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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星空 第十六章

中部 星空

第十六章

這晚上丈夫並沒有回大院來住。事後曹老八給人說,他陪兩個畫家喝酒,那個姓畢的能喝,酒盅子不沾唇,直接就倒進嘴了。
從南勝溝村返回的時候,還想著去去東岔溝村,卻又想鑒定的事仍落不實,去了無法面對那十三個婦女,帶燈和竹子就直接回了鎮街。
我是不想讓某種生活方式成為生存慣性的,因為我要能隨時地跳出來。但是我對你想念情感總如岩下的泉一樣,滴滴點點很快汪出一潭,舀去又來,無有止境。每次我都依依惜別地覺得為自己覓到了出路,誰知道每次還是恍恍惚惚如困獸八面突圍。我昨天早上想象咱們在山後有個石屋草房,然後在梁峁上搭火取暖,烤柿子紅薯吃。住處越簡陋擁有的越繁華嗎?心放下越多和天才能越親近嗎?樹木貪婪的葉子罩住私心的果子,樹就進不了雲天,而你是我的雲天。曾經夢見你和我走在梯田畔沿上,我拿個印章,印章沒有刻,還是個章坯子,你手裡邊給我寫行小字。至今想我從來沒有過印章的概念和用途呀,然而這夢裡的事實讓我知道了我還有印章是你給我造就的。我的命運像有一頂黃絡傘行運也許別人看不見。
陳大夫在王隨風家給王隨風的男人號脈,說患的是腦血管硬化病。帶燈說:怪不得他病得重,你開藥方,我也學學。陳大夫有些得意,就講用藥的道理:黃芪生溫收汗固表脫瘡生肌,氣虛者莫少。人蔘大補元氣止渴生津調脾益胃。甘草溫調諸葯。蒼朮除濕。柴胡味苦能瀉肝火,寒熱往來。當歸生血補心。黃柏降火滋陰骨益溫熱下血堪任。升麻性寒清胃解毒,升提下陷。細辛性溫少陰,頭痛利竅通關。陳皮甘溫順氣寬膈留白和胃消痰。藥方:黃芪蜜炒十五克,人蔘十五克,甘草炙十五克,蒼朮米泔浸炒十五克,川芎十五克,升麻十二克,柴胡十五克,陳皮十二克,黃柏酒炒十二克,蔓荊子十二克,當歸二十克,細辛十五克。喝五副。帶燈說:好,你回去了就在你葯堂里抓好,明天我拿了送過來。陳大夫說:那葯錢。帶燈說:恁俗氣?沒藥錢!
帶燈要丈夫把長頭髮剪了,丈夫不剪。帶燈說不剪就不剪吧,你們也把頭髮洗乾淨,丈夫也不洗。帶燈去打掃鎮街上他們曾租用的那間房子,還拿出了一套新被褥,丈夫卻一定要在旅館里包房間,一間是畢畫家的,一間是他的,讓帶燈也住過去。帶燈說:我有宿舍,我笨狗扎的什麼狼狗勢?!
第二天,丈夫陪畢畫家到山裡去寫生,沒有回來,第三天下午返回櫻鎮,在飯館買了幾個菜,被端上旅館去吃。飯後,丈夫到鎮政府大院來住,帶燈卻是中午就下鄉了,夜裡九點才回來。兩人沒親熱多久,就又吵開架,吵了一夜,天明,丈夫和畢畫家離開了櫻鎮。
幾天沒有給你說話了而覺得竟然沒法張嘴。想說說昨天在坡上滑了個屁股墩把褲子絆個口子,想說吃了架嫩五味子把嘴吃爛了,想說山雞中的小母雞其實很精神很風采,想說其實我總是想著你沒有忘。我想說也許我不發信擾你是最好的對你。我想說我現在覺得整天在山上跑在地上跑像頭獸我有點自卑。
尋找張膏藥
風把一枚羽毛吹拂到了我的頭頂,誰的羽毛呢,是黃鸝的是白眉子的還是鸛的,在斜陽的餘暉里靈光閃動。我突然覺得你能畫畫嗎,你應該會畫畫,那你就畫一幅畫吧:遠處的山頭一隻小鳥在歡快啄著草籽,邊上寫個歸;山地上坐一村婦,在微笑著相思,身邊的青蔥開著百合,邊上寫個愛。
帶燈和竹子回來得很晚,一進鎮政府大院,鎮長就把帶燈拉住,說:咋才回來?帶燈說:去玩了。鎮長說:油鍋都溢成啥了還去玩?帶燈說:油鍋溢了有領導么。鎮長說:我這人可不記仇呀。你倆得趕緊去辦一件事情。帶燈說:趕啥緊呀,咱慢慢來么。鎮長說:白天的事我都忘了,你咋還記著?帶燈說:現在是下班時間了,如果是公事,你不要給我布置工作,如果是私事,我沒空給你干。鎮長說:你不幹了我求著你干。帶燈說:求著我也不幹哩。鎮長說:再求著你干。帶燈說:哪兒有你這種領導?!
