬分之一的可能扼殺于搖籃中。可是朱小北對她的小本本從來就不遮不藏,它時常出現在餐桌上,或者床頭,甚至客廳的任何一個角落,裏面的內容實在太過紛繁,朱媽媽翻過好多頁,發現內容尚算健康,偶爾有些朦朧的少女情懷,這對於從不愛穿裙子的女兒來說也未必是件壞事,可疑的東西是什麼也沒發現。
後來江南問過她為什麼會失望。
她查看了一會江南身上的傷,甚至連對方球隊隊員已經于料到的那句「輸了就打架,算什麼男人」的怒吼也沒有說出口,她按捺著說了句:「別打了行嗎?」就拽著江南走出了球場。
江南抱著他的女兒搖了搖頭,「我不會死的。小北,別為了我耽誤了自己,找個好人嫁了吧。」
很多人都說,只要女人願意將就,很多人都可以與之攜手走過幸福的一生,生活本身就是一場又一場的妥協,許多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小北也知道,可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別人是別人,她們不是朱小北。
酒雖不醉人,卻可壯人膽。朱小北琢磨著大妞的話,似乎而沒有什麼破綻,既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他麵皮薄,那讓她來又何妨?
朱小北便問:「你們的感情是很讓人羡慕,但是你爸媽的擔憂也並不是沒有道理。除了她,難道你就沒有試過喜歡過別人,一點點也沒有?」
可是大家都在那麼說,越說就越起勁。江南和朱小北,多麼不可思議的一對,但又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一對。
他叫江南,江南的江,江南的南。
可是江南早了她一秒鐘。
賽乃姆你是花叢中最美的石榴花
朱小北灰溜溜的摸著鼻子站在門邊,那些變老了,長大了的街坊鄰居,新朋舊友再一次對她投以同情的目光。朱小北終於相信,在她老媽心裏,她這塊叉燒橫豎是做定了,左右都不是人。但是,話又說回來,媽媽鬢邊的白頭髮和眼裡的著急難受時那麼真切,到底還是關心女兒啊,這可是她的親媽!
其實他們大可不必如次,小北的心靈其實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創傷。一方面,從小到大,她已經在她老媽的怒吼中把一顆小心臟鍛煉的如金鐘罩,鐵布衫一般堅不可摧;另一方面,滾滾前進的歷史洪流在若干年後終於驗證了一個真理,那就是,在這個偶然中的必然事件中,她老媽所受的的創傷遠遠大於她本人。
或許她還會將它刻在自己的墓志銘上。
朱小北考上博士的第二年,長久鬱鬱寡歡的坎曼爾死於胃癌。朱小北去探望過她,因為放心不下江南。昔日的皎潔明月在臨終前形如枯槁,但是江南抱著孩子看著她時,那眼神一如看著她最美麗的樣子。
出院回家的路上,阿古依睡著了,江南沉默了很久,他終於說出了那句話:「小北,你願不願意做阿古依餓媽媽?」
此情此景,用一句話來概括這個悲劇是再恰當不過的,那就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媽媽知道,當年她拿著一把芹菜打走的那個男孩,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曾經對其伸出了橄欖枝的對象,她會不會悔的當場嘔血。
朱小北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到某個周末的下午,她在家百無聊賴的看《天是紅河岸》,卻聽到有人的外面喊她的名字,她一頭霧水的去開門,江南笑著站在外面,遞給她一袋東西,「我爸原來的一個同事從那邊捎過來的葡萄乾,我知道你喜歡吃。」
那是她也更深刻地發覺,她是真的喜歡上了江南。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銅牆鐵壁的朱小北白皙的臉上一片通紅。
這樣的暗示朱小北等了不下十年,她以為自己會感動的流出眼淚,但是她沒有,僅是怔了怔之後,她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從小和你青梅竹馬相約在天山下