鎮長來問帶燈:他又走了?帶燈說:鴻鵲高飛,不集淺池么。鎮長說:媳婦這漂亮的,他咋捨得走?!帶燈說:他現在是省城人么。
鞭炮在屋檐上響
給元天亮的信
給元天亮的信
丈夫回來了就吵架
竹子端了碗不動筷子,帶燈問:咋不吃?竹子說:唾我一臉,我想著就噁心了。帶燈忍不住笑,翟幹事偏要說那老漢的痰稠得很,吐竹子的額顱,從眉毛上往下吊線兒。說得竹子放下碗,他倒把碗里肉片子夾走了。又給帶燈說:美女你今天勇敢得很!帶燈說:他們圍攻鎮長,你們都不動么。翟幹事低聲說:如果惹下事了,領導說你千萬得扛住,說是你個人行為一時衝動,就把咱犧牲了。帶燈說:我不怕么,我和群眾關係好,不會把我怎樣。你們當然不敢上去了,平日里都害怕著挨磚哩!
鎮長二十多人一到南河村前的地里,鎮長就喊村民散開,村民不散,一邊繼續圍著施工隊,一邊叫罵著賣地有黑幕。鎮長驅不散村民,讓支書村長出來指天發咒,說簽合同時他們沒收一分黑錢,如果收了黑錢,讓他們上山滾坡,下河溺水,出門讓車撞死!村民卻仍不依不饒,田雙倉說:收了黑錢必遭報應,沒收黑錢那就是軟弱無能,每畝地怎麼就十八萬呢,大工廠要道路,https://read•99csw.com道路必須經過咱這裏,你要它一畝四十萬五十萬它能不給嗎?!氣得支書和村長說:我們無能,你田雙倉能,鎮長在這兒,你向鎮長要四十萬五十萬去!村民就又圍住鎮長,鎮長說:支書村長已經給大家發了咒,他們是不會有貓膩也不敢有貓膩,為了讓大家放心,鎮政府也要調查這件事,如果真有問題,那就處理他們!現在的櫻鎮不是十年前的櫻鎮,你田雙倉也不是元老海,元老海阻止修高速,可櫻鎮成了全縣最貧困的鎮。櫻鎮引進大工廠是大事,事大如天啊,引進來了很快富強繁榮,光每年稅收就幾千萬!虧一點是必然的,不下餌咋釣魚,捨不得娃打不住狼,要有大局觀,不要受壞人煽惑。田雙倉說:誰是壞人,為群眾爭應得的權益就是壞人嗎?南河村人都是壞人嗎?引進大工廠或許多收稅金,那是給了南河村嗎,全鎮人富裕為什麼偏叫南河村受損?鎮長就火了,說:你田雙倉是好人嗎?你上訪了幾年,現在又煽風點火,蠱惑群眾!就喊道:把田雙倉給我抓起來!馬副鎮長和侯幹事過來就要抓走田雙倉,村民卻向著田雙倉,不讓抓。馬副鎮長身體弱,在推搡中跌了一跤。鎮政府的幹部全擁過去,扭著田雙倉。田雙倉反抗著,一時胳膊還扭不住,侯幹事說:還制不了你?!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子就往田雙倉臉上撒。小瓶子里裝著胡椒粉,侯幹事在抓那些孕婦時常使用胡椒粉。侯幹事這麼一撒,田雙倉手去揉眼,肚子上被頂了一膝蓋,歪在地上,兩條胳膊順勢被扭到後背了。
想要什麼就是缺少什麼吧,這十多天怎麼睡前醒后就想幾遍豬蹄兒雞翅和炸臭豆腐片兒。但不能吃,我有些胖了。就像人的思想意念里很想要什麼常常又要不得,只能疲疲地空想象。人實在是一株有思想的蘆葦,但我想當野蘆葦,野蘆葦心是實的而且蘆花更經風。
帶燈點著一根紙煙靠著裡屋門吃,竟然吐出個煙圈晃晃悠悠在空里飄,她平日想吐個煙圈從來沒有吐成過。她說:不打啦,他不去鎮政府也行,反正離天明還早,他們在這兒,咱也在這兒。並對竹子說:你去鎮街敲誰家的鋪面買些酒,我想喝酒啦,如果有燒雞,再買上燒雞,公家給咱報銷哩。竹子竟真的去買酒買燒雞了,好長時間才買來,帶燈、竹子和司機就當著王後生張膏藥的面吃喝起來。