高中的少男少女已經被荷爾蒙的春風催的情竇初開,不少同齡人心裏都藏著掖著點兒「小秘密」。大妞也不例外,她偷偷熱愛著同一棟樓王叔叔家的大兒子,但是一點兒也不專一,至少在王叔叔的大兒子外出求學的日子里,她今天盯上隔壁班的學習委員,明天又用眼睛享受著轉學生江南,後天的注意力說不準會是小賣部的帥哥店員。朱小北的春心不是沒有,但它不動。她這顆「雪白雪白read.99csw.com」的心靈是要留著交給未來的有為青年的,而不是身邊鬍子都沒長全的小屁孩。
當所有的人都說他喜歡你,但唯獨他沒有說過,那也許就不是真的。
大妞拍著發育不良的胸脯,「你還不信我嗎,這事我比你有經驗多了。」  這話說得倒沒錯,據說在智力啟蒙之前大妞就喜歡上了王叔叔家的大兒子。朱小北直到十七歲,心裏才第一次住進了個江南。
……
……
大妞揉著脖子不屑一顧,最後還是好奇地問:「那江南會不會特失望?」
那段時間,朱爸爸買回一個傻瓜相機,朱小北愛上攝影,她拍下身邊一切喜愛的或者有趣的景緻。某個課外的活動的午後,江南獨自站在籃球架旁的樹下,怔怔的望著別處,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出神。他的側面有著完美的弧度,朱小北的相機留下了這個瞬間。
目睹這一切的大妞最後對這戲劇性的場面做出了畫龍點睛而又讓朱小北吐血的點評,她說:「我算明白了,朱小北啊朱小北,原來你彪悍的外表裡面藏著亦可溫柔的少女心。」
等媽媽發泄完畢,朱小北「嘿嘿」地笑著給老人家拍背,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笑話。老媽最後也埋怨的累了,戳著女兒的頭嘆道:「你說我怎麼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那我該怎麼辦?」她居然又請教起了大妞。
他曾經那麼不懈的尋找綠洲,但是最終還是會回到他的草原;他在那兩年裡有過些許的心動,然而這跟二十年相比不過是短短的一瞬,又算得了什麼?
大妞在差點流下口水之後悄然消失,只剩朱小北一人常常在江南的描繪中傻傻的想想那個神奇的地方。
都說孩子不能沒有媽媽,他真的就聽從家人的安排在一年後開始不斷地相親。朱小北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即使她認真考慮過冒著被老媽打死的危險區做后媽的可行性,然而事實上,江南考慮過很多素未謀面的女人,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即使她曾經是他的綠洲和兩年的心動。
球場上流汗的時候,他搶下了她的籃板,卻會對他微笑;運動結束后,他有時會給她遞一瓶水;本該是她擦黑板的日子,他會主動走上去拿起黑板擦擦得乾乾淨淨;放學的時候他會抱著書跑到她和大妞的身邊,說:「小北,我就住在你家附近。」
長得不突出,好歹也該有個「買買提」之類的名字吧。
那一次,小北才第一次見到了江南心愛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坎曼爾。坎曼爾在維語里也代表著「月亮」,就連一向自恃身高的朱小北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臉就像月亮一樣皎潔。真的一如江南所說,她長著夢一般的雙眼。
事後,朱小北才從「八卦電台」台長大妞那裡得知,這場糾紛無非是一次爭風吃醋的事。隊里的一個男孩子喜歡隔壁班的漂亮女生,那女生卻對江南頗有好感,本開就排外且對「小白臉」看不順眼的隊友們便找了個機會蜂擁而上,群起攻之,最後朱小北「曝光」于眾人之前。
朱小北鮮少打架,但是沒人敢欺負朱小北,按她的說法,她是屬於「氣宗「那一流,純以氣勢壓敵。她破門而入之後,費話不多說一句,一個籃球朝人扎堆的地方砸了過去,頓時把裏面的人都鎮住了。沒有人再動手,這是當然的事,因為這地方是「更衣室」,而那些男生之所以挑選了這裏來解決私人恩怨問題,最大的原因是因為這裡是個「隱秘的地方」,女孩子絕對不會出現,更何況帶著一群圍觀者挾風雷之勢破門而入的女孩子。他們用於打架的手這個時候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慌亂地遮掩著自己。江南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得以脫身,當然,他的脫身是在他倉促地套上衣服之後。這樣尷尬的情景使得他率先衝出更衣室並途徑朱小北地身旁的時候,那就感謝的話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不出口。
我的琴聲卻飄蕩在遙遠的博格達
她寧願如鄭微所言,等到白髮蒼蒼那天,她和江南在老年大學里遇見,他們或許會佝僂著背一塊打乒乓球,說不定那時的江南會愛上朱小北,那她一定會老婦聊發少年狂的嫁給他,而不是現在,點點頭,去做阿古已得媽媽。
小北說:「你以為我願意看你死的樣子?可我不能讓你真的就這麼死在這裏。」
「對不起,江南,我不願意。」
朱小北自詡聰明,但是對這個變化卻茫茫然不知所以,在她還渾渾噩噩的時候,她已經和大妞一塊沒出息地吃了人家整整兩大袋的葡萄乾。在搭訕中,她才知道新疆人不是都長得高眉深目,那裡有許許多多跟她一樣的漢族人,還有一個叫做「新疆兵團」的名詞。神秘的哈納斯有成群的牛羊,連綿不斷的葡萄田,一望無際的向日葵在夕陽中輕擺,荒蕪的大漠和戈壁中藏著生機勃勃的綠洲。她還知道在他父母工作調動前他生長的那個南疆城市盛產雪白的棉花,距離塔克拉瑪干沙漠只有一步之遙,傳說中的絲綢之路就在他們足下,美麗的像瓷娃娃一樣的維族少女有一雙夢一般的眼睛,還有羊肉串、烤狗魚、紅燒羊排、烏蘇啤酒……
夜鶯歌聲在每個夜晚都會陪伴她
平心而論,朱小北長得不賴,用朱媽媽的話來說,女兒遺傳了她的俊目修眉,高挺鼻樑,兼之高挑身材,雖然不喜歡太女性化的打扮,可胸是胸,臀是臀,一點兒一不含糊。但是身邊能讓朱小北動心的男生卻是半個都沒有,她上高中以後身高就已經躥過了一米七,這個年齡段能讓她仰望的男生還真不多,而朱小北俯視的眼神可以九*九*藏*書摧毀任何一個少男的芳心。少數稍微入眼的,那都是他的好哥們兒。
朱小北當時究竟出了一身冷汗,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心中卻無絲毫喜悅。江南說完這句話,就繼續外在牆邊半睡半醒,也許他不知道身邊有個人已經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南下求學之後,小北聽了媽媽的話,她念書,念書,在念書,從沒有談過戀愛,直至這「聽話」成了朱小北媽媽心中最大的一塊心病。
朱小北對大妞吐著苦水,「我要是早知道為的是那些破事,我才不趟那渾水,這江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盡招蜂引蝶干無聊的事,活該挨揍。」
一個叫小北,一個叫江南。難道註定是天南地北?
本科畢業,小北拒絕聽從所有親人朋友的勸阻,考上了新疆一所大學的碩士研究生,越過一望無垠的荒漠和草原之後,也見到了他心中的江南。
當真就掃開那些男生搭在她身上的胳膊,走出包廂就要親自去找,同學們都在後面起鬨,嚷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江南的心思看來沒有白費,就連朱小北這百鍊鋼也最終成了繞指柔。
「新疆來的就怎麼了?看你那沒出息的土樣兒!」朱小北甩著書包用鄙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發小,大妞什麼都好,就是花痴的脾氣改不了。不過也不能徹底怪她,從小到大,她們都在身邊那個小範圍的圈子裡生活、上學,念的是子弟學校,高中也在家附近的路段中學。同學不是這條街的,就是隔壁那條巷子來的,冷不丁冒出個新疆人,她也難怪大妞跟一些同學一樣大驚小怪。
那一天,炎炎的夏日似乎吹著春天的風。朱小北跟著江南離開了人群,走到僻靜處,平時侃起來話多得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她,忽然什麼都說不上來,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很久之後,她看著臉上有傷的男孩,才埋怨道:「你啊,真是沒用。」 _
她就是那個綠洲和兩年裡些許的心動。
她真希望有他說的那麼一天,但是從來都沒有機會。他總說她好,可那麼好的朱小北,他為什麼不要?