到了石橋后村,停下車,三人就去張膏藥家;張膏藥家的窗子是黑的。帶燈心裏緊了一下,以為自己判斷錯了,便伸手去拽門口牆上的木牌子。木牌子寫著祖傳膏藥,專治燒傷,沒被拽下來。竹子就趴在門縫往裡瞅,突然說:你看你看!帶燈看了,裡邊似乎有點光亮,就拿腳踢門,裡邊的光亮卻沒了,這就證明人在屋裡,越發踢,喊:張膏藥,膏藥!帶燈說:就說是來買膏藥的。竹子再喊:膏藥叔,叔呀,油鍋燙了人啦,要買葯!果然過了一會兒,張膏藥來開門,才問:買葯?五元錢一張啊!帶燈一下子撞門進去,倒把張膏藥撞倒在地。帶燈說:電燈繩兒呢,拉燈!張膏藥說:我沒安電燈。帶燈說:點煤油燈!自己把打火機點著。張膏藥說:啥事三更半夜私闖民宅!帶燈說:啥事你明白。王後生,王後生你出來!裡屋一陣響,王後生沒出來,帶燈進去了,王後生就坐在炕上,炕上放著一張炕桌,桌上一盞煤油燈。帶燈把煤油燈一點著,司機先沖了過去按住王後生就打。再打王後生不下炕,頭髮扯下來了一撮仍是不下來,殺了豬似地喊:政府滅絕人呀,啊救命!張膏藥家是獨莊子,但夜裡叫喊聲疹人,司機用手捂嘴,王後生咬住司機的手指,司機又一拳打得王後生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出了王隨風家,陳大夫說他走不動。帶燈後悔來時把摩托讓給竹子和段老師去縣城買衣服,他們就站在路邊等順車。等來的竟然是鎮政府的小車,帶燈正攏頭髮,發卡還在嘴裏咬著,腿一叉,把小車擋住。陳大夫說:你神!
書記告訴鎮長,剛才是王後生給他打的電話,王後生說他和張膏藥現在已到縣城,櫻鎮黨政領導在建大工廠過程中重用惡人,強行搬遷,魚肉百姓,中飽私囊,將張膏藥兒子墳上的樹全部毀掉,不付一分錢,還打傷張膏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們要連夜到縣委縣府上訪呀。鎮長聽著,一下子頭皮都麻了,破口大罵王後生就是只蒼蠅,哪兒雞蛋有縫他就在那兒叮!又罵張膏藥腦子進水了,和誰不能呆,偏要和王後生混一起?!書記說:坐下坐下,別聲音那麼大!你靜一靜,越是來了大事越要靜。鎮長就坐下了,說:我靜一靜。呼哧呼哧出氣。卻又說:這事我來處理,你放心去睡吧,還能讓狗日的得逞那沒世事啦?!就拉閉了書記房間門,出來喊帶燈,喊了帶燈又喊竹子。而帶燈和竹子都沒在。
田雙倉一被扭住,村民們全憤怒了,有人腳踢白灰線,白灰線就沒了,又拔界石,拔|出|來推到河岸下,有人就坐在地上不讓施工隊過去,抱住鏟車。鎮政府幹部分散開來,去拉去拽,做工作,講道理,要各個擊破,但在拉拽中,勸解中,就吵起來,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碰了胳膊青了腿。帶燈原本站著沒動,看到幾個人在推扯著鎮長,就過去奪了一農民的鋤,又把爬到鏟車上的一個婦女往下拉。那婦女說:你不要拉我,我懷上了。帶燈說:你懷上了還上那麼高?一伸手把她抱了下來。竹子和幾個小伙在那裡吵,吵著吵著小伙手上到臉上來,竹子把手打開了,凶得像一隻掐仗的雞,一抬頭,看到帶燈把一個婦女抱下鏟車,沒想自己一腳踩九*九*藏*書在個土坑,鞋的後跟掉了。爬起來往帶燈這邊來,一腳高一腳低,脫了那隻好鞋就拿石頭砸後跟,一個老漢竟又衝著她吵。老漢說:你吃糧食哪來的?竹子說:買的。老漢說:不是老百姓種你吃啥?竹子說:反正不吃你種的!老漢唾了竹子一口。忽然有人喊:書記來了!書記來了!竹子擦臉上的濃痰,眉毛上的痰擦不凈,看見果然是書記來了。
覺得我想畫畫了,也應該畫畫了,因為總想和你說話是說不完的話,也就是寫不完的話,但如果像你一樣我也刁空去寫作,那我難以勝任。寫作要有傷感,要憂鬱,有苦味,而我好像沒有,我總是像蜜蜂一樣見花就是甜蜜,雖然有時也感慨也苦惱也無奈,一頭的暮水,可還是像啃甘蔗一樣嚼嚼仍是甜的。所以我想畫畫而且自信能畫得好。我沒有丁點畫技,畫並不完全在於筆墨而在於宣洩和想象,我的畫肯定是理想飄緲柔軟好看愉心悅意的,實際上不是浪漫是你我的現實表達。我總是心裏有好多話給你說又說不盡,如同啞巴手語不完全表達我的心,我的畫畫你不會笑話吧?