由於這場鬥毆在惡化之前別及時遏制,老師只把它定位為男孩子在球場上的小衝突,教訓了幾句,並沒有做出嚴厲的處理。晚上,恰逢周末,朱小北他們舉班在小飯館里為冠軍慶祝。臉上傷口已做處理的江南既是球隊隊員,又時得分的功臣自然被一幫同學灌了不少啤酒。他酒量明顯不行,幾杯下肚已經滿臉通紅,最後跌跌撞撞地去了洗手間,很久都沒有回來。
江南那是已經在他長大的那個南疆城市有了一份工作,他親自去接的小北.在小北開學之前,他請了好些天的假,帶著她走遍了他曾經描繪過的每一個地方。旅行結束前一天的晚上,他們去看月光下的戈壁灘。千萬年不變的月亮籠罩著茫茫的曠野,靜美得像一場夢,有種不真是的虛幻,並肩說話的人就如同在夢境中囈語。
小北勾著大妞回去繼續跟同學喝酒,邊走邊攤著手,特深沉的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她破天荒的不恥下問請教大妞,大妞頁頭一回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情商優勢回答朱小北:「他喜歡你,這部書明擺著的事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朱小北真的去了男洗手間,江南果然不在裏面。她是在小飯店裡某個放雜物的旮旯里找到他的,他靠著牆席地坐在角落裡,不知道是清醒還是糊塗,至少在她也坐在身旁之後,他還知道睜開眼睛笑著叫了聲:「小北。」
可真愛也會屈服於太多的坎坷。
不用說,他也是那「很多人」中的一員。
朱小北說,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個阿凡提似的人,雖然不一定要騎著毛驢裹著頭巾,但至少應該高眉深目,充滿異域風情。但是沒有,這個從新疆來的轉學生長著跟漢人無異的臉。在當時的朱小北看來,他跟王叔叔的兒子、大妞的哥哥、籃球隊的一幫猴子沒有什麼分別。更遺憾的是,他連名字都沒有絲毫的異域風情。
當日,朱小北噓了大妞一場,敗興而去。
這個問題也只有她才會這麼問,就連朱小北那個被欺壓了幾十年,早已溫順如羊的老爸都知道嘟囔出那句話,「有其女必有其母。」不明白真相的群眾或許以為朱小北出生於市井陋巷,有一對典型的粗鄙的小市民父母,那就錯了,大錯特錯!朱媽媽不止一次震撼的那個大院是瀋陽某銀行的職工宿舍區,她那給妻子端洗腳水的爸爸正是某分行的朱行長,而總有驚人之語的媽媽則剛剛從一個自身銀行會計的光榮崗位上退休。朱爸爸溫文爾雅,工作一絲不苟,朱媽媽業務了得,性格爽利,古道直腸,一張快嘴,無論在單位還是在大院,都是解決問題的一把好手,可是她唯獨解決不了她即將三十歲的博士后女兒的終生大事,怎麼能不以為是一大恨事呢?
當時朱小北賊兮兮的佔著那男孩子的便宜,她摟著他的肩膀,做出個誇張的心痛表情,「怎麼,你會想我?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朱小北拍拍江南的肩膀,瀟洒的回到了烏魯木齊的學校,也回到了她習慣的生活軌跡,每天混跡于各種實驗室之間,再和新的朋友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日子如風車一般轉過。一年後,她接到了江南發給她的喜帖,他和 他的維族姑娘終於不顧一切修成正果,朱小北用去了自己大半年的補貼趕去道賀時,才發現他們的女兒已經滿月。
大妞的話雖然有著讓朱小北恨不得掐死她再自殺的肉麻,但是卻一點兒也沒錯,朱九-九-藏-書小北那顆「溫柔的少女心」讓她沒辦法在江南面前動粗。
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朱小北如他所願回到了G市,老媽的高壓政策讓她心驚肉跳,身邊的朋友紛紛嫁為人婦,別說隔壁家的大妞早已如願以償嫁給了王叔叔的兒子,就連鄭微這樣的都成了孩子的媽。小北開始努力地去找能讓她嫁掉的「好人」。她有過結婚的好對象,後來又沒了,也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脫離這樣尷尬的處境,婚後第二年,江南借工作調動的契機,帶著妻兒到了相鄰的一個城市生活。那裡的漢人更多,可坎曼爾的漢語說的並不算好,加上家裡沒有讓她上太多的學,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便只能在家帶孩子。江南工作越來越忙,兩個人的差別被不斷放大,這樣恩愛的兩個人也逐漸有了爭執。坎曼爾如同獨自一人站在一個孤島上,她日漸消瘦。