把陳大夫送回廣仁堂,竹子和段老師在一家小飯店裡吃石鍋炒粉,見了帶燈,拉進去就一塊吃,不吃不行。吃了一會,對面桌前的凳子上蹴著一個人,也是吃了炒粉,用茶水咕嚕咕嚕涮嘴,只說涮了嘴該吐呀,卻一仰脖子咽了。帶燈不吃了,扭頭往店外看,元黑眼的老婆就邁著八字步走過來。這胖女人穿著一身的黑,袖口卻鑲著淺花白邊兒,頭梳得光光的,站住了,仍然是八字步,雙手勾在腹下,說:他嬸呀,吃了沒有,老人身子還好,娃還乖?帶燈每每見著這女人了,就愛看這女人的神氣,那叫做嬸的回答著問候,卻低聲告訴了元黑眼又和誰誰勾搭了,這女人倒說:讓他折騰去,他折騰倒給我省了事!帶燈要笑沒有笑,卻遠遠瞧見了兩個人,白色的西服,白色的西褲,連皮鞋都是白色的。拐往去鎮政府的那條巷去,心想,來鎮政府辦事的,穿得這麼怪異?!驀然覺得是自己的丈夫,定睛看時,果然就是。
領陳大夫去給王隨風的男人看病
夢和現實總是天壤之別,像我和你的情感越來越親近,而腳步越來越背離,我是萬萬不能也不會走進你的生活,而冥冥之中也許狐在山的深處在水的深處,我們都在雲的深處雲蒸霞蔚亦苦亦樂地思念。
掙扎或許會減少疼的
陳大夫說:他腿腫了,你瞧我這腿。把跛著的那條腿提起來,放在凳子上,像放了一節死長蟲。他不肯出診,出診就要出診費。帶燈說:你積些德,也不至於走路路不平。陳大夫說:就你咒我。帶燈說:我請不動你,讓工會曹老八請你。陳大夫說:曹老八我不怕。你咋不說年底個體醫生要換行醫證呀?帶燈說:你還知道呀,我偏不說!
這幾天總是煩厭,自己想把自己的皮囊像摔土坷垃一樣摔碎在石上。我的心像皎沽的狐一樣,無可奈何地蹲在山頭,貪婪地吮吸朝陽曙光霞虹,然而太陽起來就慌張逃遁。狐狸的皮毛讓生活在人群中的庸陋者在陽光下炫富耀貴,而狐狸是那樣的無存身之地,異類殺之而後快,再取它的皮毛,是自己害的自己嗎?
竹子在一旁伺弄著指甲花,沒吭聲,後來悄悄給南勝溝村的王盼銀打電話,王盼銀也已經是她們的老夥計了,讓王盼銀請帶燈去吃糍粑。王盼銀果然就給帶燈了電話,帶燈先不去吃,王盼銀說:現在有水了,你不來看看嗎?我還要蓋間烘煙房的,你給我從鎮街捎一把鋸呀!帶燈和竹子就買了一把鋸捎上,去了南勝溝村。
六點半帶燈和竹子一到鎮政府,鎮長竟然也沒睡,還等著。聽彙報說沒等王後生張膏藥上訪就從縣城找回來處理了,鎮長喉嚨里嘎啷響了一聲,說:我就知道你們能辦事,也辦得了事!
鎮長把事情原委說給了帶燈竹子,這事當然屬於綜治辦的事,帶燈和竹子也就沒了再推脫的理由,說:咋霉成這樣了?睡覺也睡不成!便去發動摩托。鎮長卻喊司機,讓帶燈竹子坐小車去,小車快。但司機卻要上廁所,半天不出來,鎮長又罵:你屙井繩呀?!司機出來說:便秘半個月了,得用開塞露么。
第二天中午,張膏藥來到鎮政府大院要找書記和鎮長,書記和鎮長在辦公室研究事,白仁寶趕緊跑出來,說:錢已經給了你,你也寫了再不上訪的保證書,你還要幹什麼?!張膏藥說:我來謝呀,給政府放一串鞭炮!
從梅李園到鎮西街村口的築路搬遷賠償總算結束,而從村口再建一座橋到河對岸,橋址選定了,也風平浪靜。但從橋址到南河村的大工廠生活區還要築一條路,已經與村上籤了合同,卻引起了村民的議論。村民們覺得每畝地十八萬元太低了,據說華陽坪大礦區那兒現在每畝地三十萬了,即便是當初也二十萬,會不會是支書、村長得了回扣而出賣村民利益,便宜賣給了大工廠?這種議論很快蔓延,越議論越邪乎,後來就義憤填膺,怒不可遏。於是,大工廠在用白灰劃線栽界石時,第一人與施工隊發生口角的是田雙倉。田雙倉以前以村幹部多佔庄宅地而上訪過,雖沒王隨風有名,但王隨風只為自己的事上訪,田雙倉卻總是以維護村民利益的名義給村幹部挑刺,好多人都擁護他。田雙倉看到鏟車在劃出的道路線中鏟豆禾苗推土,對施工的頭目說:豆禾苗這麼高了,鏟掉太可惜。頭目說:錢已經出過了,這地就是大工廠的,地里長著啥與你們沒關係。田雙倉說:是沒關係,可這是莊稼啊,等村https://read.99csw•com民收過豆禾了,再築路也誤不了你們建廠么。施工隊當然不在乎田雙倉,豆禾苗就鏟下了一半。田雙倉沒別的能耐,就是死狗勁,就在村裡喊:大工廠鏟咱們的豆禾了,卡著咱的喉嚨奪食了!村人全跑出來,由要護豆禾苗到提出地價太便宜,這裏邊貪污和腐敗,而把施工隊圍住。
帶燈和竹子在房間里還睡著,睡得太沉,院子里再響動都沒醒。
過了一會,張膏藥出來,王後生也出來,兩人好像才吵過,都嘴噘臉吊著。張膏藥小步跑到帶燈面前,低聲說:王後生問我要錢哩,說給他分一半。帶燈說:該他的給他,咋能給他一半錢?張膏藥說:要不是他,你們不會給我這些錢的,他說給他一半,至少也要三分之一。帶燈說:你給了?張膏藥說:我給了他一百五十元,他不行,還是要,我答應給他十張膏藥。他要再纏我,你要幫我說話。
夜深了,帶燈在宿舍里等候丈夫,鎮長進來了,說:你丈夫回來了?帶燈說:嗯。鎮長說:劉秀珍說你丈夫帶了個女的,我說不可能吧,後來才知道不是女的。帶燈說:你是不是說我丈夫也男不男女不女的?鎮長說:畫家么,就是要人認得是畫家嘛!我能不能請他們吃頓飯?帶燈說:是想要畫呀?人家的畫你買不起,一張上萬哩。鎮長說:殺人啊!!帶燈說:在櫻鎮沒有人肯信的,我也不信,可這是真的。鎮長說:那你丈夫的畫呢?帶燈說:他的不值錢,在城裡賣幾千元吧。鎮長說:哇,那你錢也多得能砸死人么,我該傍富婆了!帶燈說:我們家他是他,我是我,我工資也夠我花了,我不稀罕他那錢。如果鎮上要辦事用畫,那就得買,我可以讓他便宜。如果你辦事用,我偷他一張兩張。鎮長說:那我請你吃飯。帶燈說:你也甭請我,你不請我權當我請了你。
有個鬼名字叫日弄
書記是穿著西服走了過來,他的身後是派出所長和五個民警。但書記的手向著他們往下按了按,所長和民警站住不動了,書記單獨走過來,他走得不著急。現場所有的人瞬間里安靜了。書記說:幹啥哩,幹啥哩,怎麼回事?好像他什麼都不知道,是路過這裏了才來問的。村民一下子聲浪又起,涌過來七嘴八舌給書記說事,白仁寶橫在書記和村民之間,大聲說:要打書記嗎,看誰敢動一指頭!書記說:自主任,不要攔,要相信群眾,群眾有什麼問題就給我說。慢慢說,一個一個說。就有三個人出來給書記說,第一個說話不清楚,第二個又說,又說得結結巴巴,第三個就說:我來說!書記說:你是不是叫田雙倉?田雙倉被馬副鎮長和兩個幹事扼在不遠的一棵樹下,田雙倉聽見了書記說他的名,就叫道:我是田雙倉!書記這才看清了蹲著的田雙倉,田雙倉是個麻臉。書記說:站起來說!田雙倉說:站起來褲子就溜了!書記說:你說!田雙倉就說了他如何制止鏟豆禾苗,但制止不了,村裡人才起了吼聲,而鎮長他們如何打罵群眾,竟然給他撒胡椒面,扭他胳膊,還摘了他的褲帶反綁了他的雙手。書記說:有這事?