朱小北遺傳了朱媽媽千杯不醉的功力,但是她也見識過自己沾不得酒的老爸喝醉了之後的熊樣。她是真的擔心江南,他今天贏了,但是卻沒有太多的喜悅,眉宇間彷彿有了心事。
想到這裏,朱小北不由得有了仰天長笑的念頭。怕什麼,路還長著呢,多少唇紅齒白的青春少年等著她去染指。
一直在不遠處敬候佳音的大妞再一次出現在朱小北面前時,小北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她按在牆上,伸出自己的雙手就往那死女人脖子上使勁地掐。大妞滿臉憋紅地從朱小北的魔爪下掙脫了出來,「哇哇」地叫著。
江南嘿嘿地笑了兩聲。
那個才念到大四的小孩竟然紅著臉結結巴巴的追問了一句:「為……為什麼……」
曼爾死後,朱小北守了江南近半個月,照顧著他和孩子的衣食起居,直到始終沒有掉下眼淚的江南隊她說:「你走吧,小北。」
為了愛情我被放逐在天涯
十多年後,二十九歲零一個月的博士后朱小北千里迢迢,興高采烈的衣錦還鄉,回家探望父母,她那可憐又可嘆的媽再一次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拍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
江南絮絮的說著他愛的那個女孩,說著他們的兩小無猜,他們的甜蜜和無奈。他說那個女孩也愛著他,如他一般堅貞,但是即使是當下,維族和漢族依舊鮮少通婚,先別說她的族人,就連江南的父母也是堅決不肯同意,他們希望他娶個門當戶對,更主要的是信仰相當的女孩度過一生。
她原本料定他這樣看重感情的人會有一個她想象中的回答,然而江南卻想了很久。
高二下學期的全校男籃賽,朱小北所在的那個以彪悍出名的班級所向披靡,一路殺進了總決賽,因為性別的原因,不得不降格為觀眾的小北跟大妞一塊在旁邊吶喊助陣。兩支球隊實力相當,比分咬得很緊,最後幾秒,江南一個三分球為本班奠定了勝局,身體卻由於激烈的爭奪而跟對方的一名球員發生衝撞。哨聲吹響后,原本就為了冠軍之戰而打紅了眼的兩邊,在這個導火索燃后迅速扭打在了一起,場面極度混亂。
沒錯,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朱小北寫滿了人生箴言的小本本里早就記錄著這樣的真理。後來她漸漸長大,見了越來越多的人,讀了越來越多讀書,可想起自己在江南身邊的那一幕,仍然心有餘悸。他那麽主動地對她示好,也許只是因為他在陌生的地方本能的靠近第一個對他好的人。朱小北懵懵懂懂一腳踏了進去,卻拔不出來,然而比起破滅的夢想,她更喜歡將它深埋。從此小北倒霉地陷入了一場悠長的暗戀,暗戀著一個身邊的人都認為明戀著她的男孩。
「發神經啊,不帶這麼慶祝的。」
朱小北上中學的時候,有一次,男同學在周末紅著臉登門造訪,結果他的親娘大人買菜回來正好撞上,想當然毫不留情的驅趕了那個可憐的男孩子,然後搬了張凳子坐在自家大門口,一邊拍著大腿一邊酣暢淋漓的教訓女兒。她說:「你這死丫頭啊,才多大的年紀,居然就開始動那些烏七八糟的念頭,還敢把那些臭小子往家帶,你這是存心想氣死老娘。我勸你趁早死了那條心思,你休想早戀,好好讀書才是正經。你看你王叔叔的女兒,名牌大學本科生,對門大妞她哥哥也讀了碩士,你得給老娘爭口氣,要不然,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  朱小北一家住在一樓,那天她媽媽悲壯的聲音震撼了整個大院,過往的鄰居,朋友,叔叔,伯伯對端著碗在一旁認真吃面的朱小北多少投以了同情的眼神。
指所有的千頭萬緒都指向一個詞彙——江南。
坎曼爾臨終前,拉著江南的手死死不肯放。她最喜歡叫江南「艾里莆阿卡」這個名字,「阿卡」在維語里會死女子對愛人的呢稱,而「艾里莆」則是她為江南取得維族名字。那時朱小北在新疆已三年有餘,對這邊的風土人情多少有了些了解。如果江南是艾里莆,那坎曼爾一定把自己當做了賽乃姆。他們的愛情故事在維族的傳說和民謠中代代相傳,就連刀郎都會唱:
鄙視歸鄙視,那天放了學之後,朱小北照樣興緻勃勃的跟著大妞去籃球館參觀那個新疆來的「轉學生」。當大妞用顫抖的手指為她指明方向時,她深深的失望了。
大妞卻很久都沒能從一群光溜溜地男同學的畫面中回過神來。
我們本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啊
「我當然好。」在他身邊時的喜悅讓她決定採納大妞的意見。既然是遲早的事,那麼總要有個人先說出來。小北清了清嗓子,下一句她就會說:江南,其實我喜歡你。
「成個屁!」小北說道,「人家也沒說過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