田雙倉就站起來,雙手果然綁在背後,褲子便溜下來,裏面沒穿褲衩,他又蹲下了。書記說:怎麼把人家綁了?解開,解開!侯幹事去解,田雙倉卻說:讓鎮長解,他下令綁我,他解!鎮長臉色不好看,書記說:侯幹事解!侯幹事重新解。田雙倉說:有本事你綁呀,你解啥哩?!侯幹事在解的時候故意把褲帶又勒緊了一下,田雙倉又在喊:書記,書記!書記已經不再理了,在給村民喊話: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政府就要為人民群眾謀利益,這裏邊有全局利益和局部利益,少不了會有這樣那樣的不同意見。但是,群眾的各種意見我們都要認真聽取,符合全局利益的我們要堅持,得給群眾講明道理,不符合全局利益的我們要反對,得給群眾消除誤解。今天這事讓我碰上,我可以做主,也就決定兩條給大家宣布:一、這地還得占,這路還得修,原則大事上不允許誰阻攔和破壞,否則就依法懲處,絕不含糊和手軟,在這一點上沒有絲毫的通融和改變,也不可能通融和改變!二、鑒於豆禾苗長這麼高了,毀了也可惜,我可以給大工廠那邊談,先建橋,等豆禾成熟收割了再築路。書記宣布完了,問:大家還有什麼意見?村民們都沒吭聲。書記說:沒什麼意見了,那施工隊就撤,大家就散。施工隊就把鏟車掉頭開走了,村民有的散了,但田雙倉還坐在地上,說他胳膊疼。書記就高聲給遠處的派出所長喊:田雙倉胳膊疼,你們把他扶送回去揉揉。說完轉身先離開,西服扣子解開了,張著風,像是兩扇翅膀。而田雙倉忽地站起來,說:我胳膊想斷呀,讓所長揉?!離開地走了。
竹子說:那你說,咱這樣做能如願嗎?帶燈說:不會。竹子說:既然不會咱還一宗宗認了真地去干,這不是折磨咱嗎?帶燈說:折磨著好。竹子說:折磨著好?帶燈說:你見過被掐斷的蟲子嗎,它在掙扎。因為它疼,它才掙扎,掙扎或許會減少疼的。
丈夫的頭髮留得很長,油乎乎的,和丈夫一塊來的那個人也留著長頭髮,但他頭髮稀了頂,在腦後束個馬尾巴,也是油乎乎的。丈夫介紹說那人姓畢,是山水畫家,了不得啊,一張畫能頂山裡人賣三頭牛哩,他這次回來,就是陪畢畫家採風的。帶燈當然熱情而客氣,說畫山水就應該到櫻鎮來,秦嶺里最美的地方就是櫻鎮啊!但帶燈看不慣他們油乎乎的頭髮,覺得臟。她把丈夫叫到一邊,說:你咋打扮成這樣?丈夫說:有派兒吧?帶燈說:那一年九九藏書元天亮回來,就一身黑衣裳,小車到櫻鎮街口就停了,步行著進來的。你才出去了幾天,穿一身白,留這麼長的頭髮,怪物呀?丈夫說:藝術家么。帶燈說:屁藝術家!是小公園了才講究這兒栽棵樹在那兒植一片花的設計哩,秦嶺上的草木都是隨意長的!丈夫說:你不吃這一套,有人吃這一套嘛,我這次回來之所以打扮了,又帶了畢畫家,還不是要給你長臉的?!帶燈說:噁心!
車一路呼嘯著往縣城開,已經開出十五里路上,帶燈突然問竹子:你說張膏藥真的就上訪啦?竹子說:王後生煽火他么。帶燈說:他多刁的人,能聽王後生煽火?竹子說:他也是利用王後生么。帶燈說:他一有事就來尋咱們的,這回就直接上了縣?竹子說:王後生打電話說他們就在縣城呀。帶燈說:王後生啥時上縣給咱打過電話,這次偏打電話?我感覺不對,他們可能只是威脅,壓根就沒去縣上,或許還在張膏藥家。於是,說:回,回。司機掉了車頭,又返回櫻鎮。
正是近晚,我突然喜歡了近晚的山風,哪個季節哪個早晨或午後的風也沒有它持續和耐煩,能撫慰暢想。晚風有太多的話語說給葉子,太多的交待留給樹木,太多的無奈留給夜晚。
張膏藥果然在院子里放鞭炮,還大聲說:政府好,政府好,我的問題解決了!他提著鞭炮轉著圈兒放,放著放著炮仗皮蹦了手,就忽地一扔,鞭炮扔在了屋檐上,煙霧和炮仗皮罩了屋檐下劉秀珍的房間門窗,劉秀珍呀呀地叫。書記和鎮長也從辦公室出來了,站在台階上笑。鎮長說:帶燈呢,竹子呢,喊她們出來!
王後生和張膏藥先還是不理不睬,閉上眼睛在那兒坐,後來張膏藥就偷眼看,說:帶燈主任,咱能不能談判?帶燈說:竹子你喜歡吃雞腿還是雞翅?竹子說:我愛吃雞冠。帶燈說:雞冠味重,你說什麼,談判?竹子,他說要談判?竹子說:他有啥資格和政府談判?你嘗嘗這雞爪吧。帶燈和竹子又吃雞爪子,吃得雙手都是油。張膏藥說:我是說我給你們談談。帶燈說:噢,行么,你想談啥,你談吧。張膏藥說:這,這……帶燈說:這什麼呀,舌頭不好使喚?吃啥補啥,給你個雞舌頭?把雞頭掰開,抽出舌頭給了張膏藥。張膏藥一下子就咽了,說:你們嫌雞頭沒肉了,不要扔,給我。帶燈說:給你。卻只給了半個雞頭。張膏藥說:不讓我去上訪也行,但得給我說……王後生就搶了話頭,說:那八棵柏樹不該屬於村集體而應歸於張膏藥。帶燈說:我沒問你,你上訪你的我不管,我只問張膏藥。王後生說:我是陪張膏藥上訪的。張膏藥說:他是陪我,是我的代表,他說什麼就是我說什麼。帶燈說:行么,八棵柏樹不該給你張膏藥的就違反個原則給了你張膏藥吧。王後生說:一棵樹奎半元,八棵樹二百四十元。帶燈說:給二百四十元。王後生說:墳上二十棵樹要歸張膏藥十棵,一棵三十元,十棵三百元。帶燈說:三百元。王後生說:我們雖然還在櫻鎮,但我們已準備要上縣的,遲早都要上縣的,那去縣上坐車每人十元,兩人二十元,回來也二十元。帶燈說:你不說在縣上,我也要說是在縣上找到你們的,去縣上給二十元,但被我們尋回來了就坐著我們的車子,車錢我們也不收了。王後生說:在縣城當然得吃飯,吃了二十元包子。帶燈說:哼哼,還有啥?王後生說:還買了一包紙煙,好紙煙。十八元。帶燈說:張膏藥不吃紙煙。王後生說:我吃的。帶燈說:你吃我不管。王後生說:你不管也行,張膏藥給我買的紙煙。張膏藥說:這要算哩,十八元。王後生說:總共多少錢了?帶燈說:五百八十八元,算六百元。王後生說:元黑眼打傷了張膏藥,藥費最少也二百元。司機二話不說就打我們,張膏藥額顱青了,我後腦勺疼,是皮肉疼,這醫藥費咋算?司機卻啪的在張膏藥額顱上打了一拳,說:剛才我沒打張膏藥,現在補了。帶燈制止了司機,說:一人十元,行了吧。王後生說:精神損失費呢?受污辱費呢?帶燈說:是不是你得了糖尿病也給錢?張膏藥這頭上沒毛了也給錢?你再胡攪蠻纏,我就叫派出所人來,一分錢也甭想要了!張膏藥說:那好,那好,我沒啥要求了。帶燈說:你要挾成功了么。張膏藥說:我不是要挾,我是靠政府么。帶燈說:我現在就給錢,你們立馬寫再不上訪的保證書。王後生就從身上掏了筆紙趴在炕桌上寫,帶燈翻遍口袋,只有五百元,竹子和司機也在身上翻,湊夠了一千元。一手交錢一手交保證書。一切辦妥了,張膏藥說他去個廁所,王後生說他也去,廁所在房後邊,司機就跟著。
鎮長是不停地來電話,問找到沒有,帶燈說:還沒到縣城哩。鎮長說:咋還沒到?過了一會又來電話,問找到沒有?帶燈說沒有。鎮長說到車站內外找,到縣委大門口找,到縣政府大門口找,到人大、政協、信訪辦找,還有歌舞廳、小飯館、小旅店。帶燈說知道知道。鎮長說你還躁呀?!帶燈說:就一雙腿,跑那麼多地方能不躁?鎮長說這一次比上次王隨風的問題還嚴重,王隨風是老問題了,這次是關乎大工廠的事,找不到人,你們也就不要在綜治辦幹了。帶燈說:我們不幹了,你也別當鎮長了!鎮長又軟下來,說:姐,好姐哩!帶燈氣得把手機關了。
又打架了
讀了一本雜誌,上面說到佛不問三句話:不問自己在哪裡,不問什麼時間,無關乎生死。我的心突然覺得我是進了你廟裡的尼姑。有這個想法我很是高興和安然,同時也釋然,自己把自己從庸俗https://read•99csw•com中解脫出來,終於到達永恆的路口。我給自己有了定點和起點的,同時我也掉下幾顆淚。像天空艱難刮落浮虛的酷霜,讓天空走向肅穆和冷靜。讓我在你的廟中靜心地修行,邊修邊行。
像樹一樣吧,無論內心怎樣的生機和活力,表面總是暗淡和低沉。樹中的水分在心中循環反覆不停地輪迴,那是別人看不見的而我能看到的生命線。樹根在地下貪婪地尋找和汲取水流於體內急切而幸福地運行,然後變成氣變成雲,天上就有白雲彩霞又成為樹的追求和嚮往。現在樹心發成千般葉子,葉子全蔫得耷拉了,只為迎接雨的到來。
小車上連同司機四個人,都是鎮政府大院的小幹事,他們奉了書記的指示,到一些村寨採購了土蜂蜜、木耳、黃花菜,還有土雞蛋和臘肉。書記每季度都讓採購些土特產要給縣上一些領導和部門送,他送禮公開,說:這不是行賄,是聯絡感情,一份土特產值不了幾百元錢,卻給櫻鎮換回的是幾萬元幾十萬元。以後凡是對櫻鎮有利的,都可以送禮,經我同意了賬就報。帶燈上了車,要車上人再擠擠讓陳大夫坐了,說:把陳大夫捎同廣仁堂,將來你們誰病了,陳大夫會好好給治的。
我總愛和你說話說呀說呀把我都掉球了。你不會煩鎮幹部吧,我也自覺涼氣。但現實又是咱們交流的重要部分啊。我午後再將一包材料,包括鎮黨政辦的各種工作文件郵給你。
鎮黨政辦發出通知
施工隊立馬派人去找書記,書記問鎮長:田雙倉是幹啥的?鎮長說:是個刺兒頭。書記說:他是不是覺得他是元老海第二呀?鎮長說:那他沒有元老海的威信。書記說:元老海可以成功,但絕不允許田雙倉壞了咱們的大事!書記就讓鎮長帶上鎮政府所有人都去南河村,一定要把事態控制住。鎮長說:我先去控制,但你得去,你說話頂用。書記說:當然我得去。你先去解決,解決不了了我再去收拾。鎮長帶人去了,書記坐下來砸核桃吃,慢慢砸,慢慢掏仁,說:要有靜氣!然後穿上了那件西服,把派出所長和五個民警叫來,一塊往南河村去。
元黑眼一走,鎮長說:有啥事啦?書記說:你認不認得張膏藥?鎮長說:燒成灰也認得。書記說:這人會不會上訪?鎮長說:他是為他兒子的賠償費和兒媳整天鬧,倒沒上訪的毛病。書記說:他要上訪了呢?鎮長說:他上訪啦?他鬼迷心竅啦?!書記說:這鬼名字叫日弄!
又到了每年黨建工作檢查時間,鎮黨政辦發出通知。各村寨幹部,各包乾乾部:黨建村寨檢查組于本月十二日到櫻鎮,為了迎接這次檢查,各村寨務必做好以下幾點:一、村寨支部整潔活動室,掛好黨員活動室牌子。沒有活動室的或活動室做他用的,立即新建和恢復,藍漆門窗,白石灰刷牆,屋頂上插黨旗。二、中堂上必須貼上黨徽,不能有灰塵絮子和蜘蛛網。會桌上擺放整理好的檔案資料,硬皮裝訂,寫清名稱,貼上編號。也可以置一大茶壺,若干茶碗,以示經常有學習活動。三、各村寨包乾乾部和村支書不得外出,座機有人守,手機不能關,保持通訊暢通。四、各村寨提前組織黨員進行檢查教育,對隨時隨地被檢查時做好可能問及的問題的準備。一旦發現檢查組入村,及時向鎮黨政辦報告。五、活動室內和村寨顯眼的牆上要有黨建標語。新的標語是:加強黨的自身建設,鞏固黨的執政地位,強化爭先意識,提高服務效能,推行村務公開,擴大基層民主,全面提高黨員綜合素質,切實發揮黨員表率作用。
吃過晚飯,元黑眼提了酒來請書記鎮長喝,開了兩瓶喝到一瓶半,元黑眼正誇說他協助搬遷的功勞哩,書記接了個電話,當下臉黑下來,問元黑眼怎麼處理張膏藥兒子墳上樹的?元黑眼彙報了處理過程,說:我把他擺平了!書記罵道:你擺平了個屁,讓你去擦屁股,你倒是自己的稀屎屙一河灘?!元黑眼傻了眼,說:書記,你喝得高了些。書記說:不喝了,喝屁哩!把元黑眼轟了出去。
鎮西街村的李存存和南河村的陳艾娃都給帶燈捎話,讓去吃蒸滷麵。豆角熟了,土豆和豆角拌的蒸滷麵特別好吃。帶燈沒去,倒到王隨風家來看望王隨風的男人。王隨風上訪上得成了神經質,根本不聽勸說,但王隨風的男人老實,聽說病了,帶燈就可憐他,買了一紙箱的方便麵,還有一包火腿腸。王隨風沒在家,男人在炕上呻|吟,沒有打針,也沒有吃藥,腳都腫了。帶燈想給那男人開藥方,再抓些葯的,但他腳腿指頭按下去就一個坑兒,耽心自己治不好,便出了門去找陳大夫。
路上,竹子抱怨這麼忙碌著,無窮的艱辛,卻總是絕望了還是絕望,鄉鎮工作實在是沒意思。帶燈當然批評她。兩人有一段對話。
這些小幹事都是鎮政府的長牙鬼,刁蠻成性,拉幫組伙,帶燈平時不和他們多話。他們採購了土特產後在村寨里吃了飯喝多了酒,對帶燈大加奉承,然後大誇他們自己的本事大,該逛的都逛了,該拿的補貼照拿。再然後又說鎮長這次沒給婦聯主任的助手發一百元補助,他們要喝酒後嚼十分鐘茶葉了就去鎮長那兒去鬧,不把事說成是龜孫子。翟幹事能吹,還吹他來鎮政府工作四年了,經歷了一場大水,目睹了鎮中街村的一場大火,見了大美女帶燈和竹子。他們像狗屎一樣煩人,帶燈就不說話,拿手捂鼻子。
這個中午,鎮政府伙房特意做了一大鍋燴菜,裡邊有肉片子,有烙豆腐,還有排骨和丸子。鎮長的臉一直苦愁著,書記便拍拍他的肩說:你給大家講,這頓飯全部免費,慰勞大家!給鎮長碗里多夾了三片肉。